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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石

  這椅背上是暗紅地,像是一片片血污,透著一股尿騷和腐臭味道,真難為他能睡得著。
  韓老爺子呆坐著。我悄悄靠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眼神顯得呆滯,像是癡傻了。完全不認得我了。我又不能說話,只能先按捺著焦急心思。
  車上鬼越來越多,位置也不夠,就有鬼開始打架了。也沒有誰出來管管。
  有個凶戾的惡鬼眼神通紅,離化為厲鬼不遠,朝這邊過來,伸手去揪青年的頭髮。我心裡懷疑他也是活人,怕他被戳破,到底剛才也幫了我的忙,不能袖手旁觀。
  我一掌拍開他,觸碰處一片冰寒,凍得我哆嗦。
  惡鬼暴躁道:「你小子找死,本來我只要個位置,現在大爺要把你們都給吃掉。」他抓著我的胳膊,張嘴咬下,痛的我哎呦叫喚,被他從手上咬楚一縷白霧。
  好疼,胳膊像是斷掉了。
  「你敢動我弟,找死,」青年被驚醒,一看就明白了。他眼神冰寒,渾身散發出一股凶戾絕倫的氣勢,比起惡鬼凶上百倍千倍,震得我都說不出話來。
  「你,你,不要過,」惡鬼嚇得魂體都開始動盪。青年跳起來,抓著他的腦袋嘎巴擰下來,黑血四濺。他並掌如刀,插進惡鬼胸膛。
  噗嗤,惡鬼被他捏碎成一團黑霧。
  這份凶悍頓時嚇得鬼怪退避三舍,我們兩人周圍立馬空出一大片,寧可趴著窗戶吊著車頂,都不敢靠近一分。
  「張嘴。」
  叫我?我沒回神。青年嫌棄地看著我,「一個小鬼就把你嚇傻了?傻弟。」他捏著我嘴巴,將黑霧塞進去。一股陰寒滑進肺腑,像是活吞了一條泥鰍,嗆得我難受。
  「剛才惡鬼咬傷了你的魂體,要是魂魄碎掉,人也就嗝屁了。把嘴裡玩意兒掏出來,你吞了這惡鬼,陰氣蓋過陽氣,他們聞不到你身上的人味。」他捏著我的嘴巴,手指一勾,五帝錢就到了他掌中。
  「你到底是誰?」
  青年邪魅一笑,「我是你哥啊。」他不肯說,我也拿他沒法子。
  黑衣老鬼上車後,一看少了個,又到外頭隨便捉了個充數。引擎啟動,大巴開離了殯儀館,像是一輛幽靈車在黑夜裡奔馳。
  黑夜幽幽,一開始還在縣城裡,出了城,路越走越偏,我就不認識了。幽靈車穿過一片小樹林,最後停在了一個山坳裡頭。
  黑衣老鬼領我們來到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滴水成霜,煞氣凜冽,旁邊還倒著殘缺的骨骸,一看就是兇惡險地。
  「你們每人拿個口袋,進去挖一種紅石頭,裝滿了就出來,大大有賞。」
  他跑到旁邊,和兩個看守模樣的惡鬼吃著酒菜,桌上擺滿了蛇蠍蛆蟲,幾個鬼吃得津津有味。聽他們稱呼老鬼為張師爺,很有一股巴結討好的味道。
  洞裡陰寒刺骨,不知道是不是吞了惡鬼,陰氣強盛,我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韓老爺子渾渾噩噩,讓做啥,就幹啥,蹲在地上找紅石頭。我低著頭,悄悄地朝他那邊摸過去。
  這洞以前不知道是做啥地,裡面到處都是死人骨骸,看起來有些年代了。我提著一株草,從地下拖出個骷髏腦袋,「小子無心,勿怪勿怪,」我念叨兩句,準備埋回去,眼窩子裡有什麼一閃。
  我摳出來一看,居然就是一塊紅石頭。
  這麼簡單就找到了?還要這麼多鬼幹嗎?這石頭一沾手,我就覺得體內氣息一陣不穩,似乎被它給奪去了些。
  我靠近韓老爺子,悄悄說道:「老爺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縣醫院見過面,你不是已經去了地府嗎?怎麼到了這兒?」
  韓老爺子漠然看了我一眼,低下頭,摸到一塊紅石頭塞進袋子。
  「你叫韓德興,是盛然織造的當家人啊。」
  韓老爺子只顧著撿石頭,忽然,一下子從我眼前消失了。口袋掉下來,紅石頭滾滿一地。
  我呆住了。
  這時爬來個醜陋小鬼,綠毛青皮,很是噁心。它咧著嘴巴,撿起紅石頭往肚皮裡扔,嘴裡桀桀笑。
  剛才不見影子的青年冒了出來,提著小鬼兩隻腳,重重往巖壁上摔。青皮小鬼被他打得哇哇叫,嘴裡一直吐石頭,直到肚皮癟了,才被他放了。
  「這是怎麼回事?韓老爺子怎麼突然不見了?」
  「這叫陰血石,沾染死人的陰氣和屍氣,幾十年才有一顆。沒啥大用,就是能吸食鬼怪陰氣,吸得越多,顏色越深。剛才那個老頭不是不見了,而是被吸光了。」
  我急忙把袋子丟掉,他一把接過去,「嗯,總算裝滿一個口袋了。」
  「那個黑衣老鬼領我們來,根本不是去給什麼山大王做手下,其實是想用殯儀館的鬼來養這些石頭吧。」我抬頭看看,剛才進來還有幾十個鬼,現在只剩十幾個了,還在不斷減少。
  「也不全是,魂力強的鬼能撐到最後,就能到靈仰山去了。」
  我突然領悟,「原來你的目的就是靈仰山。你知道這裡的古怪,所以才讓我吃了那只惡鬼。」要不然的話,我也早就被吸乾了,只剩一具空殼屍體。
  他不置可否:「靈仰山亂的很,只能費些手段混進去。」
  「糟糕,韓老爺子的魂兒沒了,我怎麼辦?他的屍體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一陣頭疼,韓家人都不是好相與地,有的糾纏了。
  青年笑笑,說道:「那老頭被人抹去靈識,渾噩無知,你領回去也沒用。我看他肚大如孕,應該是被人做了手腳,搶屍的人肯定就是施法的人。不過有抹掉靈識的手段,你肯定不是對手,趁早收手吧。」
  我哼了聲,我好歹是李記香鋪的傳人,可沒有那麼弱不禁風。韓老爺子能到這兒,肯定跟靈仰山有著一絲關係。
  青年調笑道:「還不服氣?小子,有個性,遇到危險時,大喊三聲『哥,快來救我』,我就來救你了。」他哈哈一笑,拎著口袋走掉了。
  這會兒,山洞裡只剩三個鬼,眼珠子泛紅,顯然都是厲害惡鬼。鬼消失了,黑符還留在洞中,我撿起一張,裝滿一袋石頭出去交差。
  青年見我不放棄,跟那個張師爺悄悄說了幾句,我心裡大叫不妙。
  「你作弊,剔除資格,」張師爺一聲吆喝,就有兩個惡鬼過來抓我。我撒腿就跑,被狗攆似地逃出樹林,好容易擺脫追捕。
  這會兒天色陰沉,林高草深,我也不知道到了哪兒。遠處依稀有燈火,就朝那兒過去,剛走兩步,就走不動道兒了。
  背後一股陰寒傳來,腿上如同綁了秤砣,越走越重。
  我回頭一看,後面不知何時跟著個漢子,踩著我的腳印跟過來。我看他踮著腳尖,就知道這是個吊步鬼。
  以前人死在山野裡,無人收拾遺骸,只能曝屍荒野,也無人弔祭,怨氣深重下就會變成吊步鬼。他們遇到活人,就踩著別人腳印走,等到磨光活人陽氣,就能走進屍體內,才能出了山野。
  想要對付吊步鬼很難,甩掉卻容易。
  我轉過身,倒退著步伐往後走,腿上壓力頓時大減。男人到了我轉身的地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以前爺爺跟我說過,吊步鬼踮著腳,只能跟著腳尖走,步子一亂,他就渾噩了。
  我甩掉吊步鬼,進了山村。這會估計是後半夜了,家家戶戶卻都掌著等,我敲了幾戶人家,說是想要借宿一晚。裡面明明有人影,也不跟我說話,也不給我開門。
  我一連敲了幾家,終於有人開門了,是個老頭。
  他探頭四下看看,又上下打量我,才把我扯進去,啪地關門上栓。「小年青,你是誰,怎麼敢大半夜在外頭走?」
  「我叫李霖,縣裡來地,夜裡迷了路就到這兒了。」
  我隨口胡謅,老頭卻恍然道:「我知道,就是那個,什麼驢子客對吧。你們這些小年青啊,不知道天高地厚,野林子不知道吞了多少人,半夜裡都敢亂跑。」
  據老頭所說,野林子裡頭是一個荒廢礦洞,坍塌砸人,埋了不少白骨。前些時候鬧起鬼,吃了不少人,害得村子裡人人自危。我心裡猜想,就是張師爺底下的惡鬼做地。
  「我敲了那麼多的門,誰都不敢開,怎麼你讓我進來了?」
  老頭歎氣:「我兒子沒了,半個月前去打柴,就沒回來。唉,我怕他哪天回來了,沒人給應門。前些時候,有個高人路過,叫我們半夜將狗塞了嘴,門上用紅線綁了,家裡供著他給的神像,不要熄燈,惡鬼就不敢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