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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節

即便賀晨雪也是鑄玉會的門徒,即便她的身世與那件事有著直接關聯,但她始終是大家心中的孩子,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爸,凡叔叔,萬叔叔,我有事得出門,就不陪你們吃飯了。」賀晨雪站在那輕聲道。
賀風雷立即問:「你去哪兒啊?和誰呀?」
丁萬安則道:「晨雪這麼大了,你管那麼多幹嘛?去吧,小心點,有錢嗎?」
丁萬安說著就從錢包中摸出一疊錢來遞過去。
凡君一在那頭笑道:「晨雪不缺錢,人家現在缺愛。」
賀晨雪臉一紅,心中清楚凡君一知道她要去見誰了,她擺手說「不用了」,道了再見之後去門口換鞋,而艾星靈則一直站在她旁邊,叮囑這叮囑那的。
「她是要去見誰啊?」賀風雷意識到了,起身就要過去,被丁萬安一把拽住。
丁萬安皺眉道:「都是遲早的事情,你至於嗎?坐下!」
凡君一也笑道:「對呀,遲早會出嫁的,你需要擔心的是她嫁給誰,而不是她嫁不嫁。」
賀晨雪的出現,讓原本緊張怪異的氛圍瞬間變了,四名原本處於對峙中的首工,立即變成了擔憂晚輩的長輩,而在賀晨雪穿好鞋,再次道了再見,大門方向傳來了關門聲之後,桌旁三人的表情又變回了之前的模樣——好像大家都按照設定的劇本在飾演自己的角色一樣。
賀晨雪逃一般地離開了家中,再呆下去會讓她無法呼吸的,不僅是因為她再次回到了那個房間內,更是因為屋內四名首工產生出的那種古怪的氣場,她一直都有些厭惡身處在那種並不單純,還故作單純的環境當中,做作而虛偽。
賀晨雪坐上出租車,飛快趕到了刑術的當鋪,在走進當鋪見到刑術的那一刻,她渾身鬆懈了下來,但同時腦子中的那個聲音又在提醒自己,自己與刑術只是普通的朋友。
「你怎麼了?氣喘吁吁的。」刑術關切地問,順手很自然地接過她的包,「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賀晨雪搖頭:「沒,沒什麼事兒,對了,潘峰的案子已經徹底解決了?」
刑術點頭,給賀晨雪泡了熱茶,然後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刑術說完之後,賀晨雪沉默不語,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事情的真相完全超出了她大腦可以思考的範圍。
「對了,胡三千他們呢?」賀晨雪抬頭問。
刑術道:「暫時住在煉峰那,我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是不是需要他,這次要是沒有他,可能我們已經死在那下面了。」
「不……」賀晨雪立即搖頭,「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我總覺得潘峰和那個幫他的人,不會害我們,僅僅只是為了計劃,如果我們真的出了危險,他們肯定會幫我們渡過難關的。」
刑術笑笑道:「也許吧。」
「還有……」賀晨雪遲疑了下問,「偷走如來眼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刑術知道艾星靈、賀風雷肯定沒有將實情告訴她,只是道:「找是找到了,但是事情有點複雜,而如來眼原本就沒有丟失,總之這件事我認為才開了一個頭。」
賀晨雪知道刑術為難,也不再問,只是道:「那絕世畫的線索呢?」
「現在我所知道的是,真正的絕世畫是陳汶璟所繪,而且是在絕世樓下面的地下室中,陳大旭是在後來仿的,但因為沒有太大的時間差,而且真正的畫在齊八爺手中,他寄放在一家拍賣所了,那裡的安全措施齊全一些,我今天正打算去看看呢,我花錢買了下來。」不知道為何,刑術覺得此時與賀晨雪對話的感覺怪怪的,總覺得兩人之間好像是多了點什麼東西,但又說不出來具體多了什麼。
賀晨雪問:「我能一起去嗎?」
「當然,走吧。」刑術立即起身,關了當鋪,領著賀晨雪前去拍賣所。
兩人前往拍賣所的同時,賀風雷的那棟別墅中,四人依然在為了是否將權力交還給璩瞳,是否要改革鑄玉會爭論不休,脾氣暴躁的賀風雷已經將桌子給拍壞了,甚至差點與凡君一動起手來。
「好了!不要吵了!」艾星靈終於忍不住發火了,「都坐下,聲音放低,這是我的家,我喜歡安靜!」
凡君一和丁萬安都不再說話,賀風雷起身朝著廚房走去,要去拿酒,被艾星靈叫住。
「站住!回來!坐下!」艾星靈皺眉道,賀風雷只得按照老婆的指示坐下,怒視著對面的凡君一。
「這件事怎麼解決,我們還是投票吧,不過我先說,這次,我傾向於凡君一,我認為他是對的,我們欠璩家的,該還了。」艾星靈平靜地說。
賀風雷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老婆:「你說什麼?我們欠璩家的?我們欠璩家什麼了?璩家又給我們什麼了!你……」賀風雷說著又看了一眼凡君一,終於還是將那句話說了出來,「幾十年了,你還念著他的舊情是不是?你是我老婆!」
凡君一搖頭低聲道:「這不廢話嗎?她當然是你老婆。」
「凡君一,你給老子閉嘴!」賀風雷吼道,「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給老子說清楚,別想走出這個門!」
丁萬安捏著麻將,皺眉看著凡君一,凡君一則一如既往地平靜,而艾星靈對賀風雷情急之中所說的那些話也不動怒,只是平靜地說:「風雷,我之所以要那樣說,完全是為了晨雪,如果璩瞳知道了晨雪的身世怎麼辦?如果晨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怎麼辦?我想,我們將璩家的還給璩家,也許璩瞳會看在這個份上,不會追究一些事情。」
賀風雷聽到艾星靈這樣說,頓時洩了氣,坐下來,好半天才說:「璩瞳怎麼可能知道那件事。」說著,賀風雷猛地抬頭,看向對面的凡君一,此時,丁萬安也看著凡君一。
賀風雷咬牙道:「凡君一,你把那件事告訴給璩瞳了?」
凡君一搖頭:「我沒那麼傻,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件事算是我們手中攥著的一個籌碼,說出去,那還叫籌碼嗎?」
賀風雷明顯鬆了一口氣:「那就對了,璩瞳不可能知道的!」
凡君一搖頭:「未必,要知道,璩瞳要是仔細看過晨雪的眼睛,他就會清楚,晨雪就是璩家人,因為她是綠瞳,璩家人都是綠瞳!」
此話一出,對面的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再說話,整個屋子變得一片的死寂。
就在此時,凡君一口袋中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個手機,看了看,發現不是這部電話在響,下意識摸出另外一個老式手機,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皺眉搖頭道:「肯定又是什麼中介電話。」
說著,凡君一將電話往桌子上一放,放下的那一瞬間,凡君一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他再次將電話一把抓起來。
凡君一的動作讓對面的三人都深感奇怪,他們看到凡君一用顫抖的手將電話接起來,隨後放在耳邊,抖動的嘴唇中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來:「喂?」
「喂——」電話聽筒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凡君一為之一愣,下意識站了起來,而那種老式電話的聽筒聲很大,導致其他三人也將那聲「喂」聽得一清二楚,隨後聽筒中又傳來一句話,「爸,我回來了,我好餓,你請的那個阿姨不知道為什麼,見著我就跑了,我找不到吃的,你幫我買一隻榮華炸雞回來,謝謝。」
說完,電話掛斷了,凡君一傻在那了,而聽清楚話筒中聲音的對面三人也全都傻了,大家腦子中開始一片空白,緊接著又不約而同在那片空白中出現了四個字——怎麼可能?
因為打來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多年前就已經死在湘西的凡孟!
《奇貨》第二卷.絕世樓(完)
敬請期待第三卷
第一章:管中窺豹
1938年冬,偽滿洲國奉天警察署。
刑仁舉被關入哈爾濱監獄道裡分監一年半之前。
一身西裝打扮,手中拿著禮帽的刑仁舉坐在角落中那張辦公桌一側,在他對面的那張椅子上空無一人。刑仁舉正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摯友的弟弟,也是他在奉天可以找到的為數不多的熟人之一。
許久,一個戴著眼鏡,穿著警服,雙肩上掛著警尉補肩章的中年人慢慢走過來,逕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隨後摘下自己的帽子,從抽屜中取出紙筆,放好之後,這才抬眼看著刑仁舉,用無比平淡的語氣道:「九哥,十來年沒見了,你沒怎麼變。」
刑仁舉知道對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而沒有上來擁抱自己,完全是因為所處的環境不允許,他只得微微點頭道:「我現在叫刑仁舉,陳九斤的名字早就不用了。」
「明白。」那人提筆道,「我沒有改名字,我還是叫潘佳明,我現在的身份是滿洲國奉天省奉天市警察局警尉補。」
潘佳明說完,刑仁舉顯得很疑惑:「警尉補?」
潘佳明裝模作樣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這是滿洲國按照日本的方式設定的警銜,級別不算高,第九等,兩年前才修改過,以前警察就分為十一等,現在是十二等,我多少也算個官,這裡說話不方便,等下你出門之後,去警署後面的那條街,有一家叫『三合』的日本酒館,你在那裡等我,我會來找你。」
刑仁舉立即裝模作樣說了點什麼,然後道謝,起身離開,前往潘佳明所說的日本酒館,隨後在酒館內點了一碗貴得驚人的日式拉麵,邊吃邊等潘佳明前來,同時也慶幸著自己穿了西服,而不是長衫馬褂,否則的話,根本進不來這種挑客人的日本酒館。
較比大街上的日本移民,這裡的服務員已經很客氣了,當然,最讓刑仁舉無法理解的是,他在火車上遇到的一些手持「滿洲國居民證」的,自稱滿洲上等人的傢伙,總是會用一種鄙視的眼光看著從關內來的人,並隨時都會口稱「你們中國人」之類的話語。
許久,換了便裝的潘佳明走了進來,同樣的,他也穿得西裝革履,並且取下了眼鏡。
「對不起,久等了,我花了點時間繞路,我擔心有人跟蹤我。」潘佳明坐在刑仁舉的對面低聲道,「一個月前,奉天警署才經歷了一次內部清洗,上層將所有有污點或者疑似有污點的警察都處理了,輕則開除,重則扔進監獄。」
刑仁舉喝著麵碗中的高湯,隨後放下道:「但是你倖免了。」
「是呀,倖免了,我必須倖免。」潘佳明微笑道。
刑仁舉微微點頭:「佳明,你還是他們的人,對嗎?」
潘佳明點頭:「是,當初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的信仰不會變。」
「很好,人能堅持自己的信仰是好事。」刑仁舉看著桌面,「我其實不想驚動你的,但是我來的時候,托人打聽之後,得知你在,而且是這裡的警察,所以沒有提前打招呼就來了。」
潘佳明點頭:「沒關係,有事直說吧,我能幫的一定幫,我們是生死之交。」
「不僅如此。」刑仁舉低聲道,「你也是知道孝金存在的人,知道孝金在哪兒的人,也會被視為知道奇門藏匿地的人,所以,我來有兩件事,第一,提醒你注意自身安全,我擔心有人為了奇門而找上你,再者,你還是潛伏人員;第二,我希望你幫我找一個人。」
潘佳明立即問:「誰?」
刑仁舉要拿自己的文件包,潘佳明立即道:「不要留下任何東西,用嘴說,不要寫,我能記住,我記性很好。」
刑仁舉下意識掃了一眼周圍:「我要你幫我找的人叫張墨鹿,綽號百家食,江浙人士,年齡已經很大了。」
潘佳明問:「是幹什麼的?」
「乞丐。」刑仁舉說到這,自己也皺了皺眉頭,「我知道找乞丐很麻煩,但請你務必幫我找到他。」
潘佳明思考了一下,低聲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遍刑仁舉所說的話,隨後抬眼道:「好,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五天後,上午九點,奉天站對面的商店,我會在那裡準時等你,你見到我之後,買一包煙,然後出來,我會問你借火,然後我告訴你查到的情況。」
說完,潘佳明起身故意大聲告別,順帶握了下刑仁舉的手,這才離開。
刑仁舉看著潘佳明的背影,覺得自己還是有些肚餓,但繼續在這裡吃那種昂貴的拉麵他有些捨不得,於是付賬拿了公文包離開,在大街上買了兩個燒餅,邊吃邊找住處。
這是刑仁舉來奉天的第二天,有一天晚上,他是在奉天站的車站中不安地度過了一夜,因為他總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可自己卻不知道對方到底在什麼地方。他不知道是因為緊張導致的錯覺,還是說對方是個高手,自己雖然察覺卻抓不到對方的尾巴。
刑仁舉要找的那個名叫張墨鹿的乞丐,其實是當年江南一帶最出名的逐貨師,之所以綽號叫百家食,也是因為他從小就在乞丐堆中長大,是個不折不扣的天生乞丐,在江南一帶的丐幫當中名聲也很響,一方面是因為他拳腳功夫了得,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繪畫技藝高超,早年一幅「渡山水」讓江南眾多富豪明爭暗搶,最高出價竟達到了八千大洋。
可是,大部分人都只是「見其畫不見其人」,因為張墨鹿一輩子都在四處漂泊,他是乞丐,居無定所,走到哪兒天黑了,就在那兒直接躺下睡覺休息。要是餓了,杵著枴杖端著破碗就去要飯去了,甚至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極少。
不過,刑仁舉從張墨鹿的摯友那裡得知,他在民國十六年的時候,收過兩個徒弟,一個叫陳汶璟,一個叫陳大旭,從此之後,也許是為了教授兩個徒弟的原因,他基本上沒有離開過龍泉,直到最近兩年才聽說他帶著徒弟出關來到了奉天一帶,但具體在哪兒,誰也不知道。
而刑仁舉要找到張墨鹿,主要目的是為了將奇門的線索變得更加複雜起來,他很清楚「奇門再現」的意思是指有人盯上了奇門,也許是一個,也許是一批,也許是很多人,總之他現在要做的並不是模糊奇門的線索,而是將其複雜化,複雜到讓那些追蹤的人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不過,刑仁舉並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出現在奉天的時候,他的照片和一部分資料早就擺在了當時偽滿警察廳情報科科長申東俊的桌子上,而申東俊在拿到那份資料之後,立即乘坐火車趕往了奉天,但申東俊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坐上那列偽滿政府專列,更沒有想到,他在火車上遇到了孫沐言,那個曾經許諾他可以得到一切的人。
兩人在餐車的不期而遇,讓申東俊隱約覺得自己能坐上這列專門的火車不是巧合,而是孫沐言安排的,因為他在偽滿政府和日本人跟前,都是一個不受待見的人。
當孫沐言朝著他走來的時候,申東俊下意識側身讓到一邊,隨後孫沐言在走過申東俊身邊的時候,低聲道:「十分鐘後,來我的房間。」
孫沐言說完這番話,故意高聲問了下前方的列車員:「我的房間是多少號?」
列車員翻閱著手中的本子,隨後說出了號碼,孫沐言點頭向前走去,申東俊在腦子中記下房間號之後,抬手看表,他知道孫沐言從不喜歡人遲到。
十分鐘後,申東俊打開孫沐言房間的門,進去的那一刻,他看到房間內還坐著另外一個用黑布蒙著面的人,那人與孫沐言對坐著,見他來了,立即坐到對面,緊挨著孫沐言。
申東俊將門鎖死的同時問:「對不起,我不知道孫秘書長這裡還有客人。」
「自己人。」孫沐言平靜道,「坐吧。」
申東俊坐下,目不轉睛地看著蒙面人道:「既然是自己人,為什麼要蒙面。」
孫沐言冷冷道:「這和我平日內假裝和你不熟是一個道理。」
「明白了。」申東俊下意識點了下頭,「請問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孫沐言看向窗外:「你辦公桌上的資料,你都看完了吧?」
申東俊點頭:「看完了,並且已經焚燬。」
「嗯。」孫沐言應聲,「這次你去奉天,用的什麼理由?」
申東俊摸出一份折疊好的文件:「奉天方面發現了朝鮮獨立軍的重要成員,但並沒有打草驚蛇,只是盯著,等我過去之後再實施抓捕。」
「朝鮮獨立軍?」孫沐言皺眉,「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不足為患,最麻煩的是和國民黨方面,共產國際都不足為患,畢竟蘇聯人已經承認了滿洲帝國,不過,你這個消息是真的,還是偽造的?」
申東俊道:「是真的,其實半個月前就發現了,原本我不打算插手,但這次要去奉天,我必須有一個恰當的理由,否則我們尋找奇門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一旦發現,就會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