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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冰是睡著的水

  走廊深處的燈光熄滅了一些,時間慢慢過去,來往的患者護士也越來越少,很多人都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雲川,他依舊固執的坐在長椅上,連姿勢都很少發生變化。

  我不再勸解,默默的陪著他。

  閒青道長對我有恩,14路靈車直播時,我跟他第一次見面,當時我和他素未相識,他卻遞給我一張黃紙,提醒我靈車上潛在的危險。

  在被全城通緝時,閒青道長為了幫我又使用秘術請祖師爺,替我擋住被附身的葉冰,為我爭取到了脫身的機會。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後來閒青道長囑托我照顧雲川時,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只是我沒有往這一方面想,現在品味閒青道長的話語,他很可能早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體情況,當時是在交代後事。

  「他受的傷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嚴重。」

  午夜已過,凌晨的鐘聲迴盪在城市上空,似乎是為了給他送行。

  今夜的天空格外漆黑,透不過一絲光亮。

  大約凌晨一點左右,急救室的門從裡面打開,主治醫師和護士相繼走出。

  「抱歉,我們盡力了……」

  手術平車從屋內推出,上面的老人面容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全部生機,再也不會醒來了。

  手中的盒飯落在地上,菜汁濺在洗的發白的道袍上,雲川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老人,他站起身,一言不發跟在推車後面。

  渾渾噩噩,他似乎是想要陪著那輛車一直走下去。

  視線變得有些暗淡,雲川最後被護工攔在停屍房外面,隔著一扇門,卻是永遠也觸摸不到的兩個世界。

  我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被鐵凝香拉走,看著雲川失魂落魄的模樣,其實我心裡也明白,這時候任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

  那種悲傷是徹骨的,只有經歷才會明白。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鐵凝香拉著我離開走廊,隔了很遠我才聽到壓抑的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情緒也有些低落,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眼眶,慢慢恢復過來。人活著,注定要往前看,這世界沒有跨不過去的檻:「學姐,你當時說有兩件事要告訴我,這第一件是關於閒青道長,另一件是什麼?」

  鐵凝香猶猶豫豫,停了幾秒鐘才開口:「在葉冰的病房裡,有一個人要見你。」

  「葉冰?」第八次直播時,她被三號橋火葬場鎮壓的絕世凶物附身,事後陷入重度昏迷,一直都沒有醒來。

  「你最好是去看看,其實她現在也挺可憐的。」鐵凝香很認真的說道,然後抓住我的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八層,VIP病室。

  雖說葉冰跟江辰已經鬧翻,但是她畢竟名義上還是江家的兒媳,哪怕是為了做給外界媒體看,他們也不會虧待葉冰。

  「這麼晚了,進去打擾不好吧?」我站在病室門外,停下腳步。

  「那個人說了,一定要見你一面,不管多晚他都會等。」鐵凝香推開病室的門,將我拽了進去。

  VIP病室地方很大,除了依舊昏迷躺在病床上的葉冰外,屋子裡還有兩人,一個是江霏,她正躺在沙發上裹著一件外衣小睡,聽到開門聲,她才醒來,迷迷糊糊看到我和鐵凝香進來,很是驚訝。

  另外一個人年齡大概在六十五歲左右,頭髮黑白參半,身體硬朗,他坐在窗邊看著江城的夜景,手裡還拿著一本散文集——《瓦爾登湖》。

  「陳老,高健來了。」鐵凝香輕聲說道,我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老人看到我,慢慢從椅子上站起,放下手中的書,面含笑意:「以前多次聽葉冰提起過你,今天總算是見到本人了。」

  「葉冰提起我?你跟她是什麼關係?」葉冰二十五歲,眼前的老人年齡在六十開外,既不像是她的父親,又不像是她的爺爺。

  「高健,禮貌點,這位陳老師是華南最大私人孤兒院的院長,他曾資助過數百失學兒童,自費修建了多所殘障兒童康復學校,是一位有名的慈善家。」鐵凝香輕輕拉了下我的手,讓我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不要太過隨意。

  「不要說那些,今天來只是想要跟這個小兄弟聊聊。」老人顯得非常和藹,一點架子都沒有:「來,坐下說。」

  他很自然的將我和鐵凝香請到沙發旁邊,原本躺在上面的江霏早已起身離開,疑惑的看著屋內幾人。

  「老先生,恕我冒昧,我跟葉冰之間已經再無瓜葛,恐怕幫不到你什麼忙。」自從得知閒青道長出事後,我心裡就很亂,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再過幾天就又是新的直播,長時間走在生死邊緣讓我對那些虛名和所謂的社會地位並不感冒。

  「高健……」身後鐵凝香一直在提醒我,但是我無動於衷。

  「其實你幫不幫我這個忙也不重要,但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關於她。」陳老扭頭看向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葉冰,有些心疼和惋惜:「我不是她的父親,跟她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過她卻是我養大的。」

  老先生的眼神有些飄忽:「二十年前,我辭掉了某學院教授的職位,創辦了天堂口,而葉冰就是第一批被收養的孤兒。」

  「天堂口?」

  「嗯,只是一個名字罷了。」陳老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臉上帶著溫暖和善的笑容:「想必你和葉冰交往了那麼長時間,她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些吧?」

  「確實沒有。」五年前我和葉冰交往的時候,從未聽她提到過自己的家人,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不過轉念我便瞭然,葉冰出生在披麻弔客喪門之時,命格凶險,童年必定遭災。

  陳老師似乎是在追憶什麼,聲音斷斷續續的:「要說起來,她的名字還是我給起的。初見她的時候,她才四五歲大,其他孩子都有自己的玩伴,唯有她孤零零的坐在牆角,身上髒兮兮的,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過什麼,眼神黯淡無光,充斥著驚慌。」

  「我讓女老師帶她去洗澡,然後又給她換上新衣服,她擁有著遠超同齡小孩的美貌,可是她內心卻總對自己不自信,換洗完後又獨自縮在角落。」

  「後來管理員將幾個沒有正式名字的小孩帶進我辦公室,想要讓我起名,其中就有她。」

  「我還記得當時和她的第一次對話,我問她最喜歡什麼東西。」

  「她說她喜歡水,因為水純淨透明,還能清洗掉一切污穢,帶走那些骯髒的東西。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有意思,便告訴她,其實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水更加純淨,那便是冰。」

  「一桶水放時間長了會變臭,而水凍成冰以後就能永遠保持純淨甘美。」陳老師走出回憶,望向病床,喃喃出聲:「冰,就是睡著的水。」

  「老先生,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直說吧,不要再繞彎子了。」換一個時間段,我可能會用更加婉轉的語氣,但現在不同,閒青道長剛剛出事,我心底好像壓著一團火焰。

  「我問過這孩子的主治醫師了,他們說要想喚醒她,只有找到她記憶中最深刻的那個人,觸動她的心,才能將她喚醒。這個人顯然不是我,所以我想要請你救救她。」陳老師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他已經有很多年都不曾這樣低聲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