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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拜他為師?」李朝年表情陰冷,看著何柏谷一字字道,「師兄,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山西王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去拜他為師?」
    「那是為什麼?」何柏谷問,不知為何,他突然間不願意相信李朝年口中說出的任何一句話。
    「什麼為什麼?」李朝年反問完之後忽然明白了,一摸腦袋醒悟道,「明白了,你說我在幾天之內變得比從前厲害了對吧?師兄,你真應該去天墓看看,不過沒有關係,有些東西師父已經告訴過了,但沒有告訴過我,想知道為什麼師父當時不肯告訴我嗎?」李朝年問話的時候,逼近了何柏谷跟前,附耳低聲道,「因為師父知道,我會進天墓,我會知道一切!」
    
    第十四章(上)[解脫的辦法] 。
    
    「一、二、三……十五!」就在何柏谷還在尋思李朝年那番話的時候,李朝年已經轉身數著躺在莊稼地中身受重傷的那些老人們,如今已有十五人被山西王重傷,而薄霧也逐漸散開,何柏谷也能看到田坎中,大樹上,還有遠處的房頂,都站著剩下來的督騎戍衛的後人,那個連媽則是背著背簍坐在遠處的小河邊上,低頭清洗著自己那雙滿是泥土的雙腳,一副不焦不急的模樣。
    「你在天墓中看到什麼了。」何柏谷上前一步,又一次問道。
    李朝年微微側頭,微笑道:「是天意。」
    「胡扯!」何柏谷抓住李朝年的胳膊,「師弟,別忘記師父的話,怨靈旗還了沒有?」
    「當然,如今我留著那東西沒有任何用處!」李朝年拍了拍何柏谷的手,「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遲早有一天會有人讓那東西重見天日的。」李朝年說著,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憧憬的模樣,彷彿已經看到了在未來某個時候,有某一群人從天墓中帶出了怨靈旗。
    何柏谷還是不懂,他不懂師弟李朝年這些裝神弄鬼的話中到底隱藏著什麼深意,他試圖將師父臨終前一夜說的那番話和李朝年如今的話整合起來,理清楚頭緒。雖然他有點兒頭緒,但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畢竟師父所說的只是很籠統的概念,而李朝年卻好像看清楚了每一個細節。
    兩人對話之間,山西王已經解決完了大多數督騎戍衛,剩下的只有連媽和另外一個穿著薄甲的老頭兒。兩人一人背著背簍,另外一人放下手中緊握的長槍,將躺在周圍,身受重傷的老頭兒都一一背回村子中各自所居住的瓦房之內,這才慢吞吞回到莊稼地之中,也不說話,就那麼面朝山西王。
    何柏谷指著山坡下問:「他們在做什麼?」
    「談判。」李朝年簡單地回答,乾脆坐了下來,背靠桑樹看著。喜豆彷彿已經適應了跟隨這師兄弟倆所經歷的一切,抱著嬰兒坐在一側,輕輕哼著歌,對週遭發生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苟鎮海卻依然很恐懼那個嬰孩,那模樣又想靠近,又想遠離,非常矛盾。李朝年卻反手一把拽過苟鎮海來道:「苟班主,安分一些,還沒有輪到你呢!」
    「朝年!你和山西王到底在做什麼!」何柏谷越來越搞不懂了。
    「噓。」李朝年豎起一根手指,「該你知道的時候,遲早會知道。」
    莊稼地中,與山西王對峙的連媽和另外一位老人終於有了動作,手持長槍的老人將身上的薄甲卸下來,挑在槍頭之上,遞給了山西王,山西王接過來,放在手中撫摸了一陣,點了點頭好像應許了兩人什麼事。何柏谷看在眼裡,覺得很驚訝,因為那老人的動作等於是在戰場之上投降,投降分兩種,一種是放下兵器,表示投降不反抗,但沒有歸順的意思,但如果是將自己的鎧甲交予先前廝殺的敵人,那就表示自己願意一心歸順。
    督騎戍衛的後代竟然莫名其妙歸順了山西王,這算什麼?
    何柏谷滿臉的驚訝,一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讓他那飛快運轉的腦子完全跟不上,他抓著李朝年詢問,李朝年卻不搭理,一直等到連媽和那位老人跟著山西王來到他們跟前,才聽到連媽說:「五房村沒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何柏谷有些崩潰了。
    「我們該走了。」李朝年卻轉身從喜豆懷中抱過那個神容嬰孩,交予一側滿頭大汗的苟鎮海,隨即轉身就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何柏谷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是想搞明白這一切為何會發生,先前還要發誓殺了他的督騎戍衛,此時為什麼卻不動手,還歸順了山西王。
    「走啊!我們還要趕路,這不是我們的終點!」行了很遠的李朝年轉身對著何柏谷喊道,連平日內口中掛著的尊稱「師兄」都沒有說。
    「為什麼?」何柏谷蹲下問山西王。
    山西王抬眼看著他,還是說了那兩個帶著無限可能的字:「天意。」
    「天意個屁!」何柏谷起身來又看著連媽道,「前輩,到底你們在做什麼?唱戲嗎?」
    「我們只是想解脫而已。」一臉慈祥的連媽看著何柏谷,隨後又看著旁邊的老人道,「這是我的夫君吳子淮。」
    何柏谷點點頭,對吳子淮行禮,吳子淮一臉微笑抱拳還禮,顯得十分輕鬆。何柏谷抬頭的時候發現兩人雙手十指緊扣,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麼在這個五房村內只看見老人而沒有看見過年輕人,並不是因為年輕人出走或者其他什麼原因,而是這裡的老人根本就沒有打算再撫養下一代!
    是的,只有兩種辦法能擺脫那荒謬的誓言,其一就是全部戰死,其二就是不再養育後代,永世被困在深山之中,只需要等到自己壽終正寢一切便完結了。
    督騎戍衛再沒有後人,也就不需要再遵守什麼誓言了。何柏谷終於明白為什麼連媽在前日對自己說出那番話之後,又替自己重新接上了脫臼的四肢,不,應該是連媽早就與自己的夫君計劃好了這一切,也說服了其他後人接受這個事實,只是等一個契機而已。
    「不管怎樣,我們終歸是違背了誓言,但我們不能拖上所有人,讓他們在去另外一個世界的路上還心懷慚愧,所以我們夫婦願意成為投降的罪人,讓他們成為戰死的英雄。」連媽牽著吳子淮的手,回頭看著五房村,隨後又道,「山西王,我們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並沒有殺死這個後殮師,你也應該兌現自己的諾言,讓我們遭受懲罰。」
    「好!」山西王點頭,提了朴刀在手,手起刀落,很快將連夐映和吳子淮兩人的四肢砍斷,再抬腳踹入山坡之下的田地之中。何柏谷再一次看傻了,趕緊連滾帶爬地追了下去,扶起滿臉泥污,四肢切口處不斷噴血的連夐映,回頭對山西王喊道,「你瘋了?」
    山西王只是搖搖頭,什麼也不解釋。
    「小子,你聽我說,這是我們的約定。」連夐映胸中還有最後一口氣,「我們督騎戍衛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在找擺脫那誓言的辦法,如今終於找到了,但找到辦法的我和夫君必須遭致懲罰,出賣同伴投降敵人最好的懲罰就是死在敵人的手中……這樣,誓言已破,我們也遭到了報應,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你應該替我們高興,在臨終之前,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如今的何柏谷心中已經麻木,沒有悲傷,什麼都沒有,只是聽那連媽一字字說了下去:「始皇帝之身根本沒有入那陵墓之中,所謂天墓副陵也只不過是當年的謠傳,如果天墓真的管用,大秦便真的可以傳萬世,我們的祖輩告訴我,當年慫恿始皇帝修建陵墓,尋遍天下的另有其人,我想答案也許就是在天墓之中……」
    連媽還未解釋完畢,胸中那口氣已經潰散而去,閉眼面露笑容去了。何柏谷一身血污抱著連屍身坐在那發愣,不知道過了多久再回頭去看山坡上的山西王和李朝年等人時,他們也只是冷眼相對。
    「師兄,該走了,我們的終點不在這裡。」李朝年從山坡上滑下,拽起何柏谷遠去,隨後又朝靠著桑樹所坐的喜豆喊道,「喜豆,你是願意跟我們走,還是留下。」
    喜豆早已麻木,半晌才點點頭表示願意跟著何柏谷和李朝年師兄弟離開,隨即山西王從喜豆懷中抱走了神容嬰孩,低聲道:「放心,我會養育他成人。」
    喜豆腦子中一片空白,像是被山西王控制的木偶,聽話地將嬰孩交了出來,然後跟著李朝年朝著來時的路離開,而何柏谷像是一具被.控的屍體一樣跟在兩人的身後,目光發直,步伐沉重。
    等三人離開走遠,山西王才將懷中的嬰孩交給渾身顫抖的苟鎮海,再按住其肩頭道:「鎮海,為師對不住你,要你這些年跟著我擔驚受怕,最終還必須與他合為一體。」
    「沒……」苟鎮海連「沒關係」後面兩個字都說不出來,雖說在山西王收他為徒,傳他班主之位時就告訴過了他這一切,但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苟鎮海依然害怕,單是想想自己身體內會鑽入另外一個活生生的人,能不讓人恐懼嗎?許久,苟鎮海又戰戰兢兢問道,「師父,會痛嗎?」
    山西王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徒弟會突然問出這三個字來,心頭覺得一酸,有眼淚想流出來,但在這樣一副身體內,根本不能產生眼淚,只得用力捏了捏苟鎮海的肩頭:「為師只分過魂魄,沒有經歷過熔體,所以不清楚。」
    「師父!」苟鎮海忽然跪了下來,「我想知道為什麼要熔體?師父你又為什麼知道我們來到黃粱堡會遇到這個神容嬰孩?」
    「為師問你,多年來為師告訴你的一切,是不是都應驗了?」山西王沒有發怒,輕言細語問那苟鎮海。
    苟鎮海仔細回憶著,最終點了點頭,表示多年來經歷的事情都被山西王一一言中,沒有絲毫的差錯,難道這真的是天意?山西王舉起自己手中的刀,割破了苟鎮海的食指,再將其食指放入嬰孩的口中,嬰孩含著食指拚命地吮吸著,原本怪異的臉上逐漸變成了血紅色,雙腿也不斷地蹬踹著,顯得很是興奮。
    
    第十四章(下)[長江後浪]
    
    苟鎮海盯著懷中嬰孩的那張怪異的臉,心頭的恐懼又加深了一分,一咬牙心一橫覺得賭一把,抬頭看著山西王,又看著天空,突然起身用力將那嬰孩向旁邊一甩,同時喊道:「什麼狗屁天意,老子不信,我還沒有享受過人間的榮華富貴,憑什麼!」
    苟鎮海說著掉頭就跑,山西王卻領著兩具行屍坐在那,沒有去追趕。而滾下山坡的苟鎮海卻發現右手臂十分沉重,低頭一看才發現那神容嬰孩的小胳膊竟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掌,張嘴大口地吮吸著他的手指,無論他怎麼甩都無法甩掉,只得在莊稼地中四下翻滾,像是要擺脫一隻死死咬住他不鬆口的野狼。
    「師父,救命啊師父!不要啊!不要啊!」苟鎮海帶著哭腔在莊稼地中翻滾著,不時跳起將那孩子砸向田地之中,但那孩子總是能藉著他身體的力量利用慣性避開,死死咬住其手指就是不鬆口。
    苟鎮海拖拽著那孩子躍進那長滿怪異植物的田地之中,在山坡上的山西王也只是冷眼注視著,看著兩人壓倒了一片又一片植物,而苟鎮海的慘叫聲也越來越低,最終被壓倒又立起來的植物所覆蓋,逐漸沒有了聲音,此時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了。
    山西王依然在那坐著,等著,等到正午的太陽立在正中,這才起身來,背著手跳進莊稼地中,遍尋苟鎮海和那個神容嬰孩。
    「喲,原來你在這裡呀。」山西王在一片茂密的植物之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苟鎮海,在其旁邊只留下了嬰孩的襁褓,嬰孩卻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苟鎮海默默點了點頭,竟開口道:「師父,我不痛了。」
    「鎮海,三個月之內,你不能食葷腥,這樣才能與神容真正的合二為一,否則神容反噬,你就會消失,你必須做到這一點,明白了嗎?」山西王說著,用刀小心翼翼挑開苟鎮海的胸口,在其胸口處能清楚地看到一個巨大的血洞,但那血洞之中卻沒有鮮血流出,只不過在山西王挑開衣服隨後的幾秒後,一雙小手突然從血洞之中鑽出來,將血洞兩側的皮膚快速合攏,像是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孩子因為寒冷而拉上滑落下去的棉被一樣。
    山西王看到這一切,又將苟鎮海的衣服重新合上,拿出針線縫好,隨後伸手指著其肩頭道:「三個月之後,神容會分別滲入肩頭,再過三個月分別進入手臂,隨後半年內你會感覺雙臂奇癢難當,那時你每日必須將雙手放入溫水之中兩個時辰,誘導神容安於你雙手之中,等神容住進了你的雙手,那麼一切就妥了,雖然神容在你體內可以延長你的壽命,但也不過是五年,頂多十年,在這期間,你必須物色其他『容器』,否則神容和你都會死不說,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會亂套。」
    苟鎮海斜眼看著山西王:「師父,你所說的我記下來了,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會亂套。」
    「這個世界是有規律的,規律是由人控制的,但人又是被規律所約束的。」山西王看著苟鎮海的雙眼,「人適應了環境,便開始改造環境,改造環境的過程中訂下規律,再強迫自己適應環境,遵守規律,到頭來你會發現一切都不過只是兩個字——輪迴。」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不過我明白為什麼師父你會選中我了。」苟鎮海笑了,一個時辰前的恐懼已經在神容.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我什麼都不懂,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你不是為了收我為徒,而是為了給神容找一個容器,對不對?」
    「對,你好自為之吧,我的使命結束了。」山西王起身,伸手撥開那茂密的植物,背著手領著自己和文書副官的行屍,朝著地師墳地的方向慢慢走去。
    ……
    隘口,李朝年、何柏谷和喜豆又來到了那個隘口處,只有在白天,隘口兩側掛著的那些地師遺物才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三人的眼前。喜豆跟著李朝年一言不發,她陷入了一種說不出的迷離狀態,彷彿失去了情感的本能,只知道朝前走,聽從李朝年的命令坐下休息、吃飯、喝水、睡覺,而在最後的何柏谷完全是一副被勾走了魂魄的模樣,如同是行屍走肉一般,喜豆還能說兩句話,但何柏谷卻完全沉寂在自己創造的幻想世界之中,幻想著自己跟隨的不是李朝年,而是已經去世的師父。
    李朝年掏出穆英豪給自己的那支快慢機,在手中仔細端詳著,看了許久,將快慢機掛在了那一堆飾品下方:「我不是開棺人,不是後殮師,我只是我,我沒有資格接受你的遺物,所以這裡才是這支槍最後的歸宿。」
    「朝年,我們是要分開嗎?」喜豆忽然問,她從李朝年的話語之中感覺出離別,但同時也感覺到這個少年已經成長了,快速成長,心中裝著的東西比何柏谷和她要多千倍、萬倍,雖然她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李朝年看著那支快慢機笑了:「分開?不會,還不到時候,等他徹底清醒的那天,我們才會分開,各走各路,但終有一天,我們又會回到同一條線上來,到時候我這個玩世不恭,大智若愚的師兄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做了。」
    喜豆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該問什麼,但看著目光呆滯的何柏谷,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於是問:「我們下一步去什麼地方?」
    「我想參加。」李朝年忽然笑了,竟然笑到摀住自己的肚子,一隻手還把住旁邊的岩石,「你是不是很想發笑?其實在不久之前,我連是什麼意思都不明白,但我必須參加……」
    喜豆不解,不過她從前也時常聽那些來窯子裡的客人大談什麼之道,自己完全聽不懂,但也知道只要就會流血,就會死人,天下也會因此而改變。
    「你為什麼要參加ge[命?」喜豆靠著何柏谷,覺得此時的李朝年令人害怕。
    李朝年深吸一口氣,收起笑容,拍了拍沾滿灰塵的雙手,看著那支懸掛在那裡的快慢機道:「需要槍,槍是的開門磚,而我的開門磚是ge[命。」
    「噢——」喜豆應了一聲,雖然她什麼也不明白,隨後便拉著何柏谷跟著李朝年晃晃悠悠上路了,至於朝著什麼方向前進,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想未來還會面對什麼事情,還會遭遇什麼樣的人或者怪物。
    不久,西安解放。解放大軍入城的時候,李朝年和喜豆擠在人群之中,和其他人一樣揮舞著手中的小旗,雖然喜豆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她喜歡熱鬧,喜歡有日光照射的地方,而李朝年則拚命擠出人群,試圖伸手去摸那些帶槍軍人身上的衣服,還大聲喊道:「我要參軍!我要參軍!我要參加ge[命!」
    李朝年的喊聲雖然很快被街上各種聲音淹沒,但他依然在那興奮地喊著,一直喊著,在其後的喜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高興,不由得回頭去看蹲在商舖門口,雙眼發直,一直保持思考狀態的何柏谷。
    許久,何柏谷忽然起身,撥開擁擠的人群,展開雙臂攔在解放軍的隊伍跟前,大聲喊道:「我要參軍!」
    原本像條長龍的隊伍被截斷了,後方隊伍停住了,軍人們不可能衝撞一個十來歲出頭的孩子,大家都好奇地看著他,但因為紀律原因,誰也沒有上前,隨後隊伍一側奔來兩匹黑色的大馬,為首的馬上軍官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報告首長!有個孩子攔住了隊伍。」隊伍中一名士兵敬禮回話。
    何柏谷看著大馬上的軍官,軍官手臂還纏著繃帶,翻身下馬的時候,騎著另外一匹馬的警衛員趕緊下馬攙扶,卻被那軍官伸手攔開,堅持自己下馬,隨後來到何柏谷跟前,笑瞇瞇地問:「小鬼,你要做什麼呀?」
    「長官,我要參軍。」何柏谷的聲音沒有先前那麼大聲。
    「我們這裡沒有長官,只有首長。」身後的警衛員糾正道,何柏谷看著那警衛員的模樣也不過十六七歲,還是一臉稚氣,若不是身上的軍服和腰間的槍盒,他也不過是街頭的一個普通孩子。
    「首長!我們要參軍!」李朝年也擠了過來,模仿著先前朝軍官敬禮的士兵,雙腳併攏,向其敬了一個軍禮。
    軍官笑了,問李朝年:「小鬼,你多大了?」問完後,軍官將兩人拉到路邊,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十五!」李朝年撒謊道,盡力將自己弄得像那個年齡段,實際上他的行為舉止早已超過了實際的年齡。
    「你呢?」軍官又問何柏谷。
    何柏谷看了一眼李朝年,實話實說:「我比他大兩歲。」
    「這麼說你十七歲了?」軍官笑著指著旁邊的警衛員說,「你十七歲,應該和他一樣大,但為什麼你個子這麼矮呢?」
    「家裡窮,沒吃過啥東西,所以不長個!」李朝年回答道。
    「噢,原來是這樣,嗯,你們叫什麼名字?」軍官問。
    「我叫李朝年,他叫何柏谷,他是我的師兄,我們以前跟著同一個師父學當木匠,師父在打仗的時候被國民黨反動派殺死了。」李朝年編造著謊言,關於「國民黨反動派」這些字眼都是來到西安之後,他現學現用的,隨後李朝年又問那軍官,「首長,你叫什麼呀?」
    「我叫胡天禹,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十六師聯絡科的……小兵。」胡天禹將自己的軍帽摘下來,正準備扣在李朝年的腦袋上時,喜豆卻湊了過來,看了他一眼又躲在了何柏谷的身後,胡天禹乾脆將軍帽扣在了她的頭上,起身道,「想參軍的話,我說了不算,你們得先去找軍管會,知道軍管會怎麼走嗎?」
    三人搖頭,胡天禹指著前方道:「朝前走,去止園,軍部現在就在那,我還有事,先走了。」胡天禹說完,留了錢給三個孩子,翻身上馬疾奔而去。
    「我知道止園,那是楊虎城從前的公館。」李朝年臉上的笑容持續著,雙拳攥緊,自語道,「果然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此時李朝年不知道,何柏谷和喜豆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充滿了疑惑和不解,只有李朝年明白怎麼回事,捏著錢大叫大喊著朝著胡天禹離開的方向奔去,顯得無比的亢奮。
    歷史的潮流就這樣拋下了穆氏兄弟,把他們原本肩負的使命交予了這兩個只有十來歲出頭的孩子。後浪推著前浪不斷地向沙灘上拍打著,沖刷出一道又一道新的痕跡,又像是老天爺在隱藏前人留下的足跡,讓那些年少氣盛的少年陷入迷途,給他們人生新的考驗,讓他們在迷途練就足以改造和適應新環境的能力。
    不久,西北全境解放,同年9月,新疆和平解放,3個月之後,三個少年跟隨著已經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六野戰軍騎兵團政委的胡天禹進駐新疆,不到一年後,朝鮮在蘇聯默許的前提下入侵韓國,朝鮮戰爭全面爆發。
    那時候的何柏谷並不知道,那個與他半生亦敵亦友的男人正在戰場上抱著醫藥箱穿梭在炮火之中,用自己的醫術和簡陋的裝備救治一個又一個倒下的戰士;而喜豆也並不知道,自己會深愛上那個在戰爭結束後帶著榮譽回國卻毅然投身邊疆的男人。似乎只有總是面帶微笑的李朝年彷彿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在軍中每日做著重複的工作,等待著那個男人的出現,等待著很久之後自己新時代的來臨。
    「我不知道別人奮鬥一生是為了什麼,但我知道,我,是為了整個中國!」
    多少年後,何柏谷都能想起在新疆那個老兵療養院中,正午的太陽照耀下,那個穿著每天都撫平數遍的軍裝,挎包不離肩的大哥朝著太陽大喊時的場景。那個時候,何柏谷彷彿在迷迷糊糊之中,真的明白了什麼叫做「一個人的ge[命」,也明白了師叔穆英傑、師父穆英豪以及師弟李朝年時常掛在口中的「天意」到底為何。
    天意,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不容凡人改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在那個時候的中國,總有人說——人定勝天。
    
    第十五章(上)[服屍粉]
    
    現在,新五房村舊址下。
    鐵齒全神貫注地講述著自己過去的故事,當然不少的事情都是苟鎮海在其「成年」之後告知的。只不過,他渾然不知自己有些故事已經脫去了掩飾的軀殼。
    「我就以這種奇怪的形態生存在苟鎮海的體內,在其體內生活了數十年,開始我從未認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因為那時候我以為在其他人體內也住著和我相同的人,直到有一天我認為的父親苟鎮海忍不住和一個女人親熱的時候,我發現她的體內並沒有和我相同的小人,我才知道自己是個怪物。」鐵齒宿主的手掌合併在一塊,鐵齒躲在其中彷彿很悲傷,許久才說,「苟鎮海死後,我開始每五年更換一次寄生的身體,當然那時候地師會早已建立,而一手建立地師會的人是我,不是苟鎮海,他沒有那個腦子,說是混吃等死也毫不為過。」
    「鐵齒先生,你的故事說岔了。」胡順唐直視著其宿主掌心中的鐵齒,「你在講述故事之前,所說的身世和故事中的完全不一樣,你難道忘記了?」
    「我當然知道。」鐵齒控制著其宿主又張開手掌,那只古怪的眼睛中那顆黑色眼珠子左右轉動著,「最早我是沒有記憶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苟鎮海編造的,一直到那夜我發現了自己的實情後,才威逼他說出來,但那個謊言我一直保留在腦海中,畢竟有些時候謊言容易被人接受,只不過我的的確確跟著苟鎮海學過唱戲,還幻想著有一天與他一同登台,哈哈哈——」
    胡順唐側頭看了一眼夜叉王,示意這個傢伙絕對不能輕易相信。
    夜叉王微微點頭,玩著手中的匕齤首,不過倒是對曾達所說跟著鐵齒的那兩個名為送終和出煞的怪異保鏢有些擔心,這種傢伙一看就是沒有腦子的,對自己認可的人百依百順,要對付起來恐怕自己一時半會兒也佔不到便宜。
    「這麼說,這口人形棺中根本與你沒有關係,按照你的故事,這五房村在1949年之前住著的只是大秦督騎戍衛部隊的後人,難道這口棺材屬於他們?」胡順唐知道這個故事說不通,在鐵齒的故事之中沒有哪一個細節提到過關於五房村下面藏著的這個老屋。
    莫欽在一旁點頭,他留了一手,在鐵齒講述過去的故事時,偷偷錄了下來。葬青衣和胡淼的記憶力都很好,在腦子中回憶了一番,也表示先前沒有提到過這一點。唯獨魏玄宇沒有表態,只是繞著下面的這個大殿走了一圈又一圈,重新返回原位後道:「我走眼了,我想應該是有人以這顆怪樹為基,再找了其他老建築的材料重新搭建而成的,並不是什麼真正的老屋。」
    「精彩。」鐵齒讚道,「的確如魏先生所說,這座所謂的老屋只是贗品而已。」
    鐵齒話音剛落,夜叉王的匕齤首就朝著他飛了過去,剛到其宿主的跟前,一個黑影便從上方掉下,直接用粗壯的手臂擋住了他的匕齤首,在那黑影正準備還擊的時候,鐵齒厲聲喝道:「送終,收手!」
    「唔——」送終應了一聲,退到一旁,拔掉肩膀上的匕齤首,又點了穴位,暫時止血,但如野獸般的雙眼一直緊盯著夜叉王,夜叉王也不示弱,昂頭用相同的眼神回敬著對方。
    「都停手吧,我現在需要鐵齒先生給我們一個說法,不至於讓我們這一行人大老遠來到這裡空手而歸吧?」胡順唐其實心中倒是暗喜,喜在知道了怨靈旗就在天墓之中,現在最好是完美解決了與鐵齒之間的交易,隨後再找到天墓的入口,進去將那怨靈旗取出來。
    事情從來就不會這麼簡單。
    鐵齒宿主搖頭,隨後鐵齒道:「我本打算實話實說,但你們這位夜叉王似乎一心想置我於死地。」
    「你該死!」夜叉王拔出另外一支匕齤首,在手中把玩著。胡順唐知道夜叉王這不是衝動,而是想將鐵齒那兩個保鏢給引出來,這樣兩批人互相當面對峙,也好過對方有人在暗處伺機而動,他們陷入被動要好。
    鐵齒沒有搭理夜叉王挑釁的話,而是道:「修建這間老屋的人不是我,和地師會沒有絲毫的關係,至於是哪批人來修建的,我心中有數,因為從他們勘查地形、運送材料,再到最後的完工掩埋,地師會的人跟了全程,幾乎記錄下來了每一個細節,我如果說了實話,你恐怕不會這麼聽話前來,所以只能偽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誰修的?又有什麼目的?」胡順唐質問,「我必須馬上搞清楚這兩個問題。」
    鐵齒控制著自己的宿主來到那顆盤根怪樹跟前,面朝那人形棺:「這人形棺也是古物,並不是產自本地,原本是出土於湘西一帶,距今至少幾百年歷史,這一點我是派人花了重金從冥耳處得到的消息……」說罷,鐵齒轉身,面朝眾人強調道,「我絕對沒有撒謊。」
    胡順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鐵齒繼續道:「我當初也很納悶,為什麼那群人會在那種時候放置這種怪異的人形棺在這新修建的老屋之內,想必這人形棺的來歷你們都很清楚,這種人生前都是畸形,死後無非是想得到一具完整如平常人一樣的身體,才想出這樣一個法子的。」
    眾人點頭表示同意。鐵齒話頭一轉又道:「這裡便涉及到關於生物學的一些知識,我雖然身為地師會的頭目,應該鑽研的是中國風水堪輿的古文化,至於為什麼要學習這些新知識,其目的就是為了這口人形棺……」
    鐵齒又問眾人是不是知道關於疫苗的理論。這一點相信普通人都知道個七七八八,即便不知道完整的理論,也明白其中大概的道理。鐵齒指出這個人形棺之所以放在這裡,目的就是為了研究某種人體疫苗,因為早年在湘西一帶,有民眾拜祭人形棺,說到底就是擔心自己今後的子孫會有畸形出現。在當時的湘西深山之中,並不開化,不像現在一樣婦女準備懷孕三個月之前就得開始服用葉酸等防止嬰兒畸形的藥物,而在深山之中說不定誤食或者吸入了什麼東西,就會導致腹中胎兒異變。
    這種知識是當時人並不懂的,於是大家便拜神,當然拜得最多的就是這種人形棺,希望其中的「仙」能保佑自己的子孫健康。不過在當時即便是這樣,還是有很多孩子生出來模樣奇怪,這足以讓那些拜人形棺的民眾信仰崩潰,為了避免這一點的發生,當地有某些膽大的土醫竟然偷偷地從人形棺中取出那「仙」的骨頭,研磨成粉,給那些孕婦吞服,說這樣可以防止嬰兒畸形。
    誰也沒有想到,土醫這種完全沒有準確實驗過的辦法竟然成功了!服過那些骨粉的孕婦產下的孩子都如常人一樣,並沒有造成身體畸形,只不過遺憾的是這種人形棺少之又少,哪兒有那麼多拿來服用的?一時間,人形棺便成為了比人參、鹿茸等物還要珍貴的藥材,後來在東南亞一帶竟然賣出了天價——一具人形棺可換相同大小的黃金。
    「我聽過類似的故事。」莫欽聽完後道,「在埃及木乃伊被發現之後,有一段時間歐洲的貴族癡迷巫藥時,木乃伊有藥用價值,雖然這很荒謬,但在某些記載中的確也寫過這種方式治療好了一些頑疾,雖然後世的科學證明這種方式只能是找死,而不能治病。」
    「對。」鐵齒道,「這是同理。而且當時正值十年動亂時期,這群人來到這裡完全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要是被發現,都會背負上某種罪名,全部槍斃。我當時深信,這群人大有來頭,於是派人分批跟蹤,試圖追查出他們的來路……」
    在那群人修建了這座老屋,又在其中放置了人形棺,做好了其他一切之後,便全身而退。鐵齒的人回報,這群人除了裝入了人形棺之外,還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搬運來了五口金屬箱子,地師會的人夜晚潛入那群人營地的時候,本想打開箱子看看其中裝著的是什麼東西,卻沒有想到那箱子冰冷無比,像是內裝了千年寒冰一樣。
    中國雖然從50年代後期開始產生冰箱,但並未普及,六十年代末大多數民眾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而那種箱子其實與冰箱同理,只是無法使用氟利昂製冷,是用來保持其中的溫度而已。
    地師會的人只能撤走,靜等著,一直到這群人工作結束離開,再潛入了那大殿之內,發現箱子不見了,裡面多了這口人形棺,大殿其中一塵不染,明顯是打掃了很多遍,有點類似現在的「無菌環境」。
    鐵齒覺得怪異,但當時還未將這一切與當年的事情聯繫在一塊,但還是派人分批跟蹤,由於那批人人數眾多,他們要一一跟蹤也沒有任何辦法,於是只能跟蹤其中一個看似說話很有權威的人。這個人離開陝西境內之後,先是去了遼寧,像是參加全國串聯一樣,隨後又從遼寧到了山東,最後才返回上海。
    為了跟蹤這個男子,地師會派遣了二十來人,終於在其返回上海之後查明他是上海某醫院的醫生,還是個婦產科醫生。
    「婦產科醫生?」莫欽忍不住想笑,「一個婦產科醫生竟然是那支隊伍中的權威,喂,你編故事也有點邏輯性好不好?」
    胡順唐抬手示意莫欽閉嘴,讓鐵齒繼續說下去。
    鐵齒發出怪異的聲音,顯得有些不滿,隨後才道:「我的人又跟了那傢伙至少一個月的時間,發現他日常生活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得將其擄走,逼問他帶領那批人到底去做了什麼。」
    
    第十五章(下)[死嬰]
    
    那夜,地師會的人將那婦產科醫生擄到上海某大學圖書館內,準備嚴刑逼問。那時候的上海,早已變成了「學不成學,工不是工」的狀態,學校的圖書館等學子用來鑽研學習的地方早貼滿了大字報,其中一部分書籍也早被焚燬。平日內除了造反派之外,尋常人誰敢去那個地方?都生怕被某個派別的人抓住,扣上某種罪名。
    當時的上海,各個派別林立,從最早的「紅衛兵戰鬥組」,到其後發展出的「紅革會」、「工總司」、「赤衛隊」等,發展出了無數個組織,最多的時候達到了5340個。地師會的人冒充的就是「工總司」的人,這樣才能明目張膽將那醫生從家中擄走。
    那婦產科醫生戴著高帽子,掛著木牌子,沿途說自己冤枉,口中還不斷稱自己根正苗紅,同時細數著家庭成員的成分。地師會的人本來就不是什麼造反派,這些話對他們根本就沒有用,將其帶進圖書館扔進雜物間之後,也不廢話,直接就問他,之前去陝西寧強幹什麼去了?帶的那些金屬箱子中裝的又是什麼?
    地師會成員這麼一問,那醫生立即明白了,他們不是造反派,立即裝傻充愣說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這番謊話剛出嘴,立即被暴揍了一頓,隨後還威脅他,要弄些大字報栽贓他,讓其整個大家族都遭殃。即便地師會如此威脅,那醫生還是一口咬定他們找錯人了。無奈之下,地師會乾脆上了重刑,不到幾分鐘,那醫生熬不住了,先是說了那金屬箱子中裝著的只是醫院流產下來的死嬰,隨後又道自己也只是負責尋找死嬰,照看死嬰,其他人自己也不認識,大家只是各司其職。
    關於各司其職這一點,地師會跟蹤的人倒是清楚,他們在五房村地界跟蹤的時候,的確發現這群人是各幹各的,互不干擾,好像互相之間也不熟悉,於是讓那婦產科醫生從頭說起。
    醫生實話實說道,那是兩年前,自己和醫院的一個護士搞破鞋被人當場抓住,但抓住他的那批人卻沒有「法辦」他,而是告訴他會替他保守秘密,只不過將來必須要為他辦一件事。醫生怕事情暴露,當即答應了下來,兩年後,那批人又找上門來,告訴醫生,要找五個流產下來的死嬰,男女不限。
    他是婦產科醫生,要找流產下來的死嬰還不好辦?他花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搞到了五個,交給那批人。那批人卻又告訴他,這件事沒完,讓他在某個時間到陝西寧強去,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和他會和。
    醫生當時便不幹了,他這輩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除了去過北京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去過,雖然也嚮往陝西延安的聖地,但去的是寧強,他沒啥興趣。
    那批人聽完,什麼也不說,只是對視一眼,扔下一句:「去不去你看著辦。」
    醫生回到家,思來想去覺得搞破鞋的事情曝光,這輩子就毀了,只能硬著頭皮按照約定的時間趕到了寧強,去了之後又由人帶著前往了黃粱堡和其他人會和。到了之後,醫生才意識到所有參加這次行動的人,都是有把柄落在那些人手中的,同時擔心對方會不會是敵特,威逼他們做一些破壞祖國建設的事情?
    可事實沒有醫生想的那麼恐怖,帶他們來的那群人拿了五口金屬箱子,說裡面裝的是死嬰,又交給他們地圖和一些規劃圖,讓他們去五房村修建老屋,放入人形棺,如何接通那怪樹的枝幹於立柱之中,又如何放入死嬰等等。
    吩咐完畢,那群人讓醫生等人馬上上路,他們在黃粱堡等著,做完這件事就回來領「遣散費」,今後再不打擾。
    醫生等人立即上路,趕到指定地點,發現那裡只是一片荒村,但隊伍中又有人懂得勘查地形,還有人懂得建設,可以說各種工種都有,似乎最沒有用的就是他這個婦產科醫生。
    半個月,只是半個月的時間,這群人就幹完了那批神秘人吩咐的事情,隨後返回。而在這期間,醫生所做的事情只是看著金屬箱子,等著到他那個步驟後,才將其中死嬰取出來,放入那立柱之中,就這麼簡單。
    回去的路上,醫生擔心敵特會殺人滅口,沒有想到那批人並沒有這麼做,只是拿出香煙、罐頭、酒等東西,請他們好吃好喝一頓,送他們離開了事。
    「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我所說的全部屬實,沒有一句假話。」醫生說完之後又苦苦哀求他們放過自己,說自己以後肯定再也不干搞破鞋的事情了,雖然說回來之後醫生又忍不住和那護士搞在了一塊兒……
    地師會的人無奈,又著急回去向鐵齒匯報,只得威脅一番放了那醫生。等回到西安告訴鐵齒這一切之後,鐵齒立即覺得這件事實在太過怪異,會不會與當年發生的事情有聯繫?但他當時對現代醫學等一竅不通,於是命人找來各種書籍,花了幾年的時間惡補,這才帶著人下了這大殿來探個究竟,當然他們下來之後也刨開了那柱頭,刨開之後本就是怪物的鐵齒傻眼了——柱頭中的死嬰竟然在這些年中成長了!
    鐵齒站在柱頭前愣了足足一個小時,在腦子中回憶著自己所學的各種知識,也無法找出合理的解釋來,即便是用古異術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他命人試探那其中「死嬰」的生命反應,發現其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可卻還在生長,無奈之下,只得讓人採集了這裡的各種東西的樣本,回去做分析,試圖找出這些人做這些事的最終目的。
    「鐵齒先生,我有個疑問,麻煩你現在回答一下我。」胡順唐來到鐵齒跟前,「你為什麼會對這些人做的事情感興趣呢?」
    「因為我覺得這些事情也許與天墓有關係。」鐵齒直言道。
    胡順唐點頭又問:「就算是與天墓有關係,又關你什麼事?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只是個半途中冒出來的人,和這些事情沒有直接性的關係。」
    「不,有關係。」鐵齒立即道,掌心中那眼珠掃了掃跟前眾人,「苟鎮海在世之時,曾經告訴我,山西王還在的時候,曾給他批算過一卦,卦中算出了我不說,還算出了今後發生的事情,還明確指出就在今年命中注定可以讓我永世依附的那人會出現。」
    「不直這樣吧?」胡順唐知道鐵齒肯定又會提什麼天意。
    鐵齒沉默了一陣後又道:「好吧,我也對天墓中有什麼感興趣,原因很簡單,只因為苟鎮海告訴我,當年李朝年隨山西王進了天墓之後,再出來已經變了一個人,所以我也想進去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一個人短短兩天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好像很合理。夜叉王看了胡順唐一眼,用眼神表達出他這個意思。可鐵齒的話並沒有說完,隨後他又道:「實不相瞞,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各位,多年前,我又重新見到了李朝年……」
    鐵齒這句話讓眾人一愣,這才明白這傢伙賣了這麼久的關子,到底想說的其實就是這件事。
    「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老人,不過是個身強力壯的老人。」鐵齒說到這,依附在的手掌顫抖了一下,像是回憶到與李朝年見面時的場景都會止不住發抖一樣,「他在沒有任何人的引領之下,準確地找到了我,還在幾十個人中找到了我的宿主,直接抓住了我的宿主說了一番話。」
    胡順唐上前一步立即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當年那批修建老屋的人是他指示的,但並不是他找的,當時的他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所以讓我短時間內不要再對這裡產生任何興趣,否則他絕不手軟。」鐵齒飛快說完這句話,好像他說得慢,隨時都會被李朝年滅口一樣。
    「短時間內?」胡順唐對這幾個字產生了興趣。
    鐵齒長噓一口氣:「對,短時間內,還說等有一天有群人對天墓感興趣的時候,自然會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等等。」夜叉王忽然抬手插嘴道,「我忽然明白了。」
    胡順唐點頭:「我也明白了,但不能確定,只是推測。」
    「嗯。」夜叉王看著那柱頭,「從時間上來推測,我估計正是中美俄三國執行計劃的時間,這裡只是個試驗場,利用了這個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可以防止畸形的人形棺,雖然死亡,但還在自行生長的死嬰,但最重要的就是這顆怪樹,是這顆怪樹連通了這一切,老屋以怪樹為基是真,實驗以怪樹為基才是重點。」
    鐵齒在一旁靜靜聽著,實際上目光卻是落在了魏玄宇的身上。胡順唐來到人形棺前,思考半天道:「這麼說,李朝年真的與那些實驗有著關聯,加上曾老帶來齊老爺子查出的消息,他們師兄弟兩人當年就與蜂后認識,那麼必定與這一切有著關聯,之所以選在這裡,其原因就是因為這顆怪樹,還有這種可以治癒人疾病的楠木,葬青衣聞了之後,變得口齒伶俐,不再有語言障礙……」
    胡順唐在那自言自語地分析道,忽然轉身看著腳下道:「鐵齒先生說,也許這裡與天墓有關聯,誰想過這下面會是什麼?」
    先前莫欽打下加壓彈的時候就發現,下面空空如也,彷彿是一個大洞,難道說這裡就是天墓的入口?但與張增海所給的消息完全是相反的,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第十六章(上)[憤怒的出煞]
    
    胡順唐的自言自語之後,大殿中又陷入了寂靜之中,就連鐵齒身邊那兩個原先躁動不安的保鏢如今都安分守己的站在一側,但那犀利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再盯著夜叉王和其手中的匕齤首,擔心那尖銳的東西會在下一秒刺向鐵齒。
    這顆怪樹與天墓有什麼關係?按照鐵齒的訴說之中,山西王和李朝年並不是在五房村進到天墓之中的,而是從另外一個地方,再說這周圍也沒有看到形同天墓的大山,難道另有出入口嘛?
    胡順唐回頭數了一下,算上鐵齒和其兩個保鏢,這一對人嗎剛好十個人,而他們帶來的裝備卻只夠六個人使用,沒有算到曾達和鐵齒等人會出現,如果貿然進到下面去,發生什麼危險,後悔都來不及。準備不充分,千萬不要貿然前往陌生環境,這是連普通冒險者都知道的事情,更不要說去天墓。胡順唐想到這,對眾人道:「我建議還是先返回,去找張曾海所說的出入口,這樣安全係數會高很多。」
    胡順唐提議,夜叉王等人當然同意,但那鐵齒似乎不情願,讓其宿主擺手道:「不行!既然來到這裡,就得查個明白,就算是你不開棺,但收了我的酬勞,也應該做事,否則誰也走不了!」
    鐵齒說罷,身旁兩個保鏢立刻上前,作勢要堵住其他人的退路。
    其實大家要返回地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附上繩索到頂端再一一攀爬回去,也得花上不少的時間,只不過夜叉王,魏玄宇都是屬於那種受不了憋屈的人,聽鐵齒這樣一說,原本心中拚命壓制的怒火燃燒了起來,可在胡順唐眼神的示意下,還是繼續壓制著,沒有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