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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找死!」師傅忽然轉身,看向身後,不知何時,身後竟然又站著那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鬼。
可是還沒等師傅出手這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忽然又消失不見了。
師傅將手中的道天尺拿出,要將隱匿的女鬼尋出斬了,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道尊,鬼嬰吞噬身為活鬼王的母體,卻不知天高地厚,敢在道尊面前故弄玄虛,晚輩善若水請求將它捉拿。」
師傅看了一眼說話之人,是個身穿西裝的年輕人,看起來英武不凡,手指上帶著一隻玉扳指,師傅點了點頭說:「善家的小輩,那就你吧。」
那個叫善若水的年輕人得了師傅的命令,眼中露出喜色,他從身後拿出一把小巧玲瓏的金弓,然後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散發著強大道氣波動的符箭,他將符箭搭在金弓之上,然後忽然射向遠處的天空。
那符箭被射出一段距離之後眨眼間消失不見,緊接著那身穿長裙的女人就出現在郭家大院的牆上,而她身後,一隻符箭驟然鑽出來射向她。
女鬼再次消失不見下一刻竟然出現在了這個年輕人的後面,符箭追蹤,透過女鬼的身影射在了年輕人的肩膀後面,入肉三分。
年輕人發出一陣慘叫。
「這」遠處站成一排的老傢伙們全都露出失望和可惜的神色。
「你退下吧。」師傅搖了搖頭,讓年輕人下去,年輕人心有不甘,捂著自己肩膀咬著牙退了下去。
而這時候,師傅看向了我。
「你來!」
「我?」我指著自己問師傅。「師傅我不行的,我氣不夠。」
師傅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從母親給我縫的布口袋裡掏出一隻折疊整齊的千紙鶴。
我往外面人群中瞄了一眼,生怕他們會笑我,果不其然,他們的臉上都露出嘲笑的神色,全都等著在看我的笑話。
我往千紙鶴上輕輕吹了一口氣,千紙鶴立即從我的手中飛起,它繞著我轉了兩圈,撲扇撲扇地拍打著翅膀,然後又落在我的肩膀上,脖子彎向後面,像是在撓癢癢。
我看到門外一些老頭的眼中露出驚奇,甚至是驚恐。
我看著千紙鶴說:「去把她找出來。」
然後,千紙鶴撲稜稜地飛了起來,繞過一處屋頂,忽然無火自燃起來,一聲尖叫傳出,那女鬼的身形露出來,身上竟然冒著白煙,緊接著就燃起大火。
她瘋狂地大叫,嘴裡發出如嬰兒般的哭喊聲,大火很快燒焦了她的裙子,頭髮轟的一聲竄起一陣大火,她從屋頂掉了下來,跌落地上滾來滾去,直到她身上的長裙燒得一乾二淨,頭髮也燒得精光。
我這才看見,原來她真的沒有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氣竟然有這麼大的威力,那個殺死了算命先生、殺死了風水先生冀成亮、又險些殺死了我和母親的無處不在的鬼,竟然被我的千紙鶴燒死了?
四年以來,我日練體,夜練氣,整整四年也只能練出連師父萬分之一都不到的氣,可就是這樣的氣竟然殺死了讓我恐懼到瘋了的女鬼?
我看到院子外那些老傢伙的臉都變了。
師傅將我領到門外,他看著面前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一群人說:「我不在這幾年,你們是要造反?」
「我等不敢。」一些人齊聲回應,都不敢抬頭看師傅。
師傅哼了一聲,將我推到這些人面前說:「我大限將至,本意是想讓這孩子繼承道門尊位,但見你們都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十年之後,你們各憑本事,若是誰在道術的造詣上能勝過這孩子一分,他就是下一任的道門大尊,祖師爺的排位上自會刻上他的名字。」
師傅說完帶著我離開了郭家大宅,身後的老傢伙們議論紛紛,我看到他們看向我的目光有的露出善意,有的則極度怨恨,我不明白師傅說的是什麼意思。莊華討圾。
總之這件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活鬼王最終也沒有復活,被燒成一片灰燼,她也許是醒來之後發現了肚子裡的鬼嬰,不忍殺她,最終被鬼嬰啃食而死。
這就是我第一次下山行道的經歷。
此後的幾年裡,師傅又帶著我出去看了幾起靈異事件,但是多數都是有人在暗中作怪。
我在師傅的嚴厲要求下,開始了日夜練氣的生活。
我習慣了在天亮之前坐在太陰觀頂端望著日出的光芒將東方染成一片絢麗的剎那將我裹在其中,習慣了將太陽照射到我身上的第一縷陽光吐納在四肢百骸裡,直到18歲那年,我練成了師傅口中所說的紫氣東來。
我身上的氣雄渾如大河,身上有一圈紫氣籠罩,任何邪祟都不能靠近於我。
在那些年裡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咱們縣城開了三家分店,在雲南也開了一家規模較大的玉石店,專門賣黃龍玉,母親幾次讓我搬到縣城裡住,可是我都沒有答應,哪怕我考上了重點初中,又考上了重點高中,也就是我們家旁邊的那所中學,我依舊是十天有八天不去上課。
小有本事的父親自然會幫我擺平,但每次我考試也都能拿到挺好的成績,實際上在學校發新書的第一天,我差不多就將那些內容看完了,會的自然就會,不會的我也沒有多做考慮。
班上的同學很少有人能認出我,他們只知道每次考試的時候我才會出現,而我偶爾一次出現在課堂裡,卻像瞎子一樣閉著眼。
我和老郭也在那幾年裡成了忘年之交,他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會開車來山上找我下棋,有時則拉著我和師傅去鎮上的飯店吃飯,聊一些我感興趣的事情。
有時候他也會告訴我一些他家的情況,比如郭大龍現在又胖了,取個更胖的媳婦,生了個胖丫頭,比如他常年在外的二兒子又升了官,比如郭小龍在北京找了工作,找了女朋友,馬上就要結婚了。
大傻有時候也會來山上找我,他如今已經二十四歲,身材高大得嚇人,不過他每次和我掰手都會輸給我,他的嗓音變得粗礦而雄渾,每次看到我的時候依舊要老大老大的叫著。
他有時候也會告訴我一些小秘密,比如他某天晚上趴在牆頭上看到村裡朱寡婦的女兒在洗澡
而咱們曾經神秘的王家村,也終於安寧了下來。
起碼暫時安寧下來。
第063章師傅
那些年裡,我之所以沒有聽母親的話搬到縣城裡住,除了要和師傅學習道法之外,實際上就是想多陪陪師傅。
因為我在某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從師傅的頭上看到了一行小字。吳真卿,祖籍湖南,清德宗光緒九年生人,正一道第六十三代護法人,太陰觀第二代觀主。道家先天無極十二道尊令持長者
師傅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睛看著我。那一行小字隨即隱沒在師傅頭頂的白光之內。
我記得以前我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師傅頭頂的小字,哪怕是他熟睡的時候。
師傅什麼話都沒有說,以前我這樣的時候他總會來罵我,但是這一次他沒有。
我轉過身,走到太陰觀門前。眼淚偷偷地流了下來。
從那以後,我就發現師傅身上的氣越來越少,我發現一向愛乾淨的師傅床上竟然有頭髮掉落,還有我在曬他的被子時,聞到了一股讓我害怕的氣息,那種氣息只有遲暮的老人身上才有。
師傅有時候會在曉風吹拂的清晨飛到太陰觀觀頂陪著我一起練紫氣東來,我們師徒倆就那樣你不言我不語,他欣慰地看著我十年如一日練就的一身本身。
我卻坐在觀頂,看著大日出生,眼睛通紅。
如今我的道術雖然還沒有師傅那樣出神入化,卻也都學得有模有樣,欠的只是火候而已。
有時候我會學著師傅的樣子站在被微風吹動的樹梢上眺望遠處,看著遠處一些農家裡炊煙裊裊,看著他們日昇而作,日落而息。
我和師傅的關係就在這樣的沉默中維持著。我每天還是堅持著自己的功課,而師傅卻再很少出來陪我練氣,他身上的氣不知從那一天起開始不受控制肆意波動,會自行散出,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道觀總有一些東西被破壞。
比如被切斷的燭台,變成碎片的陰陽卦幅,跑到山下的功德箱,還有一天早上釘在我床頭的一根黑玉頭簪。
師傅說。他活了一百多歲,練了一百多年的氣,已經將氣練到了極致,練到先天,這世界是有規則的,也是存在因果的,他一生無敵,到了晚年身上的氣已經強到有些不受控。
師傅怕他的氣會傷到我,就讓我搬出去,也好讓他清靜清靜,我沒答應,師傅看了我一會,就自己搬到了太陰觀的前殿裡住,我生怕師傅會著涼,有時半夜起來幫他蓋蓋被子,那些天夜裡,師傅時常夢囈,念叨著一些人的名字,偶爾也會像老人那樣時不時地哼哼幾聲。
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忽然聽到了前殿裡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我連忙爬起來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卻發現師傅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他腳下滾著祖師爺雕像的頭。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師傅慌張無措的樣子,他老淚縱橫,說祖師爺好不容易積攢的善男信女的功德被他毀於一旦,他把我拉到他旁邊,讓我給祖師爺磕頭,他說咱們太陰觀出了個好苗子,未來也必將能守住道尊令,號令天下玄門,正心坤宇。
師傅的身體一天天蒼老下去,有時白天叫他的時候他也會聽不見,也是從那時候他開始記憶模糊,時常忘記一些東西,或者是將一些名字搞混淆。莊華妖才。
師傅的記憶力在年輕時候是過目不忘的,他走遍中國大大小小無數個山川,見了無數個或大或小的人物,他都能記得他們的名字,可是到了現在,他有時候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會忘了,想了半天也只能叫我一聲:「徒兒。」
師傅告訴我,他以前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是孔子的後人叫孔德成,為人忠厚,有才學,又孝順。
二徒弟叫袁門隱,小的時候跟在他身邊八年,後來非要參軍打仗,再之後就音訊全無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師傅跟我講了很多大師兄和二師兄的故事,可是他卻從來都不提他的三徒弟,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師傅沒說,我也就沒問。
師傅說,他的徒弟裡面,天資悟性最高的就是袁門隱,但是他的野心太大,師傅沒敢將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交給他,就是怕他萬一哪一天練到極致會為所欲為,但後來他後悔了,他怕袁門隱是死在了戰場上,師傅說,道術再強,也敵不過火炮機槍,除非是將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練成,若是當初他將這一法門交給袁門隱,也許他就不會死,也許現在他都有了孫子。
我問師傅太陰秘術的終極法門是什麼,師傅沒說,他說我的氣還不夠,若是貿然使出,必定折壽,還有可能被反噬而死,他會找個適合的機會傳給我。
師傅說,太陰秘術可逆轉陰陽,更改輪迴,就算是他也沒有練到最高境界,讓我以後萬不可鬆懈,他說天下奇人之多超乎我的想像,讓我無論遇到什麼敵人都不能掉以輕心,有時候,智慧可能會比道術的威力更可怕。
師傅讓我時刻謹記著在不完全瞭解一個人的時候,不要看不起任何人,也不要不屑於和普通人交朋友,有時候一個不起眼的人或東西,很可能就是將來力挽狂瀾的關鍵。
那時候,師傅常常會坐在太陰觀門前,望著日落和飛鳥,有時候山下周圍村子裡面的善男信女上山求籤,會看到師傅的身上散發白光,他們都說,老神仙要登天了。
每次我聽到他們這樣說心裡總會很難過,我知道師傅也一定能聽得見,他是一天天的衰老下去,身體機能也越發衰敗,可是對比普通人來講他還是強太多。
師傅有時候看見我隨手就用自己身上的氣震死那些蚊蟲蟑螂老鼠之類的小東西,眼中露出惶惑,倒也沒說我什麼,可是有一次我坐在道觀上面隨手殺死了飛向我這邊的一隻蝴蝶,師傅大怒起來。
「好你個王陽,蚊蟲老鼠會咬你,你將它們打死也倒罷了,蝴蝶倒礙了你什麼事?」
我撇了撇嘴,不明白師父為何要這樣大驚小怪,殺死了一隻蝴蝶而已,只是出於玩鬧,並不是我見到蝴蝶就要殺死,也不是我不知道蒼生萬物都是生命。
師傅說:「你殺死蒼蠅蚊子,是因為覺得它討厭,殺死蝴蝶是覺得它渺小,我不是怕你殺絕了蝴蝶,也不是想教育你萬物有靈,而是怕你的本事越來越大,到時候在你眼裡人和動物都已經沒有區別了,你捏死人就像捏死蚊子一樣的時候,別人還發現不了你,你將自己當成一個上位者,甚至是神,會成魔的。人的心是個無底洞,你現在不這樣想,卻會因此而受到潛移默化,道家之術最怕的就是傳給這樣的人!」
師傅說完搖了搖頭,他咳嗽了幾聲,腰都彎了下來。
我急忙過去扶住師傅,師傅歎了口氣說:「你的道氣只是初成,還不算精,當初和我來的那些人,都是廣東那一帶的玄門大佬,一個你都不一定弄得過。他們當初跟著我來,就是為了知道我會將先天無極十二道尊令傳給誰,這道尊令自第一代道家祖師張道陵傳承到現在,幾乎每一位掌令的人都可以活到一百多歲,甚至是兩百歲,道尊令在我頭頂懸了70年有餘,到現在我都沒有摸明白其中玄機,它作為道家大尊的象徵,玄門中人誰都想得到,你現在是我的關門弟子,很多人都認為我會將他傳給你,在暗中眼紅,到時候我若死了,他們為了爭奪道尊令,肯定是要造反的,而你卻視萬物為芻狗,這樣對你的道氣一點好處也沒有,即便是你練得再強最終也是沒有好下場。」
師傅說:「王陽啊,所謂道法自然,如果有一天,你能一念花開,你的道就成了。」
第064章一角未來
我高考那年,以335分的成績勉強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
這所學校的高考志願是父親幫我報的,我對這所即將步入的大學還一無所知。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考生報考志願的時候是可以將自己的專業也一起報上去的。
我的本意是想學醫,畢竟我對這方面比較瞭解,人體的穴位熟得不能再熟。而且我又想繼承爺爺的手藝,可是當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看到專業一欄上竟然填著兩個字,考古!
沒錯,是考古。
父親完全憑著他的喜好給我填了高考志願。後來第二第三志願的錄取通知書也發來了,一所是陝西那邊的大學。一所是雲南那邊的大學,我心想這兩所大學也不錯,專業不是太奇怪的話我就去上上,反正我也沒打算在大學裡混成怎樣。
可是當我打開那兩張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就懵了,我看到那兩所大學的專業上也分別寫著兩個字。
沒錯。還是考古。
無奈之下我只好聽從父親的安排,上北京的那所學校,後來學校通知去參加高三畢業同學會,那天我本來是不想去的,一來是師傅那時候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我要照顧他,二來是我在班上除了認識一個叫袁小櫻的女生,其他人一個也不認識。
至於我為什麼認識這個叫袁小櫻的女生,因為她是我的同桌,第一次高一期中考試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要買些什麼考試工具,她看了我一眼,就把自己的備用筆什麼的借給我,再之後的考試她每次都扔給我一個考試工具袋,裡面簽字筆和數學量尺什麼的都有。
我有些不好意思,就問了她的名字。她高興死了,說她叫袁小櫻。
我說:「我叫王陽。」
袁小櫻說:「我早就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說:「放心吧,記不住也沒關係,我會還你錢的。」
袁小櫻聽我這話似乎是沒明白我的意思,過了一會她瞅了我一眼,就趴在桌上生悶氣。
不過之後的每次考試她依然還都給我準備好考試工具袋。
先前我說過高中的課程十天我幾乎是八天不去,就算去的兩天也只是上兩節課就走,而那兩節課的時間實際上我都在閉著眼。
班上的同學裡面沒人跟我熟悉,所以也不知道我家是哪裡的。更不知道我父母是做什麼的,我每次來班裡就是往座位上一座,眼睛一閉,再一睜,起來就走人。
所以那時候就有同學感慨:「唉,家裡有錢就是好,眼瞎了也一樣能來上學,每次考試還有人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