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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節

唐於道身子一軟,手一鬆,卷軸滾落在地面之上,而屍體則直接掉進了洞中,砸在了刑仁舉的身旁。
刑仁舉微微偏頭,看著摔在自己身旁,瞪著雙眼,偏頭朝著自己的唐於道,歎氣道:「慈悲為懷。」
洞口上方的老五趴在洞口,往下看了一眼,然後將刑仁舉已經被掏空了值錢物件的包袱扔了下去,緊接著扭頭看著卷軸。
許久,老五起身,站在卷軸跟前,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終於,老五還是一腳將卷軸踢進了洞口,朝著下面喊了句:「謝謝!」
就在老五準備走的時候,刑仁舉起身說話了:「喂,你剛才用說拿這個卷軸了嗎?」
老五愣了下,蹲下來道:「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刑仁舉道:「如果你拿了,我給你解藥,上面有毒,毒發時間大概三個時辰,所以,就算你不殺他,他也會死。」
老五聽完笑了,放聲大笑,卻又是那麼的無奈。
老五坐在那,歎了口氣:「刑先生,我問你,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準備殺了他,怕他破壞你的好事?」
刑仁舉仰頭看著洞口:「我如果想殺人,先前就不會那麼費力想救你了。」
老五又問:「那你為什麼會在卷軸上下毒?」
刑仁舉笑道:「先前你也說了,這是江湖,行走江湖,每一步,都得防,這句話我送給你,你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絕對不要去害人,有報應的。」
「謝謝。」老五起身來,「你說得對,慈悲為懷。」
老五說完,提著槍慢悠悠朝著遠處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當中。
刑仁舉低頭看著唐於道的屍體,搖頭道:「貪婪是一種病,可以自愈,但如果你不想治好貪婪,那這種病就會害死你。」
說著,刑仁舉重新點燃火把,再走到石桌跟前,奮力轉動了石桌,隨著石桌的轉動,石桌旁邊的那面牆壁緩緩打開,露出一道小門來,刑仁舉撿起自己的包袱綁在身上,又看著唐於道的屍體:「如果有下輩子,投胎做個好人,還有,記得把自己的貪婪給治好。」
刑仁舉說完走向那扇小門,站在門口看著裡邊那間與這邊大小幾乎相同的石室大廳,裡邊也拜訪著相同的石桌、石凳和石床,最大的區別便是,對面的這一間有一扇被碎石堵死的石門。
刑仁舉站在門口許久,這才走進去,來到石桌跟前,將卷軸拿出來擺放好,又掃了一眼石室大廳四周,再返回先前的石室,轉動石桌關閉了那扇石門。
一切妥當之後,刑仁舉石室大廳頂端那塊活石封死,俯身挨個敲擊著地面上的石板,再將四個石凳吃力地移動到選定的四塊石板之上。
當最後一個石凳移動到位之後,四個石板的中心位置發出轟鳴聲,石板開始旋轉移動,很快,一個地道的入口便出現在了刑仁舉的眼前。
刑仁舉扭頭看唐於道的屍體,看了許久,這才舉著火把走進地道之內。
……
幾十年後,蒙古國草原西部無人區,烏拉爾汗部落所在地。
深夜,刑術的帳篷內,與他住在一起的連九棋和馬菲都在思考著為何那柄「封冥刀」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原始部落,這個傳統中就排外的原始遊牧部落,怎麼會有一柄來自唐朝禁軍所用的官刀?
「連先生,我覺得,這個部落之所以排外,會不會與那柄封冥刀有關聯呢?」馬菲抬眼看著連九棋,「我們有個關鍵的問題沒搞清楚,那就是這個部落的歷史。」
連九棋對馬菲的這個推測很感興趣:「還有金雕部落的歷史,以及金雕部落為什麼會搶奪這柄刀,沒有這些線索,我們無法將烏拉爾汗部落、金雕部落、四季山、奇門和鑄鐵仙串成一條線。」
馬菲道:「明天應該仔細問問托爾烈大哥,他應該可以告訴我們,不過,連先生,看托爾烈大哥今天那副為難的樣子,我擔心他不會說。」
連九棋點頭,看向刑術:「刑術,你在想什麼呢?」
刑術的眼神有些呆滯:「我在想,刑仁舉這次留下的線索。」
連九棋立即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你是說,刑仁舉這次留下線索的方式太直接了?」
刑術道:「不僅直接,而且太簡單了,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順著刑仁舉的線索用倒退的方式查下去的,最早發現的線索是千年烏香筷,在庫斯科公司的安排下直接找到了天地府,在這個階段,沒有找到任何刑仁舉留下的線索,換言之,就連刑仁舉都有可能不知道天地府的存在,之後我們又找到了那個地下坐窟,再順著絕世畫中留下的東西前往了湘西,到這個階段,我們才幡然醒悟,一切都是庫斯科公司的安排……」
刑術說到這,歎了一口氣:「我們之前那麼艱難找過來,刑仁舉在最後階段留下了那麼多謎題,卻偏偏將一個最重要的線索那麼簡單地留給了西南鐵唐家的人,這不合理呀。」
馬菲皺眉:「刑仁舉應該知道西南鐵唐家與鑄鐵仙的關係?」
刑術搖頭:「刑仁舉雖然是個逐貨師,但他是個不希望其他人找到奇門的逐貨師,所以,他留在西南鐵唐家的線索,肯定有問題,你想想,如果唐倩柔他們真的有那麼大的把握可以找到奇門,為何要佈局讓我們進來?他們自己悄悄找到不就行了嗎?」
連九棋沉思著,回憶著這些年在庫斯科公司所經歷的一切,此時他才清醒地發現,自己雖然身在其中,雙眼卻一直被幕後那雙黑手遮住,完全沒有發現庫斯科公司背後隱藏著的一系列秘密。
「也許……他就是想利用鑄鐵仙和西南鐵唐的關係,做點什麼。」連九棋思考著,「最大的可能,就是將尋找奇門的人引進死胡同去。」
馬菲搖頭:「我一直有個地方不明白,這也是我最大的疑問。」
連九棋和刑術都看向馬菲,馬菲道:「刑仁舉如果不想後世的人找到奇門,他大可以毀掉千年烏香筷,完全不管這件事,為何還要故意留下線索誤導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刑術點頭:「我也一直在想這個事,我想關鍵問題還是出在那雙筷子上面,田煉峰告訴我他祖輩的往事中,有一件事到現在都是一個謎,那就是當年刑仁舉躲到山海關下那個當鋪中當朝奉,就是為了平穩過完自己的這一生,如果不是那個神秘人拿來了那雙筷子,他不會突然離開,所以,關鍵的問題在於,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那雙筷子中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連九棋問:「刑術,那雙筷子你放好了嗎?」
刑術道:「我臨走前,耍了點花招,真假筷子在各處放了不少,但真正的千年烏香筷放在什麼地方,只有我知道。」
連九棋點頭:「那就好,那筷子是關鍵,雖然至今都沒有用上,但我想,最終的線索肯定還在那雙筷子上面。」
馬菲忽然間想到什麼:「對呀,刑仁舉留下的線索,讓我們和庫斯科公司都逐漸偏離了方向,連先生,你不也回來找過筷子嗎?你當時是不是想將筷子藏起來?」
連九棋道:「對,我一直覺得筷子是關鍵,雖然後續的線索與筷子無關,但我還是想藏起來,在關鍵時候再拿出來。」
刑術道:「那就對了,關鍵還在那雙筷子,所以,我們這一趟去四季山,估計找不到奇門,如果奇門在那裡,那雙筷子又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不就是自相矛盾嗎?」
馬菲情緒忽然低落:「就算是那樣,你們還是得去金雕部落,去找回那柄封冥刀。」
刑術立即笑道:「沒事的,我福大命大,哪兒那麼容易出事了,再說了,還有連先生和墨暮橋這兩個高手,而且有庵古當嚮導,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雖然刑術這麼說,連九棋也附和著安危馬菲,但馬菲還是能看出他們兩人是在強顏歡笑。
第四章:烏拉爾汗的源頭
烏拉爾汗部落起源於什麼時候?
刑術向托爾烈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托爾烈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將刑術、連九棋和馬菲帶到營地旁邊的臨時馬場,從自己那匹馬的馬鞍下拿出了一個筆記本。
托爾烈翻開那個筆記本:「我當初潛心學習中國話,學習漢語,也就是想搞明白部落的歷史,因為我們沒有自己的文字,但部落中卻留下來很多奇怪的傳說和怪異的信仰,因此我想搞明白。」
刑術問:「你查到了什麼?」
「我詳細研究了華夏歷史,黃帝戰勝炎帝,又聯盟戰勝了蚩尤,最終形成了華夏,當時在華夏以北,還有很多遊牧部落,這些部落沒有華族那麼統一,幾乎是一盤散沙,直到中國的戰國時期,這些部落基本上都被趕到了沙漠邊緣。」托爾烈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上面的記錄其實都很簡單,那些簡單的總結後面都加有備註,上面寫著這一段話,他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最終這些遊牧部落形成了三個較大的民族……」
連九棋接過托爾烈的話:「月氏、東胡以及匈奴。」
托爾烈點頭:「對,後來秦統一天下,但沒過多久,中國第一個皇朝的內戰開始,匈奴就趁著這個時候打回來了,緊接著漢朝建立,常年對匈奴的戰爭和計謀,讓匈奴分為了南北兩個大型部落……」
刑術搖頭:「這些我們都知道,說重點吧。」
托爾烈看著刑術:「其實烏拉爾汗部落中有很多唐朝留下來的物件,封冥刀只是其中之一,有一批在十來年前,被我父親掩埋了,當時我還很年輕,可以說還是個孩子,親眼看到他們在湖邊挖了一個大坑,然後飲水到其中,再用泥土覆蓋,加上部落中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中,有古契丹文,所以,我認為,烏拉爾汗部落應該是契丹的一個分支,而且是最早從契丹中分裂出去的一個分支。」
連九棋搖頭:「為什麼這麼認為?」
托爾烈翻開筆記本,指著上面的兩行字:「你看,左邊這一行是契丹文,右邊是我按照記憶在部落某些牛皮上模仿畫出來的另外一種契丹文,我後來查過,部落的這種應該是古契丹文,你們應該知道,後來的契丹文都是參照漢語所創製的文字,但古契丹文更接近最早的象形文字,可以說,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副小畫,相當複雜……」
托爾烈曾經在妻子的幫助下,找到蒙古國某大學的歷史學教授,在教授的指導下,他才發現古契丹文最神奇的地方在於,有時候往往一個複雜的字,裡邊卻蘊含了一句話,甚至是一件事。
托爾烈又道:「遼國還因為古契丹文和後來的契丹文起了衝突,當時主張使用古契丹文的是耶律阿保機的次子耶律德光,而他的哥哥耶律倍則認同父親耶律阿保機的做法,那就是依照漢字來創製新的契丹文,因此兩兄弟產生了很大的衝突。」
「等等!你剛才說主張使用新契丹文的是耶律倍?」刑術立即問,看到托爾烈點頭之後,他又看向馬菲,「鑄鐵仙出現並在渤海國修建天地府的那個年代,應該是晚於這個時期吧?」
馬菲回憶了一下:「對,肯定是晚於這個時期。」
連九棋看著刑術看模樣,立即問:「你想到了什麼?」
「我覺得,我從天地府開始,可能就被裡邊那些壁畫和光影留下來的故事誤導了。」刑術拿過托爾烈的筆記本翻閱著,仔細看著,不時搖頭,看了至少半個多小時,終於合上筆記本道,「我有個大膽的猜測,耶律倍其實和鑄鐵仙是一個人。」
馬菲道:「這個我們知道呀,在天地府中你不是就查出來了嗎?」
「不不不!」刑術搖頭,「我在天地府中得到的線索是,渤海國出現了一個自稱為鑄鐵仙的道士,這個人有可能是來自唐朝的,渤海國滅國之後,他誘使耶律倍來到了天地府,殺死耶律倍,取而代之。」
馬菲道:「對呀,當時得到的線索不就是這樣嗎?」
刑術道:「我們也許錯了,我覺得,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鑄鐵仙。」
連九棋問:「什麼意思?」
「鑄鐵仙就是耶律倍,耶律倍就是鑄鐵仙,耶律倍在前,鑄鐵仙在後。」刑術皺眉道,「否則的話不合理呀,你想想,我們查到的大部分線索,都與契丹有著直接的關係,如果鑄鐵仙本身不是契丹人,他就算有皇子的身份,也不會將自己所創造的東西都烙上契丹的標誌吧?再者,在史書中都可以查到,耶律倍是一個漢化程度很深,用現在的話來說,基本上就屬於一個崇洋媚外的人,他甚至主張全盤漢化契丹,不過當時的皇后述律平卻想維護傳統,在這個大背景下,耶律倍才放棄了皇位。」
連九棋思考著:「你是說,像耶律倍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放棄了皇位?也許他是有其他的想法?有其他的夢想?」
刑術點頭:「我這個全都只是猜測,按照現有的零碎線索猜測出來的,至於對不對,就看之後我們還會得到什麼線索了,托爾烈大哥,你是不是查清楚了你們部落的具體起源時間?」
托爾烈點頭,隨即又搖頭:「不算吧,就像你一樣,我只能猜測到,部落應該是起源於契丹,但卻是在遼國建立之前分裂出去的,因為這裡沒有留下任何與遼國有關的東西。」
托爾烈正說著的時候,看到馬菲、刑術和連九棋的目光都看向他身後,他立即轉身,看著自己的父親盧爾烈就站在那。
盧爾烈看著托爾烈,只是簡單地說了句:「帶上他們,跟我來。」
當刑術幾人跟著盧爾烈進了他的大帳之後,盧爾烈駐足站定,轉身對托爾烈道:「他們明天一早就得出發。」
托爾烈忙道:「父親,他們的傷還沒有痊癒。」
盧爾烈冷冷道:「明天開始,接下去的五天內,是金雕部落每年的狩獵期,他們的戰士會離開部落,幾乎是傾巢而出,留下來的幾乎是老弱婦孺,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他們沒有任何機會可以再靠近金雕部落。」
「可是……」托爾烈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刑術他們,又對盧爾烈道,「您也知道,金雕部落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老弱婦孺,就連他們剛生完孩子的女人,都可以拿起武器與敵人一戰!」
盧爾烈怒道:「那我問你,你是願意讓他們面對金雕部落的戰士,還是婦孺?」
托爾烈不語,只是轉身對刑術等人複述了一遍父親的話。
刑術三人聽完,互相對視了一眼,但都沒有說話。
托爾烈道:「我知道你們很為難,但是有一點是不能改變的,那就是你們必須去金雕部落,你們已經做出選擇了,現在就連你們想反悔進入雪暴都不可能了,傳統就是傳統……」
馬菲咬牙恨恨地說:「什麼鬼傳統!無非就是打著傳統的幌子讓外族人幫你們把東西搶回來!自己沒能力,沒實力,卻要硬逼著其他人去,難怪這麼落後,愚昧!」
托爾烈無法反駁馬菲的話,盧爾烈看到馬菲那副表情,立即問:「她說什麼?」
托爾烈立即道:「沒什麼,只是擔心而已。」
「哼——」盧爾烈冷哼一聲,轉身落座,「我看他們是怕了吧,想反悔,想逃跑!」
托爾烈立即道:「不,父親,您放心,不會的。」
「父親?」盧爾烈昂頭看著托爾烈,「你沒資格這麼稱呼我,我沒有你這個外族兒子!你告訴他們,明天如果不去的話,他們都得死!」
盧爾烈點頭:「他們會去的,明天一大早就出發,你可以讓狼首部的戰士送他們到金雕部落的領地外圍。」
盧爾烈冷冷道:「那是當然,如果他們想跑,狼首部的戰士一定會讓他們身首異處!」
當眾人回到帳篷,聽完托爾烈所轉達的那番話之後,馬菲猛地站起來,作勢就要往外走,被刑術一把抓住手腕:「冷靜點,我們不可能硬碰硬,那和找死差不多,而且,你這樣做,會讓托爾烈大哥很為難的。」
馬菲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一屁股坐下,好半天才道:「去也死,不去也死,不去至少我們可以死在一起!還不如拼了!」
刑術安慰馬菲:「別這樣,去不一定會死,我們這次不是去搶封冥刀,而是去偷。」
馬菲看著刑術:「如果那麼好偷出來,這個部落的人早就成功了!」
刑術也有些著急了:「馬菲,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冷靜點。」
馬菲閉眼冷靜了一會兒,但依然還是無法平息情緒,又起身道:「我出去一下,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只是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