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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諸法空相

  冒著寒風我哆哆嗦嗦把衣服穿上,在泥水裡撿起懷表,黃小天的聲音在心念中響起:「小金童,要想做出改變,首先自己得擁有力量。」
  「力量……」我喃喃地說。
  「能力越大,你能改變的才能越多。」黃小天說。
  我扶著牆慢慢從胡同裡走出來,想著二丫姐心如刀割。從程海出事之後,一直到現在,我連遭打擊,深深感覺到無力,這種感覺讓我心痛。我以前想過放棄出堂,做個普普通通務農的農民,現在我斷絕了這種想法,我想擁有能力,擁有力量,去改變一些事。
  回到旅店,我輾轉反側,幾乎是抽了一宿的煙。
  第二天我給黑大壯打電話,拐彎抹角問他春江南的事。黑大壯愣了:「你問那個幹什麼?」我把二丫姐的事告訴他,黑大壯歎口氣:「兄弟,算了吧,這種事不是你能管的,連我都不能過問,那是人家的家事。」
  「黑大哥,你只要告訴我春江南的背景就行了。」我說。
  黑大壯沉默片刻,說:「春江南背後的老闆叫龍爺,家是瀋陽的,他買賣開的極大,春江南不過是人家其中一個小買賣。他和九哥一樣,都是道上的至尊大佬,他們的能量不是你這樣的人能想像到的。兄弟,你替你們那個老鄉出頭,無異於螳臂當車。」
  「黑大哥,」我說:「我決定好了,要去通陰靈,今晚麻煩你再帶我去。」
  黑大壯歎口氣:「你想好就行,咱哥倆之間談不上麻煩,你要日後有了大能耐,哥哥我最高興,到時候你還能幫襯幫襯我。」
  我們約好了時間,晚上碰頭,去找老香童通陰靈。
  到了晚上約定的時間,我到黑大壯的公司找他。黑大壯正在清點山貨,看我來了,不再工作,囑咐下面人走的時候關好門,他夾著小皮包帶我出來。我們又去了那家黑舞廳,還是找那位叫玲的女人。
  這女人應該是個小頭目,那些雞都聽她的,當她是大姐頭。玲見是我們,也沒有廢話,帶我們進到後面,七扭八拐又到了地下休息室。
  這休息室特別的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前面的電視,演的什麼根本沒人看,這裡齊聚癮君子,空氣中都透著詭異的香氣。
  我低聲問黑大壯,這裡就是個縣城,怎麼會有這麼多道友。黑大壯壓低聲音告訴我,這地方是九哥罩著的,一般人不敢查,不光是縣城的人,還有很多其他地方來的。這裡是毒品的一個集散地。
  我對九哥的印象馬上差了,幹什麼不好,非得涉毒,這是喪良心的事。這地方讓人渾身不舒服,像是舊社會的大煙館。
  玲讓我們在過道等著,她先進去打招呼,很長時間才出來,帶著我們往裡走,穿過休息大廳,來到一扇暗門前。
  她推開門,裡面黑不隆冬的。
  黑大壯和我正要往裡進,玲一把抓住黑大壯:「你們今天到底誰來見大師?」
  黑大壯指著我:「他。」
  「那他自己進去,大師不見外人,你在外面等著。」玲說。
  我對黑大壯點點頭,然後硬著頭皮進到門裡,剛進去,門就在身後關上了。屋裡黑燈瞎火,一點光亮沒有,我站在門口不敢往裡走,心怦怦跳。
  這時在不遠處亮起一團火光,有人點燃了蠟燭,藉著光看過去,那裡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已經行將就木,乾枯的像是一具風化的屍骨,正是老香童。
  床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正小心翼翼伺候著老香童躺在枕頭上。
  勉強看到這屋子不大,除了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子,別無他物,甚至連窗都沒有。
  那男人伺候好老香童,端起蠟燭照過來,語氣和善:「你好,我是大師的徒弟。」
  我趕忙道:「大哥你好,我姓馮,你叫我小馮就行。」
  「你的事他們和我說了,」男人說:「你想找我師父通陰靈。」
  屋裡這個場景太詭譎了,我頭皮發麻,心裡直打退堂鼓,乾咳一聲說:「那啥,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男人道:「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你想通就給你通,老爺子眼瞅要不行了,多濟一個人對他的功德也有好處。」
  這時床上躺著的老香童,忽然睜開眼,胸口像是拉風箱一樣:「那小孩兒來了?」
  男人趕緊道:「師父,他來了。」
  「先給他稱稱重,」老香童氣喘吁吁說:「低於五十不能要。」
  男人對我說:「來吧,先稱重。」
  「稱重?」我疑惑。
  男人道:「不是稱你的體重,是稱你魂魄的重量。五十是咱們出堂做香童的標準線,低於這個數值,魂魄就太低級了,不適合通陰靈。」
  我從來沒聽說過還有給靈魂稱重的,現在黃小天不在身邊,只能硬著頭皮來。我點點頭:「行啊。」
  男人搬來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讓我坐在這。
  我正襟危坐,男人端著蠟燭來到身後,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後脖子的汗毛都起來了。這時,一隻手覆在我的後腦,男人在給我灌頂。
  我說道:「這就開始了……」話還沒說完,忽然一股大力傳來,像是往頭上放了一塊大石頭,我頭猛然低下,感覺腦袋沉甸甸的。黑暗中出現了很多幻景,我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他們或坐或站,最怪異的是,我看到有個活猴子一樣的怪物趴在老香童的身上。
  這怪物怎麼形容呢,模樣就跟《指環王》裡那個咕嚕差不多,全身雪白,零星數根頭髮披散著,它慢慢動著,蹲在老香童的前胸。
  老香童睜著眼睛,有氣無力看著天花板,身上還蹲著這麼個玩意。這一幕簡直就是噩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我揉揉眼,眼前看到的一切似幻非真,難道自己睡著了,這是噩夢?
  後腦的那隻手鬆開,我的腦袋一陣輕鬆,眼前的場景都消失了。那些模糊的人影都不在了,包括那只咕嚕。
  男人從椅子後面走過來,把蠟燭放在桌上,他看著我:「還不錯,稱重78。」
  「我剛才看到一些東西。」我磕磕巴巴地說。
  「哦?看到什麼了?」男人頗有興趣地問。
  我指著老香童說:「我看到一個怪物趴在大師的身上。」
  男人笑:「那不是怪物,那是我師父的陰神。」
  我倒吸口冷氣,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陰神是這種樣子,簡直比鬼都嚇人。
  男人說:「我師父馬上要死了,死了之後元神就會變成你看見的那東西。那東西非人非鬼非靈,很難形容是什麼,這是他修行的結果,也是他的法門所在。」
  我嚥了嚥口水,沒說什麼。剛才看到的那個怪物,散發著極其邪惡的氣息,感覺比惡鬼都要邪,什麼樣的法門能造就出這麼一個怪東西來?
  「小伙子,」男人說:「我是他的徒弟,我都不敢通陰靈,你有這個膽氣很讓人佩服。我師父的法門終於也可以傳下去了。」
  我暗暗叫苦,會不會通完陰靈之後,我也能變成老香童這麼個鬼樣子,日後人不人鬼不鬼的。
  這個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二丫姐,想到了逝去的程海,心裡一咬牙,豁出去了!
  男人走到桌前,「噗嗤」一口吹滅蠟燭,屋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在黑暗中輕柔地說:「你到床邊蹲著。」
  我摸索著來到床邊,跪在那裡,一隻乾枯的手放在我的頭頂,黑暗中聽到一個老人喉頭發出的喘息,老香童痛苦至極,呻吟著一字一頓說:「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最後一個「減」字說完,那隻手從我的頭頂緩緩落下,摔在床上。我馬上有了一種極為強烈的感覺,老香童死了。
  我想站起來,忽然之間就看到整個房間變成暗紅色,像是點亮了一盞被紅布包裹的燈。紅色極為膩人,類似佛堂暗室裡的光,讓人不舒服。
  我看到房間裡憑空出現很多模糊的人影,它們像是雕像一樣凝固在原位,淡淡的如同霧氣凝結而成。那咕嚕一般的怪物又出現了,它蹲在床上,凝視著死去的老香童,而後忽然轉頭,看見了我。
  眼神裡是無法形容的邪惡。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慢慢轉動身子,面朝我。
  我坐在地上,往後面躲,正看見牆角處端坐著老香童的徒弟,那男人盤膝打坐,一動不動,垂著頭跟死了差不多。
  屋裡充斥著一股邪魅之氣。我閉上眼使勁再睜開,眼前還是紅彤彤一片。
  做夢,做夢,我拚命扇著自己嘴巴子,肯定是做噩夢。
  床上的怪物突然縱身跳下,像猴子一樣朝我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