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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道算術之看蠟4

    我向王八的公寓走去,進了門,看見王八和董玲兩個人的臉色也不好看,估計也是吵了架。是的,王八馬上就要成為專業的神棍了,聽他說過,趙一二馬上就要退休,西坪的屋子也要交給他。王八當神棍,董玲也沒戲。看來還有人,和我一樣處境。
    王八正想問我找他做什麼。我開門見山,問道:「你算蠟的時候,念的祝融咒是什麼,我想知道。」
    「你不是不願意學這些嗎?」王八笑著說。
    「快告訴我!」我大吼。
    王八慌忙給了我一張紙條。我轉身就走。走到路上,打開紙條,把上面的咒語看了一遍,就記住了。
    「燈燭油火,天明地明人明,上天入地點燭火,燈火通明,洞徹玄機,左明十四,右明廿九,九牛迴旋,鐵車車轉。」
    就這麼幾個字,太簡單了。我等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去。我估計曾婷今晚還是要去上班的,她還有一乾姊妹,要去道別。走到家門口附近,找了個小賣部,要買一百五十根蠟燭。可是我身上只有六十多塊錢,怎麼都搜不出缺的十塊錢。幸好老闆認識我,我經常找他買煙的。
    老闆對我說道:「好說,好說,你明天再給也不遲。」
    我看著老闆慈善的臉,恨不得找個牆撞死算求。
    回到屋裡,曾婷果然不在。
    我把蠟燭全部放在地上,一根一根的仔細放好。
    王八都能學會算蠟,我也肯定能行。我要看看,我和曾婷到底有什麼轉機沒有。詭道也真是邪門,算個運程,都要請鬼。其實我可以用別的方法來算,可是我現在就執拗的認為,既然王八能用看蠟算出曾婷的家事,那麼我也要用看蠟來看。我很想知道,我和曾婷是不是真的就這麼散了。
    我知道我在賭氣。可是還是忍不住這麼做。我卻忽略了一個事情:王八已經跟著趙一二學了一年多了,趙一二才教他看蠟。而在在一年裡,王八已經學會了多少法術啊。
    我開始點蠟燭,嘴裡念著請魂的祝融咒,點的很順利,我不知道,只能點十七支。
    看蠟是很凶險的巫術。每多點一支蠟燭,就會多開一道陰門。這個事情,我事後才知道。
    不知道厲害的我,一口氣點了三十多根蠟燭,我心裡還在慶幸,今天的蠟燭怎麼這麼好點,難道我真的比王八更適合幹這一行嗎,我可比王八點的容易多了。
    點到五十多根的時候,我知道我錯了。
    屋裡的地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濕漉漉的,濕氣還在上升,我站起身一看,地面上覆蓋了一層白色霧氣,我連自己的腳都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明白,我肯定是做錯什麼了。屋裡的地上到處都是蚯蚓,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昆蟲,在地上爬來爬去。我看得肉麻。
    「咕呱——」我循聲看去,竟然還有青蛙。
    我又聞到了濃烈的土腥氣。我知道,這個腥氣,就是陰間的味道。
    所有的蠟燭都燃了,不是一下子燃起來的。我看得很清楚,是一根一根,自己燃起來。我看得入神,忽然蠟燭的火焰大盛,這不是蠟燭火光的火焰,倒像是煤氣灶的火焰。
    火焰是藍綠色的。
    窗外忽然一片黑暗。屋外的人都開始抱怨起來,「怎麼停電啦。。。。。。。對面街上怎麼不停。。。。。。。是不是變壓器跳了。。。。。。」
    「喵嗚。。。。。。喵嗚。。。。。。。」一群夜貓在屋頂上慘叫。聲音淒慘無比。
    我還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我知道我的處境了,想走出門去,可是我抬不動腿。我低頭看去,發現好幾個白森森的手臂,正把我的小腿拉著。那些手臂,是從白霧中伸出來的。
    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事情,那些手臂碰到我身體了,可是沒有被燒灼,並且跟蛇一樣,越纏越多。原來僅僅靠自己的命格,還是不能抵擋這些兇惡的鬼魂。我身上的罡火,第一次被陰氣給壓制住了。
    我的背心在流汗,汗水流的很多,很快把衣服打濕。背後一片冰涼。一股寒意從後背透到前心。我看見一縷頭髮從我的肩膀旁邊垂下,我瑟瑟發抖。
    有東西在我背上。
    地上的蠟燭由於猛烈的燃燒,全部化成了燭液,攤在地上,可是裡面的蠟燭芯子,仍舊直立著,還在燃燒。
    地上無數的人影,爬來爬去。我看清楚了,都是衣衫破爛的屍體模樣,沒有下半身,他們都是靠著手臂在地上刨動,飛快的在地面游移。
    我不知道看蠟只能點十七根蠟燭。但我知道,我惹大麻煩了。
    屋裡沒有任何聲音,除了地上蟲豸的索索爬動的聲音。那些鬼魂爬的飛快,卻沒有任何聲音。
    我覺得我的身體好沉重,胸口煩悶,很想嘔吐。
    我想用手扯一下衣領,可是我發現我的手臂,看不見皮膚了,都是猩紅的肌肉,裡面藍紫色血管嵌在上面,並且這紅色的肌肉也在慢慢的變的透明。我隱約的能透過紅色的肌肉,看到裡面的橈骨。我的手掌,在我的眼中,已經是又纖細骨骼組成的骨架模樣。我下意識的把手握成拳頭,我看見那些細細的骨頭,在我面前伸縮,聚攏成拳狀。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陰森的場景。
    我的脖子開始冰冷,胸口越來越沉重。我低頭看去,我的身上也開始透明,胸骨裡面的那顆心臟,正在有節奏的縮緊、張開、縮緊、張開。。。。。。
    我的眼光透過身體,看到了後背,一個小孩子摟著後腰,小孩子的臉正緊緊的貼在我後面的脊骨上。小孩子的雙眼緊閉,鼻樑兩側滴著鮮血。
    我看得渾身戰慄,因為小孩子的頭頂上,還有一雙胳膊也是攔腰把我給抱住。那雙胳膊上,還有一雙胳膊。。。。。。
    我想大叫一聲,卻發現我沒有力氣吸入空氣。因為,有很多煞白的手指,正緊緊摳著我的胸骨,讓我無法正常的吸氣。我的憋的越來越厲害。
    我呼吸困難,清晰的聽見絲絲的聲音,那是我勉力在呼吸。
    我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出現的,它就這麼沒有徵兆的出現在我面前。
    這個是個背影,彎腰駝背的一個背影,我認識這個背影——草帽人。
    草帽人的頭向我扭過來,是的,是扭過來,因為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動作。僅僅就是把頭轉過來。可是草帽壓的太低,我能感覺到她的頭擰了一圈了,可看到的還是一個草帽。
    我想看著究竟。
    草帽人好像能理解我的心思,草帽的簷子慢慢向上抬起。
    我又一次看到了草帽人的臉。可是不是以前草帽人的模樣了。
    草帽下面,覆蓋的是一個蛇頭,有著光滑鱗甲的蛇頭。我嚇的想把眼睛閉上,可是眼皮子閉不成,我掙扎著把目光看向地下。卻又看見我非常不願意看到東西,草帽人的身體從佝僂的腰身往下,是盤著的蛇身。
    我脖子不聽使喚的,慢慢仰起,我努力克制,卻沒有用,骨頭在格格作響。我又和草帽人的蛇頭面對面了。
    我大喊道:「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我沒那個本事。」
    蛇頭什麼都不說,我看見分在蛇頭兩側的蛇眼,滴落下眼淚。我猛地明白,草帽人的兒子死了,那個沒人照看的傻子掉到堰塘裡淹死了。草帽人的怨氣很重。
    蛇頭張開了,在昏暗的燭光下,我仍能看得清楚,闊大的上下顎,用不可思議的角度張開,上下各兩個鋒利的獠牙。最可怕的是,蛇口的上下顎的表面,都是漆黑的粘膜。
    蛇口在我頭頂試探,好像在思考,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夠吞下我的腦袋。
    「我不是故意的!」我無助的大叫起來。
    我的頭頂一片冰涼。然後是全身。好冷,現在我能清晰的看到屋子裡所有的事物。滿地的融化的蠟燭跟血液一樣緩緩流動。燭光的寒意,濕潤沁涼。
    我看見了草帽人已經全部化為一條大蛇,緊緊的纏住我的肉身。屋裡還有很多厲鬼,都擠在一旁,把我看著。
    我明白了當初王八走陰的困難。這種恐懼。超出常人能夠忍受。而且要看蠟,不是我想像的這麼容易,招來這麼多鬼魂,卻沒能力鎮住,的確不該隨便嘗試。
    我看到了那些搖搖欲墜的火光,有種念頭,不需要去思考的念頭升起,完全就是我天生就知道的一般:這些鬼魂,都依仗著蠟燭火光的支撐,才能勉強擠到人世。
    我悄悄的把旁邊的一個燭火給吹熄。輕輕的吹了一口,那根蠟燭芯就熄滅了。鬼魂中的一個發出尖嘯,白影消失在空氣裡。
    所有的鬼魂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向我擁過來,除了纏住我肉身的草帽人——不對,她現在已經是條蛇。
    草帽人本來就是蛇。
    我又吹滅了一支蠟燭。
    可那幽幽的白衣長髮的鬼魂,掙扎著不願意消失。
    「回去」我心念一動。一隻黑色的手掌從地底驀地伸出,揪住鬼魂的頭髮,把鬼魂狠狠的拉扯,白衣鬼魂叫嘯這,撕扯著,不過仍舊被拉入地板下。
    原來,我根本就不需要學習看蠟,這個本事,也許趙一二都不具備。我根本不需要去看什麼蠟燭的卦象,我可以直接去問。
    我把我的手掌舉在我身前,五根指骨頂端,都冒著火光。地上的蠟燭全部都化成了液態,變成了黑色的粘稠半凝固的膏狀。
    我不需要去吹了,我擺了擺手。那些鬼魂都發狂地往黑色的粘液裡鑽下去。和地下的粘液溶為一團。那只黑色的大手,在粘液裡裡來回的摸索,只要抓到一隻鬼魂,就扯下去。
    我不再理會那在粘液裡掙扎的鬼魂。
    我看著纏著我肉身的大蛇,她現在慢慢的鬆開,又是那個奄奄一息的老太婆,戴著草帽站在我面前。
    「你還不能走。」我沒有開口,可是我能把這個意圖明確的傳遞又給她。
    「其實你已經知道,」草帽人手指著地下:「你遲早要去,他們等著你。。。。。」
    「他們是誰?」我在問,但不是用嘴。
    草帽人嗤嗤的笑起來,慢慢的在我面前消失。
    我看到了曾婷在一個闊大的圖書室裡看書,寬敞明亮的教室。曾婷看的無比專注,我能看的清楚,書頁上是一排排的英文。。。。。。。王八在一個漆黑的山地裡,大喊道:「我就是王抱陽,你們看好。。。。。。」,螟蛉在王八的手中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甚至看到了趙一二,他在一張椅子上安詳的坐著,瞇著眼睛,我想看得更清晰點,可趙一二的身影化在濃霧中。
    「為什麼!」我對著草帽人的方向大喊,我回到了我原來的位置,身上又開始沉重起來,我能感受到身上剛才被草帽人纏繞的壓力還沒有消逝,肌肉還在緊張的抽動。
    「為什麼是我?」我喊了出來。
    一陣冷風從身後吹過來。我向後望去,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是曾婷。她吃驚的看著我,臉色呆呆的。
    「你看見了?」我問道。
    曾婷仍舊靠著門站在,身體發抖。
    我向曾婷走過去,用手去拉曾婷,「你能不能不要走,我會努力掙錢,我答應你,我不再這樣得過且過,你別走好嗎?」
    我的手剛剛接觸到曾婷的手臂,曾婷尖叫起來,把我的手狠狠的掙脫。大聲喊著:「你別過來。」
    「你看到什麼了?」我故作輕鬆的問道。
    曾婷慢慢地往外退,手指著我說道:「求你了,別過來。」
    我站著不動,曾婷推到門外的路上,轉身就跑。我慢慢地扶著門框坐下來。看見腳邊有一袋東西,我拿起來一看,是曾婷買的一袋鴨腦殼和鹵蹄膀。
    我把這袋滷菜,抓在手裡,狠狠的往屋裡那攤蠟燭黏液扔過去,大聲罵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
    我獨自一個人在屋裡呆著,身上被無盡的孤獨籠罩,我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咒罵,用無比惡毒的詞語咒罵,我詛咒草帽人,詛咒剛才的那些鬼魂,詛咒那些詭異未知的東西。我又開始罵羅師父,罵金仲,後來開始罵王八,罵郭玉,罵得興起,連趙一二都罵了。
    我罵得累了。一動不動,心若死灰。從此以後,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在這世上,就只有我孤單的一個人了。沒人會同情我這個送牛奶的。從此以後,我在旁人的眼中,只是和牛奶有關的機械性的概念而已。客戶只會在早上看見牛奶沒有送到的時候,才會想起我。公司裡的經理,只會在發那幾百塊薪水的時候,才會在花名冊上看見我的名字。
    不再有人會有興趣知道我的喜怒哀樂,不再有人會聽我說話,哪怕是我胡說八道。
    我無奈的發現,我沒人會再理會我了。這世上,不再會有人試圖靠近我了。
    無邊無際的空虛,慢慢的侵蝕我的心靈。我連哭泣的衝動都找尋不到。
    原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鬼魂,不是那些詭異的巫術。。。。。。。而是寂寞。
    我從董玲那裡打聽到了曾婷的火車班次。在曾婷進入候車廳的時候,當天給她父母道別之後,我走到了她的視線中。曾婷看了我好長一段時間。向我招了招手,我明白,她不會在我生命裡出現了。
    看著曾婷拖著行李箱,順著人流走進甬道。
    掏出煙點上,走過火車站前的廣場,在台階上坐著。前方繁華的雲集路,車來車往,國貿和商場人流如織,行色匆匆的旅客,在台階上行疾疾行走。
    我苦笑起來,這一切,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我只是一個被徹底遺忘的人。
    遠方的血紅落日,正在綿延的群上上,露出那麼一點最後的光暈。
    (看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