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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節

「那我們開始吧。」
今枝拿出紙筆,開始提出一些關於「名門女校校友創業情況」的問題。
這是他在搭新幹線時構思的。元岡邦子不知就裡,對每個問題都認真作答。
看著她這樣,今枝總覺得過意不去,認為至少要認真進行採訪,如顧客聘請室內設計師的優點、不動產公司因為她的努力而意外得到不少好處等等,和她的談話至少也讓他增加了些見聞。
大約三十分鐘後,問題問完了。元岡邦子似乎也鬆了一口氣,把奶茶端到唇邊。
今枝正在盤算該何時提起唐澤雪穗的話題。前幾天的電話已經預留伏筆,但他不能讓話題顯得不自然。
元岡邦子競突然說道:「你說也要去採訪唐澤小姐?」
「是的。」今枝回視對方的臉,心想被猜中心思了。
「你說她在經營精品店?」
「是的,在東京南青山。」
「哦……她也很努力嘛。」元岡邦子把視線移開,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今枝的直覺開始啟動,元岡邦子對唐澤雪穗似乎沒什麼好印象。這真是求之不得,要打聽雪穗的過去,找的如果是一個不肯說真心話的人也沒有意義。他把手伸進上衣口袋,問道:「請問,我可以抽根煙嗎?」
「請。」她說。
嘴裡叼著煙,點上火。這個姿勢表示接下來是閒談時間。
「關於唐澤小姐,」今枝說,「現在出了點問題,讓我很頭疼。」
「怎麼?」元岡邦子臉上的表情出現變化,顯然對這個話題極有興趣。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今枝把煙灰抖落在煙灰缸裡,「有些人提起她的時候,話說得不太好聽。」
「啊?」
「她那麼年輕就開了好幾家店,招人忌妒在所難免。而且,我想實際上她一路走來,做的事情未必都像外表看上去那麼高雅。」今枝喝了一口變涼的咖啡,「總而言之,就是說她見錢眼開、為做生意不惜利用別人,諸如此類的。」
「哦。」
「我們想報道的是年輕有為的女性創業者,編輯部裡有人認為如果做人方面的風評不太好,不如暫停,所以我才覺得頭疼。」
「事關雜誌的形象嘛。」
「正是。」今枝邊點頭邊觀察元岡邦子的表情,看來她並沒有因為聽到校友的不良風評而感到不快。他摁熄煙,立刻又點上一根。他很小心,不讓煙熏到對方的臉。
「元岡小姐初中、高中都和她同校吧?」
「是的。」
「那麼,就您的記憶,您覺得她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您認為她是這樣的人嗎?這些我不會寫在報道裡,希望您給我最真實的意見。」
「我也不清楚。」元岡邦子偏了偏頭,瞄了手錶一眼,似乎很在意時間,「我在電話裡也說過,我沒有和她同班過。不過唐澤小姐是學校裡的名人,不同班也認識她,我想其他年級的人大概也都認得她吧。」
「她為什麼這麼有名?」
「這還用說?」說著,她眨了眨眼,「她那麼漂亮,不引人注目也難,還有男生組織後援會之類的呢。」
「哦。」今枝回想起雪穗的容貌,認為這不難想像。
「成績好像也挺優秀。我一個朋友說的,她初中跟唐澤同班。」
「那就是才女了。」
「不過,像個性或為人之類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從沒跟她說過話。」
「你那個跟她同班的朋友對她評價如何?」
「她倒沒說過唐澤小姐什麼壞話,只曾經半開玩笑半忌妒地說,天生是那種大美人,真是走運。」
元岡邦子的話裡有種微妙的含意,今枝並沒有錯過。「您剛才說……那位朋友沒有說唐澤小姐的壞話,」他說,「那麼,其他人對唐澤小姐沒有好評嗎?」
可能是沒想到會被緊迫不放,元岡邦子眉頭微蹙。但今枝看得出來,這絕非她的真心話。
「初中時代,有一則關於她的傳聞相當詭異。」元岡邦子說,聲音壓得極低。
「說什麼?」
他一問,她先是以懷疑的眼光看著他:「你真的不會寫進報道?」
「當然。」他用力點頭。
元岡邦子吸了一口氣才說:「傳聞說她謊報經歷。」
「嗯?」
「說她其實生長在一個環境很糟的家庭,卻隱瞞事實,裝作千金大小姐。」
「請等一下,那是指她小時候被親戚收養嗎?」那不算什麼新聞,今枝想。
元岡邦子聞言微微探過身來。「沒錯,問題是她的原家庭。據說她的生母靠著男女關係來賺錢。」
「哦……」今枝並沒有表現得大驚小怪,「是指做別人的情婦?」
「也許吧,不過,對像不止一個。這些都是傳聞。」元岡邦子特別強調「傳聞」二字。她繼續說:「而且,聽說其中一個還被殺了。」
「啊!」今枝發出驚呼,「真的?」
她肯定地點頭。「聽說唐澤小姐的親生母親因此受到警方偵訊。」
今枝忘了回應,眼睛只顧盯著煙頭。就是當鋪老闆那件命案,他想。警察盯上西本文代,看來似乎並非只因她是當鋪的常客。前提是如果傳聞屬實的話。
「請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是我說的,好嗎?」
「一定,請放心。」今枝對她笑了笑,但馬上恢復嚴肅的表情,「不過,既然有這種傳聞,一定造成了不小的騷動吧?」
「沒有。雖說是傳聞,但流傳的範圍其實極為有限,而且大家也知道這些話是誰在散播。」
「哦?」
「她好像是因為有朋友住在唐澤小姐老家附近,才知道我說的那些事。我跟她不是很熟,是聽別人說的。」
「她也是清華女子學園的……」
「和我們同屆。」
「她叫什麼?」
「這就不太方便說了……」元岡邦子垂下頭。
「也是,我失禮了。」今枝抖落煙灰,他不希望因追根究底而遭到懷疑,「那麼,她怎麼會放出這些傳聞呢?難道沒有考慮到會傳進當事人耳中嗎?」
「她當時似乎對唐澤小姐懷有敵意。可能是她自己也有才女之稱,所以把唐澤小姐當作競爭對手吧。」
「很像女校常有的故事。」
聽到今枝這麼說,元岡邦子露齒而笑。「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是這樣。」
「後來她們兩人的敵對關係有什麼變化?」
「對此……」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因為發生了一件意外,讓她們變得很要好。」
「哦?」
元岡邦子向四周環視一番,附近沒有其他客人。
「放出這個傳聞的女孩被襲擊了。」
「被襲擊?」今枝上半身向前傾,「您是指……」
「她有好長一段時間請假休學,聲稱出了車禍,其實聽說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遭到襲擊,身心受創無法復原,才請假的。」
「遭到了性侵害?」
元岡邦子搖搖頭。「詳情我不清楚。有人說她被強暴,也有未遂的說法。只不過,遭到襲擊似乎是事實。因為住在出事地點附近的人,說看到警察進行種種調查。」
有一件事引起了今枝的注意,他認為不應該放過:「您剛才說,因為發生了這件意外,她和唐澤小姐變得很要好?」
元岡邦子點點頭。「發現她昏倒的就是唐澤小姐。後來唐澤小姐好像也常去探望她,對她很熱情。」
唐澤雪穗去探望、照顧對方……今枝心中一震,他佯裝平靜,卻感到渾身發熱。「是唐澤小姐一個人發現的嗎?」
「不,我聽說她是和朋友兩個人一起。」
今枝嚥下一口唾沫,點頭回應。
晚上,今枝住在梅田車站旁一家商務酒店。隱藏式錄音機播放出元岡邦子的話,今枝把內容整理在筆記上。她並未發現他在外套內側口袋藏了錄音機。
今枝想,今後大概有好一陣子,元岡邦子都會持續購買那本理應刊登自己故事的女性雜誌。雖然有點可憐,但他認為,這也算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夢想。手邊處理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看著記事本按下號碼。
鈴響了三聲之後,對方接起電話。
「喂,筱塚先生?……是的,我是今枝。我現在在大阪。對,是為了那個調查。其實,有個人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上一面,希望能和她取得聯繫,才來請教筱塚先生她的聯絡方式。」今枝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9
玄關的鈴聲響起時,江利子正要拿出烘乾機裡的衣物。她把抱在手上的床單和內衣褲扔進旁邊的籃子。對講機設在餐廳的牆上,江利子拿起聽筒「喂」了一聲。
「請問是手塚太太嗎?敝姓前田,從東京來。」
「啊,好。我現在就開門。」
江利子脫下圍裙,走向玄關。新買的這棟二手房,走廊有些地方會發出聲響。她一直催丈夫民雄趁早修好,他卻遲遲不肯動手。他就是有點懶。她沒有取下鏈條直接開門。一個穿短袖白襯衫、打藍領帶的男子站在門外,年齡三十開外。
「不好意思,突然打擾。」男子行了禮,頭髮梳得很整齊。「請問,伯母轉告您了嗎?」
「是的,我母親跟我說過了。」
「好。」男子露出安心的笑容,取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名片上寫著「紅心婚姻顧問協調中心調查員前田和郎」。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江利子先把門關上,取下鏈條後再次打開。但是,她並不想讓陌生男子進門。「那個……我家裡很亂……」
「沒關係,沒關係。」前田搖搖手,「這裡就可以。」說著,他從白襯衫胸前的口袋取出記事本。
今天早上她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告訴她專門調查婚姻狀況的調查員要來。看來調查員似乎先去了江利子的娘家。
「調查員說是想打聽唐澤同學的事。」
「打聽雪穗?她離婚了呀。」
「對啊,好像又有人要跟她提親。」
母親說,調查員好像是受到男方的委託,前來調查雪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