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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節


勝香鄰道:「你們先別爭了,『綠色墳墓』不會是占婆王,占婆王雖然符合現在劃定的三個條件,但前提條件是人死之後真會變鬼,且不說這種推斷是否站得住腳,你們仔細想想,占婆王早已死去了千年之久,不論它是陰魂不散還是屍起為怪,終究是個死人,一個死人為什麼不敢去看石碑?畢竟這『拜蛇人石碑』上的密碼只是一組死亡信號,能將解讀碑文內容的活人嚇死,卻不可能把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再嚇死一次。」
司馬灰說:「我也實在不敢相信——占婆王死後還能從棺槨裡跑出來。可天底下只有這個人才完全符合『綠色墳墓』的三個條件,其實更確切的說應該符合兩個條件,因為占婆王以容貌匹敵神佛為尊,即使在黃金蜘蛛城密室裡被燒掉了形骸,它一個孤魂野鬼,也沒有任何理由需要把真實面目隱藏起來,而『綠色墳墓』不敢露面,是由於真面目會暴露自己的弱點,至於原因,應該就在石碑對面。」
羅大舌頭道:「石碑對面簡直像個無底洞,說句不該說的,我只往那裡面看上一眼,都覺得險些把魂魄給嚇落了,你真打算進去?」
勝香鄰也擔心「綠色墳墓」是想將眾人引到石碑對面,此刻的處境實在是進退兩難,按理說只要有些蛛絲馬跡,早該尋根溯源找出「綠色墳墓」的身份了,現在空有這麼多線索,推想起來仍是迷霧重重毫無頭緒,這也是「綠色墳墓」最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通過趙老憋的暗示推測,能解讀碑文的人似乎只有占婆王了,就算羅布泊考察隊那些成員在世,至多也只能做到辯形識意,如果不懂得古代語系的發聲,看到石碑上的秘密也不會死亡,倘若是占婆王的千年亡魂作祟,又想不到隱藏真實面目的理由,在司馬灰以往見過的那些人當中,究竟還有誰同占婆王一樣符合這些條件?現在不是不敢猜,而是猜不動,再這麼推想下去就等於鑽進死胡同了,除非搞清楚「拜蛇人石碑」另一端的秘密,否則永解不開這個死循環一樣的詭異怪圈,不過「綠色墳墓」故意說出石碑的秘密,並妄圖借他人之手毀掉「拜蛇人石碑」,這是可以看穿的一步,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又到了岔路口,究竟是毀掉石碑,還是放棄找到真相的機會逃出神廟?可供選擇的道路顯而易見,眾人自然不會聽信「綠色墳墓」之言去輕易觸動石碑,但以「綠色墳墓」佈置之周密,又怎麼會料不到這一步呢?
司馬灰知道這夥人吃虧就吃虧在一直摸不清「綠色墳墓」的底,以至於處處被動受制,如同蒙上眼被人牽著走,剛才為了聽對方說出石碑上的秘密,又不知不覺耽擱了很多時間,只怕這神廟裡將要發生什麼變故,所以再考慮下去是否接近石碑毫無意義,因為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羅大舌頭不信,望了望四周說道:「能有什麼變故?那傢伙一定是躲進坑底暗道逃命去了,再不追可就跑得遠了……」說著話便舉起火把,探身向甬道內張望。
司馬灰見坑底亂骨嶙峋,估計神廟裡棲息著某種掠食生物,提醒羅大舌頭小心安全。
羅大舌頭仗著獵熊槍口徑大火力猛,並不將此節放在意下,但坑底都是窯洞般的甬道,僅在火把照明範圍內就不下四五個洞口,再加上岩層間寬闊的裂隙,根本不知道「綠色墳墓」躲進了哪裡,他心裡焦躁,不免覺得眼內冒火,喉間生煙,當即摘下腰間水壺,擰開蓋子猛灌了幾口,頃刻間就將半壺清水喝了個涓滴無存。
司馬灰此刻也察覺到周圍變得越來越熱,而且溫度升高得非常迅速,身上都被汗水濕透了,心說:「這是怎麼回事?」剛有這個念頭,忽見旁邊甬道裡躥出許多黑影,形如半人半狼的山鬼,四肢著地爬行,倏然間已撲至面前,他急掣身形,拽著羅大舌頭向後退避。
司馬灰等人接連退後了數步,他們還以為甬道裡鑽出來的幾個怪物,是跟「Z-615潛艇」一同落進深淵的陰山伏屍,但在火把晃動不定的光芒中看去,卻見那些近似山魈土鬼的東西,臉皮都被剝去了,雙目只剩下兩個窟窿,臉上只有滿嘴利齒突露在外,紛紛攀著巖壁高處爬去。
眾人皆是驚詫駭異,看情形這些半人半鬼的之物,竟是拜蛇人留在神廟裡的古代守護者,想不到這支餘脈,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仍躲過了翻天覆地的劫數,得以存活延續至今,舊史中記載拜蛇人「穿黑水,居地窮,目光如炬,不識火性」,而留下來守著石碑的拜蛇人,顯然是一生下來就將兩眼摳掉了,這大概是不敢看到石碑的緣故,但此輩久居在重泉絕深之處的地洞裡,與常世有天淵之隔,現在看來幾乎與陰山地脈中退化了的行屍走肉沒什麼兩樣,估計早就看不懂「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了,甚至連阻止外來者接近石碑的祖命都徹底忘了,只是剜去雙目的習慣早已生根,石碑下的深坑,也許正是它們的世代埋骨之地。
司馬灰聽聞邊疆上常有獵人目擊到山鬼,傳得非常邪乎,據說是老墳裡的死人所變,近代觀點認為山鬼既是一種生存在洞穴裡的猴子或野人,不過始終沒人抓過活的,偶爾找到類似的骨骸也未能保存下來,這次意外遭遇地下神廟中的拜蛇人,才明白田間地頭會出現山鬼的消息和傳說,還是有些實際原因的,但不知道這些山鬼般的怪物,為什麼會突然從甬道裡躥出來,好在對方看不見東西,否則一齊蜂擁而來,只憑手中步槍定然抵擋不住,當即打了個手勢,示意其餘三人不要發出響動。
司馬灰正想告訴羅大舌頭悄悄將火熄滅,誰知近處幾個形如山鬼的拜蛇人卻轉過臉來,忽然張開嘴撲上來便咬,來勢迅猛凌厲,對方位遠近的判斷更是準得出奇。
羅大舌頭眼疾手快,端起上了膛的雙管獵熊槍迎頭轟擊,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大口徑霰彈早將當先一個攔腰撕為兩段,濺得滿地都是鮮血碎肉,另外三人也在礦燈照明下,分別舉槍射擊,同時借助坑底枯骨堆積的地形,不停向後退卻。
司馬灰髮現勝香鄰的左臂在混亂中受了傷,但情勢危機,哪裡顧的上裹紮傷口止血,他心裡不禁暗暗焦急,然而此刻石碑下的深坑裡更是酷熱難當,面前就像有堵燒紅的鐵牆逐漸壓迫過來,又如日輪將至,連頭髮眉毛都要被燎得焦糊了。
羅大舌頭沙啞著嗓子叫道:「大事不好,地底下的熱泉冒出來了,再不走就要變成白煮雞了!」
司馬灰心想:此處位於重泉絕深之地,往下哪還有什麼熱泉,神廟底下應該是灼熱氣體聚集成的汪洋大海,這片海也並非亙古靜止不動,而是如同呼吸吐納一樣有潮汐湧動,每隔一段時間熱流便會湧進神廟,這種溫度絕非活人所能承受,發覺之後想逃也來不及了,「綠色墳墓」說出石碑的秘密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等到熱流升騰,把我們逼到石碑另一端躲避,此人竟連地下之海漲落的具體時間都瞭如指掌?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三卷 第八話 石碑另一端
眾人接觸到熱海潮汐形成的氣流,身上便被灼出一片燎泡,而周圍的山鬼則已四散逃竄,紛紛躲進了洞穴高處的裂縫,卻沒有一個敢接近「拜蛇人石碑」。
司馬灰等人被逼無奈,只好扔下火把,扶起受傷的勝香鄰,在枯骨堆中連滾帶爬地向後撤退,又從原路攀上「拜蛇人石碑」的頂端,發現石碑後面仍是陰森森的十分冰冷,可能是地形使灼熱的氣流向上湧動,波及不到此處。
四個人疲於奔命,爬到石碑上方之後,幾欲虛脫,呼呼喘著粗氣,再也無法挪動半步。
司馬灰掙扎起身檢視勝香鄰的傷勢,原來深坑中亂骨嶙峋,只不過被一根斷骨劃了道口子,失血很多,所幸傷得不深,他和羅大舌頭這才放下心來,先請高思楊給勝香鄰處置了傷口,然後將水壺裡剩下的清水分開喝了,停在石碑上稍作喘息。
眾人在邊緣俯窺石碑後面的大洞,礦燈的照明距離僅達數米,下方黑乎乎的一無所見,但覺空寂廣闊,深不可及,均有毛骨聳栗之感,尋思這神廟之下既是熱海鐵水,怎麼還會有這麼深的去處?
司馬灰最初見到「拜蛇人石碑」,就覺得這個古老的秘密不該被世人揭曉,所以當時便有意離開,如今退路已絕,唯有橫下心來到石碑另一端看個究竟,但這麼做也不得不做最壞打算,畢竟所有的謎團都是因此而生,結果如何無法預料,他打定主意就把當前形式對其餘三人說了。
地下熱海的溫度高達4000-6000攝氏度,其潮汐雖然有固定的漲落規律,但具體時間不得而知,就算躲在石碑上等到潮汐退卻,再從通道向外撤離,也未必會有先前那麼走運,一旦受到襲擊,以探險隊剩餘的槍支彈藥絕難抵擋,自然逃不掉被生吞活剝的命運,現在只有進入石碑擋住的洞口奇Qīsūu.om書,才能把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而這塊記錄著死亡信號的「拜蛇人石碑」就是眼下僅有的一線生機,所以等會兒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必須讓石碑保持原狀。
羅大舌頭說:「通道裡填塞了許多巨石,盡頭這個洞口又用石碑堵住了,是不是要擋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司馬灰說:「羅大舌頭你平時遇事向來不走腦子,如今連你都看出問題所在了,可見有些蹊蹺,這地方是有很重的陰氣,不知道是不是古時殺殉太多所至,而祭祀的對象是石碑……還是另有什麼別的東西?」
高思楊想起先前在石碑裂隙中看到的詭異情形,就感到不寒而慄,剛才分明見到瞪目而亡的「二學生」,突然出現在了石碑另一端,難道是因為緊張過度而看錯了?
司馬灰剛才也目睹了石碑另一端出現的情況,是以知道高思楊沒有看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跟隨探險隊進入重泉之下的「二學生」確實已經死了,因此不論出現在「拜蛇人石碑」後面的東西跟他長得如何相似,也絕不是那個來自大神農架林場的人。
羅大舌頭等人暗暗點頭,眼見勝香鄰形容憔悴,就決定在石碑頂端多停留半個小時。
眾人皆被熱流灼傷,停下來才感到週身上下都疼,此時忍著疼關掉礦燈,一面整理武器彈藥,一面藉著螢光低聲討論接下來的行動。
司馬灰估計「拜蛇人石碑」很可能是一條虛無和現實之間的分界線,延伸到洞口的壁畫,大多描繪著人死變鬼,經此墜入虛無之海,所以石碑後面多半就是虛了。
羅大舌頭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死人都去的地方……豈不就等於陰間的黃泉嗎?」
司馬灰也是推測,只能告訴羅大舌頭沒這麼簡單,至於什麼是虛?這還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當年綠林裡有段舊話,說是明朝末年,流寇竄至陝西作亂,朝廷起大兵堵剿,以前叫流寇,現在都叫農民起義軍了,那時義軍轉戰數省,持續與官兵激戰,始終沒有機會休整,部隊死傷甚重,更要命的是軍中缺糧缺餉,形勢危如累卵,隨時都有全軍覆滅的可能。
當時朝綱敗壞,民心思變,各地都有人暗中幫助義軍,到處籌措軍餉糧食,有一天河南開封府來了個跑江湖賣藝的女子,容貌絕美,引得當地百姓爭相來看。她在街上擺出一個古瓦罐,聲稱誰能用銅錢把這罐子裝滿,就甘願以身相許,甭管什麼朝什麼代,也不管是什麼動盪年月,天底下從來都不缺湊熱鬧的好事之徒,眾人又看那罐子不過飯碗大小,能裝得下多少銅錢?如能娶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真當是艷福不淺。於是紛紛擠上來,十枚八枚的往罐子裡扔,也有拿整貫的銅錢往裡倒的,不料古瓦罐就似無底之洞,投進多少銅錢也不見底,便似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無回,圍觀的民眾無不稱奇,都說這小娘子真是異人,想必懷有異術,誰也不敢再上去當這冤大頭了。
恰好有個押解稅銀的軍官,帶了一隊士卒,解著整車的銀鞘途徑此地,在旁看得十分稀奇,這位也是個不信邪的,最主要是垂涎美色,認為這古瓦罐無非是種障眼法,官府的庫銀都印了花押,縱然有搬運挪移之術也難盜取,當即推開人牆,拿銀鞘往瓦罐裡放,放一個沒一個,放兩個少一雙。
那軍官惱羞成怒,偏不信這麼個不起眼的破瓦罐,能裝得下整車稅銀,便把那輛裝有稅銀的馬車推進圈內,揭開捆縛銀箱的繩索向地上傾倒,滿以為這麼多銀子,埋也能把瓦罐埋住了,誰知地下就像有個陷坑,竟忽然往下一沉,連車馬帶銀鞘,「呼嚕」一下落進了瓦罐之中,再也不見蹤影。軍官看傻了眼愣在當場,過了半響才醒過味兒來,忙喝令軍卒將那女子捉住,憑空失了官銀,少不得要捉住施術的妖人頂罪。那女子討饒說:「既然是朝廷稅銀,容我從罐中取出如數奉還,管教分毫不短。」隨即走到瓦罐前,趁著官兵不備,將身形一縮,轉眼間就鑽進了古瓦罐裡,那些押解銀車的軍官和兵卒,發聲喊擁上前砸碎了瓦罐,卻是空空如也,賣藝女子連同銀車,好似泥牛入海風箏斷線,全都不知去向了。
羅大舌頭同樣聽傻了眼,十分好奇地問道:「真有這麼回事?是不是黃大仙經常施展的障眼法?」
司馬灰說反正是幾百年前的舊話了。現在講來無非吊個古今,據聞這女子是義軍裡的奇人,使用搬運之術竊取官銀充當軍餉,她那個無底洞般的古瓦罐,就像趙老憋在喜馬拉雅山下看到的壁畫,一個女仙將整個城池吞到腹中,如果以前真有此類搬運之術,沒準就是掌握了進出「虛」的方法,而「虛」裡面的情況無人知曉,因為那是連能見到徹始徹終的佛眼都看不到的去處,所以很難猜想會遇上什麼情況。
羅大舌頭心裡著實有些嘀咕,嘴上硬充好漢:「滿天神佛都看不到也不要緊,我羅大舌頭卻有先見之明。就衝咱弟兄一貫倒霉的運氣,要是做生意開棺材鋪,城裡八成都沒死人了,下去之後自然是怕什麼來什麼,還能有什麼意外?」
勝香鄰恢復了幾分精神,她聽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兩個又在講些聳人聽聞的言語,就起身說道:這座「拜蛇人石碑」陷在地底數千年,碑體早已是裂痕遍佈,邊緣與洞壁之間也存在著很多縫隙,虛實相交怎能僅有這一牆之隔?此時四個人攜帶的水糧、彈藥、電池均已所剩無幾,要想探明石碑對面的秘密,就不能過多耽擱,必須盡快行動。
司馬灰見勝香鄰臉色蒼白,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心裡隱隱擔憂,奈何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只好囑咐她緊跟在自己身後,寸步也不要離開,這樣即使遇到什麼凶險,至少能夠隨時照應。
勝香鄰點頭應允:「石碑裡側的大洞深得古怪,一切情況不明,咱們所有人的行動範圍,要盡量保持在能見距離之內。」
羅大舌頭從背包裡翻出剩餘的幾根雷管和導爆索,捆紮在一處當作簡易炸藥,從熱氣球物資中找到的烈性炸藥,在爆破死城入口時已經用盡。但有這雷管充為爆炸物也足能壯膽,倘若遇上什麼鬼怪,炸不死也能把它嚇走。
司馬灰說石碑雖是厚重巨大,可陷在地下年頭太多了,到處都有龜裂和縫隙,如果離得太近,這捆雷管造成的爆炸很可能使其崩塌,所以使用雷管的時候一定要謹慎。
四個人準備就緒,小心翼翼下到石碑底部,發現裡側是又高又闊無底之洞,估計洞道直徑與石碑的寬度相似,洞中黑暗障目,能見度比外面低了數倍,礦燈只能照到五六步之內,不僅是光線,無邊潮水般的黑暗,彷彿連稍遠處的聲音都給吞噬掉了。
眾人不敢冒進,背靠著石碑環視周圍,發現裡側刻著同樣的碑文,洞壁兩邊還有拜蛇人遺留的壁繪紋刻,似乎記載著拜蛇人祖先在這個古洞中的遭遇,其中還有幾個殘存的古篆可以辨認。
司馬灰等人見勝香鄰在礦燈下對照記事本,逐個解讀壁刻殘文的內容,就先轉身從石碑裂隙中向外張望,隱約能感到外面的熱流,除此之外卻沒有任何異狀,都尋思之前可能是自己太多心了,於是返身問勝香鄰洞壁上刻了些什麼?
勝香鄰說洞壁被蒼苔侵蝕消磨得很嚴重,能解讀出來的內容非常有限。這一部分應該是「會看到……讓你無法承受的……真實。」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三卷 第九話 無法承受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