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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節

「董事們似乎也相信我不會這麼做。但既然發生這種事情,公司不能不採取行動。再說,也有人認為既然會遭到別人設計陷害,表示當事人也有問題。」
屜垣不知該說什麼,沉吟不已。
「還有一點,」說著,一成豎起一根手指,「董事裡有一個人,希望把我調得遠遠的。」
「誰?」
「我堂兄康晴。」
「哦。」屜垣明白。
「他似乎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把為難自己未婚妻的麻煩攆出去。對我則聲稱,這次調動是暫時的,很快就會調回。天知道是什麼時候。」
「你所說的調查是指什麼?」
聞言,一成的表情又轉為凝重。「我正在調查內部資料是怎麼洩漏出去的。」
「有眉目嗎?」
「某種程度上算是,」一成說,「他似乎是通過電腦入侵的。」
「電腦?」
「筱塚藥品正轉為無紙化辦公,不僅公司內部以網絡聯結,和幾個外部研究機構也可以隨時交換數據。看樣子似乎是從網絡入侵的,就是所謂的黑客。」
屜垣不知如何作答,陷入沉默。這是令他棘手的領域。
一成顯然也明白老警察的心事,嘴角露出笑容。「不必想得那麼難。總之就是通過電話線路,在筱塚藥品的電腦上作怪。根據目前的調查,大致已經知道是從哪裡入侵的了。帝都大學藥學系的電腦是中轉站,也就是說,有人先侵入帝都大學的系統,再從那裡進入筱塚藥品的網絡。只不過要查出是從哪裡進入帝都大學系統的,恐怕非常困難。」
「帝都大學?」
屜垣覺得很耳熟,思索了一會兒,想起他與菅原繪裡的對話。登門去找今枝的女子就是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的藥劑師。「你說藥學系?附屬醫院的藥劑師也能使用那裡的電腦嗎?」
「體制上可以。只是筱塚藥品的電腦雖然和外部的研究機構聯結,但並不是所有信息都對外公開。系統各處都設有屏障,公司內部機密理應不會外洩。所以黑客應該是對電腦具有相當知識的人,多半是專家。」
「計算機專家……」
屜垣腦海裡出現了一個疙瘩。他心中有一個人選。曾經造訪今枝事務所的帝都大學附屬醫院藥劑師,陷害筱塚一成的神秘黑客……這只是巧合嗎?
「怎麼了?」一成詫異地問。
「沒事,」屜垣揮揮手,「沒什麼。」
「剛才那個電話打斷了您。」一成坐著挺直了背脊,「如果可以,麻煩您繼續說。」
「呃,我講到哪裡了?」
「動機。您說,那多半是他們想法的根源。」
「沒錯。」屜垣也調整了坐姿。
8
那段時間有如置身於一股下沉的氣流中一般。
星期六下午,美佳一如往常在房間邊聽音樂邊看雜誌。床頭櫃上放著空了的茶杯,和裝了幾塊餅乾的盤子。那是二十分鐘前妙子端來的。那時她說:「美佳小姐,我待會兒要出門一下,麻煩你看家。」
「你出去的時候會鎖門吧?」
「當然。」
「那就好,不管誰來我都不應門。」美佳趴在床上看著雜誌回答。
妙子出門後,寬敞的宅邸裡便只剩美佳一個人。康晴去打高爾夫,雪穗去工作,弟弟優大到祖父家去玩,今晚要在那邊過夜。
這種隋況並不少見。生母去世後,美佳就經常被獨自留在家裡。一開始還覺得寂寞,現在反而覺得一個人更輕鬆自在。至少,總比和雪穗兩個人單獨相處好得多。
正當她從床上起來,準備換CD的時候,走廊上傳來電話鈴聲。她皺起眉頭,如果是朋友打來的,當然很開心,但多半不是。家裡共有三條電話線,一條是康晴專用,一條是雪穗專用,剩下的那一條由全家共享。美佳央求康晴早點讓她擁有專線電話,康晴就是不肯答應。
美佳走出房間,拿起掛在走廊牆上的無線電話分機。「喂,筱塚家。」
「啊,您好。我是杜鵑快遞,請問筱塚美佳小姐在嗎?」是個男子的聲音。
「我就是。」
「啊,呃……有菱川朋子小姐寄給您的東西,請問現在送過去方便嗎?」
聽到這幾句話,美佳覺得納悶。送快遞的時候會這樣先通知收件人嗎?不過她以為這是一種特別系統的配送方式,並沒有多想,倒是菱川冊。子這個名字勾起了她的好奇。朋子是她初二時的同學,今年春天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舉家遷往名古屋。
「方便啊。」她回答。
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那麼我現在就送過去。」
電話掛斷後幾分鐘,門鈴響了。在客廳等候的美佳拿起對講機的聽筒,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穿著快遞公司制服的男子,兩手抱著一個水果紙箱大小的箱子。
「喂。」
「您好,我是杜鵑快遞。」
「請進。」美佳按下開門鈕,這樣便可開啟大門旁出入口的鎖。
美佳拿著印章來到玄關等待。不一會兒,第二道門鈴響了。她打開門,抱著紙箱的男子就站在門外。
「請問放在哪裡?東西挺重的。」男子說。
「放在這裡好了。」美佳指著玄關大廳的地板。
男子入內,將紙箱放在那裡。男子戴著眼鏡,帽子壓得很低。「請蓋章。」
「好。」她回答,拿好印章。
男子掏出票據:「請蓋在這上面。」
「哪裡?」她向他走近。
「這裡。」男子也走近她。
美佳正要蓋章,票據突然從眼前消失。
她正要驚呼,嘴巴卻被什麼塞住了,好像是布。極度驚愕之下,她吸進一口氣。剎那間,意識離她遠去。
時間感變得很奇怪,耳鳴得厲害,但那也只是有意識的時候,意識像信號極差的收音機,不時中斷。全身無法動彈,手腳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劇烈的疼痛是唯一確定的感覺。她並沒有立刻注意到疼痛來自於身體的中心,因為太過疼痛,全身的感覺似乎都已麻痺。
男子就在眼前,看不清他的臉。氣息噴在她身上,很熱。她被強暴了……
這只是美佳本身的認知,她明白自己的身體正在遭受凌辱,心卻彷彿在遠觀。更高一層的意識在觀察,在想:我怎麼這麼粗心大意呢?
另一方面,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懼包圍著她。那是一種即將掉落到一個不明深淵的恐懼,不知這場地獄般的磨難將持續到何時的恐懼。
風暴何時離去,她不知道,也許那時她失去了意識。
視力首先慢慢恢復正常,她看到一整排盆栽,仙人掌盆栽。那是雪穗從大阪娘家帶來的。
接著聽覺恢復了,耳裡聽到不知何處傳來的車輛聲,還有風聲。
突然間,她意識到這裡是戶外,她在庭院裡。她躺在草地上,看得到網,那是康晴練習高爾夫用的。
她撐起上半身,全身疼痛,有割傷,也有撞傷。而身體中心有一種不屬於割傷、撞傷,像是內臟被翻攪後悶悶的劇痛。
她意識到空氣冰冷,發現自己幾近全裸。身上雖然穿有衣物,但已成為破布。我很喜歡這件襯衫——另一個意識帶著冷冷的感想。
裙子還穿在身上,但不用看也知道內褲被脫掉了。美佳呆呆地望著遠方,天空開始泛紅。
「美佳!」突然傳來人聲。
美佳轉頭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雪穗正飛奔而來。她望著這幅景象,恍若身處幻境。
9
便利店的袋子深深陷進手指中,都是寶特瓶裝的礦泉水和米太重了。拿著這些,栗原典子費力地打開玄關的門。她很想開口說「我回來了」,卻沒有發出聲音,因為深知裡面已經沒有聽這話的人了。
典子先把買回來的東西往冰箱前一放,打開裡面西式房間的門。房裡漆黑,空氣冰冷。在昏暗中,浮現出一台白色的個人電腦。以前它的屏幕總是發出亮光,機體會傳出嗡嗡聲。現在既不發光,也不出聲。
典子回到廚房,整理買回來的東西。生鮮、冷凍的東西放進冰箱,其餘的放進旁邊的櫥櫃。關上冰箱前,她拿出一罐三百五十毫升裝的啤酒。
來到和室,打開電視,又扭開電暖爐。等待房間變暖的間隙,她把在角落窩成一團的毯子蓋在膝上。電視裡,搞笑藝人正在玩遊戲,成績最差的藝人被迫高空彈跳作為處罰。她想,庸俗的節目。以前她絕對不會看這個,現在,她反而慶幸這種愚蠢的存在。她才不想在如此陰暗冰冷的房間裡看一些會讓心情沉重的節目。
拉開罐裝啤酒的拉環,大口喝下,冰冷的液體白喉嚨流向胃,全身泛起雞皮疙瘩,竄過一陣戰慄,但這也是一種快感。所以即使到了冬天,冰箱裡還是少不了啤酒。去年冬天也一樣,他在天冷時更想喝啤酒。他說,這樣可以讓神經更敏銳。
典子抱著膝蓋,想,要吃晚飯才行。不需任何精心調理,只要把剛才在便利店買回來的東西微波加熱一下就好。但是,連這樣她都覺得麻煩,整個人有氣無力的,其實最主要是因為她沒有半點食慾。
她調高電視的音量,房間裡沒有聲音,感覺更冷。她稍微向電暖爐靠近。原因她很清楚,寂寞。待在安靜的房間裡,似乎會被孤獨壓垮。
以前並不是這樣。一個人獨處既輕鬆又愉快,就是因為這麼想,才會和婚介所解約。但是,與秋吉雄一的同居生活,讓典子的想法產生了極大的轉變。她明白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喜悅,曾經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並不代表就會回到原來沒有那種東西的時候。
典子繼續喝啤酒,叫自己不要想他,但腦海中浮現的仍是他面向電腦的背影。這理所當然,因為這一年來,她心裡想的、眼裡看的都是他。
啤酒很快就完了,她壓扁啤酒罐,放在桌上。桌上還有兩個同樣也被壓扁的啤酒罐,是昨天和前天的。最近她連屋子都不怎麼打掃了。
先吃飯吧,正當她這麼想,要奮力抬起沉重的身軀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打開門,只見門前站著一個六十開外的男子,身上穿著嚴重磨損的舊外套,體格結實,眼神銳利。典子憑直覺猜到男子的職業,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栗原典子小姐吧?」男子問道,帶著關西口音。
「我就是。您是……」
「敝姓屜垣,從大阪來。」男子遞出名片,上面印著「屜垣潤三」,但沒有職銜。他又加上一句:「我到今年春天都還是警察。」
果然沒猜錯,典子確認了自己的直覺。
「其實是有些事想請教,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現在嗎?」
「是的。那邊就有一家咖啡館,到那裡談談好嗎?」
典子想,該怎麼辦呢?要讓陌生男子進屋,心裡不免有些排斥,但她又懶得出門。「請問是關於哪方面?」她問。
「很多。尤其是關於你到今枝偵探事務所的事。」
「啊?」她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你去過新宿的今枝先生那裡吧,我想先向你請教這件事。」自稱曾任警察的老者露出親切的笑容。
不安的思緒在她心中擴大,這個人來問什麼?但另一方面,她心裡卻又生出幾分期待。也許可以得到他的消息?她遲疑了幾秒鐘,把門大大地打開。「請進。」
「可以嗎?」
「沒關係,只是裡面很亂。」
「打擾了。」說著,男子進入室內。他身上有股老男人的氣味。
典子是九月到今枝偵探事務所的。在那之前約兩周,秋吉雄一從她的住處消失了。沒有任何預兆,突然不見蹤跡。她立刻意識到他並未遭逢意外,因為住處的鑰匙被裝在信封裡,投入了門上的信箱。他的東西幾乎原封不動,但原本他就沒有多少東西,也沒有貴重物品。
唯一能夠顯示他曾經住在這裡的便是電腦,但典子不懂得如何操作。煩惱許久後,她請熟悉電腦的朋友到家裡來。明知不該這麼做,還是決定請朋友看看他的電腦裡有些什麼。從事自由寫作的朋友不但看過電腦,連他留下的磁盤也看過了,結論是:沒有任何東西,什麼都不剩。據她說,整個系統處於真空狀態,磁盤也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