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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大金牙忙擺手說:「不成不成,這個金牙是我的命!我大金牙沒了金牙,我還能叫大金牙?」
胖子說:「吃不上雞你可活不成了,你願意死在這鳥不拉屎的窮山溝子?」
我說:「干咱這個行當不挑地方,路死路埋,道死道埋,死在山上喂狼,死在山下餵狗!」
大金牙應和道:「正所謂——青山處處埋忠骨,身死依舊化波濤!」
胖子說:「揍興!我可提前告訴你,我也餓得夠嗆了,沒力氣刨坑兒埋你!」
大金牙說:「胡爺,我不喝雞湯真不成了,咱們哥兒仨什麼天災人禍沒經歷過,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九九八十一難都挺過來了,總不至於過不去這道檻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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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窮山溝子不比別處,找不到能吃的東西,山坡上那幾隻羊也有放羊的看著,進村搶雞是不成,可偷雞摸狗這兩下子我還有,你要讓我說,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不是我老胡願意偷雞摸狗,今兒個為了大金牙,對不住鄉親們了!」上山下鄉插隊那會兒,我練過一手絕活兒,人家別人會釣魚,我會釣雞,其實這跟釣魚沒什麼兩樣。說來容易,卻不可小覷了偷雞摸狗,偷雞摸狗也有門道兒,鄉下的雞不好偷,一來鄉下的雞有勁兒,甚至可以飛過牆頭,撲騰起來不好抓,二來怕發出響動,過去說有人手無縛雞之力,那不是誇大,逮雞不僅要有力氣,手腳也得利索,萬一有個什麼響動,屋裡的老鄉以為野狸拖雞,一定拎上棍子打出來。以往吃不上喝不上的時候,我和胖子常用一根線繩,前邊拴個小木棍,穿上一條蟲子,雞見了蟲子,準會啄下去吃,連同木棍使勁往下吞,那時你往上一拎繩子,木棍卡住了雞脖子,多厲害的公雞也掙扎不得,而且叫不出聲,直挺挺地任你拎走,神不知鬼不覺。
人餓急了,沒有幹不出來的事。三個人按這個法子溜進村,趁老鄉不注意釣了幾隻雞,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雞毛都沒來得及拔,搭土灶糊熟吃了下去,這才覺得還了陽。我心想:「八道梁是個窮地方,我們偷老鄉的雞,那成什麼話?」走出一半我又掉頭回去,摘下手錶,擺在雞窩前邊。那塊手錶是雪梨楊送給我的,也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雖然不清楚值多少錢,但是絕對抵得過全村的雞了。我沒想好回去之後怎麼對雪梨楊交代,等她追問起來,我可沒法說鑽土窯兒出來餓得眼前冒金星兒,迫於無奈拿去在鄉下換雞吃了,那麼說的話,後果不堪設想,而且實在說不出口。好在我這個人心大,習慣了成天頂著炸彈過日子,換了別人要上吊的事兒,我全不在乎,睡一覺扔後腦勺去了。當下趕上胖子和大金牙,直奔殿門口。到地方抬頭觀看,星移斗轉,又是三更時分,正好關起門來打狗,堵住籠子捉雞!
我們鉚足了勁去掏馬老娃子,結果撲了個空,破屋之中沒有人,多半拎上一麻袋明器直接逃了,他是腿肚子上綁灶王爺——人走家搬,壓根兒沒回來過,那也不奇怪,換了是我,我也跑了,不跑還等什麼?
雖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也得看什麼廟,馬老娃子這窮家破屋之中,全是些沒人要的驢頭年畫,放一把火燒了都嫌麻煩。胖子嚥不下這口惡氣,進屋翻了一通,虱子跳蚤有的是,值錢的東西可一件沒有。山上千溝萬壑,追也沒法追,鬼知道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仨撲了一個空,雖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我見了那一屋子黑驢年畫,冷不丁冒出一個念頭:發丘、摸金、搬山、卸嶺,起源於兩漢,如果只為了盜墓發財,可傳不下這麼多朝代,因此才說「盜亦有道」!明代以來,又出了四個氏族,皆擅盜墓,分別是「陰陽端公、觀山太保、九幽將軍、拘屍法王」,其首領均在朝中任職,受過皇封。陰陽端公統轄窟子軍,觀山太保督造皇陵,九幽將軍鎮守龍脈,明朝滅亡之後,也都幹上了盜墓的勾當。拘屍法王出在明朝末年,當時旱災持續,無數饑民成了流寇,朝廷從龍虎山請下一位仙師,封為「拘屍法王」,奉旨禳除旱災。當時除旱災,主要是出掏古墓中的乾屍加以焚燬,拘屍法王以此作為幌子,藉機盜挖了多處古墓。而四族之一的九幽將軍,則拜黑驢為祖師,出沒於秦晉之地,九幽將軍受過皇封,族人曾動咒起誓,雖然也盜墓,卻不倒大明朝的鬥,否則天誅地滅。我可從沒見過黑驢擋門的風俗,馬老娃子掛了一屋子黑驢年畫,又是個鑽土窯兒的,他是九幽將軍的傳人不成?
我將這個念頭在腦中轉了一轉,見實在找不到馬老娃子的蹤跡,只好出了殿門口往外走。胖子仍是耿耿於懷:「要不是讓馬老娃子坑了,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吃到口的肥肉,讓狗叼走了!以往全是我們佔別人便宜,可沒吃過那麼大的虧!」大金牙認為吃的虧是不小,可也不是空手而歸,秦王玄宮殉葬的宮女身上拴了黃綾包裹,當中是一個鎏金鐵盒,有許多神怪紋飾,不見任何銹跡,胖子順手塞進背包,直到這會兒他才想起來。不過在那麼多陪葬的珍寶當中,鎏金鐵盒並不起眼,裡邊又沒東西,以大金牙的眼力和見識,竟也認不出鎏金鐵盒的來頭。他說:「來關中走這一趟,是為了找一兩件拿得出手上得了檯面的東西,沒想到得了這麼一個鎏金鐵盒,從我大金牙手上過的明器,比山上的亂草還多,你讓我說鎏金鐵盒是幹什麼用的,我還真說不上來,咱們這個行當裡有個規矩,沒人認得的東西,一個大子兒不值!」
胖子一聽他這話,心裡涼了一半,抬手要將鎏金鐵盒扔下山溝。
大金牙說:「別扔別扔!你倒聽我說啊,我話還沒說完,憑我這眼力,確實看不出個究竟,可我大金牙這鼻子也不是擺設,我拿鼻子這麼一聞,嘿!您猜怎麼著?這個玩意兒可不下上千年了,說不定值大錢!」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鎏金鐵盒之中,必有奧秘!」
胖子說:「老胡你又神經過敏。」
我說:「我們以往的失敗全在於輕敵!」
胖子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不也是你經常勉勵我們的?」
我說:「那全是屁話,我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你還當真了?總之這個東西來頭不明,完全不同於秦王玄宮中的陪葬品,帶到世上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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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北京,我讓胖子和大金牙不要聲張,等我找個明白人問問再說。雪梨楊忙於處理一些事情,並不知道我這幾天去一趟關中。我尋思我要捏造個借口,說我前幾天沒出過門,以她對我的信任,應該不會多問。不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金牙和胖子那兩個寶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平時說話又多,言多必失,遲早給我捅出去,到時雪梨楊會如何看我?我還不如提前說了,倒顯得我光明磊落,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
三天之後,我們將會出發前往美國,我手上還有一些破東爛西,要拿去潘家園兒甩賣。以前這地方叫潘家窯,全是燒磚的,後來說窯不好聽,才叫成潘家園兒。當時有很多擺地攤兒的,來逛的人也不少。買賣雙方,將那些破東爛西一件件地翻覆認看,言真道假,彈斤估兩。上至皇帝的玉珮,下至叫花子要飯的打狗棒,什麼都有人賣,什麼也都有人買。至於是不是真東西,那又另當別論。有些東西來路不正,或是從墓中掏出來的陪葬品,或是偷搶來的賊贓,不乏魚目混珠以假亂真的,賣東西的心裡沒底,買東西的心裡也沒底。你要是有眼力,甚至可以拿買個醋瓶子的錢買個青花瓷瓶,拿買破銅爛鐵的錢買到一件西周青銅器。珍品雖有,卻不容易遇到,在這個行當之中,以贗充真、以劣充優的太多了,貪便宜買打了眼,那也是活該。
過了晌午,閒逛的人逐漸少了,胖子去買鹵煮火燒,我留下看著東西。正好雪梨楊過來找我,我借這個機會給她講了一遍經過,又說:「過幾天我和你遠走高飛,從此遠走天涯,再也回不來了,我向你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雪梨楊說:「且不論你的保證是否有效,而你並不瞞我,這對我來說,實在是意義非凡。」
我說:「我要對你沒了意義,我也得沒著沒落的,感覺無限空虛……」
正在這時,胖子走過來說:「空虛就夠嗆,你再來個無限,那還活得了嗎?」
我說:「你又嘴癢癢閒得難受,趕快吃你的鹵煮去。」
胖子說:「成天吃鹵煮,吃不膩啊?美國顧問團來了,還不給吃頓好的?」
說話這會兒,大金牙也來了。他偷偷告訴我,他將我們從秦王玄宮之中帶出的明器拍成照片,到處找人打聽,究竟是什麼朝代的東西,四下裡打聽遍了,沒有一個人認得,可是這個消息傳出去了,過了幾天,真有一位識貨的大買主兒,請我帶上東西去見面。
在雪梨楊面前,我得說我們不是為了倒賣明器,別人給多少錢我也不會賣,但是對方既然願意出大價錢,一定知道這件明器的來頭,出於好奇,我決定去見對方一面,聽聽對方怎麼說,於是問大金牙在什麼地方見?
大金牙說:「人家來車接了,這不趕上飯口了,我估摸著,一準兒是在哪個大飯店。」
雪梨楊不願意去見那些二道販子,我讓她先回去。我和胖子收拾東西,跟大金牙出了潘家園,有輛車將我們帶到崇文門路西南口。1983年中法外交部牽頭,在此開設了一家法國餐廳,前邊對外開放,那也不是一般老百姓去得起的,後邊必須有關係才進得去。在當時來說,這個地方了不得,門面不大,暗藏凝重,一進去裡邊,金碧輝煌,彷彿置身於19世紀的法國宮廷,牆壁上全是鎏金籐條裝飾,懸掛臨摹羅浮宮的壁畫,別緻的楓栗樹葉形狀的吊燈和壁燈,以及望不見盡頭的水晶玻璃牆,帶有濃郁的異國風情,要多奢華有多奢華。我們是光了膀子吃涮羊肉的主兒,根本不知道這裡邊吃的是什麼,也無從想像,對我而言,這完全是兩個世界。
大金牙腎虛,一進門先上了趟廁所,出來給我和胖子吹了一通牛:「我大金牙也算吃過見過,可還真沒進過這麼高檔的地方,簡直是廁所界的羅浮宮!」
我心說:「上趕的不叫買賣,八字還沒有一撇,至於如此款待?該不是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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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仨走進去,裡邊已經坐了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明艷照人,舉手投足間有種貴氣。
那個女子起身相迎:「不敢拜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說:「無德不敢言尊,小的我姓胡,在潘家園混口飯吃。」
那個女子說:「摸金校尉,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大金牙忙過來引薦,她說這個女子人稱「玉面狐狸」,專做古董生意。
我一聽這話,登時一驚,吃我們這碗飯的,在外邊從不提名道姓,習慣以綽號相稱。我以前聽說過「玉面狐狸」,據傳乃皇室之後,不僅家世顯赫,而且是一個跨國古董交易的中間商,在道兒上名頭不小,不是國寶級的東西,入不了她的法眼。我一來沒想到她這麼年輕,二來她可不是去潘家園逛地攤兒的人,大金牙怎麼把她招來了?論姿色,玉面狐狸也稱得上國色天香了,可又讓人覺得這是個狐狸精,不得不提防她。我對她說:「我這大名捂著蓋著,緊怕讓別人知道,還是讓你聽說了?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兒個見了面我得告訴你,我可不是鑽土窯兒的!」
胖子說:「老胡你別這麼自卑好不好,你就是個倒斗的,那也不丟人啊,那些穿綢裹緞的老粽子,生前享盡榮華富貴,死後躲在古墓中千百年,它們倒安逸了,可這世上還有那麼多受苦人呢,掏它們幾件明器,那不是替天行道嗎?」
我對胖子說:「不要扯替天行道,年頭不一樣了,如今這個年頭,倒斗挖墳不好幹,又吃辛苦,又擔風險,又使本錢,又憑本事,歷來成少敗多,擔驚受怕不說,還不一定掙得了大錢,幹什麼也好過幹這個,有那麼多掙錢容易的買賣不幹,非跟死人較什麼勁?」
大金牙生怕砸了買賣,一個勁兒給玉面狐狸賠不是,勸她別和我們倆一般見識。玉面狐狸不動聲色,問大金牙:「三位是不是掏了一件明器?」大金牙說:「不是掏的,是我們撿的,撿了一件明器!」玉面狐狸並不在乎明器是掏的還是撿的,只是想買下來,而且志在必得,讓大金牙隨便開價兒。按規矩,上眼之前,買主兒要給一部分訂金,即使買賣沒成,這個錢也不必退還。我捏造了一番話,想在對方口中探個底。玉面狐狸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等你將東西給了我,我才可以對你說明。」我說:「那你也別看東西了,你先說個價錢,容我們哥兒仨回去商量商量。」玉面狐狸說:「定金你們拿去,至少先讓我看看東西。」我說:「對不住了,匆匆忙忙出來,東西忘了帶。」玉面狐狸說:「你不妨帶我去看一看。」我說:「東西在我手上,又飛不了,何必急於一時,過幾年再說不遲。」玉面狐狸有幾分詫異:「你跟我說笑不成?」我說:「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七條——不許調戲婦女!」
雙方沒有談攏,再說下去沒好話了,我一拱手,說聲「告辭了」,帶上不明所以的胖子和大金牙,一路回到潘家園。時間才下午兩點,三個人還沒吃飯,來到路邊賣鹵煮火燒的攤子前,一人一大碗鹵煮火燒,蹲在路邊一通吃。
大金牙一邊掰火燒一邊問胖子:「胖爺你還吃得下去?」
胖子說:「今兒還真吃不下去了,頂多再來五碗。」
大金牙連聲歎氣:「我也吃不下去了,胡爺你到底幾個意思?怎麼糊塗也是你,明白也是你?可沒有這麼做買賣的,好歹讓她看看東西,定金豈不是到手了?須知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喉嚨深似海,日月快如梭,空口說白話,眼飽肚中饑,當務之急,咱不是得多掙錢嗎?」
我說:「你們沒看出來嗎,一張人皮遮不住她的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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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說:「那也得吃了飯再撤,可倒好,沒等開吃,你先溜了,好不容易進去一趟,我都不知道那裡邊是吃什麼的!」
我說:「我要提前知道是玉面狐狸,我來都不會來,她是古董交易的中間商,那倒沒錯,可兩邊都是什麼人?一邊是境外盜墓團伙,一邊是買賣國寶的財閥,她在中間撈好處,認錢不認祖宗的主兒,你聽她這個匪號——玉面狐狸,能是好人嗎?不論她出多少錢,這個買賣也做不得,此乃其一。其二,她真以為我是土八路了,不看老子是誰,想他媽對付我,她還得再回娘胎煉上二百年。生意上我不如大金牙,但是我挨的槍子兒比你們吃過的米粒兒還多,對付她這樣的牛鬼蛇神,我可比你們有經驗。」
胖子說:「你就吹吧你,挨了那麼多槍子兒,沒給你打成篩子?」
大金牙說:「比起你來,我大金牙還是嫩啊,可胡爺你這不全是挨打的經驗?」
我說:「挨打挨多了,是不是也得多長個心眼兒?你仔細想一想,天上掉過餡餅嗎?鎏金鐵盒的價值,一定比她給的錢多得多,甚至多上百倍千倍!下一步,我們要當心對方明搶暗奪,盡快調查鎏金鐵盒的真相!」
我趁吃鹵煮的機會,仔細想了一下,決定先回去將東西埋下,怎知還沒進屋,雪梨楊已經到了。她急著問我:「你們去見了什麼人?」我將見到玉面狐狸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雪梨楊說大金牙將照片傳到外邊,惹下的麻煩可不小,不知有多少盜墓賊都盯上了這件明器!她剛得到消息,急匆匆趕回來,還好東西沒有賣掉。
大金牙說:「楊大小姐認得?我們想破了頭,可也想不出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讓胖子關上門,取出鎏金鐵盒,交給雪梨楊辨認。
雪梨楊說:「我剛得到消息,你手上這件明器,並不是用來放東西的盒子,而是一部金書,乃西夏鎮國之寶,從裡到外鑄了四幅圖案,用以替代碑文壁畫,過去幾千年也不會損毀。西夏王朝最強盛的時候,國土東盡黃河,西至玉門,幾乎控制了整個河西走廊,直至漠北蒙古崛起,六征西夏,殄滅無遺,料不到這西夏金書,經過改朝換代,成了秦王墓中的陪葬品,又讓你們帶了出來,得以重見天日。」
俗話說「有沒有,一伸手;行不行,一開口」,我們也聽得出來,雪梨楊這是言之有據,直說得我們目瞪口呆。
大金牙說:「楊大小姐,真給我們長見識了!西夏鎮國之寶……那得值多少錢?」
雪梨楊說:「西夏金書的價值,主要在於記載的內容,據古史文獻記載,大夏有魔山,山中有壇城,又稱密咒伏魔殿,殿中二金闕,相去余百丈,又有明月珠,逕二尺,光照千里,西夏金書正是這個神秘寶藏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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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金書只是鎮國之寶的地圖,真正的寶藏在密咒伏魔殿中。西夏貴族篤信佛教,山腹宮殿中供奉的不是造像,而是巨幅壁畫,壁畫中伏魔天尊一手持九股金剛杵,一手持吐寶獸。西夏貴族相信供養的宗教壁畫越精美,供奉之人的功德越大。為了建造伏魔密咒殿,西夏徵集了成千上萬的畫匠、民夫、奴隸,前後造了一百餘年,使用了大量珍寶,相傳壁畫之下,是一座埋葬妖女的古墓。西夏壁畫內容甚廣,題材豐富,耕獲、飲宴、畜牧、對弈、歌舞、殺伐、奴隸。西夏篤信佛教,壁畫中不乏虛構的「靈山樂土」,以及「淨土變、藥師變、地獄變、涅變、密宗曼陀羅變、無量壽經變」等西夏獨有題材,穿插「壇城、鳥獸、龍鳳、金剛、力士、菩薩」為飾,畫風璀璨莊嚴。西夏佛教壁畫,特別擅於使用變,所謂「變」,又叫「經變」或「變相」,意指通過技法精湛的繪畫,將深奧無比的經文呈現給世人,讓不認識字的百姓直觀感受到經文中的佛法。在各處出土的佛窟及墓葬群中,西夏畫師們運用了無窮的想像力,下至凡俗,上至神聖,構成了一個佛國世界。雪梨楊手上有一本圖冊,當中是一幅流失到海外的敦煌壁畫,描繪了伏魔天尊端坐在中間的須彌座上,左右有二怪,一為人面虎爪,一為人面鱗身,均有九首,形貌兇惡,四周圍繞羽人,劍拔弩張,氣勢森然,幾欲破壁而出。壁畫主次分明,有條不紊,襯托出詭異神秘的宗教氛圍。西夏密咒殿中的壁畫,題材應該與之類似。據說密咒伏魔殿抵近蒙古大漠,位於毛烏素沙漠西南邊緣與山脈相連之處,那一帶的山脈綿延,峰高崖險,到處是峭壁和斷層,從別的方向根本過不去,自古以來,一直被草原上的牧人稱為魔山,詳細位置失傳已久。而在當年,毛烏素還沒有遭受流沙侵害,存在多處綠洲、城堡。後來蒙古大軍六征西夏,傳說中的金闕明珠,連同顯赫輝煌的西夏王朝,一同讓風沙吞噬了,沒有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西夏金書記載了密咒伏魔殿的方位,但要找到這個地方,可謂難於登天。因為水脈枯竭,迅速沙化,西夏滅國之後,流沙成災。從明朝開始,風沙帶上的長城,凡是有駐軍的,必須年復一年扒沙,不將流沙扒開,城牆都讓沙子埋在下邊了,可見流沙嚴重到了何等程度。
大金牙將西夏金書的照片傳出去,引起了境外盜墓團伙的注意,這個婁子捅得太大了。雪梨楊決定趕在境外盜墓團伙下手之前,找到這個規模巨大的寶藏,時間非常緊迫,耽擱越久,情況越不利。
我轉頭看了看胖子和大金牙,他們沒吭聲,在等我做出決定。我一聽雪梨楊這麼說,就知道又走不成了。雪梨楊可不是知難而退避艱險的人,我完全明白她為什麼要去找西夏古墓,至於其中的原因,在這一時半會兒之間,我還來不及對胖子和大金牙說。不過雪梨楊決定了去西夏古墓,我當然得去,胖子也不可能不去。三個人心照不宣,沒什麼可說的。於是我和胖子留下準備,雪梨楊去制定行程,約好明天一早出發,途中再討論具體計劃。忙到晚上,我和胖子、大金牙肚子打上鼓了,出門找個涮肉館,點上一個鍋子,坐下來推杯換盞,噴雲吐霧。
大金牙問我:「胡爺,你真要去找西夏古墓?」
我說:「不是你把照片傳出去,何至於惹上這麼多麻煩,如今想不去也不成了,好在照片拍得不全,主動權還在我們手上,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金牙說:「那是我大金牙的不是,幫了倒忙了,我自罰三杯……」他連干了三個,抹了抹嘴頭子,又問胖子:「胖爺去不去?」
胖子說:「我不去?我不去他連北都找不著!」
大金牙說:「我也想明白了,窮光棍全是小媽兒養的,不拚命吃不上飯啊!想發大財,非得玩兒命不可!」
我說:「怎麼個意思,你也想跟去?你在潘家園兒混了那麼多年,好歹趁些個家底兒,你又有家有口,什麼時候變成窮光棍了?不要亂往自己腦袋上扣帽子,扣帽子也得先量量尺寸是不是?」
大金牙說:「胡爺這是你不明白了,我那點兒錢夠幹什麼的,西北風都快喝不上了!」他嘬了嘬牙花子,又往下說:「去關中掏明器,有我一份,我大金牙捅了婁子,不能讓你們替我頂這個雷,你們去找西夏古墓,我可不能不去!」
我說:「你趁早別打這個主意,這不比出去收東西,可以預見的危險和困難,已經多得數不過來了,稍有閃失,性命不保!你有多大能耐,我是再清楚不過,不是我不讓你去,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往火坑裡跳。一個窩裡生的鳥兒,也難在一條道上飛,你還是留下吃口安穩飯吧。」
大金牙又干了三個,喝得臉紅脖子粗,他說:「胡爺你可忒小瞧我了,患難之處才見交情,到了這個時候我能往後縮嗎?命沒了怕什麼,命才值多少錢?我大金牙這一肚子下水,本來就是捂臭了端不上飯桌的玩意兒,為了你扔了也值了!」
我見大金牙死活非要去,攔也攔不住,他無非是怕撈不到好處,可能也覺得我和胖子夠仗義,一旦遇上危險,念在以往的交情上,至少不會扔下他。我心想:「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只好對他說:「金爺,當初不是我和胖子在潘家園兒遇上你,我們哥兒倆還真未必吃得上這碗飯,咱們之間無分彼此,有什麼話都可以直接說,不必拐彎抹角,你可以去,但是有幾句話我得給你說在前頭!首先,盯上這個寶藏的盜墓賊不少,萬一撞上,只怕不好對付。其次,進入西夏魔山,必須穿過蒙古大漠,那一帶很少有固定的沙丘,地圖完全用不上。最可怕的是沒有水,你別看地圖上有些星羅棋布的湖泊,那可全是鹹水,喝了沒有不死的。退一萬步說,即使找到地宮,你敢進去?你想過沒有,埋葬妖女的古墓為什麼叫密咒伏魔殿?我是想不出來,說句實話,此行兇險不言而喻,成功的機會十分渺茫!」
雖然我不放心大金牙,但是該說的話我都對他說了,命是他自己的,願意扔在哪兒,還不是他自己做主?
三個人說起明天即將出發,尋找大漠盡頭的西夏古墓,遠走高飛的計劃只好先放下了。可是說句不該說的,我們平時無風還想生出三尺浪來,正閒得發慌,難得有這個機會,人都顯得格外精神。月光淒冷如刀,哥兒仨坐在小飯館中,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心懷,又提到西夏密咒殿供奉的巨幅壁畫。大金牙問我雪梨楊為何想都不想就決定前往?我看看大金牙,又看看胖子,略一沉吟,低聲告訴他們倆:「西夏魔山中的明月珠,乃是搬山道人祖先世代供奉的聖物!」
第六章死海幻日
1
搬山道人乃先聖之後,祖先居住於扎格拉瑪神山,世代供奉明月珠,年頭可比西域三十六國久遠得多,大約在兩千年前遷入中原,明月珠也在這一過程中被人奪去,又幾經輾轉,由商賈傳入西夏。傳說此珠可與天上的明月爭輝,故稱明月珠,實則是一顆罕見的寶石,類似於佛經中提及的摩尼寶石之祖,蘊含巨大能量,可以「照破一切無明之眾,滅盡一切無明之暗」,究竟有何奧妙,我也說不上來。各地盜墓賊聞風而動,目標多半是西夏地宮中的明月珠。如果沒人找得到古墓,雪梨楊也不會動這個念頭,可大金牙將照片傳了出去,搬山道人祖先世代供奉的聖物,說不定會落入盜墓賊之手,所以我們必須走這一趟。
三個人喝罷了殘酒,天已經快亮了。當天一大早,會合了雪梨楊,一同搭乘列車西行。頭一站在靖邊堡沙河峁子落腳,吃了一頓羊肉臊子剁蕎面,這才開始商量路線。
雪梨楊已將西夏金書全部拍成照片,夾在一個防水筆記本中,她打開筆記本,拿出四張照片。
我說:「西夏金書既是地圖,是不是應該有個位置?」
大金牙說:「恕我愚昧,我真瞧不出來這是地圖?」
雪梨楊掏出第一張照片,鐵鑄繪卷頂部是一個神怪,樣貌猙獰,人面虎爪,有九頭九尾,目如銅鈴,前腳著地,九尾凌空,呈現奔騰追逐之狀。第二張照片是鐵鑄繪卷的底部圖案,鱗身九首,蜿蜒潛行,與陸吾遙相呼應,雖是人面,卻仍生著一雙蛇眼,貪婪而又凶殘。
要按大金牙說的,二怪乃陸吾與彭禍,守護不該為世人所知的秘密與寶藏,那還可以想像,但沒有任何指示,怎麼看也不是地圖。
雪梨楊說:「兩張照片中的意思很簡單——西夏古墓之中,有神怪鎮守的寶藏。」
大金牙說:「世上真有這玩意兒?」
胖子說:「還沒到地方你先慫了?這會兒後悔還來得及,別到時候嚇得腿兒軟,又躺地上裝死,還不是得我背你?我可提前告訴你,你別指望我!」
大金牙說:「胖爺刀子嘴,菩薩心,你話是這麼說,危難之際顯身手,又比誰都仗義。」
雪梨楊:「世上並沒有陸吾、彭禍之類的神怪,這相當於一個詛咒,或者一種震懾,任何接近寶藏的人,都會死於非命。」
我說:「危險總會有,該死的活不成,該活的死不了,提前想得太多,全是自己嚇自己。」
雪梨楊點了點頭,又指向第三張照片,照片中共有九條龍蛇,形狀各異,有的是龍,有的是蛇,龍有爪,蛇無爪,正中還有一個環形紋飾,「神、鳥、鹿」盤旋合一首尾相接。雪梨楊說西夏人信奉佛教,「神、鳥、鹿」盤旋合一象徵生死輪迴,有前生來世的含義,也指墓穴。照片中九條龍蛇,暗指地宮周圍的九條河流,地宮鑿於山腹,下臨深淵,九條河流注入其中。九河或明或暗,龍指明河,蛇指暗河。風水形勢中將這個形勢叫「九龍照月」。我們要找的那座山,剛好在九條河流的盡頭,只需找到其中一條河道,憑尋龍之術,應該不難確定位置。
我心說:「你完全是一廂情願的念頭,河道受流沙侵蝕,已經消失了幾百年。風動沙移,沒有固定的形勢。何況我那兩下子,不在二五眼之上,也不在二五眼之下,正在二五眼上,我的小姑奶奶,我上哪兒給你找去?」
沒等我問,雪梨楊已經說了她的計劃,靖邊堡土廣邊長,北接大漠,位於陝甘寧蒙交界,乃三秦要塞,在古代是用兵之地,如今卻很荒涼。城垣大半被流沙覆蓋,僅見得到一排土墩。當地有句話——門前黑風家點燈,十步之內看不清。形容刮起風沙,天地昏黑,白晝坐在屋中,不點燈看不見人。解放前這地方要多窮有多窮,高粱面刷糊糊,三天喝不上兩頓,能出去逃荒的全逃走了,逃不出去的活活餓死,走上多少天,見不到一個活人。當地民諺有云「茫茫沙漠廣,遠接赫連城」。赫連城也是一座西夏古城,後因蒙古征伐,已被萬馬踏平。由於殺人太多,死屍扔進河中,阻住了河流,直到河水乾枯,仍是白骨如山。放眼一望,嶙嶙白骨,不見盡頭,故此稱為「白骨河」。雖然過去了那麼多朝代,但在風沙過後,仍可以見到流沙下的白骨。白骨河乃九河之一,近幾十年來,風沙之災愈來愈烈,再也見不到那些白骨了,不過靖邊堡打黃羊的獵人,以及當年的牧民,大多見過白骨河,根據那些人口中的描述,至少可以有一個大致的方向。從靖邊堡出發,越過明長城,進入毛烏素沙漠東南邊緣,抵達大沙阪之後,再往西北方向搜尋。
我暗暗佩服雪梨楊,這條路線確實可行,但有一件事始終讓我覺得奇怪,按說大金牙已經將鐵盒的照片傳了出去,盜墓團伙肯定拿到了這三張照片,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土賊,不僅有槍支炸藥,還擁有頂級技術裝備,手上有了照片,去找這九條河比我們容易得多,為什麼還有人願意不惜代價買西夏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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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牙:「當時膠卷不夠,只拍了三張,難道這第四張照片裡頭還有秘密?」
雪梨楊拿起最後一張照片,正中是個人形棺,豎在當中,左右兩邊各有一個無臉鬼,似人而無臉,只有兩隻眼,下鑄層層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