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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節

陳泰東道:「不管是為了什麼,我們都不能在這裡久留,我擔心遲早警察會查到我們的頭上,畢竟在劉先貴失蹤之前,只有我們與他有過詳細的交談,警察會將我們列為嫌疑人,哪怕是我們可以洗清嫌疑,也會耽誤太久的時間。」
刑術立即打電話召回了還沒有買齊東西的佘采香和司空硯,5人鎖好別墅之後立即離開,先前往最近的城市江油,再轉去青蓮溝。
就在刑術等人狼狽離開青蓮鎮的同時,已經到達廣東佛山,終於找到蔡拿雲所開的那家武館的傅茗偉、陳方和董國銜三人,也得到了一個無比驚訝的事實——蔡拿雲已經在他們到達的前夜死了。
蔡拿雲案所管轄區刑警隊會議室中,傅茗偉三人翻看著資料,轄區刑警隊的同僚給他們留了足夠的空間,全數離開會議室,讓他們自行翻看案發現場的資料和照片。
陳方看著案發現場的照片道:「他殺偽裝成自殺,而且手法還這麼劣質,為什麼呢?」
董國銜沉默不語,他心中一直憋著一口氣,原打算幹出點什麼來,再返回文物偵緝部的他,根本就不想來這裡,但當他知道蔡拿雲被害,也看到案發現場的那些資料後,加上傅茗偉交給他的關於九子的詳細資料,讓他意識到,這應該是他從警至今,碰到過的最離奇,最複雜的案子。
看完資料的傅茗偉看著兩人道:「得去案發現場看看,現場還沒有被清理。」
陳方和董國銜都表示同意,三人在轄區刑警隊負責人的帶領下,去了蔡拿雲的「登雲武館」。
登雲武館位於佛山老城區某老街的一座騎樓之內,騎樓所在街區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鴉片戰爭時期,周圍也有不少百年老店。
刑警隊李隊長帶著傅茗偉等人,穿過騎樓下的水門,揮手讓看守現場的警察將武館大門打開,同時道:「裡外兩扇門,案發的時候,門是從裡面鎖上的。」
董國銜從水門外的門廊走出,抬眼看著樓上,問:「從這裡可以直接爬上去嗎?」
李隊長解釋道:「身手好的應該可以,但兇犯並不是從這裡爬上去的。」
「為什麼那麼肯定?」陳方也抬眼看著問,「這個地方要攀爬很容易,我都能爬上去,只需要五秒。」
李隊長上下打量了下陳方,傅茗偉朝著李隊長點點頭,那意思是,相信陳方的話,他肯定能辦到。
李隊長指著上面道:「這騎樓原本就是廣東一帶的特色建築,最下面這一層,會沿街面後退,留出一個人行道來,就類似古建築的門廊,只不過是橫向的。外側有立柱,立柱外通常都有電線或者其他的東西,可以用來支撐,可是案發當時,也就是法醫推測出蔡拿雲的死亡時間,是那天上午11點,那個時間段,這裡人來人往,如果從這裡爬上去,不可能沒有目擊者。」
董國銜問:「這周圍有監控嗎?」
李隊長道:「有,我們都調出來看了,有天網的,也有私人企業和小商舖自己安裝的,都沒有看到有可疑人進入武館,最奇怪的是,按照周圍街坊的口供,蔡拿雲每天早上七點就會開門出來跑步,無論風吹日曬。」
陳方朝著傅茗偉搖頭,傅茗偉揚頭道:「進去看看案發現場吧。」
李隊長領著三人走進武館,進去的那一刻,傅茗偉三人都有一種直接走進當年香港武俠電影的感覺,武館中的風格和陳設與電影中幾乎一模一樣,左右兩側都擺著刀槍劍戟,還有木人樁。
李隊長站在天井院落之中:「這裡是前院,正對著的是前廳,左側是飯堂,右側是拳室,住的地方在前廳後面,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
傅茗偉看著四下,問:「這裡只住著蔡拿雲一個人?」
「對,只有他一個人。」李隊長回憶著,「據街坊說,大概是20年前,也就是1995年左右的時候,蔡拿雲就正式宣佈不再收徒,但在那之前,大概是八十年代左右,因為他妻子的死,他整個人就變了,送走了當時的那批弟子之後,就再也沒有收過什麼徒弟,只是有時候心情好了,會教街坊的孩子們練些強身健體的拳術,所以,幾十年來,一直都是他一個人住在這裡。」
董國銜立即問:「李隊長,請問一下,他妻子是不是叫葉素心?」
李隊長回憶了一下:「對對對,就叫葉素心,其實我們查記錄的時候,發現蔡拿雲的妻子是在1979年失蹤的,他報案說的是失蹤,你們知道,當時文革結束沒多久,一切都還在恢復當中,那時候也沒重視,蔡拿雲死之後,我們詢問街坊,街坊卻說蔡拿雲自己酒後告訴他們,葉素心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香港,具體怎麼回事,我們也不知道真假,這與蔡拿雲的死有關嗎?」
傅茗偉搖頭道:「我們現在也不確定。」
李隊長點頭:「走吧,帶你們去看看蔡拿雲屍體被發現的地點,就在正廳。」
李隊長進了正廳之後,指著房梁道:「蔡拿雲的屍體就是在這裡被發現的,當時是被吊在房梁之上,法醫鑒定至少死了三天,而且絕對不是上吊自殺,是被人殺死之後懸在房梁之上,不過這樣做很奇怪,因為再笨的兇手,也應該知道,那樣的偽裝是完全徒勞的,就算不是專業人員,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蔡拿雲遭受過重傷,當時他穿著短褲背心,受傷部位的淤青因為時間的關係,已經變成了瘀斑。」
傅茗偉看著空空的房梁:「就沖這一點就知道,至少死亡了12個小時以上。」
董國銜問:「當時的瘀斑是什麼顏色?」
李隊長道:「藍綠色,所以,我當時推測,死者至少在發現屍體時的兩天之前被人毆打致死,然後再懸掛於房樑上面。」
陳方在房梁下方走著,四下看著,又問:「李隊長,這家武館裡面,最高的傢俱是什麼?」
「立櫃和梯子。」李隊長回答,「但那種立櫃是純實木的,要從後院搬到這裡來絕對不可能,而且也沒有移動過的痕跡,梯子也是壞的。我知道你的疑惑,我至今也很疑惑,懸掛屍體的房梁距離地面有5米,在不借助梯子這些物件的前提下,要把屍體懸掛上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傅茗偉此時想到了璩瞳在湘西懸掛屍體的口供,他抬眼問道:「蔡拿雲的真正致死原因是什麼?」
「中毒。」李隊長說完,又為難地搖頭,「這麼說吧,他是服下毒藥之後,被人毆打成重傷,這個過程中,因為血液流動過快的原因,毒素很快侵入內臟,同時,他胸前肋骨全斷,在短時間內遭受過連續重擊。」
陳方插嘴道:「中了快拳?」
李隊長點頭:「對,當時我們懷疑他是被其他武師打死的,所以找了省武警總隊的教頭來幫忙,初步推測,應該是洪拳。」
董國銜一愣:「洪拳?蔡拿雲不也是用的洪拳嗎?」
李隊長看了下四周:「所以我說這件案子很奇怪,兇犯白天犯案,現場沒有任何搏鬥痕跡,前後門都被封死,屋頂也沒有過於明顯的攀爬痕跡,死者不僅中毒,還死於自己最擅長的洪拳,我現在完全沒有任何頭緒,絲毫線索都沒有。」
傅茗偉站在那回憶著連九棋所給的資料,在資料中連九棋毫不掩飾地說了關於蔡拿雲教過他洪拳的這一點,但是在廣東一帶,會洪拳的人很多,也不能確定是連九棋所為。
董國銜看著傅茗偉,問:「傅隊,你是不是也在想那個給九子資料的人?」
傅茗偉點頭:「對。」
李隊長立即問:「什麼九子?什麼資料?」
傅茗偉立即解釋道:「李隊長,因為事出有因,加上有些資料現在還屬於保密階段,在上面沒同意之前,我還暫時不能拿出來分享,對不起了。」
李隊長點頭:「理解,理解,不管怎樣,只要能破案就好,我辦案多年,這麼奇怪的案子,還真的是頭一次遇到,你們費心,也算幫幫我的忙。」
傅茗偉又領著陳方和董國銜在武館前前後後搜查了一遍,拍了些照片作為參考之後,返回了所住的酒店。
一進房間門,傅茗偉就問:「談談你們兩人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董國銜看著陳方:「你先說吧,我歇會兒,有點累。」
陳方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才說:「從現場的痕跡來判斷,兇犯應該是一個人,而且應該算是練洪拳多年的人,年齡至少應該在三十歲以上,因為現代與過去不一樣,並沒有真正能讓一個人一心一意練拳的環境,所以,就算從小練起,基本上也得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才能真正有所成。」
傅茗偉道:「你的意思是指,他肋骨盡斷,不是洪拳高手,做不到這一點?」
陳方道:「對,屍檢報告上寫得很清楚,他的肋骨斷得很整齊,一個人,哪怕用工具也無法簡單地做到這一點,加上周圍沒有痕跡,我相信兇犯是個身手很好的人,否則他也無法爬上房梁,將蔡拿雲的屍體吊上去。」
傅茗偉點頭,看著董國銜:「國銜,你的意見呢?」
董國銜道:「我倒覺得這件事像是陳泰東做的。」
傅茗偉沒有反駁他,只是問:「你是認真的嗎?」
「開玩笑的。」董國銜笑了,「即便我一直認為他有問題,想抓住他,但也不至於胡亂栽贓罪名給他,剛才陳方說的我同意,雖然說這些推測說出來,會讓旁人認為我們做警察的是在說夢話,但畢竟事實擺在眼前。」
傅茗偉讚許地點頭,認為董國銜的確是進步了,陳方也坐下,認真地聽著。
董國銜又道:「我認為兇犯在掩飾什麼。」
「哦?」傅茗偉坐正,「繼續,說仔細點。」
董國銜看著陳方道:「試想一下,你有那個能力,可以用洪拳打死蔡拿雲,為什麼要下毒?」
陳方道:「保險起見。」
「沒錯。」董國銜點頭,「法醫鑒定報告上面寫得很清楚,那種毒可以短時間致死,既然可以短時間致死,為什麼還要用洪拳?這很矛盾!似乎兇犯就是想讓我們知道,他是被洪拳打死的。」
傅茗偉點頭:「兇犯想讓我們認為,連九棋就是真兇。」
董國銜道:「對,兇犯肯定是為了保險起見,才先行下毒,因為武館內一直都是蔡拿雲一個人住,所以他不會懷疑自己的飲食會有問題,他一旦中毒,開始毒發之後,兇犯就立即出手,用洪拳將其擊斃,再懸屍於房梁之上。」
董國銜說完,與陳方一直看著傅茗偉,傅茗偉沉思了片刻,才問:「但是,這裡有個關鍵性的問題,街坊說平日蔡拿雲都是七點準時開門出去鍛煉,雷打不動,而法醫鑒定,他的死亡時間是那天上午11點,那麼,蔡拿雲為什麼不開門?只有一個原因,兇犯是蔡拿雲很熟悉,並且絕對不會有戒心,但又害怕被街坊鄰居看到的人,你們認為這個人會是誰?」
董國銜想了想道:「九子之一。」
傅茗偉點頭:「接近了,但九子之中的誰來到武館,蔡拿雲才會擔心被街坊看到?」
陳方想著,突然間抬眼看著傅茗偉,此時董國銜也想到了,兩人幾乎異口同聲道:「葉素心!」
傅茗偉並不激動,只是道:「對,現在來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他當年向派出所報了失蹤,又對街坊們說已死在香港的老婆葉素心,別忘了,在連九棋所給的資料中,葉素心也是死在香港。可是,重點在,資料中連九棋寫得很明白,他也是聽蔡拿雲說的,他並未親眼目睹。」
陳方和董國銜對視一眼,隨後都微微點頭,這的確是現在唯一能說通這件奇案的猜測。葉素心是蔡拿雲的老婆,也許會洪拳也說不一定,而且只有她突然返回,蔡拿雲才會那麼驚訝,才會不開門,不讓街坊們看到她的歸來。
董國銜又分析道:「我們現在先延續這個猜測推理下去,那麼問題又出來了,蔡拿雲是不是知道葉素心沒死呢?還有,葉素心為什麼要回來殺了蔡拿雲?」
傅茗偉此時起身道:「好了,到此為止,別忘了,這只是我們的猜測,一個大膽的猜測,我相信兇犯已經離開廣州範圍了,我們應該去四川找唐思蓉了,不過連九棋所給的資料上的地址很模糊,我們只能去碰碰運氣。」
傅茗偉說完,陳方和董國銜都只是點頭,隨後各自又拿起資料來,仔細翻看,思考著。傅茗偉看著兩人這副模樣,心裡倒是很高興,總算是有件事讓這個小團隊親密無間地合作起來了。
此時,傅茗偉的電話響起,他拿起來,看到是一條短信,短信是刑術發來的,看到那短信的時候傅茗偉一驚,緊接著又收到一條,隨後又陸續收到了十來條。
傅茗偉看短信的時候,臉色慘白,陳方和董國銜看到他那副模樣,都很是不解。
陳方忍不住問:「傅隊,出什麼事了?」
「我們必須馬上動身去四川。」傅茗偉放下手機,「出大事了。」
傅茗偉說著,同時回撥電話給刑術,可刑術根本不接,而是直接掛斷,再打過去就傳來電話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第二十六章:撲朔迷離
山路之上,馬菲看著刑術數次掛斷傅茗偉的電話,最後乾脆將電話卡取了出來。
馬菲問:「說清楚地點了嗎?」
刑術點頭:「我從手機上發了個詳細的地圖位置給他,藏那把鑰匙的位置也發給他了,希望這個案子他能主持調查,這樣一來,我們還可以較快的洗清嫌疑,否則的話,警察極有可能將我們列為嫌疑犯。」
坐在一側喝水的佘采香皺眉道:「警察又不傻?怎麼會認為我們與劉苞谷的邪教有關?」
拿著望遠鏡看路的陳泰東道:「警察辦案是講究證據的,並不相信巧合,我們說是無意中走到別墅去的,你認為他們會相信嗎?如果你是警察,你會相信嗎?沒有人會相信的,就如同你告訴鎮上的人,劉苞谷的別墅之下還有一座別墅,人家會認為你腦子有毛病。」
刑術拿出地圖來,攤開在地上看著:「這裡汽車過不去了,鄉里的那些摩托車也不願意去,如果我們步行,要趕到山澗的位置,至少也得是傍晚時分。」
陳泰東道:「得抓緊了。」
刑術搖頭:「陳師叔,我們就算是跑著去,也得是傍晚才能到達,急也沒用,再說了,我們也不知道晚上進山後會發生什麼,所以不能太耗費體力,以平均速度前進就可以了。」
陳泰東點頭,四個人又繼續趕路,走著走著,陳泰東放慢腳步,問:「刑術,有兩個問題,一直在我腦子裡邊轉。」
刑術問:「什麼問題?」
「一是當年連九棋為什麼要賣九子圖的副本給外國人,其二是你師父現在在哪兒?他為什麼要離奇失蹤?去做什麼了?」陳泰東歎氣道,「這兩個關鍵問題搞明白了,很多謎題就因此解開了。」
刑術沒做聲,只是默默點頭。
……
成都,杜甫草堂附近。
花園式酒店的院落中,連九棋泡著花茶,泡茶的複雜程序讓鄭蒼穹看得有些煩了,問:「放茶葉,倒水,不就完了嗎?需要這麼麻煩?」
「師父,幾十年都等過來了,這麼一小會兒你還沒法等嗎?」連九棋抬眼看著鄭蒼穹,「這裡的環境不錯吧?我也是第一次來,朋友介紹的,這麼多年以來,我認識了很多朋友,全世界各地都有。」
鄭蒼穹道:「有真心的朋友嗎?」
連九棋將開水壺放下:「師父,真心朋友不可能有太多,一個人一輩子有一個,那就足夠了。」
鄭蒼穹又問:「我是問你有沒有真心朋友,沒問你數量。」
連九棋笑道:「自打您幾十年前把我埋進坑裡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沒有真心朋友了。」
鄭蒼穹沉默了,無論他底氣有多足,一旦提到這件事,他就只能保持沉默。
連九棋將茶杯恭敬地放在鄭蒼穹面前:「師父,您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當初要把副本買給外國人嗎?」
鄭蒼穹端起茶杯:「當年我沒去想,是我的錯,後來我不敢去想,因為我一旦去思考那些問題,眼前就會浮現出你被我親手埋進深坑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