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走屍檔案 > 第24節 >

第24節

她抽泣了一會兒,深深吸了口氣,安靜下來,道:「我們一共五個人,但是現在,只剩下我了。」
我心裡頓時明白,其餘的人,八成已經遇難了。想到此處,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把我拽下井的東西,難道他們所說的危險,就是那玩意兒?我不由問道:「你們究竟出了什麼事?是你救了我?」
她點了點頭,片刻後,道:「算不上救你,是我們連累你們了,這片居住區,很危險。」緊接著,她開始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她姓秋,叫秋凰兮,秋姓是個比較少見的姓,最早出於姬姓,據說是皇帝後裔少昊的後代。而凰這個字,其實特別有意思,中國人喜歡說龍鳳呈祥,夫妻結合,也稱為龍鳳之喜,其實鳳和凰,鳳是雄鳥,凰才是雌鳥,龍鳳呈祥這個說法,細緻考究起來,其實頗有歧義,兩個都是公的,怎麼呈祥?
而中國人給女兒取名,也喜歡用鳳,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嘛,不過一般考究些的,是不會用鳳這個字的。所以我聽到她叫秋凰兮時,不由問道:「你爸是不是特別有學問?」普通人取,肯定會取秋鳳,不會取秋凰,一字之差,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文化底蘊。
我猜的倒是沒錯,秋凰兮的家境一般,但往上數三輩,家裡都是讀書人,所以算是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大學中文系的教授,她自己也是一名老師,凰兮這個名字,來自於《鳳求凰》中的: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這次是放暑假,幾個朋友組織穿越沙漠徒步體驗生活,她就跟著來了。
這個綠洲是在他們的體驗範圍之內的,但沒想到,這綠洲地下,會寄居著一種奇怪的東西。
進入綠洲時,是晚上,他們在一間民房裡過了**。第二天,他們在綠洲中遊玩、拍照,中午時分,玩的熱了,隊伍裡的男性便想找個古井沖沖涼水消暑。
誰知道到了井邊,就發生了變故,和我差不多,也是被那奇怪的東西給拉下去的。
當然,她們掉下來的井,和我掉下來的井是不一樣的。而現在之所以我們倆會在一起,是因為這地下有很多地下通道,井和井之間是相連的、
我聽到這兒時是非常驚訝的,井和井是想通的?這些地下通道是哪兒來的?要知道,井水就是地下水,一但鑿成功,水就會上溢,是不可能互相打通的。
當然,利用現代的技術,多增加些成本也可以打通,但在幾十年前的沙漠,誰會幹這種事兒?就算想幹,也根本沒這個技術。
秋凰兮虛弱道:「這些通道不是人打出來的,是它們。」她口中所說的它們,便是將我們給拽下來的東西,
那究竟是什麼?說實話,我沒有看清,但秋凰兮她們確是接觸過的。她們掉下來的時候,並沒有攜帶太多裝備,因為當時她們在休整,大部分裝備都脫了下來堆放在一邊,所以幾人被拖下去時,身上的東西並不多。
他們掉下去的那口井並沒有那麼深,所以掉下去時也沒有暈,不過幾人沒有我這麼幸運,用秋凰兮的話來說,我是被她給救了的,而他們當時還不太瞭解那種生物,所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它,因此一掉下去,就遭殃了。
那是一種像是某種植物根須一樣的東西,纏繞在泥沙中,並不起眼,但那東西,卻可以從土裡長出來,如同有生命一樣,將人給纏繞住。那玩意兒會分泌一種麻醉物質,被它纏繞後,就類似於被蜘蛛給麻醉。
蜘蛛是怎麼吃東西的?
獵物被困在蛛網上,蜘蛛會分泌一種激素,這種激素,會讓獵物從內部液化,然後蜘蛛去吸取液化的汁液。
當時,他們就被那些根須一樣的東西給纏住並且麻醉了。
這東西似乎一次無法進食太多,所以它先挑了隊伍裡塊頭最大的人下手。那個人叫劉開亦,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根須慢慢刺入劉開亦的皮膚,然後劉開亦的神智開始渙散,最後開始掙扎起來,不停的慘叫。
整整一個白天,劉開亦體內的肉,彷彿化成了水,慢慢被那些東西給吸收,最後只剩下了一張皮。
秋凰兮講述這些的時候,身體一直在發抖。
用一天的時間,見證一個伴同痛苦的死亡,那種感覺,絕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簡直讓人要發瘋。
第四十六章毀容
在第一個同伴慘死後,所有人都瘋狂了,掙扎著想要逃出去。這些東西的麻醉效果並不是很強,越是掙扎,它們就纏的越緊,好在隊伍裡有一個叫袁正海的,身材瘦的跟竹竿一樣,手指挺長的,掙扎間夠到了腰間的多功能軍刀,立刻使用軍刀將身上的那些玩意兒給割斷了。
在割斷自己身上的根須後,他開始救其它人,被割斷的根須處,冒出一種乳白色的漿液,一濺到人身上,便是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袁正海一邊割那些根須,一邊喊道:「快,往井口跑。」
其中一個人跑到了井口,大喊:「沒有繩子,上不去怎麼辦。」
所幸這井並不深,幾人立刻想到了搭人梯的方法。
送上去的第一個人,必須是個體力比較強的人,這樣他上去之後,才能放繩索將其他人拉上來。於是隊伍裡一個叫包永專的大塊頭被送了出去。這個大塊頭,也就是後來被我們所救的那個人,至於他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秋凰兮就不太清楚了。包永專被送出去的時候,身上也確實有傷,那種根須的粘液沾染到人的身上,就會起一種水泡子一樣的東西,很疼。
包永專出去時,身上只有一些水泡以及擦傷,我們後來看到的咬傷,大概是出去之後,他又經歷過什麼危險,但人死已矣,當時發生過什麼,就沒人能知道了。
最初,包永專被送出去,是指望他用繩索救人的,但誰知道,那些根須就跟有生命似的,不等眾人再搭一次人梯,根須延伸開來,已經將上方的井口,堵了個嚴嚴實實,越來越粗壯的根須,從泥土中延伸了出來。
無可奈何之下,幾人被根須逼的在地洞裡逃命,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這些古井竟然是相通的,而這些大小不一的地洞是怎樣形成的,就無從得知了。
在這個過程中,幾人逐漸掌握了一些這些根須的習性,它們全都深藏在地洞的泥土中,越靠近外面的越細,攻擊力也越小,只需要點燃一小團火把,就可以驅除它們。而埋的越深的就越粗,同樣也不怕火,甚至喜歡光,一點火,就會吸引它們從深處探出來。
一但遇上那些大傢伙,幾乎就是死路一條。
在這個摸索的過程中,餘下的兩名同伴,先後遭遇不測,而秋凰兮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完全得益於她嬌小靈活的體形。在這個過程中,她無意間發現了現在所處的這個小洞窟,由於洞窟四周都是石頭,所以那些根須無法探進來,這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在我掉下來時,秋凰兮是聽到動靜的,一開始她不敢出來查看,後來抵不住內心的渴望,點燃了打火機。對一個被困在地下好幾天,沒有再見到其它活人的人來說,再一次聽到人類的動靜,這種**力是很大的。
所以,秋凰兮最終戰勝了恐懼,點著打火機找到了我。
當時我是昏迷的,她看到我時,我已經被那些細細的根須給纏住了。秋凰兮不敢點太久的火,擔心把那些大玩意兒給引出來,於是迅速砍斷了我身上的根須,將我給拽到了這個洞裡。
這個過程她沒有多說,但我想像了一下也知道,必然是艱難無比。一邊要讓自己不被那些東西給纏住,一邊還要來救我這個完全昏迷的大男人,肯定是非常艱難的。
我沒有見過她嘴裡所描述的那種東西,心裡只覺得很不可思議,那到底是植物還是動物?世界上還真有那麼古怪的東西?我想起之前把我拽下井的東西,也不得不相信。這麼一來,我反而有些擔心起譚刃他們,好歹我現在是被秋凰兮給救了,知道這地方的情況,譚刃他們一無所知,萬一也著了道怎麼辦?
於是我問道:「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秋凰兮想了想,道:「大概有三個多小時了吧。」
三個多小時……
譚刃等人應該已經發現我失蹤了。
不行,我得想辦法出去,我一失蹤,他們肯定會四處尋找,萬一也被拽進井裡就糟了。
可我剛才掉下來的井很深,在沒有繩索的情況下,就算達到了井口,又怎麼出去?
我問秋凰兮:「這個洞窟,離我剛才掉下來的井口有多遠?」
秋凰兮聲音嘶啞道:「不遠,二十米左右吧。你、你打算從那兒出去?不行,太高了。」
確實,那麼高的距離,我們根本沒辦法出去,只能等外面的人來救我們。可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下面的狀況,他們過來,沒準兒反受其害。不行,我得想個辦法通知他們。
我問秋凰兮:「你手機還有電嗎?」
問完我覺得自己太白癡,如果手機可以通訊,她們也不可能困死於此了。果然,秋凰兮說道:「在地下,信號很低,電話打不出去,現在已經沒電了。」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黑暗中,我倆蜷縮成一團,一時間陷入沉默,然後,我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是肚子在叫。當然,聲音不是我發出來的,應該是秋凰兮那兒發出來的,我這才想到,她應該好久沒吃東西了。
我於是小心的側著身體,從兜裡摸出了一根火腿腸遞給她,我感覺到秋凰兮先是一愣,緊接著就如同餓虎撲食一樣,猛地從我手裡將火腿腸搶了過去,接著是包裝被撕開的聲音,然後是狼吞虎嚥。
看樣子她救了我之後,並沒有搜過我的身,否則早該發現了。
片刻後,她吃完了東西,聲音似乎都有力氣一些,問我:「你身上怎麼會帶這些東西?」我明白她的意思,一般戶外探險的,除了裝備包裡的東西以為,身上的小袋子裡也會攜帶一些吃的,多是一些高能量的壓縮食物,防止出現意外的時候使用。
正常人,就算帶難吃的能量棒,也不會帶火腿腸。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之所以會養成這個習慣,是因為小時候的一次經歷,不過那個經歷實在算不上好,我也懶得多說了。秋凰兮見我沒開口,她於是也沒有多問。
在黑暗中待了片刻,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下去,於是對秋凰兮道:「這樣下去不行,我出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有其它辦法。」畢竟我剛才聽到的一切,都是秋凰兮口述的東西,很多事情,還是要自己親身經歷了才知道。
我摸出打火機,打算出去,然後就在這時,秋凰兮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
她就這麼抓著,但卻沒有開口。
我一時間不清楚她是什麼意思,緊接著,秋凰兮道:「打開吧。」她示意我點燃打火機。
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將打火機給打燃了。這打火機是韓緒那一塊防風打火機,當時出了鬼市後,情況太過緊張,因此一時也忘了還給他,現在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我突然意識到,一支好的打火機其實挺重要的。
然而,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幕讓我失聲大叫的情景。
是一張臉,一張坑坑窪窪,表面還有液體流出的臉。
是秋凰兮……
天吶。
在大叫的一瞬間,我用另一隻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那張臉幾乎已經看不出模樣了,在黑暗中乍一看見,簡直比鬼還恐怖。
深深吸了口氣,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秋凰兮醜陋無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緊接著,她的頭顱低垂下去,道:「你還打算出去麼?我的身體就是這樣被毀的。」說著,她抬起了手,手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燎泡,就像是被水燙出來的一樣。
這些燎泡是新鮮的,而她臉上的傷,應該是燎泡破了之後形成的,大約是幾天前的舊傷。
一時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片刻後,我盯著她手上的新傷,艱難的開口:「是為了救我弄上去的?」
秋凰兮扯了扯嘴角,醜陋如鬼怪:「身上的傷夠多了,不在乎添一點。」緊接著,她放鬆身體,兩眼無神的看著我手裡打火機的火苗,忽然道:「我有辦法讓你出去。」
話題變得太快,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第四十七章溫度
我下意識的問道:「什麼辦法?」她如果有辦法出去,為什麼自己還會被困這麼久?
我問完,秋凰兮平靜的說道:「你掉下來的那個井口,我看過一眼,很窄。」我點了點頭。她於是打量了一下我的身體,接著道:「你現在還有力氣,而且長手長腳,其實是可以自己爬出去的。」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雖然沒有繩索,但其實要爬出那種窄井口,並不是不可能,兩腳蹬著井壁,利用四肢移動,完全是可行的,只是這種方式,非常的消耗體力。
最主要的是,地洞裡有那些吃人的玩意兒,我們一出去,它們就會圍上來,哪裡會給我們時間,讓我們慢慢的爬?如果這個方法可行的話,秋凰兮和她的同伴,早就該利用這個方法逃出去了。
看見我眼中的懷疑,秋凰兮又笑了笑,說真的,我不知道她原本的模樣,但她現在的模樣,真的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恐懼,再加上傷口裡時不時有水樣的液體流出來,散發著惡臭,更顯得噁心不已。
我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但當一個人恐怖到一定程度,真的很讓人難以直視。
她笑完,平靜道:「被困的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臉,緊接著說道:「你自己跑,我在後面幫你擋住它們。」我終於理解了秋凰兮的意思,她其實已經沒有求生欲了,現在是想犧牲自己,讓我逃出去。
我幾乎不假思索的說道:「不行!」
「為什麼?」她反問了一句,又慢吞吞的說道:「我這樣活著,以後還有意思嗎?」
我不太會勸人,心裡別提多著急了,腦子裡一片混亂,也顧不得自己說出來的話靠不靠譜:「別這樣想,你只是毀容了而已,或許、或許不會有什麼好姻緣,但人活著一輩子,還有很多追求對不對?你還沒缺胳膊斷腿,還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你看那個……那個什麼,我忘了她叫啥了,人家也長得醜,可人家不活的好好的麼,而且致力於醫學研究,為人類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多受人尊敬啊,你、你冷靜點。」
大概是我勸人的功夫太水,秋凰兮愣了愣,隨即笑了一下,道:「人家那是科學家,我就是一個小老師。」
我道:「老師好!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多偉大的職業啊。」
秋凰兮歪了歪頭,道:「可我出去之後,還有學校願意用我嗎?我還能教學生嗎?」
這話問的我啞口無言,是啊,這個社會總說不能以貌取人,不能有相貌歧視,可人人都知道,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就秋凰兮現在這個模樣,學生見了,估計得整宿整宿的做噩夢。
沒錯,她不僅毀容了,而且事業也基本上毀了,愛情也可以判死刑了。我自己就是男人,我很清楚,就她現在這模樣,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對她有感覺了。
我撓了撓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只憋出一句:「不行,我不能讓你死,媽的,要死一起死。」
秋凰兮又笑了笑,道:「咱們什麼關係啊,你就要跟我一起死?」
我道:「我嘴笨,說不過你,但是你剛才說的辦法無效,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秋凰兮聞言,撇了撇嘴,沒開口。
打火機重新被蓋了起來,火光消失了,我們不敢讓火光燃燒太久,擔心惹來更厲害的東西。
黑暗中,空氣中的惡臭顯得更清晰,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我心裡覺得挺難受,忽然想到,人的一生,到底該追求什麼呢?我在福利院見過太多沒有未來的人,智障、失明、小兒麻痺,他們不僅身體殘缺,而且也得不到後天的教育,他們的人生,注定再怎麼努力也是徒勞。
而秋凰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