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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鯢村8

我向王八說道:「把螟蛉給我。」

「你說什麼?」王八說道:「你在跟我說話?」

「把螟蛉給我!」我竭斯底裡的喊道。

「你瘋了。」王八說道:「師父和我在裡面十幾天了,都沒做到。你做的到嗎?」

「給我!」我喊道:「趙一二是個騙,他是拿你墊背的!你的魂魄交給裡面啦。。。。。。。」

「是啊。我知道」王八平靜的說道:「師父交給我螟蛉那天就告訴我了。」

我第一次去探知王八的記憶。

王八在西坪溝壑的鏈上,戰戰兢兢,不停思考鐵鏈方位的變化,不停的在鏈間移動方位。他克服了自身最大的恐懼。

山頂的一個小屋,供著一個神龕,把螟蛉拿到了手上。王八的身上的魂魄被四周的厲鬼奪了過去,趙一二的魂魄從神龕裡滲出來。

我回頭向金仲看去。

金仲眼睛不敢直視我,「你若是心腸好,要救趙一二和這些人,就把螟蛉拿著,再去試一試。」

王八氣急敗壞,抽出身上的一柄短劍,向金仲砍去,「媽的,就知道是你!」

金仲連忙躲避。嘴上念起咒語,一個霧氣向王八罩去。王八短劍一揮,霧氣破了。

金仲大赫,呆立著不動。

王八紅了眼睛,用劍指到金仲的眉心,「老今天要。。。。。。」

忽然一個娃娃魚撲了過來,把王八的短劍撲掉在地。回口把王八的手臂咬住。

這個娃娃魚已經有兩米長了,我看見王八的手臂連忙掙脫,卻被咬了一片皮肉下來。

金仲也好不了那裡去,另一隻娃娃魚也把他給撲到在地上。

老嚴一臉的得意。

「你把詭道滅了,你也拿不到螟蛉!」我對老嚴喊道:「我反悔了。若是這裡有人出不起,你也出不去,我說話算數。」

我看著老嚴。老嚴臉色驚愕。

老嚴的思維在力迴避我的控制,可是我現在心情激動噴張,把老嚴的意志死死的掐著。

老嚴在我的控制下,把背包裡的一個木鼎掏出,木鼎裡的白影紛紛散開。飄向和金仲王八糾纏的娃娃魚,把娃娃魚抬起。

老嚴內心裡在喊:「答應你了。」

我鬆開老嚴的意識。

老嚴送了一大口氣,又展開了一面招魂幡,並把木鼎裡的香料點燃。

「我只能支持到卯時,它們長到丈長的時候,我們必須得走,我答應你,這裡的人都能出去,可是。。。。。其他的,我顧不了。辰時,行動絕不會再推遲。」

「你拼著性命也想要這個螟蛉。」我喊道:「你到底是什麼來?!」

「你還不明白嗎?」金仲說道:「他偷偷摸摸找你的時候,故意不提西漢茅。」

「茅山一派,素來和詭道不和。」我想起了老嚴自己說的話。

「你是茅山?」我對老嚴說道。老嚴不說話,默認了。

我真傻,老嚴自己都說了,道家做鬼鎮邪的,只有茅山和詭道。可是茅山是天道,詭道是坤道。他對螟蛉這麼感興趣。甚至推遲行動計劃,擔著性命危險,要進來,而且目的也給我表露的很清晰,就是想要螟蛉。我還傻乎乎的相信他。

我向金仲看過去,「我們不是相互說好了,不探知對方的心思嗎?」

金仲歪了歪脖,「是啊,可是你晚上要做夢,要說夢話,可不是我主動的。」

金仲現在正看著地上的趙一二,金仲的臉上仍舊是冷冷的,不知道是什麼想法,他是不是很開心呢。

趙一二萎靡癱軟,勉強能支起身體坐著。看著他因為我的冒失,變成這個模樣,我後悔不迭,我應該相信自己的感覺,趙一二的並沒有忽悠王八,他和王八做的一切,都是王八自己同意的。

為什麼我就信了金仲的蠱惑呢,我仔細回憶,金仲對我說的話,不禁苦笑,其實金仲沒有一句話提到,王八不知情,都是我自作多情的想法。

王八這麼憤怒,應該是他們已經在裡面要成功了,可惜功敗垂成,並導致趙一二的魂魄被拉回去。而害的他們如此境地的,我是其中之一。

「詭道行的是坤道。」我又一次想到了老嚴的話。我腦袋裡漸漸清晰了,怪不得趙一二和王八要押上自己的魂魄,他們沒有我和金仲具備的能力,要通陰,就必須要把魂魄留在那邊。

我看著趙一二的模樣,內心愧疚。

哭號的聲音又發出來了,我分不清是娃娃魚的叫喊,還是人類經受痛苦的呻吟。現在那些密密麻麻被老嚴暫時鎮住的娃娃魚,在我眼裡,又幻化成人型。明天一早,他們就會被射殺,那些士兵會憐憫他們嗎。肯定不會,也許他們認為自己殺戮的只是動物。

可是金仲暗示過我,明天早上辰時他們不是娃娃魚的模樣啊。

我向老嚴看去,老嚴說道:「明天必須在他們變回去之前行動。我不能再推延。」

我看著那些被陰瘟控制的村民,他們如是四處走動,瘟疫會傳播開來,不是一般的瘟疫,而是人類醫無法治癒的疾病,這瘟疫本就不是,屬於人世的東西。我看著那些忽人忽獸的村民,有的在開始噴血,身上的皮膚變得滑膩,並腐爛,有的疼的忍受不住,在地上翻滾。

我想我是沒有選擇了。我問金仲,「你沒騙我吧,這次。」

「我可從沒騙過你。」金仲說道,「現在更沒必要。。。。。。別猶豫了,我們還來得及。」

「你也要進去?」我問道。

「當然」金仲說道:「這裡只有你和我有資格。」

我對王八說道:「給我。」

王八現在面目激憤,「他騙你的,你沒那個本事。我不能給你。」

「給我。」我重複了一遍。

「不給。我不能給。」王八堅決的說道:「你拉不回師父的魂魄了,也救不了這些人了,本來我們已經。。。。。你沒時間補救。」

老嚴冷冷的把我們看著:「這是你們的家事,我本不該管,但是。。。。。。。離天亮沒多少時間了。」

我走到趙一二身邊,對他說道:「你說。。。。。。」

趙一二輕聲說道:「我的無所謂,來日方長,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了。。。。。。你的心腸倒好,可是這世上光是心腸好,沒有用的。。。。。。」趙一二說不下去了,坐在地上喘氣。

我對王八說道:「我知道規矩,」我頓了頓,朗聲對王八說道:「我現在跟你爭螟蛉。」

「你憑什麼,」王八說道:「你都不是門派的人,我不能給。」

「我已經會看蠟了。」我對王八說道:「可你還不會聽弦和算沙。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瘋!」王八說道:「你跟我搶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要這麼做。」

「你做不到的!」王八喊道:「我們沒機會了。」

王八看向老嚴。老嚴點頭,「對,明天必須得行動。你的決定是對的。」

看著王八的神情,我知道,他對老嚴的計劃已經認可。

「那趙先生呢,你說怎麼辦?」我說道。

王八向趙一二看去。猶豫不決。

「我不相信你會把螟蛉還給我。」

我聽到王八這麼一說,渾身徹骨冰涼。

金仲重重地哼了一聲。

「按規矩來吧。」我不想和王八囉嗦了。我聽董玲說過他跟金旋爭螟蛉的事情。

「你什麼時候會下棋了?」王八說道:「當初教你下了幾天,你就沒興趣了。好!你來定規矩。」

「我來定規矩,下盲棋。沒錯吧。」我說道:「平位。」

「去位。」

「平位四。」我得快點說,不能讓王八想出端倪,他聰明,我沒十足的把握騙到他。

「上位二。」

「平位五。」我要贏了,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不表現在臉上。

「上位二九。」王八臉上忍不住露出微笑。他現在是圍棋最穩妥的佈局。可是,他沒想到,我不是在跟他下圍棋。

「平位六。」我呼出一大口氣,「我贏了。」

王八呆住了。把我看著,「你在賴皮,你下的是五棋。」

「我哪有時間跟你下圍棋呢。」我說道:「五棋多快,勝負立見。你不是說了嗎,規矩我定。」

王八向金仲和趙一二看去。

金仲攤了攤手。趙一二也忍不住嘴角撇了撇。

我第二次拿到了螟蛉。

在拿到螟蛉後的一瞬間,銅鏡在面前猛的張開,滑動到我的眼前。我能看到裡面,黑暗,一片深邃的黑暗。我感受到裡面的寒冷,遠甚於人世間冰雪的冷意。我本能的抗拒,不願意進去。雖然心裡知道,那個地方,我最終是要去的,不僅是我,這世界上所有的人,到最後都會到這個地方。

可是我還是怕。

沒有實地,都是虛空。黑暗的空間。未知的事物。。。。。。我開始猶豫了,躊躇起來。

金仲拉著我,一隻手伸向銅鏡。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連忙回頭喊道:「王八,用不著這樣!」

可是已經遲了,王八右手握著短劍,左手的食指沒有了,根部鮮血直冒。老嚴連忙從背包裡,拿了紗布給王八包紮。

我懊惱非常,把王八看著。王八疼的呲牙咧嘴,對我說道:「你答應我了,就要做到。」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進去了。

人有一種感覺,很難受的感覺,經常遇到。比如小時候我騎自行車從宜昌最陡峭的403大坡往下衝,卻發現沒有閘了,比如做電梯急速的下墜,比如在坐過山車——雖然我沒坐過過山車,我想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就好像是下腹的內臟全部提升到胸口,剩下空空的腹腔酸脹痙攣的難受。但這種感覺和我接下來的感受相比,簡直不能一提。

這種感覺猛延伸到我全身。我想換一口氣,可是來不及了。換不成了,這裡沒有空氣,只有虛無,什麼都沒有的虛無。

無邊無際的空虛,這空虛不是時間和空間能夠來界定的。這空虛透露出的寂靜,就是永遠,永遠,永遠。。。。。。。沒有盡頭的永遠,沒有盡頭的開端和結尾。我在這一霎,忽然覺得萬念俱灰,人生一世,做的事情,和這個無垠曠古的寂寞相比,算的了什麼。想到死後,就是這無窮無盡的黑暗,無意識,無感知,無思維。。。。。。最讓人絕望的是,這是不可逆的,並且是讓人徹底心冷的永遠。。。。。。。。

在這個龐大黑暗面前,即便是日月星辰,都是逃不出最終滅亡的命運。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在於此,那就是——永恆。

無論生與死、鬼和人,在永恆面前,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