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宜昌鬼事1詭道篇 > 詭道算術之聽弦3 >

詭道算術之聽弦3

    「你不用等他了,」我說道:「你另外找個人吧。」
    「是他要你對我說的嗎?」
    「是的。。。。。。。」我自作主張的說道。
    董玲的眼圈紅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表達安慰。
    「你別碰我!」董玲還是哭出來了,走到一邊。我訕訕的站著,想了一會,說道:「其實王八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你。」
    董玲哭著說:「我知道是誰。。。。。。。為什麼我連一個死了的人都爭不贏?」
    「就是因為那個浮萍死了。」我無奈的說道:「你才不可能爭贏她,你知道的,王八是一根筋。。。。。。。」
    來了輛車,董玲招了招手,車停了,董玲上去。連再見都沒說一句。
    我落寞的往山上走去。現在我也沒心思去思考王八自己選擇的道路。人各有志,我不能用我的想法,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我走的很慢,到了山梁頂端趙一二的屋門口,天色已經傍晚,太陽已經下山,但還有點濛濛亮。我看見趙一二今天精神較前幾日好的多。現在他搬了竹躺椅,正躺在稻場上乘涼,腳還翹著,一顫一顫的,嘴裡還哼著調子,看樣子悠閒的很。
    我心裡一陣高興,趙一二終於開始好轉。可隨即我的興奮頓時化作慌亂。
    因為我聽見趙一二哼的歌曲,那歌曲調子是《十三不親》,是牢歌。趙一二以前從沒唱過歌。
    而且這個唱歌的聲音,並不是趙一二的嗓音。趙一二的嗓音是那種很簡短沉著的聲音,可是這個嗓音,尖銳的很,就像是趙一二在捏著鼻子唱歌一樣。
    我知道不對勁了,連忙走進幾步,正面看著趙一二。
    我看了,嚇了一跳,趙一二還是直挺挺的躺著,那雙在顫動的腿卻不是他的。窄小的躺椅上,還擠著另外一個人,也不能算是個人,而是個黑影子,正緊緊的靠著趙一二,半邊身子融入趙一二的身體裡,沒有腦袋。可是趙一二的臉變了,變成一個陌生人的面孔。那張面孔,嘴裡正在哼著歌。看見我來了,嗤嗤的笑起來。
    「你是誰?」我大聲喊道。
    那個黑影子霎時就不見了蹤影。
    可趙一二的表現,讓我手足無措,趙一二不停地嗤嗤的笑著,笑的換不過氣,笑的身體弓起來。笑了一會,就劇烈的咳嗽起來。我連忙端了杯水,給趙一二喝了,可趙一二氣剛順,又笑起來。
    我跑進屋內,把王八留下的那床畫著牡丹的床單,蓋在趙一二身上。可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趙一二笑的太厲害,用手卡著自己的脖子,舌頭也伸出來,臉開始紫了。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惶急不已。
    正當我焦急萬分,趙一二突然不笑了。又直挺挺的躺在躺椅上,沉沉的換氣。看樣子,趙一二又被什麼東西給纏住。
    我就不明白了,難道,連王八的法術也驅趕不了這個東西。
    我扶著趙一二,趙一二劇痛,推開我的攙扶,自己慢慢走近屋內。從頭至尾,沒有給我說一句話。
    我不明所以。到了半夜都睡不著。
    聽著趙一二房間裡,又開始唱起歌來,曲調都是什麼《鐵窗淚》、《不該》。。。。。。之類的牢歌。
    嗓音又是那個尖銳的語調,我受不了,走到趙一二房間去看個究竟。我一進門,趙一二就驚悸的喊道:「別。。。。別進來。。。。。。」我遲疑不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我一走出去,那個歌聲又響起。
    整整唱了一夜,一夜都沒消停。
    我想,趙一二是很難過這一關了。我掏出董玲給我的夷陵通,撥了王八留給我的那個號碼,卻始終無人接聽,王八不是承諾我二十四小時開機嗎,他現在在幹什麼,連電話都不在身邊。
    我實在是想不出辦法,幫助趙一二了。
    第二天一早,趙一二又自己搬了躺椅,坐在稻場上,我端飯給他,他和前幾日一樣,吃了兩口,就不吃了。仍舊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我想問趙一二,到底怎麼了,可看著趙一二萎靡困頓的模樣,看來他是沒什麼力氣跟我講話。
    接下來的幾天,趙一二仍舊是這個樣子,每天哼著歌,但始終沒有更惡化。我反倒見怪不怪。
    一日,我到附近的農戶去買點雞蛋和蔬菜,回來的時候,竟然看見趙一二在稻場上倒立行走,跟個頑皮的少年一樣,雙手支地,圈圈的繞著躺椅在移動。
    我扔下蔬菜,衝到趙一二的身邊,對著他大喊:「到底怎麼啦!」
    趙一二摔倒在地。面如金紙。
    我不敢去攙扶他,就這麼看著趙一二半死不活的樣子。心裡堵得慌,我開始非常恨自己沒有本事幫趙一二。我現在能理解王八的執著了。
    人若是有了愧疚之情,會不顧一切的想辦法彌補。王八想學道,就是因為他當年的那個浮萍吧。
    如果能讓趙一二好轉,回到大鯢村之前的樣子,我想我也不惜學點法術,來彌補我的過錯。
    所以當我看到金旋子和金仲師徒,來到我面前。我竟然彷彿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神盡量的閃出祈求的神色,想讓金旋子明白,我希望他們能幫助趙一二。完全忘記了,金旋子身上的殘疾,完全就是拜趙一二所賜,他們師徒和趙一二之間的恩怨。
    金旋子看來看趙一二,向金仲頷首。金仲老大不願意的,把趙一二扶起來,用銀針扎趙一二的穴道,扎的是足太陽膀胱經,每個穴道都在扎,甚至在背俞這個穴道上紮了好幾根。
    我沒有阻攔金仲,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他在幫趙一二還陽。
   
    金旋子看著金仲扎銀針,這過程很長,幾個小時。金仲累的大汗淋漓。
    金旋子沒我那麼緊張,他在旁邊找了個椅子坐著,手裡拿著個老式的收音機,聽著裡面的評書,評書完了,金旋子就慢慢的調頻道,找到一個放漢劇的台,又慢慢聽著。他倒是悠閒的很,若不是看在金仲在施法術,幫助趙一二,我就忍不住惡語相加。
    趙一二好多了,說話又變成平常的語氣,「他來了。」
    金旋子說道:「是啊,他就等著你散功。」
    然後兩個人又不說話。氣氛沉默。
    過了好久,金旋子才說道:「跟我回老河口吧。」
    趙一二不說話,把金旋子看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看來這兩師兄弟的恩怨太深。我覺得我不該打擾他們。就對金旋子說道:「金師傅,我給你們做飯去了。」
    金旋子向我看了看,點了下頭。
    趙一二說道:「小徐,廚房裡還有點臘肉。」
    金仲走到灶房,在火籠裡添加柴火。
    我不會做飯,看見金仲在火籠上吊了個鍋子,盛滿水煮起來,又放了點油鹽。我就把臘肉洗乾淨,切成塊,扔進去。畢竟我和金仲能心意相通,就是做飯,也配合默契。
    肉在鍋裡慢慢熟了,散發出臘肉的濃烈香味。
    我走到稻場上,我不知道兩師兄弟剛才說了什麼。但我從金旋子失落的表情來看,趙一二不肯去老河口。
    我攙著金旋子,金仲扶著趙一二進了灶房,大家吃飯。
    趙一二要我給他和金旋子倒酒。金旋子遲疑的說道:「你能喝酒嗎,你喝了酒,他豈不是更凶。。。。。。」
    「反正是躲不掉了。。。。。。。」趙一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喝點也無妨。」
    大家就在火籠旁喝酒,趙一二身體不適,趴在竹椅上,漸漸的又睡了,酒都沒喝完。可是他不唱歌了。看著他背上上密密麻麻的銀針,我心裡難受。把趙一二的殘酒倒進自己的酒杯,向金旋子敬了敬,金旋子點了點頭,和我乾了一杯。
    「金師傅,你是來幫趙先生的,是不是?」我問道。
    「他不願意跟我走啊。」金旋子把身邊的那個收音機又給打開了,收音機裡是點歌節目,主持人在介紹某個流行歌曲,接著就傳出張宇的歌聲。
    趙一二和金旋子這麼多年,發生了這多事情。趙一二肯定也覺得對不住金旋子,所以不願意跟著金旋子去老河口。
    「還記不記得,我給你的那個字?」金旋子問道。
    「記得。」我答道:「狂。」
    我想起趙一二當初做三十六的時候,多麼風光,也是在這裡,那麼多人道賀。可如今,地方沒變,趙一二卻變成這個淒涼的處境。
    「知可為,而不為,是為狷。」我說道。
    金旋子接著說道:「不可為,而強為之,是為狂。」
    原來金旋子是這個道理。他勸我入道啊。
    可是金旋子說道:「我當時贈你這個狂字,可不是這個道理,可你這麼想也沒錯。嗯,機緣如此。」
    「那你當初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你會知道的。」金旋子在賣關子,「說破了,就沒用了。」
    「你到底是不是來幫趙先生的?」
    「他不願意跟著我走,」金旋子把收音機又調了調,放在耳邊,繼續說道「那我也沒辦法。」
    我沉默了。趙一二心高氣傲,不願意尋求金旋子的庇護。這也在情理之中,金旋子一身的殘疾,趙一二怎麼可能低聲下氣的反過來接受他的恩惠。
    金仲手中用火鉗不停的撥弄火籠的柴火,有些人天生就喜歡這樣,喜歡折騰燃燒中的木柴,讓柴火燃燒的更旺。金仲樂此不疲,火光映在他臉上,一明一暗,他臉色還是默然無表情,不知道心裡想什麼,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探知他心思的衝動。
    「他又來了。」金仲冷漠的說道,口氣卻不緊張。
    「他是誰?」問向金旋子。我現在知道了,趙一二肯定是被一個什麼厲害的鬼魂纏住,而且很厲害,驚動金旋子過來。
    我心裡有兩個疑惑。第一,金旋子為什麼會放下對趙一二的恩怨,過來幫他。
    第二,這個人跟金旋子和趙一二的淵源非常深,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到底是什麼來歷呢?
    我想問金旋子,但金旋子不會回答我,他現在的眼神正盯著火籠在看。
    我好奇的看向火籠,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火光變成綠色。柴火辟啪的響個不停。我看見金旋子的臉色變了。
    收音機的傳出了昆劇的聲音,昆劇唱腔悠長,一口氣咿咿的半天唱不完。我聽見這個聲音,身上冷颼颼的。金旋子連忙扭動收音機的旋鈕,換了個頻道,這個我就能聽懂一些了。現在唱的是秦腔,陝西話比吳越方言好懂一些。這秦腔沒有來由的就把的心神吸引,我一下就聽懂了裡面的內容:是一個人,排除萬難,從陽間到陰世,和鬼魂爭鬥的故事。
    「目連。」我終於聽懂了。
    「是的。」金旋子說道:「目連救母。」
    我心裡發麻,這個劇目我知道,流行在陝西和四川,是非常著名的鬼曲。在某些偏僻鄉野,甚至是祭祀的經典劇目。金旋子的收音機,怎麼會聽到這個劇目,而且這麼巧。火光變綠,就收到這個秦腔。
    我聽到了一聲聲的呻吟,是趙一二發出來的,他現在正在強忍痛楚。嘴裡一口一口吐著氣。金仲連忙丟了手上的火鉗,飛快的去拔趙一二背後的銀針。金仲的手法很快。可是還是來不及,趙一二肩膀上的兩三根銀針,自行斷了。陷入肉裡的銀針,細如牛毛,那裡弄的出來。
    金仲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怎麼下手了。
    「走到手少陰心經了!」金旋子喊道。
    金仲連忙把趙一二的肩膀抬起,在腋窩下方的極泉穴用手狠狠按著,手一捻,指尖粘了個半截銀針。金仲不敢怠慢,又把手指摁到趙一二肘彎的少海穴,如法炮製,又捻了半截銀針。趙一二實在是忍受不住了,疼的渾身發抖。
    「還有一個!」金旋子喊道。
    金仲又把趙一二的手腕死死掐住,從腕部的神門穴逼出了最後一根半截的銀針。還沒等金仲放下,我在旁邊長長的換出一口長氣。
    彭的一聲,灶房的門被風刮的來回擺動。
    金仲把金旋子看著,「師父,他不會罷休的。我也沒辦法。」
    趙一二坐起來了,對金旋子說道:「算了,師兄,算了,我已經是個廢人,路是我選的。我早就知道他會回來的。」
    「你們到底說的是誰?」我問道,我不喜歡聽他們說這些半截子話。
    可是金旋子說道:「你別問了,你會知道的。」
    趙一二又躺下來,「明天再說,你今天沒事,陪我師兄說說話吧。」
    金仲把趙一二扶到房間去休息。
    灶房就剩下我和金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