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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灘(5)

  王八頭上纏著繃帶,姿勢倒是挺瀟灑,把那個座敷的脖子捏著,看著我眼睛要冒出火來。
  「先別跟我發脾氣。」我急忙站起來,「樓下還有個篾匠要對付。」
  王八哼了一聲,他不放心董玲,示意我和董玲都跟著他下樓。
  我們三人又走到樓下,樓下的遊樂園裡那些竹子編織的傀儡,見到王八紛紛躲避。我們從窗戶爬進那個篾匠住的房間,屋子裡面紅彤彤的一片,我看到屋子裡掛滿了燈籠,映出暗紅色的光芒。
  那個篾匠已經跑了,留下了這些破爛玩意。
  王八慢慢在房間裡找尋,結果發現房間裡出了燈籠之外,全部是竹子編製的日用物事,和一些竹子的半成品。
  「看來我把那個人嚇跑了。」我訕訕的對王八說。
  王八把座敷狠狠摔在地上,用一個燈籠把座敷給罩住。然後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你就給我裝,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我低下頭,支吾的說:「我以為我能行的。」
  「一點屁事都弄不好。」王八罵我,「你除了玩心眼對付我,還能做什麼?」
  「我沒一時失手而已。」
  「你好好的跟我說明白,」王八說,「別糊弄我了。」
  王八把座敷給收拾進燈籠,然後問董玲的父母住在什麼地方。
  董玲回答她的父母住到姨媽家去了。
  「我們送你去姨媽家,這幾天別回來住。」王八帶著我們走到路上,攔了一輛的士,董玲的姨媽家住在三江對面的樵湖嶺,的士不一會就到了。我和王八親自把董玲送到董玲姨媽家裡。然後王八提著燈籠,惡狠狠的看著我,帶著我走到馬路上。
  兩人站定,王八盯著我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了,對我問道:「你身上那些木偶呢?跟著羅師父學的。」
  我聳聳肩,「交給守門人了,我不能用這個。」
  「過陰人的規矩?」
  我連忙點頭。
  「為什麼小鬼對付你,不怕你身上的火焰,我記得你的命格是殺鬼的。」
  「我都是過陰人了,還有個什麼的八字啊。」我輕鬆的說,「不過我還會聽弦和算沙,這個守門人拿不走。」
  王八跳起來,手指著我,「你沒法術了,會這些算術有個屁用!」
  「我身份不同了嘛,」我安慰王八,「現在我是過陰人了。」
  「你現在還不如從前了。」王八終於明白了過陰人的代價,聲音變小一些,「其實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我沒有說話。
  「你早就知道!」王八歪著肩膀,不停點頭,「不然你也不會和金老二聯合起來算計我,你倒是好心。」
  我歎口氣,這就是當過陰人的麻煩,當初我知道趙一二是過陰人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當過陰人最多是丟一些法術和自身的命格,而趙一二和王八當過陰人,很可能就是丟掉性命。
  權衡利弊,不可能有更好的選擇。
  但是我在守門人那裡得到的一些東西,讓我覺得付出這些代價是值得的。但是這些東西,就是王八殺了我,我也不會說。
  「橋邊那邊有一片大竹林。」王八說。「我們明天過去。」
  「去哪裡做什麼?」
  「那是個篾匠,他看見你是過陰人,當然要跑回竹林躲起來。」
  我聽王八這麼說,就有點得意。
  「別他媽的以為他是真的怕你。」王八罵,「他怕的是詭道,你是討了我師父和我的名聲的福氣。」
  「你別說了,」我攤攤手,「我知道我現在除了個身份,什麼都不是。你滿意了吧。」
  王八冷靜下來,對我問:「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有!」我立即回答。
  「是啊是啊,你說過的,孫拂塵。」 王八搖晃腦袋,「怪不得你一出來就要去找那個人。」
  「我的事情你可千萬別對別人說啊。」我提醒王八,「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那個望老太爺,都還在怕我呢。」然後我把在青灘,幫助望德厚脫離望老太爺死在滑坡的厭勝術裡的事情詳細講了。
  「你省省吧,」王八不屑的說,「你真的以為是望老太爺是怕了你嗎?」
  王八這句話說到我的軟肋,我虛弱的承認,「是啊,我身上六個火的八字沒了,他要我還有什麼用?」
  王八更加打擊我,「望老太爺沒在青灘把望德厚給拉走,怕的不是你,他怕的是孫拂塵的法術。如你所說,孫拂塵這麼厲害的人,在三峽呆了那麼多年,他又是那種身份,能不和望老太爺打交道嗎?」
  我悻悻的說:「這事我也想到過,就是沒有去仔細想而已,你也知道我這人不喜歡想太多。」
  「嗯。」王八挪揄我,「除了對付我的時候,算盤打的精細,對付別人就是一個糊塗蛋。孫拂塵在三峽做了那麼多事情,能不把周邊的端公、野鬼、山神都給鎮住麼。你當他在三峽十幾年,跟你一樣,糊里糊塗的混日子啊。」
  王八僅憑我的敘述,就把事情的邊邊角角都給推算出來。而我,親身經歷了,卻都想不到這麼多。我真恨我爹媽,怎麼不給我生一個好腦子。
  我被王八逼迫,終於把自己除了有個過陰人的身份,其他什麼都不是的秘密給說出來了。不停的告誡王八,別把這事告訴別人。
  王八不耐煩了,對我說:「從今往後,除非是我和我的家人,我絕不多管閒事,你有沒有法術,跟我屁的關係,事情都是你自找的,你自己去應付吧。」
  我和王八坐在江邊,兩人等著天亮,我耳邊不停的聽著王八嘮嘮叨叨的埋怨我,把從前的事情挨著說起:什麼不該跟他搶過陰人什麼的,不該跟金璇子師徒交好什麼的,不該把趙一二的魂魄交給少都符什麼的,不該多管閒事讓他沒得到溶洞裡的血石什麼的,不該招惹草帽人什麼的,不該穿他的西服追女同學什麼的,不該偷他的飯票去扎金花害他也沒飯吃什麼的。。。。。。。。靠!
  我聽他把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都給抖出來,我乾脆耳朵閉上,自己去睡了,讓他嘮裡嘮叨去吧,我在即將睡著的時候,心裡得意的想到一個事情,有一件事情,我還是瞞住王八了,草帽人。
  早上我被蚊子叮醒,看見王八眼睛熬得通紅,估計是一晚上沒睡,頭髮從繃帶裡抻出來亂糟糟的,鬍子拉碴。
  「去把篾匠的事情了了吧。」王八提著燈籠,對我說。
  橋邊往土城的方向走幾里路,然後有個岔路,順著岔路向裡走,步行一個多小時,就看到一個小小的山包,這個山包不大,方圓也就是幾十米,一條溪水繞著山包轉了一圈,在山包靠陽的地方流到田野裡。
  山包也不高,最多十幾二十米。
  怪就怪在山包上面全部長滿了竹子,隔好遠就能看到,鬱鬱蔥蔥的一片。風一吹過,竹子就成片的搖晃,嘩嘩作響。
  這裡地方偏僻得很,附近沒有人戶。
  王八和我走到山包前,圍著山包走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走進竹林的路。
  「嗨。」王八歎口氣,「我跟著師父的時間太短,後來一直在北京,沒有跟師父多結識一些民間的狠人,幾乎是沒有什麼交情,這人看架勢來頭不小,不是普通的篾匠。」
  「你看出來有什麼古怪了嗎?」
  王八指著山包說:「這個不是天然生成的小山包,這個是墳塋。」
  「什麼人死了這麼排場?」我問,「堆這麼大個墳堆。」
  「古時候的大人物,都是這麼大的墳堆。你忘了我們在沙市的時候,去的張居正墓嗎。」
  「還真是,張居正的墳堆也是這麼大。」
  「這個篾匠守在這裡,肯定是有點來頭了。」王八冷靜的說,「不曉得他弄這些小鬼做什麼。」
  我聽著王八分析,嗯嗯的敷衍。
  「你的算術呢?」王八突然提高聲音。
  「算什麼?」
  「這竹子是根據奇門種的,」王八吼,「你算出來入口在哪裡。」
  「這個簡單,你也不早說。」我嘴上敷衍,看了看山包的方位,然後拉著王八走到山包的大壯位,指著說,「入口就是這裡。」
  「這是塊石頭。」王八沒好氣的說,聽他的語氣,對我完全是徹底失望。
  「真的沒錯,就是這裡。」我說,「算沙,算沙呢。」
  王八突然想明白了,繞道石頭後面,果然石頭後有個小洞。
  「這個篾匠是住在墳墓裡的。」王八點頭說。
  我指著洞口,「還真是邪門了,這麼大個墳墓,早就該招惹盜墓賊了啊。」
  「兩種可能。」王八回答我,「一,可能篾匠自己就是個盜墓賊,找到這地方,乾脆住下來。」
  「還有一種可能,」我主動接上王八的話,「篾匠就是祖祖輩輩守著這個墳墓的。」
  王八哼了一聲,估計連譏諷我自作聰明的心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