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火急火燎地趕回事務所，看見第一眼就看見王靜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幸好事務所附近沒有鄰居，只有一個火葬場，否則非要被人圍在一起看熱鬧不可。
　　我跑到王靜身邊，王靜一邊哭著，一邊手指朝上面指。我抬頭看去，也是嚇得心裡哆嗦了一下。
　　在這茂密的榕樹上，有一根繩子順著枝幹下來，繩子的盡頭打了個圈，圈裡吊著的……正是小光。
　　但這上吊方法，未免也詭異。
　　一般上吊的都是頭朝上，腳朝下，但小光卻是頭朝下，叫朝上，身體猶如直線一樣筆直。他那臉對著地面，正好與我四目相對，嚇得我差點沒緩過勁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小光會被吊在這裡，而且還是這麼詭異的動作。
　　王靜這時候催促道：「快把他救下來啊！」
　　我瞪大眼睛，驚慌地說道：「我敢救麼？你先別急，我們到事務所裡面等一下，等陳子寅回來，他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要！」
　　王靜連連搖頭，說自己要看著小光。畢竟為人父母，我也能明白王靜的心情，就站在門口處看著她，以免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還好，王靜還算比較冷靜，她只是坐在地上哭，還時不時抹眼淚，都是說小光怎麼這麼命苦，就連去了天堂，還要被人這樣折磨。
　　我們一直等到凌晨兩點鐘，陳子寅才開車回來了。見到我們都在門口，他有些驚訝，下車問我們是怎麼回事，我就對樹上指了指。
　　他抬頭一看，並沒有像我那般被嚇到，而是低吼著罵道：「王八蛋。」
　　只見他身手靈敏地爬上樹，將小光給帶下來，王靜急忙要去抱小光，他卻喝止道：「不要碰他！」
　　王靜嚇得不敢動了，我們走進事務所，陳子寅將小光放在沙發上，在他額頭貼了張道符，然後說道：「等太陽出來的時候，這孩子估計就魂飛魄散了。你既然想他，就多陪伴一會兒。」
　　王靜頓時大哭起來，陳子寅拉著我走進裡屋，他將背包取下來，冷聲說道：「這是警告。」
　　我納悶道：「什麼警告？」
　　「就是超市的那個幕後黑手，他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陳子寅罵道，「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垃圾玩意兒，敢在我的地盤上跟我叫板，估計是初來乍到，啥東西都不懂。」
　　我連忙說道：「那你快去滅了他啊。」
　　「滅？去哪兒滅？我們啥東西都不知道，他會傻乎乎地跑出來跟我說自己就是幕後黑手？」陳子寅反問道。
　　我想想也是，如果幕後黑手會突然跳出來的話，那就不是幕後黑手了。我擔憂地問道：「那他的意思是？」
　　「估計你們的小計倆沒騙過他……」陳子寅解釋道，「你進入超市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不過他既然來警告我，就說明他同意了這種行為。因為他要的不是那些厲鬼，而是要那些厲鬼收集的陽氣。我估計，他是擔心我會插手超度超市，所以就犧牲了一個小光，意思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疑惑地問道：「意思就是說，以後我不能找你幫忙了？」
　　「差不多，你主要的事情別扯上我就行，間接的事情倒是可以，比如學道法的事情……」陳子寅從桌上遞來一張紙給我，他說道，「對了，這是在我這學道法的價格表。」
　　我看了看價格表，頓時咋舌。
　　終生弟子：傳授所有絕學，八十八萬，送頂級法寶。
　　年費弟子：傳授全部基本道法，三十三萬，送高級法寶。
　　月費弟子：傳授十六種基本道法，十一萬，送中級法寶。
　　周費弟子：傳授三種基本道法，四萬，送低級桃木劍一把。
　　這要價還真是夠狠的，雖然我知道想學習真本事自然要付出代價，但這價格著實是嚇到我了。
　　陳子寅問道：「有哪個是想學習的？」
　　「按照我的經濟情況，只能交出四萬來。」我尷尬地說道。
　　陳子寅點點頭，也沒把我的手頭拮据當一回事。我問他是哪三種道法，他解釋道：「招魂，打鬼符，桃見鬼法。」
　　能學的東西果然是很少，但我確實是拿不出錢來，就只好說學周費的。反正能防身就行，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成為正宗的道士。
　　我說明天就給陳子寅轉賬，他點點頭，就上樓睡覺去了。我走到外屋，看見王靜還在不停地抹眼淚，還拿出手機給小光拍照，就歎了口氣，坐在桌旁抽了根煙，安靜地陪著這對母子。
　　雖然之前小光暗算我，但想到他成為了一個犧牲品，我自然是生不起氣來，而且當初小光暗算我，也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母親。
　　王靜哭得似乎是沒力氣了，就虛弱地一抽一抽的，我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道：「孩子就要離開了，如果最後一刻，你還是這樣的，他肯定不會放心地走。」
　　「嗚哇……」
　　王靜又撲到我的懷裡放聲大哭，我拍著她的肩膀，她身上都是洗衣粉的味道，挺重的。她哭著說小光走了，她也沒有活下去的慾望了。我說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還沒看過，人不是為了別人活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固然悲傷，但黑髮人也希望白髮人能好好地活下去。
　　「怎麼活……小光都沒了，我怎麼活……」王靜咬著嘴唇，眼淚一直掉下來。我幫她擦了擦眼淚，此時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陪著她，等她哭到恢復為止。
　　等陽光來臨，小光的身體開始慢慢消散。王靜哭得可謂是歇斯底里，差點就昏在我懷裡。我看得難受，勸道：「我知道你覺得人生可能沒什麼希望了，但你想想，小光離開了，你這般難受。如果你也離開了，那你的父母會多難受？看你年紀，估計你父母連六十歲都沒到吧？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你已經嘗到了，還要讓他們也嘗到這滋味麼？」
　　王靜哭得不再是這般絕望，她抹著眼淚說不會的，不會讓自己的爸爸媽媽這麼難過。我只能看見她搖搖晃晃地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問她以後打算怎麼做，說她還挺漂亮的，也許以後還會有人生的希望。
　　她說，接下來想孝順父母，等給他們送終後再說。而且已經為小光悲傷過一次，第二次不會持續太久，讓我放心。
　　等她走了，我只能也回去了，因為通宵又很疲憊的緣故，我一覺睡到了晚上六點鐘。等出去吃完飯的時候，我收到了陳子寅的短信，他說自己陪僱主去夜場吃飯算是慶功，發現王靜花枝招展地在裡面坐台，穿得很暴露，還偷偷給我拍了照片發來。
　　我收起手機，看著面前的粉條靜靜歎氣。
　　至少在我心裡，我會一直記住，曾經我遇到過一個清純女人，為了自己心中最後的信念，住貧民窟的昏暗房子，穿起滿球的破舊內褲，買好幾年前的老款打折衣服。哪怕她已經崩塌，在我心裡，她都是一個偉大的年輕母親。
　　此時此刻，我也更加憎恨鬼超市的幕後黑手。由於他的緣故，這麼多人喪生，而且靈魂還被他隨意踐踏。
　　等晚上的時候，我又去了超市。說實話，我今晚竟然沒有再這麼害怕，而是挺從容地走進超市，可能是因為已經見識過鬼魂，有了一點點習慣性。
　　「嗚……啊……羅玉……羅……玉……」
　　可等我剛走進超市不久的時候，我卻聽見，在超市的二樓，有個聲音正在呼喚我在鬼超市的名字……
　　頓時，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