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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的恐懼3

    而且眼睛開始紅了。
    王八連忙喊:「停,快停。。。。。。」
    不等王八叫停,我就噤聲。
    我和王八等著兩口子恢復平靜,我問王八:「還要不要繼續。」
    王八說:「夠了,已經夠了。」
    兩口子剛才肯定又回憶起了怪事,隔了好大一會,才好。再看王八的表情,就不如開始那麼信任。
    王八當然不甘心,從懷裡弄了古董級的懷表。對夫婦說:「不說別的了,我們聽聽著懷表聲音。」
    我也要聽,那懷表的指針走的卡噠卡噠很悅耳,忍不住讓人去聽個明白。我湊上來。王八對我說:「瘋子,你過去幫我端杯水喝。」
    我轉身去那水杯倒茶。等倒好了,再回來的時候,王八正在輕柔的對兩口子說:「你們看這個表。。。。。。。」
    王八從哪裡學的這些邪術?畢業這兩三年,他到底又學了些什麼,是我沒告訴我的?我在疑惑。
    阿金兩口子被王八催眠了。
    從前 聽說過催眠術,聽人把催眠術說的神乎其神。我不明白,好端端的大活人,怎麼就被催眠,任人擺佈。現在見了,比我想像的還要詭異。而且是曾經和我並排睡覺的王八使出來。我心裡堵得慌。
    阿金的老婆不停的在哭,閉著眼睛哭。阿金就不一樣了,嘴裡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王八拿著又從懷裡掏出個碟子,放了清油,點上。一連掏了三四個。
    房間的門是關著的。可是不知道那裡來的風,把清油捻子上的一豆火光,吹的東倒西歪。阿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快,還是我聽不懂的語言。那語言和我聽過的咒語,差不多。應該是福建話。
    王八開始手忙腳亂,不停的把身上一些物事拿出來,又是焚香,又是畫符,還拿出一把兩三寸長的小木劍出來。王八越來越慌,手一抖,把油碟都弄翻了兩個,又慌忙的把油碟擺好,重新點火,手拿捏不穩,油潑了一地。
    阿金的老婆不哭了,開始笑起來,雖然是笑聲,卻沒半點喜悅的意思。這些我就開始擔心了,這阿金的老婆看來發起瘋比阿金還厲害。我問王八:「你狗 日的到底行不行?」
    王八一邊擺弄油碟,一邊把木劍穿上紙符。嘴裡敷衍我:「沒問題、沒問題,我怎麼搞不定呢?」
    王八說完把木劍斜著往油碟上方比劃了一下,好像帶出了風,把油碟上的燈火給弄滅了。王八夾著木劍,又去點火,可幾盞油碟的火,相續熄滅後,怎麼點都點不燃。木劍上的紙符忽然無來由的燃燒起來,王八卻控制不住火勢,差點把自己的袖子燒著。王八慌忙把木劍丟在地上。
    屋子裡就是阿金老婆「嘎嘎嘎嘎」的乾笑聲,還有阿金的福建話。
    阿金的老婆不笑了,眼睛睜開,把我和王八死死的看著。臉上的神情麻木。阿金倒是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話,只是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你這個水貨!」我已經看出來王八是個半吊子:「你個苕的沒得本事,就不要亂搞。」
    王八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
    我一看王八也沒了主意,也害怕起來。心裡想到一件事,心一橫,對著阿金和他的老婆喊道:「索寞。。。。。。。盡歸看目連。。。。。。。四散枝骨死綿。。。。。。。」
    這是我記得的詭異咒語的下半截。我想了,阿金夫妻就算是聽到這個話了,母豬瘋發作打我一頓,也比他和他老婆鬼上身了強。
    不料,這句話一出,阿金兩口子並沒有發狂,也沒有繼續做出詭異的動作和表情。反而慢慢的清醒過來。
    阿金兩口子看見王八和我狼狽的情況。也不說話,他們知道被王八這個說大話的騙子給忽悠。理都懶得理我們。
    我很不好意思,王八還在收拾他的家業。看著他的狼狽樣,我都替他丟臉。
    我和王八很尷尬的從阿金屋裡退出來。道歉的話都沒好意思講。
    我氣王八:「你沒本事就別攬這些活。剛才差點出事。」
    王八不服氣,「不是我水,是那東西太邪了。我的確搞不定。」
    「你知道是什麼東西?」
    「知道了,不過我搞不定,不是我水,我看這世上沒人能搞定。。。。。。。也許又人搞得到,但我不知道在那。。。。。。。嗯嗯。。。。。。肯定沒人能搞定。。。。。。。。。」
    我看王八魂不守舍,語無倫次,知道王八真的是怕了。
    我問王八:「你在跟誰學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學又不好好學,你倒是學到家了再出來顯擺啊。這倒好,差點把我也搭進去。」
    王八說:「我哪有那麼好的運氣遇到有道行的師傅,這些法術不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嗎?」
    我無語了,恨不得揍他幾拳,看了幾本歪書,就拿來現世,不是欠打麼。
    和王八在商場附近的路邊攤,叫了一些宵夜的小菜和燒烤,喝點啤酒壓驚。
    我坐下後,向阿金的房間看去,隔著窗戶,看見裡面有人影在晃動,應該是剛才的動靜,把阿金的小孩弄醒了,他們在哄孩子睡覺。
    王八連續喝了好幾杯啤酒,心情才平復起來。他酒量很差,臉上通紅。說話舌頭都在打結:「聽我一句勸。。。。。。」
    「離那兩口子遠點。」我搶過他的話頭,懶懶的說道。這話望德厚半年前都跟我說過了。
    王八說:「我不是在故意嚇你。」王八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這個事情不是我們這種能插手的。」
    「你已經知道原因了?」我問王八。
    「大致知道了,我聽得懂一點福建話,我曾經在福建呆過一段時間。」
    「你什麼時候去過福建,我怎麼不記得?」
    「你忘啦,讀書二年級升三年級的那個暑假,我不是國慶節才來報到嗎?」
    「對對,你是說你去了福建。我還怪你沒叫上我呢。」
    王八說:「剛才阿金說的話,我基本聽懂了一大半,再加上我以前在福建偶然聽到的一些傳聞,我已經能夠猜出是什麼緣故了。」
    「偶然聽到?」我冷笑著,揭王八的短處,「你是專門去打聽的吧,就知道你去福建沒好事。」
    王八開始把他認為發生在阿金身上的事情說出來:
    「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基本都是因為戰亂,中原的人口,從北方南下,走得遠的,就會到廣東福建一帶。」
    「這和阿金兩口子有什麼關係,你扯這麼遠幹嘛。」我打斷王八。
    王八說,「阿金兩口子是福建人,當然要從這裡說起啊!」
    「他們是20世紀末的福建人,你說幾千年前的事情,你怎麼不加個LONG LONG AGO……」
    王八和我爭嘴爭慣了的,有時候這種爭吵反而對探討事情有所幫助。所以王八不介意我的插嘴,繼續說道:「歷史上記載人口遷徙南下的記錄,猶以南北朝五胡亂華、南宋偏安最為著名。其實我認為,也許中原民族遷移南下的過程,應該在很久很久之前就開始了,甚至早於有史書記載。」
    「這跟阿金夫婦有什麼關係!」我正準備把王八損幾句,我突然意識到:語言,這個事情的關鍵——語言。王八其實在根據歷史的事件推測語言的變革。
    「移民的過程,也就是侵略一方的種族,同化當地土著的過程。」王八見我懂了,繼續說下去。「南下的民族文化上佔有絕對的優勢,土著無法對抗。」
    「所以民族遷移的過程,就是土著被外來民族融合的過程。」
    王八說道:「融合,哼哼,融合,多好聽的字眼。」
    「什麼意思,難道不是民族融合嗎?」
    「我來解釋民族融合的涵義。。。。。。。」王八說道:「就是侵略的民族佔領土著部落的良田房屋,殺光敵方所有的男性,幼兒都不放過,霸佔敵方部落的年輕女性。。。。。。。。然後理直氣壯的認為將對方的民族融合進來,當然部分後代也具備土著的基因,卻是來自於母系。這就是民族融合。
    我贊同王八的理論:「生存空間就這麼大,沒辦法,只能強者生存。」
    王八說道:「那些所謂的強者,在北方遊牧民族面前,卻又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於是福建這種外來民族遷徙很頻繁的地域,就是發生 『融合』最多的地方。」
    「一個殺伐太盛的地方,惡毒邪性的事情,當然會多一些。」
    「有一種信息,在文化變革的篩選中,頑強的生存下來,流傳至今。。。。。。」
    我徹底明白王八的意思了:仇恨的信息。
    那些苟殘於世的土著女性用她們的語言,牢牢記住了仇恨,所有的語言都會變,但記載仇恨和詛咒的語言,因為深刻,沒有嬗變,並且代代相傳,演變成了誰也聽不懂的咒語。。。。。。。
    我問王八:「你的意思是說,阿金是被這種古老的咒語詛咒了。可是阿金自己也是福建的土著啊,他老婆還是惠安女呢。」
    王八沒有直接否定我。他換了個方式:「你是什麼地方的人?」
    「這還用問,宜昌人唄。明知故問。」我想都沒想,回答補充:「貨真價實。」
    「你爺爺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開始冒汗:「四川。。。。。。」
    「你爺爺的爺爺是什麼地方的人?」
    「江。。。。西。。。。」
    王八不問了,「聽說江西人都是山西洪洞縣大槐樹過來的。」
    我明白王八的意思了,我老徐家才六七代相傳,不到兩百年的時間,就分別認為江西、四川、湖北是自己故土。以此推斷,福建幾千年來不停的外來民族遷徙,到了今日,誰能說上自己是正宗的土著。
    「錢家佔了趙家的房子,說是自己的;孫家後來搶了錢家的房子,時間久了,也認為這個房子是自己的,李家把孫家人殺乾淨,過了兩代,後人還以為這房子從來就是自己家的祖產。。。。。。」王八自言自語的念著。
    我還有個疑問:「你說福建的古老咒語和我們內地的邪咒是同一種,我認為不錯。可是這個語言,我曾經聽另外一個人——是人——不是鬼,也說過。」
    「那肯定是不一般的人,身懷絕技,來歷不明的人。在那裡,帶我去拜訪。」
    「魏瞎子說過。」
    「這不奇怪,都說了是古老的咒語,咒語既然能詛咒人,當然也能解救人。」王八接著說:「魏瞎子那裡我去了好多次,怎麼從沒聽他說過這些話?」
    王八又想了一會,「瘋子,我想了,魏瞎子說那些話,一般人聽不見的,你能聽見應該不是偶然。」王八忽然興奮起來:「我當初就說了,你的八字很怪,沒說錯吧。」
    詭異語言的事情,在王八的分析下,終於幫我弄明白了。但是當我和王八回了趟市內,再回來的時候,兩口子已經離開了商場,不知道去了何處,他們沒給任何人透露他們的下一個生存之地。。
    至於阿金的事情,王八後來根據催眠後阿金說的話,和他曾經在福建「聽說」到的見聞。大致能夠推測出來:
    從福建的特有的民居——圍屋說起。現在福建的圍屋成了民族風俗文化的典範了。書刊電視上不厭其煩的介紹,這種房屋結構的合理性:通風合理,采光合理,排水合理,空間佈置合理。。。。。。卻把最主要的功能排在後面。
    當初福建人修建圍屋,重要的功能就只有一個,其他生活上的結構設計都是附屬產品。圍屋最重要的功能,非常殘酷且現實:打仗的需要。
    打別人的時候,搶來的糧食要囤積到圍屋。別人打自己的時候,圍屋就是城堡。就這麼簡單。
    阿金的陳家祠堂和隔了一座山的另一個家族,在水源田地上糾紛不斷。世代互相衝突,結下深仇。在文革中,阿金幾歲的時候,陳家的祠堂終於把另一個家族給收拾了。當時國家大亂,武鬥稀疏平常。縣裡的造反派頭子,和陳家有點淵源。陳家借勢,剷除了世仇。但是對方家族中有個老太婆,在陳家人鳩佔鵲巢的時刻,用那中古老的咒語,對阿金的家族下了詛咒。當時的場景,是什麼樣,王八也無法推測有多恐怖。
    至少那個恐怖景象,讓阿金快三十年了,都不能聽到類似詛咒的聲音,聽到了就發狂。那個詛咒讓阿金和他老婆永遠不能回家,注定在外漂泊。那黑氣永遠不會消散,阿金甚至把那詛咒傳染給身邊的人,例如他老婆。這就是望德厚和王八要我離阿金遠點的緣由,因為我的八字招鬼,別惹火燒身,阿金身上的詛咒,跟望老太爺一樣,惹不起。
    阿金為什麼整天的賭博喝酒狎妓。也許只能在那些時刻,才能稍稍忘卻那詛咒給他帶來的巨大恐懼。為什麼他看見女兒就來氣。那只有一個理由選擇:他們陳家,被詛咒的其中一個咒語,就是我們中國人最耳熟能詳的咒語:
    斷子絕孫!(阿金的恐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