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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

「這麼說,經常偷看清華操場的也是你嘍?那裡的學生說常有人去偷看。」
雄一抬起頭。「我沒有,真的,我只有拍照。」
「那偷看的是誰?你知不知道?」
多半是牟田他們,雄一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沒做聲。要是被他們得知是他舉報的,天知道下場會有多淒慘。
「看來你知道,但不想說。隱瞞不說對你可不是什麼好事。好吧,沒關係。現在請你告訴我昨天放學後都做了什麼,越詳細越好。」
「這……」
「昨天……怎麼?不能講?」
「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秋吉!」熊澤咆哮,「你只要回答就是!」
「哎,沒關係。」中年警察再次安撫激動的老師,帶著一絲微笑看著雄一,「有個清華的女生在學校附近差點就被欺負了。」
雄一感到自己的臉僵了。「不是我。」
「沒有人說是你幹的,只是那裡的學生提到你。」警察的語氣還是一樣平靜,但充滿一種意味——目前就數你最有嫌疑。
「我不知道,真的……」雄一搖頭。
「那你昨天在哪裡、做了什麼,沒什麼不能說的吧?」
「昨天……放學後,我去了書店和唱片行。」雄一邊回想邊說,「那時候是六點多,後來就一直待在家裡。」
「你在家的時候,家人也在?」
「是,我媽也在家。大概九點的時候,我爸也回來了。」
「沒有家人以外的人?」
「沒有……」雄一回答,心想,家人的證明不算證明嗎?
「好,該怎麼辦?」中年警察以商量的口氣低聲向身邊的年輕警察說,「秋吉同學說,照片不是自己想要才拍的,可我們又沒法證實他的話。」
「就是。」年輕警察表示同意,嘴角露出令人厭惡的淺笑。
「我真的是幫朋友拍的。」
「既然這樣,就請你告訴我那個朋友的名字。」中年警察說。
「這個……」雄一很猶豫,但若再不說,只怕自己便無法洗清嫌疑。他可不願那樣。
警察審時度勢,恰到好處地說:「別擔心,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說的。」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雄一的心坎上,讓他下定了決心。他畏畏縮縮地說出牟田的名字。訓導老師立刻露出厭煩至極的表情。可以想見,每次出事都少不了這個名字。
「偷看清華操場的人裡面,也有這位牟田同學?」中年警察問。
「這我不知道。」雄一舔舔乾澀的嘴唇。
「牟田同學只托你拍唐澤同學的照片嗎?有沒有要你拍其他女生?」
「其他的,嗯……」雄一躊躇片刻,但決定老實招供。到了這個地步,透露多少都沒有差別了。「最近,他要我拍另一個人。」
「誰?」
「籐村都子,不過我不知道她是誰。」
話音未落,雄一感覺到房內的空氣頓時緊張起來,警察的表情也出現變化。
「你拍了她的照片?」老些的警察低聲問道。
「還沒有。」
警察點點頭,說:「真的?」
「別再去拍了。」熊澤從旁氣呼呼地說,「你就是做這種蠢事,才會被懷疑。」
雄一默默點頭。
「我們還想確認一件事。」警察取出塑料袋,「你有沒有見過這裡面的東西?」
袋子裡有個小不倒翁。雄一大吃一驚,那正是菊池的鑰匙圈吊飾!
「看樣子你是知道了。」警察注意到他的表情。
雄一的心又開始動搖了。如果供出菊池,會造成什麼後果?菊池會被懷疑嗎?可是,要是這時候說謊,或許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而且,就算自己不說,他們遲早也會查明真相……
「怎麼樣?」警察以手指頭篤篤有聲地敲著桌子催他回答。那聲響如針一般,聲聲刺痛雄一的心。
雄一吞了一口唾沫,小聲地說出不倒翁的主人。
6
因社團活動等原因留校時,最晚不得超過五點離校——學校在星期四早上發出這樣的通知。班會時,級任老師再次強調。
這還用說嗎?川島江利子憤憤地想。想想前天發生的事,不要說五點,所有學生都應該一放學就回家。
然而,其他學生對這道突如其來的指令大為不滿,這是因為前天的事情被隱瞞得滴水不漏。對於那天晚上學校附近的倉庫裡發生了什麼,她們毫不知情。
當然,學生之間傳出不少臆測,其中不乏接近事實的。例如,「有人在放學途中差點被變態非禮」之類。但是,這類謠傳,也必然是由學校的通知推理衍生出來的。老師們不可能洩漏內情,江利子她們也保持緘默,所以她們發現被害人一事,應該沒有同學知道。
江利子對此事隻字不提,並不是出自校方的指示。如果她是個愛說八卦的長舌婦,謠言想必已經滿天飛了。因為校方的應變速度就是這麼慢。
要江利子對事情保持沉默的是唐澤雪穗。事發當晚,江利子回家之後便接到她的電話。
「遇到那種事,我想籐村同學一定受到很大的打擊。如果這件事被全校同學知道,她可能會自殺。所以,我們必須小心一點,什麼都不要說,別讓事情傳出去,好不好?」
雪穗的提議合情合理。江利子說,她也打算這麼做。
江利子和籐村都子初二時同班,籐村功課好、個性要強,在班上居於領導地位。只不過江利子有點不知如何與她相處,因為只要自尊受到一點傷害,她就會立刻翻臉。同時,貶低別人的話她說來卻毫不在乎。當然,看她不順眼的人也不在少數,這件事要是被這些人知道了,一定會立刻傳遍學校。
這天午休,江利子和雪穗一起吃午飯。她們的座位靠窗,一前一後,附近沒有別人。「現在,對外說是籐村同學出了車禍,暫時請假。」雪穗小聲說。
「哦。」
「好像沒有人覺得奇怪,但願可以順利隱瞞下去。」
「是啊。」江利子點頭。
吃完飯,雪穗邊拿出拼布的材料,邊看窗外。「今天那些奇怪的人好像沒來。」
「奇怪的人?」
「平常在鐵絲網外面偷看的傢伙。」
「哦。」江利子也向外看。平常像壁虎般攀在鐵絲網上的男生,今天卻不見蹤影。「也許是這次的事件傳出去,被警告了吧。」
「也許吧。」
「這次的歹徒會不會就是他們?」江利子小聲問。
「不知道。」雪穗說。
「那些人上的學校,不是爛得要命嗎?」江利子皺著眉頭說,「要是我,絕對不會進那種學校。」
「可是,其中有些人可能是不得已。」雪穗說。
「會嗎?」
「像是因為家境等等的。」
「這我可以理解啦。」江利子含糊地點頭,看著雪穗的手微笑。前幾天去雪穗家時看到的那個小雜物袋已經縫得差不多了。「就快完成了呢。」
「嗯,只要再做最後的修飾就好了。」
「可縮寫是RK呢。」江利子看著繡在上面的字母,「唐澤雪穗(KarasawaYukiho)不應該是YK嗎?」
「對呀,不過,這是要送我媽媽的禮物,我媽媽叫禮子(Reiko)。」
「哦,這樣啊。嗯,你真孝順。」江利子看著雪穗靈巧運針的手指說道。
7
菊池文彥因清華女子學園初中部學生遇襲事件遭到警方懷疑,是顯而易見的事。首先,星期四早上,他在會客室接受警察問話。警方問了什麼、他如何回答,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回到教室後,仍沉著臉一言不發。當然,也沒有人找他說話。警察連日造訪的異常情況,使每個人都感到非比尋常。
雄一也沒有和菊池說話,向警察透露鑰匙圈的事讓他感到內疚。
星期五早上,菊池又被傳喚,離開教室。穿過桌椅走向出口時,他沒有看向任何人。
「好像是清華的女生遭到襲擊了,」菊池出去後,有個同學說,「所以警方懷疑他,聽說他的東西掉在現場。」
「你聽誰說的?」雄一問。
「有人跑去偷聽老師聊天,事情好像很嚴重。」
「被襲擊得怎樣?是被強暴了嗎?」有個男生問,眼裡滿是好奇。
「一定的嘛!聽說錢也被搶了。」打開話匣子的人壓低聲音傳播消息。
雄一察覺四周的人全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概是想起菊池窘迫的家境。「可是,菊池說不是他,」雄一試探地說,「他說那時候去看電影了。」
有人說,這實在可疑。好幾個人點頭附和。也有人說,他當然不可能老實招認。
看到桐原也和大家圍在一起,雄一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桐原不會湊這種熱鬧。莫非因為前幾天照片的事,桐原對菊池產生了興趣?
雄一腦中轉著這些念頭,看著桐原,不久便和他對上了眼神。桐原注視了雄一一兩秒鐘,便起身離開。
8
事件發生四天後的星期六,江利子和雪穗到籐村都子家去探望她。這提議出自雪穗。但是,她們在客廳等了又等,都子並沒有露面,只有她母親出來,萬分抱歉地說都子還不想見任何人。
「傷勢很嚴重嗎?」江利子問。
「傷勢其實也還好……只是啊,精神上的打擊就很……」都子的母親輕歎了一口氣。
「找到歹徒了嗎?」雪穗問,「警察問了我們好多事情。」
都子的母親搖搖頭。「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我們沒關係……籐村同學沒看清歹徒?」雪穗輕聲說。
「因為是突然從後面被套上黑色塑料袋,什麼都沒看見。後來腦袋又挨打,昏了過去……」都子的母親眼圈紅了,雙手掩口,「她為了準備文化祭,每天都很晚回來,我早就替她擔心。這孩子是音樂社社長,放了學總是留在學校……」
看到她哭泣,江利子覺得很難過,甚至想早點離去。雪穗似乎也有同感,看了看她說:「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好了。」
「好吧。」江利子準備起身。
「真的很對不起,難為你們特地來探望她。」
「哪裡。希望籐村同學能夠早點振作起來,也早日康復。」雪穗說著,站起身來。
「謝謝。啊!不過,」這時候,都子的母親突然睜大了眼睛,「雖然遇到了那種事,但她只是被脫掉衣服,那個……她還是清白的。你們一定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