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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血祭空碗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媽從身上摸出來一把小刀,明晃晃的小刀,在暗淡的室內光線裡,顯得特別寒,特別刺目。
  我媽要幹什麼?我差點就跳下床過去阻止她。
  易揚叫我注意著那個瓦罐,看樣子我媽是要把瓦罐戳了?可她焚香燒紙幹啥?
  我多了一個心眼兒,我覺得我媽這次回來變冷淡了不少,我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小刀被我媽握在右手上,她抬起左手,沒有絲毫遲疑,小刀刺向了她的左手掌心!
  我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叫出聲來。
  她放刀子,右手使勁擠壓,她手掌心在流血,隔著牆壁我看見黑乎乎的血,盈滿她的手掌心。
  接著,我媽把左手掌心的血,倒進了那個空碗裡!
  我驚呆了,這個碗是我爺爺吃飯用的碗,我媽把血倒進去,她這是讓我爺爺吃她的血?
  我腦袋裡閃電火花般的撞擊著,嚇得渾身發顫,卻不敢弄出聲音來,一牆之隔,我怕我媽發現了我。
  用血喂鬼,我在去年就聽說過,還是一件大事。
  就是村裡的土地主黃坤家的事情。黃坤能發財致富,全仗著他的小舅子,李翠芬的弟弟李翠文幫帶。
  李翠文在鎮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聽說是因為他供奉了一個小鬼,這個小鬼是他從外面買回來的,而這個小鬼是他用血養的,小鬼完全聽他的話,讓他財源廣進,富得流油。
  可是去年,李翠文在家裡凶死了——就是坐在家裡,突然間全身血脈噴張,七竅流血而死,醫生說是腦溢血。
  可知道內情的人都清楚,腦溢血怎麼可能全身血脈都炸了?
  那是因為他用血養的小鬼胃口越來越大,不滿足他一天一點點的血來餵養,反噬了他……
  想到這件事,我更加六神無主了,我做夢也不會想到,用血養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家裡。
  我腦袋裡亂糟糟的,就像是被大火燃燒過的荒原。
  我媽放完手掌裡的血,又從身上掏出來一本小書,放在桌子上,藉著香燭的光,在念著上面的字。
  她沒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這是啥時候學會念字的?
  那書太小,上面的字我也看不清,但是聽我媽念出來,我覺得一定是在唸咒語。
  念了不大一會兒,她對著面前的空碗,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停止了唸咒。
  接下來,她又點了三炷香,拜了幾拜。
  這三炷香,她把它們插在瓦罐旁邊的香爐裡。
  我腦海裡忽地閃了一下,空碗是我爺爺吃飯的傢伙,瓦罐裡裝著小兒殃殺重瞳子,空碗和瓦罐都在她的面前,我媽到底是在祭拜誰?
  祭拜我爺爺,還是那個重瞳子?
  我心亂如麻,易揚啊易揚,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要這個節骨眼兒上走,我找誰說去?
  我媽一邊看小書,一邊唸唸有詞,屋裡因為燒香燒紙,煙霧瀰散,我看見煙霧裡我媽那樣子,幾天不見,我覺得這個媽,好像不是我媽了。
  她以前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婦,偶爾有些潑辣,但大多時候,她都墨守成規,本本分分的做人。
  煙火氣味太重,她忍不住的嗆得咳嗽,可能是因為悶熱,她把戴在頭上的毛線帽子取下來了。
  「啊……」
  這一次我驚呼出聲,再也沒忍住。
  我媽怔了一下,四下張望,把帽子戴上,收好桌子上的東西,轉身就出了房門。
  她是要過來了,我趕緊躺下裝睡。
  半分鐘後,我媽推開了我的房門。
  「浩子?」
  她接著叫了我幾聲,我假裝沒聽見,一動不動。
  「兒子嚇壞了,還在做噩夢。」我媽唉聲歎氣的說,「這啥時候才能正常些……」
  說著就過來掖了掖我的被子,一雙涼涼的手摸了摸我的臉。
  那雙手上的氣味我聞出來了,就是香燭的氣味,跟她今天回來在村口,我聞到的氣味一樣。
  她在村外做了啥?為什麼一回來,就帶回來滿身香燭氣?
  我媽出去了,給我帶上了門。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把頭埋進枕頭裡,咬緊被角,不讓自己哭出聲。
  剛才我媽揭下帽子的那一瞬間,我忍不住驚叫出來,那是因為,我看見我媽是一個光頭!
  我媽為什麼要剃頭?她這幾天出村之後,到底干了啥,成了我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哭了一會兒,我聽見我媽在對我爹說,還沒有去娘墳前拜祭,這就去看看她。
  我爹說也是要去的,這會兒村裡下地的多,人多正好去後山,別落人口舌說你回來了不去看看娘。
  我驚訝極了,原來我爹一直在家裡!
  那我媽在我奶奶屋裡做的這件事,我爹是知情的!
  他們到底在瞞著我什麼?我感覺那個瓦罐,一家人都知情,就我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外面的大門被關上,他們出去了。
  我爹媽一出門,我哪兒還能躺得住?我迅速爬起來,我要弄清楚隔壁房間裡,我媽到底在供奉什麼?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曾經溫馨的家,充滿了未知的恐懼。
  隔壁奶奶房間裡,放著一個裝了重瞳子的瓦罐,還有一個死了多年的爺爺。
  堂屋裡,曾經是奶奶唸經的佛堂,奶奶剛剛去世幾天,佛堂裡的香燭本來早就滅了,可現在香燭是燃燒著的,一定是我媽回來之後,把它續上的。
  我站在奶奶房間門口,想起房間裡的種種,遲疑著不敢進去了。
  我這個膽大包天的孩子,竟然也有這個時候,這是自己家,我都怕成這個樣子。
  鼓足勇氣,我推開了房門,屋裡香火沒熄,氣味很濃,就跟奶奶在世的時候一樣。
  桌子上,瓦罐不見了!
  只有空碗還在。
  我走過去一瞧,空碗裡的血,不見了!
  空碗乾乾淨淨的,就連一絲血跡都沒有。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碗裡的血呢?
  想起易揚給我做法的那一天,桌子上的雞血狗血狗不見,易揚最後說是我奶奶倒掉的,她阻止易揚救我,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救我。
  如今奶奶不在了,這碗血去哪兒了?
  是我媽拜祭完畢倒掉?
  還是真的被什麼人喝掉了?
  我越想越不對勁,現在我爹媽不在,我要把這件事鬧清楚。
  我見過我爺爺,他一定還在這間屋子裡沒有走。
  我要把他叫出來,問問清楚,重瞳子這事,我爹媽到底有沒有撒謊,我媽為啥要那樣做?
  於是我點燃三炷香,學著奶奶以前的樣子,燒紙,然後對著空碗叫我爺爺。
  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才想起我爺爺喜歡吃熱氣騰騰的飯。
  我出去準備弄點米飯來把我爺爺叫出來,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浩子,你在家不?」林大友的聲音傳來,讓我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打開門走出去,不讓林大友進來,我家裡現在煙火繚繞,林大友進來指不定要亂說。
  「浩子,你師父咋走了啊?」林大友焦急不安的說,「你給你師父說了嗎?」
  我剛才哪兒有機會說?一個瓦罐和重瞳子,把我弄得顛三倒四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我連強子留給我的紙條這事都沒說,我把林大友托我問的事,也忘了。
  他見我不說話,知道我沒說,氣呼呼的說:「你這個娃兒咋回事?這麼點忙都不幫?」
  我說易道長他們去鎮上,晚上是要回來的。
  「那我就在這裡等。」
  沒想到他還賴著不走了!
  沒辦法,我也不能轟他走,他自個兒就把門打開,大咧咧的走進去倒水喝茶。
  香火味太重,林大友打了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說:「浩子,你媽出去學得不錯嘛,這就把你奶奶的香火燃上了?」
  「我媽學啥?」
  我感覺林大友知道我媽去外面幹啥了。
  「你當然不知道了。我是知道的,這個村,恐怕就只有我和你爹媽知道。」
  「叔,那你說說,我媽到底去幹啥了?回來之後神叨叨的……」我給林大友倒了一杯熱茶遞上去,忙不迭的說,「我一會兒就守在村口,等易道長回來,一見到他,我就把你的事先說了,保準今晚就給你治治。」
  林大友心滿意足的喝著熱茶,一口見底。
  「你媽那天晚上走的,走的時候是我和你爹把她送上長途車的,我當然清楚她去幹啥。」林大友得意洋洋的說。
  「長途車?我媽去了哪兒?」
  「鳳舞縣。」
  我媽去縣城了?縣城對於我們來說,遠在一百多里,也算是長途。
  我們家在鳳舞縣沒親沒故的,我媽去鳳舞縣呆了這麼多天,到底是「學」啥?
  「叔……你吃。」我知道林大友平日裡喜歡吃點小吃喝點小酒,趕緊去弄了些吃的來,我奶奶過世招待客人還有些酒水小吃,我全都給他弄來了。
  「浩子懂事,比那強子懂事多了。」林大友吐了一口雞腿渣,慢吞吞的說,「你媽當然是去拜了師,成了佛門俗家弟子。」
  佛門俗家弟子?
  難怪我媽把頭髮剃了。不過既然是俗家弟子,還剃頭幹啥?
  「我媽為啥要去拜師學佛?」
  「因為你奶奶吃齋念佛,已經感念了菩薩,菩薩都已經在你家扎根住下來了。你奶奶一走,家裡的佛座那麼多,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那些神靈既然請來了,就不能送走。所以你媽要去學禮佛,回來之後,將香火繼續供奉,不然的話,你家就會遭殃。」
  原來是這樣!
  那麼去拜佛是好事,為啥瞞著我,還瞞著村裡其他人,編造那麼些謠言出來,毀壞我媽名聲?
  我奶奶去世,我外婆家都沒有一個人來弔唁。
  還有讓我想不通的是,在我小小的心裡,佛是善良的,是幫我們度過難關的,逢年過節和觀音會的時候,我也隨大人去過廟宇裡,那廟堂乾淨明朗,佛光普照,亮堂堂的,還帶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暖和氣。
  哪兒像我家,供奉著菩薩,卻烏煙瘴氣,冷颼颼的!
  難道我家供奉的菩薩,跟廟宇裡供奉的菩薩是不一樣的?
  聽了林大友的話,我的不安更加重了。
  「你想啥呢?是不是在想你媽為啥不告訴你,她去哪兒了?」
  我點點頭。
  「這你就不知道了,去學佛,是不能給外人知曉的。有心腸壞的人,會亂說話,會來破壞你家的佛堂,這對於你媽來說,都是罪孽,有影響的。」林大友解釋說,「學佛的頭幾天,皈依佛門的時候,六親不認,表示要六根清淨呢!所以你媽突然消失,大家都跟忘了她一樣,她娘家也不來人弔唁你奶奶,那都是為了你們好。」
  林大友絮絮叨叨的還在說著什麼佛啊,什麼菩薩之類的話,我隱約聽到我奶奶房間裡傳來了一聲響動,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我趕緊去看看,林大志晃蕩著大腿哼著山歌在喝小酒,已經面色紅潤,好像微醺了,他應該沒有聽到這聲音。
  我走到奶奶房間,一眼就看見了掉在地上的空碗,碗已經碎成了渣。
  我暗自歡喜,這恐怖的玩意兒終於被老鼠打翻了。
  我伸手去撿碎渣,又把手縮了回來。
  這要保持著原樣才行,不然我媽會發覺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站起身來的時候,那桌子上原來放空碗的地方,多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