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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胖子說:「不撿東西也不成,因為話又說回來,吃咱這碗飯,忌諱走空,走空則不利,不在乎多少,但是不能空手出去。我不跟你說明白了,你知道城隍廟旗桿子幾丈幾?胖爺我說話不在乎多少,說的是個理兒!天有天的道兒,人有人的理兒,撿是為什麼撿,不撿又為什麼不撿,其中全是理兒!不吃飯成,沒理兒不成!你還沒活明白,悟不透我這個理兒!」
說話這會兒,頭頂上仍有坍塌之聲,我聽得心驚肉跳,想找條路出去,奈何四周全是石壁,無路可走。剛才亂石崩塌,烙鐵頭都被驚走了,一時不見蹤跡,但這玄宮可也奇怪,雨水從洞口滲下來,腳下卻沒有積水。我讓胖子和大金牙住口,往周圍仔細看看,或許會有暗道。胖子在之前找到屍首的牆角,撿到一根火把,還可以點亮。三個人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見石壁盡頭有道裂痕,泥水不住地淌入。
我用手抹去壁上塵土,發覺凹凸不平,舉起火把來照,居然是一座地宮石門,面南背北,氣勢巍峨。石門上有釘石和門環,釘叫乳釘,因為形狀和乳頭相似,門環銜在獸口之中,使用一整塊巨石雕鑿而成,浮雕龍蛇、麒麟、海馬,石門頂部還有仙人騎乘飛鳥的圖案。
玄宮石門緊緊閉合,沒有開啟過的痕跡。三個人使上吃奶的力氣,肩頂足蹬才將石門緩緩推開,裡邊是一條規模驚人的通道,走勢傾斜向下,全部用石磚砌成,兩壁直上直下,上方是拱形券頂。置身於其中,恍如走進了一座神秘遼闊的宮殿,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氣勢,壓得人透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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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去,將手電筒光束照到石壁上,但見灰色巨磚皆有萬字紋,心下暗暗吃驚,這是個什麼去處?竟是秦王玄宮不成?一想到秦王玄宮,我下巴好懸沒掉在地上,秦王玄宮遠在明朝末年已經被亂軍盜挖過了,山上宮殿盡毀,龍脈無存,開鑿於山腹中的玄宮也給挖開了,僅餘下千瘡百孔的一個大土坑,然而下邊又是一座完好無損的地宮!幾百年前已遭盜毀的秦王玄宮,居然又出來了?
我對胖子和大金牙說,之前我一直在想,嶺上的大坑雖然很深,可是還不夠深,當不得此山形勢,尋龍訣有言——蒼龍入地而玄,深不可知也。玄宮是指地宮,有深埋地下之意,夠得上此山形勢的玄宮,說不定是座「九重玄宮」!在過去而言,皇帝死了不能說死了,要說成大行,馭龍升天。秦王比大行皇帝還講究,以玄宮為陵,玄宮又稱法宮,九重指的是磚,三塊墓磚為一重,三重為一層,上邊兩層皆為疑塚,僅有從葬的棺槨明器。那些饑民出身的起義軍,儘是些吃不上飯的泥腿子,大多沒見過世面,個別盜過墓的,也僅僅挖過老墳包子,想不到秦王玄宮規模如此之大,掏了這麼深以為掏到底了,豈知上了秦王的當,玄宮下邊還有一層,那才是真正的槨室!
大金牙一拍大腿:「嘿,我剛才說什麼來著,合該胡爺你撞大運!之前我可還說,進山倒斗趕上風雨大作,正應了一個天兆——乃是墓主氣數當盡,多半會有東西出土!常言道龍行有雨,虎行有風,殿門口這地方,一年到頭濕不了幾次地皮,可剛才這陣風雨,早不來,遲不來,等哥兒幾個上了山才來,不是徵兆有異是什麼?我敢說,秦王棺槨中一定有無價之寶,沒有我把我腦袋給你!胡爺你是明白人,殿門口那些放羊娃子不是吃乾飯的,積祖下來有幾個沒掏過老墳?你不下手,等到消息傳出去,秦王棺槨中陪葬的珍寶可全沒了!東西落在咱們手上,不比讓馬老娃子那些人掏去好嗎?」
胖子說:「大金牙這話也對,你不要就得讓別人掏走,你捨得讓放羊娃子掏了去?明器落在旁人手上倒還罷了,落在他馬老娃子手上,你忍得下這口惡氣?說實話我也不想趟這渾水,可是人要走上背字兒,想上吊都找不著歪脖子樹,身子掉井裡了,耳朵還掛得住嗎?」
我說:「你不用攛叨我,吃倒斗這碗飯,見了土窯兒還有不敢進的?但是我有兩句話,你們得記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加強紀律性,倒斗無不勝。」
大金牙說:「胡爺的話一句頂一萬句,挺一般的話,讓你說出來都得變個味兒,越琢磨越對,學深學透了夠我受用一輩子,真得說是——言語不多道理深,奧妙無窮啊!」
胖子聽不下去了,他說:「大金牙你好歹也是胸口上長毛的漢子,你還要不要個臉?是不是他放個屁,你也敢說那叫時代最強音?」
說話又往裡走,有三層向下的台階,台階下是座長殿,兩邊各有一排盤龍抱柱,陰森的長殿中沒有燈燭,幽深而又空曠,常如三十夜,卻似五更黑。
三個人走進空寂的地宮,憑借手電筒的光束四處打量,冥冥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威懾力,到處漆黑陰冷,充斥著腐朽的氣息,越往玄宮深處走,越使人感到壓抑。行至盡頭,又有一道拱形殿門,是一整塊漢白玉雕成,排列九九玉釘,應該是玄宮內門,兩邊有供奉長明燈的青花龍缸,幾尊鎮殿獸相對而峙。而在漢白玉墓門兩旁,各有一個蓮形台座,一左一右擺下兩口大棺材,佈滿了灰土和蛛網。撫去塵埃,顯出朱紅的棺材頭。
胖子問大金牙:「怎麼有兩口棺材?秦王老粽子在左還是在右?另一個是幹什麼的?」
大金牙說:「墓主怎麼會擺在殿門前?此乃香楠棺槨,放的是從葬嬪妃。」
我不得不佩服大金牙,別看他為人不怎麼樣,眼光那是沒得說,他不用上手,拿鼻子一嗅,嗅得出是香楠棺槨,他這兩下子,可真沒人比得過。
胖子走到近前,伸手去揭棺蓋,要看裡有什麼東西。
大金牙驚道:「不成!嬪妃的棺槨動不得!」
胖子說:「你別一驚一乍的,我這不是好奇嗎,打開看看有什麼大不了的?」
大金牙說:「悶死在棺槨中的嬪妃好看不了,那得多嚇人!」
胖子說:「你掏的是明器,又沒讓你抱上粽子挨個親一遍,還在乎長得好不好看?」
大金牙說:「大行皇帝下葬,會將嬪妃捆住手腳放進棺槨,直接釘上棺蓋,抬進地宮陪葬。活葬的嬪妃棺槨,沒有任何繪飾,況且從葬嬪妃棺槨中很少有珍寶,頂多裹上幾層黃綾,全是活活悶死在裡邊的屈死鬼,那有什麼可看的?」
胖子不在乎從葬嬪妃有沒有怨氣,可他一聽棺槨中沒有明器,登時提不起興致了。他又問大金牙:「秦王玄宮這麼大,還有從葬的棺槨,怎麼沒幾件明器?」
大金牙說:「不會沒有陪葬的奇珍異寶,不過要放也該放在秦王身邊。」
胖子說:「嘿!你瞧我這暴脾氣的,有這話你不早說?」
說完他去推殿門,可漢白玉殿門裡邊放置了頂門杵,從外邊使多大勁也推不開。他帶了門穿子,打兩扇門當中捅進去,一推一轉,即可頂開石杵。胖子將殿門頂開,我擠身進了正殿,正殿又叫槨室。秦王玄宮與明代皇陵佈置一致,槨室是安放棺槨的所在,為了聚氣,規模相對較小。殿門一開,裡邊黑得出奇,手電筒的光束,在浮動的塵埃中搖晃,空蕩蕩黑乎乎的,周圍有一股腐爛霉臭的氣味,揮不去擋不住,直往人腦袋裡鑽。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連腳步發出的聲響,聽起來都讓人心中發慌、發毛、發怵、發懵,無法形容的不安直入骨髓,在皮膚上生出一層雞皮疙瘩,似乎有一股寒意,透膽鑽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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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往前摸索,猛然發覺有個東西懸在面前,相距殿門很近,再往前走都快撞上了,我以為是積在蛛網上的塌灰,沒來得及用火把去照,抬手一撥,那東西晃了幾晃,頭頂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在陰森的大殿中聽來,真使人毛骨悚然。
三個人抬頭往上一看,均是寒毛直豎,根本不是什麼塌灰,正殿門洞之上,吊掛了一個披散長髮的宮女,雙腳懸在半空,在拱門下晃來晃去。
懸吊在拱門下的屍首,身穿宮人服飾,錦袍已變質烏黑,長髮直披下來擋住了臉,落滿了積灰,胸前還拴了一個黃綾包裹,是以玉帶自縊,懸在地宮之中不下幾百年了,翼冠掉落在地。由於持續下墜,屍首被抻長了許多,四肢奇長,又披散了長髮,冷不丁在漆黑陰森的玄宮中見到,真能把人嚇個半死。
吊在殿門上的女屍讓我這一碰,在半空晃了幾下,玉帶勒住的脖子突然斷了,屍身掉了下來,墜落在地。而長髮披散的人頭,兀自懸在高處,晃動不止,有如活鬼一般。關中台子戲上有八大絕技,說到驚人之能,當以吊屍為首,俗稱「大上吊」,以前嚇死過小孩,你想檯子戲上的吊屍都嚇得死人,何況真吊上這麼一個?
胖子說:「真是草地裡蛇多,沙窩裡狼多,古墓裡的粽子多,門上也吊了一個,這是為了嚇唬倒斗的?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才進你這門,你給我老老實實地還則罷了,敢出什麼蛾子,老子拿黑驢蹄子招呼你!」
大金牙嚇出一身冷汗,沒想到一進正殿,會撞上這麼一位,可他見了明器走不了道兒,看到宮女一身錦袍,以絲絛拴在身上的黃綾包裹中,掉出一個鎏金鑄鐵盒子。他低下頭看了一看,奇道:「夜來我夢見九宮娘娘顯聖,說我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將來一定會飛黃騰達,萬災俱消,富貴無限,可不是應在這兒了!」
我問他:「九宮娘娘沒告訴你,你那是在做夢?」
大金牙說:「那倒沒說,可我自己個兒明白。」
我說:「自己個兒明白是做夢你還當真?有雞叫是天亮,沒雞叫也是天亮,該不該發財,可不在有沒有九宮娘娘顯聖托夢。」
大金牙說:「怪我說走嘴了,合該咱哥兒仨發財成不成?我跟你二位說,掛在殿門上的大姐,可不是一般的宮女,這是個捧寶官!」
相傳帝后下葬,會以心腹宮女殉葬。不是真有這麼個官職,古代從葬的宮女跟明器沒有兩樣,捧上陪葬品的宮女隨同棺槨一併進入地宮,等到地宮大門閉合,她或吞金或自縊,死在裡邊。
我和胖子聽大金牙說得奇怪,打起手電筒去看女屍掛在身上的鎏金鐵盒,只見上下兩面鑄有紋飾,正面是一個虎爪人首的神怪,長了九個男子人頭,底下也有個九首一身的,身子是一條蛇,長了九個女子人頭。打開鐵盒,內側同樣有奇異圖案,上邊是九條龍蛇,當中為神、鳥、鹿,首尾相接,盤旋合一,下有一棺二鬼,我從未見過,然而鎏金鐵盒之中並沒有放東西。
大金牙說:「你還別說我大金牙沒用,你們沒見過,我可認得,九頭獸身的叫陸吾,人面而虎爪,兇惡多疑,擅於守護秘密;九首蛇身的叫彭禍,人面而鱗身,貪婪成性,擅於鎮守寶藏。古墓地宮之中,盡有不曾出世的奇珍異寶,說不定是個驚天動地的東西,不在這兒也在棺材中,橫不能長腿兒跑了,有你們二位出馬,再加上我大金牙這個腦袋,等於是打了雙保險,還擔心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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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是叫花子剝蒜——窮有窮打算,別等以後了,摟上一個是一個,撿起鎏金鐵盒塞進背包,他還有理:「摸金校尉在一座古墓中僅取一件明器,包裝可不算在內,好比你買鞋,沒鞋盒子是一雙鞋,有鞋盒子不也是一雙鞋?」
我說:「你給我把招子放亮了,當心腳底下,別光顧了掏明器。」
胖子說:「你放你一百二十個心,我後腦勺都長眼,等會兒你瞧我的,我要不拿出幾手來讓大金牙瞧瞧,他還以為我在這個行當中是光吃白米飯的!」
說話站起身形,又往槨室中走,但以玉帶自縊的捧寶官,死了幾百年,屍首懸掛在拱頂之下,枯朽已久,受到晃動,玉帶吊住的屍身落地,人頭還掛在高處,玉帶同門樑之間不住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晃來晃去這麼晃了幾下,宮女的人頭也掉了下來。
大金牙在門下過,宮女人頭正掉到他身上,可給他嚇尿了,擔心讓人頭咬上一口,連忙撥到一旁。長髮裹住的人頭,落在丹犀玉階上,又滾進了正殿。槨室之中黑燈瞎火,我們手持火把走進去,見這槨室並不大,從風水上來說,可能是為了聚氣。槨室上方的穹頂及四壁,皆鑿刻往生經文,兩邊有相配的耳室,盡頭為後室,放置無字碑一塊,下有贔屭,民間俗稱這叫王八馱碑。正當中是一座雕龍刻鳳的蓮花寶台。有一口漆皮脫落的巨大棺槨,飾以魚龍變化的彩繪,擺放在三十六品蓮形寶台之上。兩邊也擺了龍缸,上有鎏金宮燈,燈油燈芯俱全,但是早滅了。棺槨周圍有五個陶俑,積滿了塵土。棺槨脫落的漆皮之下燦如金絲,全是龍鱗紋。生長在深山窮谷中的楠木,或為大風所拔,橫埋在沙土之下,經過上千年,呈現紫色,那仍是木料,埋下上萬年,變成了半化石,才會形成金絲龍鱗,水不能浸,蟻不能穴。傳說當年在雲貴深山老林中找一方金絲龍鱗楠木,進去一千個人,僅能出來五百個人。以往說到上好的棺材料,比如陰沉烏、黃腸柏,埋在墳中幾百年,出土時仍舊堅硬如鐵,稱得上「木中瑰寶」,均已絕跡,可遇而不可求,有多少錢也買不到,那還比不上金絲龍鱗,真可以說是萬金難求!蓮台有雙龍盤繞,通稱法台,此乃佛道傳統,隱含來世超生之意。我們雖然提心吊膽,但是踏入正殿,目光都被蓮台上的棺槨吸引住,再也移不開了。
我心說:「帝王將相又如何?大限一到,還不是一樣吹燈拔蠟成了粽子?」
大金牙是侃爺一個,光會耍嘴皮子,膽子一向不大,身上陽氣也虛,一旦犯起喘來,比個抽大煙的好不了多少,他幹的是倒賣明器,逞的是口舌之能,賣弄的是眼力見識,十足的貪生怕死之輩,野雞站門頭,上不了天王山,打娘胎生下來,他就是這個樣子,走到這氣勢恢宏的玄宮寶殿之中,不覺兩腿打戰,匍匐在寶台之下,要給秦王棺槨磕頭。
胖子對大金牙說:「你給個粽子磕什麼頭?不知道中國人民已經站起來了?」
我說:「對,站著說話不腰疼嘛!」
大金牙說:「那是沒錯,可……可這棺槨也太大了……」
胖子說:「棺槨太大了抬不出去,值多少銀子也沒用,你至於激動得直打哆嗦?」
大金牙說:「棺槨上有龍鳳紋飾,可見是同棺合葬,還有一個陪王伴駕的主兒!」
胖子說:「兩個棺材瓤子?明器豈不是也得多上一倍?」
大金牙說:「憑這陣勢,棺中必定有價值連城的至寶!」
胖子說:「又故弄玄虛,價值連城是多少錢?」
大金牙說:「我那是打個比方,您還別嫌我沒見過世面,我是說不出價兒,總之是值了大錢了,你想要多少是多少!」
胖子說:「你真拿我當傻子?我想要多少是多少?那也得有人出得起這份錢不是?我這兒想了半天,結果沒人出得起錢,我不白想嗎我?耽誤我時間,浪費我感情,你賠得起?」
大金牙說什麼也不是,他不敢再接胖子的話了,只好跟在我身後,伸長了脖子往前張望。
我們上了寶台,舉高手中火把,直照到上方的穹頂,才看到傘蓋形斗拱藻井之中,浮雕一條口銜寶珠的金龍,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倒懸於頭頂的金龍呼之欲出。
大金牙抬頭往上看,吃一驚道:「呀嚇!好一條五爪金龍!」
胖子說:「你什麼眼神兒,分明只有四個爪子。」
大金牙說:「金龍四肢上各有五爪,如同人手,這叫五爪金龍!」
胖子說:「幾個爪子也值得大驚小怪?」
大金牙說:「胖爺有所不知,龍爪上的講究可大了去了,自古以來,皇上用的龍才是五爪金龍,別的龍沒有這麼多爪子,爪子不夠不是真龍,金龍所銜寶珠叫軒轅鏡。」
我說:「秦王玄宮不僅形勢大,又用了五爪金龍,入土之後還妄想當皇帝?」
胖子說:「皇帝沒當成,當個粽子還要這麼大排場,這可全是民脂民膏!」他是聾子不怕驚雷響,死豬不怕開水燙,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見了玉皇大帝也敢耍王八蛋,說話要上前開棺。
可是明器再好,帶不出去那還是死人的東西,正殿到此已至盡頭,秦王玄宮深埋在大山腹中,周圍山壁之厚,難以想像,你有多大的能耐,可以穿山而出?
第四章閻王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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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斗的擅長鑽土窯兒,會探山中十八孔,進得來也該出得去,而這出路不在別處,十有八九在秦王棺槨之中。因為故老相傳,龍脈必有龍穴。龍穴即金井,一條龍脈只有這麼一個金井。金井一般不會太大,一寸土值一寸金,所以叫金井。什麼是尋龍點穴?真正會看風水的高人,走到一處往下一指,挖下去必有五色土,那就是落棺之處。棺槨下鑿穿一個孔,直通水口,稱為金井。按風水形勢而言,古代大墓中的金井,多在棺槨正下方。水為生氣,墓主要乘生氣而葬。當年的摸金校尉,擅長避實就虛,避過明樓寶頂、巨石暗券,從金井直接鑽進墓中取寶。如果沒有這手絕活兒,兩三個人如何挖得開帝王陵墓?
金井乃十八孔之一,但是穿過金井,必須在水脈枯竭之後,有水的時候進不去。況且根據形勢不同,金井有大有小,小的僅有拳頭般大,你會縮骨法也擠不進去。秦王玄宮規模宏大,棺槨下的金井應該不小。玉皇殿龍脈已被當年盜墓的闖軍挖毀,山嶺崩裂,水脈枯竭,金井中或許可以脫身。
我讓胖子撿起宮女的人頭,給人家放回去,又把這個計劃給大金牙和胖子說了一遍,金井之下,可能會是一條生路。
大金牙聽罷一挑大拇指:「胡爺你真高,簡直有七個腦袋!」
我說:「你這話該去跟電線桿子說,電線桿子可比我高多了。」
大金牙說:「電線桿子再高,杵在那兒永遠是死木頭一根兒,怎麼能跟胡爺你比?不是我大金牙捧你,因為我真是服啊,過去是有這麼一說,皇親貴胄的棺底,並非一整塊棺板,往往嵌有一大塊玉璧,那是為了接通金井,合稱金井玉葬。摸金校尉講究玩絕的,打上邊下來叫天鵝下蛋,打下邊進來叫海底撈月!」
我說:「那也得按規矩來,一座墓中僅取一件東西。」
大金牙說:「那是胡爺講究,能講究的絕不將就!」
胖子說:「你們倆窮講究半天,掏明器還不是得我上?我上是可以,問題只取一件明器,那還不挑花了眼?你要讓我說,一個羊是趕,倆羊也是放,倒不如看上什麼掏什麼,如今這個年頭,要臉面沒有用,臉皮厚,吃個夠;眼皮薄,往上瞧!」
我說:「一座墓中取一件東西是為了易於脫身,你有能耐把秦王玄宮端走,我也不攔你。」
大金牙說:「掏什麼明器你們得聽我的,我要連這個都幹不成,我還長個腦袋幹什麼?」
我點了點頭,讓胖子先到東南角點上一根蠟燭,準備打開棺槨,找出金井。秦王玄宮是南北走向,面南背北。我們三個人打南邊進來,盡頭在北,寶台上的棺槨則是橫置。以墓主人來說,頭朝西,腳朝東。東南方位,相當於墓主人的腳旁。
胖子過去點蠟燭,腳下碰到一個東西,但聽「啪嚓」一聲響,他舉火把往下照,卻是一個陶土童子,已經長了土銹,色彩斑駁,俑頭沒有臉,似乎被人刮掉了,又讓胖子撞得倒在地上,摔掉了半個頭。槨室中空空蕩蕩,僅有五個陪葬的陶俑,列在寶台四周,面前都擺了一碗飯,胖子撞倒的是其中之一。
2
大金牙說:「土俑不值錢,陪葬講究真東西,沒有真東西才擺放替代品。比如古墓中土雞瓦犬,皆為陶土捏成。秦王玄宮中的陶俑,應該是多子多福,萬世延續之意。」
我說:「秦王玄宮中的土俑不止一個,面目被人刮掉了,擺方的位置也不合葬制,可能不是陪葬的土俑,保不齊有鬼!」
胖子說:「裝神弄鬼嚇唬人不是?我可不信這一套,那要按你這麼說,擺在這兒的陶土童子還不得成了精?」說完他乾笑了兩聲,好給自己壯膽兒,可是秦王玄宮幽深空曠,傳來的回聲比鬼叫還難聽。
大金牙聽到這個響動,頭髮根子直往上豎,低下頭一看,見到裂開的陶土中有白乎乎一個小臉兒,已經長出了屍蠟,才知不光是陶土捏造,還封了肉身,這口怨氣吐不出去,豈不成了冤魂?他臉上變色,生怕惹上小鬼兒,忙點了三支煙,雙手捏住,望四下裡拜了幾拜,口中念叨:「我等無意冒犯,驚擾勿怪!冤各有頭,債各有主,你們要恨也該恨寶台上那位才對!」
據說漢代以來,帝王墓中有一種活俑,是將活人封在陶土中,燒造成土俑,血肉均與陶土化為一體,裡邊僅餘黑灰,到了元明兩朝,也有將童男童女燒成陶俑的,以陶土悶死的可不多見。在民間傳說中,活殉之人怨氣重,往往陰魂不散。人鬼殊途,皆因塵世相隔,鬼看不見人,如同人看不見鬼。特定情況下可以看見,比如古墓中陰氣重,活人陽氣低落之時,容易讓鬼看見,那也非常模糊,不過不分你是誰,只要讓鬼看見你,定會當你是生前的仇人,並對你展開報復。俗傳活人頭頂和兩邊肩膀上各有一盞燈,那叫三昧真火,有這股陽氣的人見不到鬼,鬼見了你也得躲,見到鬼的全是陽氣低落之人。倒斗的不帶什麼也得帶上黑驢蹄子,黑驢蹄子對付不了的只有厲鬼。厲鬼怨氣太深,死後不入輪迴,只想報仇,厲氣越重,你看它看得越清楚。反正民間的迷信傳說全是這麼傳,有時候過於迷信不成,什麼都不信也不成。
別看大金牙膽小迷信,可不耽誤他掏明器。胖子是有多大的馬蜂窩也敢捅,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囤,秦王玄宮中殉葬的陶俑,無非一捏陶土,碰一下倒在地上,都能摔掉半個頭,即使全是天兵天將,多說也不過五六個,那又有什麼可怕?等大金牙拜了一遍,胖子在陶俑前點起一支蠟燭,不知是不是槨室中陰氣太重,燭光竟是綠的,照在人臉上跟鬼一樣!
我心念一動,對他們二人說:「棺槨前五個童子,生前被活生生封在陶土中,應該不是陪葬的土俑,秦王墓是座九重玄宮,槨室壁上鑿了密密麻麻的往生咒,再擺上五個以陶土封住的童子,那是要做什麼?」我聽說在陰陽葬法中,富貴貧賤乃命中注定,沒有當皇上的命,穿上龍袍也沒用。真龍天子的命是九五至尊,九五乃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中至陽之爻,至尊至高,再無上升餘地。古代人迷信命格,命格由四柱五行八字干支決定,而龍脈中有極貴之氣,埋葬命格相合的人可以借取龍氣,且不說是否真有用,陰陽風水中確實存在這種葬法。秦王棺槨埋在龍穴上,擺下五個土龍命的童子,相當於五條小龍,正好湊成一個「五龍捧聖」的形勢!
大金牙說:「噢!五條龍捧上聖駕,該升天的升天,該投胎的投胎去了,咱再掏明器也不會出來擋橫兒了!」
我這話還沒說完,以命格相合的童子殉葬,在秦王棺槨前,擺成個「五龍捧聖」的形勢,而五個土俑的臉都被刮掉了,古人云「無竅不通靈」,土俑泥塑也該有竅,如果一個兩個土俑沒有臉,或許是年深歲久所致,可這五個土俑都沒有臉,還有讓人刮削的痕跡,真讓大金牙說中了——怨氣吐不出去,棺槨中的聖駕,不僅沒有升天,反讓這五個鬼纏住了,吉凶顛倒,變成了「五鬼纏屍」,我這麼分析到位嗎?
大金牙說:「到胃嗎?我都到腎了我!胡爺你再往下說,我可要尿褲子了!」
胖子說:「純粹胡扯,你祖傳那個宣揚迷信糟粕的手抄本兒,糊牆太厚,擦屁股又薄,趁早撕了得了!」
我說:「迷信不迷信尚在其次,我是奇怪誰刮去了土俑的臉?你們都看見了,四壁沒有盜洞,棺槨也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胖子說:「又不是沒別人了,漢白玉殿門上不還吊了一位?換了你來陪葬,你不給墓主添點兒噁心再死?」他是跳牆掛不住耳朵的主兒,向來膽大妄為,說話躍上三十六品蓮花寶台,將火把交給大金牙,套上手套,使勁去推槨蓋。
我不信一個從葬的宮女有這兩下子,又想不出個所以然,讓胖子先別動手,接過火把再次搜尋,見到後室頂墓室券頂上有個洞口,正對下邊的王八馱碑。大金牙倒抽一口冷氣:「盜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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