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奇貨 > 第117節 >

第117節

「老爺子,警察應該沒有全面包圍,我可以帶你從暗門離開,按照從前緊急預案中的方案,我們先躲一段時間,然後再從雲南出境。」鐵牧風認真地說,「時間不等人,咱們走吧。」
盛豐像是沒聽到鐵牧風的話一般,只是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有人敲門,就得有人應門,牧風你去開門。」說完,盛豐四下看了看,「夢媽,來,幫我整理下西裝,袖口有褶子。」
叫夢媽的保姆從廚房走出來,擦了擦手,低頭過來,幫盛豐整理了下,低聲道:「老爺,脫下來我熨一熨吧。」
夢媽說話時,盛豐就這樣低頭看著身旁的這個中年婦女,隨後微微搖頭,看著鐵牧風又道:「別讓客人等久了,去開門呀!」
鐵牧風轉身朝著門廊走去,盛豐則忽然抓住夢媽的手,讓夢媽不由得一愣,隨後他又鬆開,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出來,只是快步跟上了前方的鐵牧風。
夢媽站在那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廊,隨後轉身走向後院,步伐走得很輕,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
門外,董國銜的手一直按在門鈴之上,許久不見開門的人擔心道:「會不會跑了?」
傅茗偉看了下周圍的山,抓起對講機要詢問布控小隊的情況時,門卻開了,首先看到的是面無表情的鐵牧風,然後才是其後站著的雖然上了年紀,卻依然精神抖擻,面帶笑容的盛豐。
「請問,合玉集團董事長盛豐先生在嗎?」傅茗偉說話的同時,拿出了逮捕證。
盛豐上前道:「你好,我就是。」
傅茗偉將逮捕證放在盛豐眼前:「盛豐先生,你因涉嫌一樁謀殺案,多樁文物偽造案、詐騙案以及洗錢案,經過人民檢察院批准,現將你逮捕,請你跟我們走吧。」
董國銜摸出手銬來,鐵牧風皺眉,盛豐卻徑直上前伸出自己的雙手讓董國銜拷上,同時對鐵牧風說:「牧風,家裡就靠你了,我以後肯定是回不來啦,不管以後誰主持公司,如果你還有精力,還願意幹下去,請你幫助他。「
鐵牧風微微點頭:「明白。」
「另外,在我床頭的抽屜裡,有兩個文件袋,寫有你名字的是我給你的,另外一個麻煩你交給夢媽。」盛豐叮囑道,鐵牧風沒有應聲,只是微微點頭,忽然覺得鼻子很酸。
盛豐說著,準備要走,轉身的那一剎那,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了什麼,他扭頭看向別墅二樓的花園,在花園的邊緣站著拿著工具的夢媽,那個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保姆,也是他幾十年來從未承認過的妻子段夢。
第四十二章黃雀在後
盛豐看著段夢的身影,喃喃道:「照顧好你自己。」
盛豐說完轉身看著傅茗偉,笑道:「警官,不抄家嗎?」
傅茗偉冷冷道:「那叫搜查,搜查的前提是為了找出相關的證據,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否則我拿不到逮捕證!」
盛豐跟著傅茗偉上車,門口的鐵牧風就那麼看著,二樓花園邊緣的段夢也那麼看著。
警車掉頭離開,越來越遠,鐵牧風慢慢走出去,站在那條路上眺望著,而花園裡的段夢站得高,比他看得更遠,也那麼一直看著。
帶著淺淺笑容的段夢笑著笑著忽然掉下了眼淚,她雙手的工具落地,捂臉哭了出來。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意味著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會鋃鐺入獄,盛豐再也沒有可能離開監獄,而璩瞳則有可能在自首之後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他是個沒有戶籍,沒有身份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活死人。
與其說這是鑄玉會對合玉門的復仇,不如說,這根本就是一個女人的復仇,她為了復仇,傷害了一切可以傷害的人,包括她的兒子和女兒們。
「我才是罪人吧?」段夢看著眼前的那盆半死不活的君子蘭自言自語道。
盛豐的房間內,鐵牧風找到了那兩個文件袋,將自己那個裝好放在腰後之後,他拿著段夢的那個下樓,在花園中找到了段夢,這個身兼多職,可以自由出入別墅一切地方的阿姨。
鐵牧風找到段夢的時候,並未發現在十來分鐘前她曾經哭過,因為幾十年以來,段夢已經學會如何完美掩飾自己,如何不讓其他人注意到自己,所以,處理淚痕不在話下。
「夢媽,這是老爺子讓我交給你的。」鐵牧風慢慢地將文件袋遞了過去。
段夢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只是平靜地收下文件袋,簡單致謝。
鐵牧風微微皺眉,他意識到了什麼,因為往常過年過節他和老爺子一起給別墅中的保潔工、保鏢、電工等發紅包慰問的時候,發到夢媽那,夢媽總是一臉的笑容,連連道謝,有一次端午節她收到了一個特大的紅包時,還表現得十分驚訝。
而現在,夢媽卻顯得那麼平靜,對老爺子與警察離家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疑惑,什麼也不問。
最終,鐵牧風還是沒有將要問的話問出口,而是微微點頭後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回到房間內的鐵牧風脫下外套,取下那個文件袋,打開文件袋,從其中拿出幾份律師事務所的文件,還有兩張銀行卡,其中一張是泰國盤古銀行的,而另外一張則是挪威中央銀行的。那些個律師文件上面,都是證明盛豐前些年在冰島買下的房產、地產都屬於鐵牧風的妹妹鐵粵華的。
鐵粵華此時正在冰島幫盛家看著那些房產,也算是個代理人,從日期上來看,這些證明恰好是盛豐買下那些房產當年開出的,換言之,當初盛豐買下這些東西就是為了贈給鐵牧風。
鐵牧風坐在那,自言自語道:「老爺子,你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段夢迴到自己那個保潔員所住的小屋中,關上窗戶,鎖上門,戴著老花鏡打開檯燈,規規矩矩坐下之後,才打開那個文件袋,文件袋裡面有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還有一個信封,另外就是一份委託文件。
段夢首先拿起那幾張照片,看到照片中是賀月佳、賀晨雪兩人高中時候的照片,剩下幾張就是後來長大之後的照片,包括賀月佳已經成為合玉門門徒之後的照片。
段夢看到這,右手慢慢摸向那信封,從其中抽出那封信來——
小夢: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從我認識你那天開始,我就稱呼你的全名。即便是我們相愛,我還是沒有用過任何暱稱。我知道,你看到「相愛」二字的時候會覺得可笑,因為你從來不認為我愛過你。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就表示,我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亦或者向警察自首了,這是遲早的事情,你當年就說過,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文件袋中的那幾張照片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你在東北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原因很簡單,鑄玉會的兩個首工竟然收養了兩個長得與你年輕時候幾乎完全一樣的姑娘,這能說明什麼呢?
你也許低估了合玉門刺探消息的能力,合玉門幾百年來與明廷、清廷、革命黨復興會、中統、軍統、日本特高科,甚至是美國和英國都打過交道,深知情報的重要性。一個重要的消息可以瞬間扭轉戰局,決定上萬人,乃至幾十萬人的生死存亡。
當然,我刺探這個消息,僅僅只是為了我自己。
你在鑄玉會生下雙胞胎,而在鑄玉會中,大幾率能產生雙胞胎的只有璩家人,再者,以你的個性,你只會為璩家人生孩子,而當時,璩家人已經消失了幾十年,我由此斷定,璩家還有後人活著,所以才在很多年之後,找機會重新尋找甲厝殿,這是合玉門幾百年來最想找到的秘密。
段夢,你真的好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我明知道你是個可怕的女人,卻依然愛你。
當年我被迫派你去鑄玉會,並不是我單一決定,而是被那些長輩們逼的。那時候,我剛剛以不光彩的手段成為了門主,礙於所謂的規矩,長輩們不允許我們結合,甚至有人提出,要處理掉你。
合玉門幾百年來一直遵循最簡單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將出了問題的人抹去。
我不能這樣做,我不能抹去我愛的女人,所以我只得狠心將你派走。當然,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的話,因為一切都不重要了,由此是在我判斷出你要做什麼之後,我故意任由其發展,只是希望這樣可以補償你,要知道,在你的計劃當中,我只需要做一件小事,就可以徹底中斷整個計劃鏈條。
你回來之後,那些個老不死的死得差不多了,我依然在等著,沒想到等到你懷上了子邰,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你連懷孕都是故意的。你那時候逼我去處理掉那些當年決定你去留問題的人,我沒有答應,於是懷孕的你再次消失。
等我再找到你,已經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你獨自生活在湘西的山中,帶著已經三歲,卻還不怎麼會說話,無比膽小的子邰。
子邰因為在山中與世隔絕,潮濕陰冷的環境讓他體弱多病,對自己所處的環境產生了極大的恐懼,我帶他離開的時候,他連續半年都處於噩夢之中。憤怒的我,不再履行我要明媒正娶你的諾言,只是答應你留在子邰身邊,因為我認為你不配做一個母親,更清楚,你懷孕的時侯離開我身邊,僅僅只是為了懲罰我。
可是,即便是那樣我還是愛你,到底是你太殘忍了?還是我太愚蠢了?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子邰的心理疾病再也沒有治好過,他在山裡出生,在山裡長大到三歲,卻對湘西的大山充滿了恐懼。因此,在無數個夜晚,我都考慮過,我是不是當初真的應該抹去你?同時,我也等待著你在某天給我的茶杯或者飯菜之中下毒,完成你對我的報復,一了百了。
但我錯了,你太恨我了,導致你在多年前就啟動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復仇計劃,而我,為了讓你得償所願,選擇了視而不見。
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合玉門歷史上最偉大的門主之一,到頭來我僅僅只是一個為了兒女私情出賣了一切的凡夫俗子。原本我是想將合玉門交到鈺堂的手中,但我清楚,如果我交給鈺堂,遲早有一天,你會教唆子邰將鈺堂抹去,你不需要否認,我很清楚你就是那樣的人,那樣一個不擇手段,有著蛇蠍心腸的女人。
最後,我想懇求你,我已經得到了懲罰,那就讓一切結束吧!
另:附帶的那份委託書中,我將這些年私自留存下來的一些珍貴玉器轉贈於你,這些東西都是沒有任何記錄的,警方查不到,算是我對你的一點補償。
當這封信快要結尾的時候,我又仔細想了想,站在陽台上看著在下面忙碌的你,發現我還是愛你。
我真的好愚蠢。
別了,我深愛的人。
盛豐
……
段夢看信的時候,沒有掉淚,反而只是不斷地搖頭。
她很失望,失望盛豐原來是這樣一個人,與她想像中那種頂天立地的男人完全不同,只是個柔弱的,不會反抗,不會認真思考的混蛋。
是的,他軟弱到當初沒有強硬地反對那些個長輩荒謬的提議,也軟到明知道賀月佳、賀晨雪的存在,卻裝作不知道,更軟弱到在自己的親兒子盛子邰變成那副模樣之後,依然與段夢簽署下那麼可笑的協議。
當然,最軟弱的是,他從來沒有對段夢說出那三個字。
段夢笑了,也哭了,她坐在那,自言自語道:「對,我不僅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是個賤人,一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接下來,段夢就坐在那,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在回憶中,盛豐並沒有派她去東北,而是與她結婚生子,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不,那不是回憶,那只是她的夢。
深山石屋之中,盛子邰準備離開,回去接受合玉集團的一切,現在正是時候。臨走時,盛子邰再一次對刑術強調道:「我記得我說過的話,如果我當了門主,那麼合玉門與鑄玉會的一切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合玉門也不會再覬覦東三省的市場。」
刑術道:「盛子邰,好好做個生意人,不要學你父親和從前的合玉門門主。」
盛子邰冷冷道:「刑術,我希望你會是我的朋友,在走之前,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他們可能會隨時吞掉你。」
說完,盛子邰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凡孟,與段氏兄弟一起,轉身離開。
石屋內,頓時只剩下刑術一行人,凡孟、賀月佳,以及徐有,元震八。
元震八此時坐下,笑著問:「刑老闆,那麼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商量一下。」
刑術道:「商量什麼?」
「是不是要繼續呀?」元震八笑道,「繼續尋找甲厝殿,我認為應該去。」
「你認為?我們?」刑術看著元震八,又掃了一眼蹲在門口,面無表情像尊泥像的徐有,:「我們二字裡面似乎不包括你和徐有吧?」
賀晨雪此時下意識看了一眼賀月佳與凡孟,兩人只是站在那聽著,與他們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似乎想用行為來表示,他們始終與刑術不是一路人。
元震八搖頭:「刑術,你需要我們,而且你將來也用得上我們。」
其餘人覺得元震八話中有話,閻剛等人都朝著刑術靠近,提高警惕。
元震八先後看了看賀晨雪與賀月佳,隨後道:「我與兩位小姐的母親,也就是段女士達成過協議,我幫她完成計劃,她答應我,讓鑄玉會吐出關於奇門的線索來。當然,我也做了功課,很清楚的知道奇門的線索與鑄玉會有關係,在一幅絕世畫當中。我這個人很坦誠,我是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如果接下來你們將我和徐有排除在外,那麼我就會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給警方,來個魚死網破。」
「喂,說話語氣不要那麼大。」閻剛作勢要上前,譚通卻一把攔住了他,因為譚通看到屋門口的徐有拿出了一截電子引信,看來他身上果然還有炸藥等東西。
徐有將電子引信含在口中,瞪大眼睛道:「周圍都有炸藥,我埋下來的,如果你們妄動,我只要稍微一用力,大家都得下地獄!」
刑術瞪著徐有,問:「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簡而言之兩個字——奇門!」徐有回答道,「奇門是一個不知道它存在的人,才不會去想找的地方。」
刑術現在可以確定了,兩人的目的一開始就是奇門,但是要查出元震八的身份來路不容易,除非找到段氏兄弟幫忙,但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加之他也不想欠盛子邰的人情,看來只能從徐有身上下手了。
「看樣子我是沒有辦法拒絕了?」刑術道,「好吧,不過有個條件,甲厝殿裡面的東西你們不能拿走,那是屬於鑄玉會的。」
徐有此時呵呵一笑:「往大了說,那是屬於天與地的,往小了說,那是屬於苗族的,和鑄玉會有什麼關係?沒有甲厝堡和甲厝殿,鑄玉會也不會誕生!」
徐有的話讓刑術無法反駁,如今他們已經擺出一副吃定刑術的模樣,不過此時刑術最奇怪的是,凡孟和賀月佳竟然一直保持沉默,他們想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凡孟牽著賀月佳的手走出來:「我提議,大家不要再爭論了。雖然最早發現甲厝堡的是鑄玉會,但也是因為甲厝堡才誕生了鑄玉會,按照徐有所說的,硬要說甲厝堡甲厝殿裡面的東西是鑄玉會的並不恰當。其次,從客觀角度來說,如果沒有元震八和徐有,鑄玉會與合玉門不會獲得新生,雖然流了血,死了人,但這畢竟是事實,你說是吧,刑術?」
凡孟看著刑術的同時,元震八與徐有兩人已經慢慢走向了他,擺出了一副與刑術等人對峙的模樣。
這一刻,刑術忽然明白了,這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凡孟一開始就算到了這一步,他雖然身處璩瞳的計劃之中,但最終的目的是甲厝殿。在哈爾濱與自己交談的一切都只是試探,試探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合作,當然對凡孟來說,答案是否定的,但凡孟很清楚,以自己和賀月佳的實力沒有辦法與刑術抗衡,他需要幫手,而這兩個幫手就是在此事當中,幾乎可以完美脫身的徐有與元震八。
元震八是乾淨的,就如他自己所說一樣,他只是下了三丈青的蛇膽汁而已,就算拿到法庭上,找個好律師,要脫罪也是輕輕鬆鬆的事情,他是逐貨師中擅長醫術製藥的,根本無法成為佐證,因為「逐貨師」三個字,在檢察官、法官眼中就和「齊天大聖」這類詞彙一樣的可笑。
徐有更不用說了,之前徐氏兄弟的犯罪證據都在合玉門的手上,警察都沒有實際證據,現在徐氏兄弟中其他三人全部死了,就剩下他一個,合玉門正處於混亂之中,也無暇顧及此事,所以徐有也是安全的。
「凡孟,說實話,我有些後悔了。」刑術冷冷道,「我確確實實沒有想到你一直藏在所有事情的背後。」
「刑術,我之前說過,鑄玉會只能有一個人說了算,我提醒過你。」凡孟看著刑術道,「提議我成為首工的,是你。」
賀晨雪此時道:「凡孟,你到底要做什麼?姐,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賀月佳不語,只是站在凡孟的背後,現在她的樣子與沉默中的賀晨雪一模一樣,刑術知道,她是有話不能說。
凡孟又道:「刑術,尋找甲厝殿,需要你的幫助,我可以保證,只要找到甲厝殿,我可以告訴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