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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僅是使人長生亦或者返老還童,不能達到最終飛仙的目的,而要飛仙還要經歷一個過程,那就是所謂的「渡劫」,這個「渡劫」在後世中演變成了多種多樣的說法,甚至有一種極其荒謬的說法那就是「雷劈」,實質上渡劫所指的是修煉之人經歷人生中大的坎坷,例如得一場重病而不死,更重要的是「渡劫」是天定,而不是人為,所以歷史上記載之中「成仙」之人少之又少。
    「金性不敗朽,故為萬物寶。」穆英傑靠著馬匹喃喃道,眼光跳過周圍的人,看向更遠的地方,如果他沒有猜錯,那群道士「獵骨人」應該就隱藏在周圍。
    穆英豪也明白了,傳說中那群「獵骨人」是要在沼澤中抓到「毒骨人」,以達到一舉兩得的目的,其一是將「毒骨人」身體內的那根脊柱抽出,用脊柱中的骨髓來製作丹藥,服下之後雖然會生一場大病,但不致死,從而完成「渡劫」的過程;其二那就是等「毒骨人」收穫完畢「食腐莖」之後,同時得到那樣寶貴的東西,如果丹術不成,那就試圖保自己屍體不爛,經過歲月的磨合成為「屍解仙」。
    「又遇到一群想成仙的瘋子,這樣看來,那名地師的話沒錯,『毒骨人』是沒有危害的。」穆英傑將手中的快慢機上膛,打定主意在看到那群「獵骨人」道士之後就掃上一梭子,將其全部幹掉,那種道教中的廢物通常都會被清理門戶。
    「嗯,可是……他們用的是什麼辦法把我們和毒骨人都制約住呢?」穆英豪不解這一點,按理來說「鬼打牆」這種低級的辦法對他們兩人毫無用處,可眼下怎麼都走不出來,那又是為什麼呢?
    穆英豪剛說完,準備下馬,穆英傑眼珠子一轉,抬腳抹去地下泥土的表層,隨即穆英豪也低頭看了一眼,那一眼後兩人異口同聲道:「丹砂網!」
    
    第二章(上)[沼澤獵骨人]
    
    穆氏兄弟剛說完「丹砂網」三個字,原本周圍聚精會神擺弄著「雙皮屍」的毒骨人都齊齊地被嚇了一跳,彷彿在聽到兩人驚聲說出那番話後才察覺到這裡有陌生人。
    所有的毒骨人立刻丟下手中的活兒,驚恐地聚集在了一起,將其中一個年級最小的孩子團團圍在中間,所有人都頭沖裡面,屁股朝外面,像是一群受驚後顧頭不顧尾的鴕鳥,模樣雖然很可笑,但也顯得那麼的可憐。
    潮濕又帶著腥臭味的風刮過,掀起那些毒骨人破爛的皮衣,所有的毒骨人都沒有扭頭去看穆氏兄弟,只是十幾個人死死地抱成一團,成為了一個巨大的人球,從他們發抖的雙腿可以看出,他們很怕穆氏兄弟這兩個陌生人。
    竟然有不怕屍體,卻害怕活人的……人。雖說這對穆氏兄弟來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地上出現的那種被他們稱呼為丹砂網的東西,足以說明那群獵骨人已經在這裡布下埋伏多日了,至少他們已經查明了毒骨人培植食腐莖的地點,所以將這個地方分區域布下了那種帶毒性的「丹砂網」,一旦被那種網給套住,網格就會割傷人體的皮膚,網格上帶著的毒性也會立即侵入身體內,導致昏迷。
    「丹砂網」並不大,頂多能一次性裝下兩個人,但平鋪下來後,其作用就像現在的遙控炸彈一樣,有一根繩子埋在地上,拽在設置機關的一個或多個人手中,只需要輕輕拉動繩索,丹砂網就會立即騰起,將人包裹在其中,就如同地面佈滿了一個個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
    穆氏兄弟沒有動,他們很清楚,除非速度極快地騰空躍起,否則用其他的辦法也有可能被丹砂網給割傷,如今最關鍵的事情是讓那群隱藏在沼澤中的獵骨人現身,只要現身,兩人就有一百種辦法可以殺掉他們。
    可是……為什麼穆氏兄弟發現了「丹砂網」之後,那群獵骨人還是不出現?
    天空中的烏雲在蠕動著,互相交融,變化成各種各樣的詭異形狀,沼澤地中的黑水倒映著烏雲的模樣,就如同是黑水中隱藏著模樣怪異而又恐怖的嗜血怪物,而在這些黑色的水坑之中隱藏著一雙雙黑色的眼睛,緊盯著穆氏兄弟和抱成一團的毒骨人。
    「拿點硫磺出來。」穆英傑低聲道,穆英豪隨即從馬背的行囊中取出兩小包硫磺粉,一包遞給穆英傑,一包留給自己,待穆英傑接過去之後,自己再小心翼翼解開硫磺小包的活結,抓了一把在手中,接著舉過頭頂,攤開手掌,讓那陣風將硫磺粉給吹散。
    這種方式對付獵骨人相當有效,因為他們為了適應沼澤地中的環境,想出了個最邪門的法子,那就是長期食用活蛇,甚至於蛇同眠,以此達到讓自己的體表溫度適應沼澤地環境的目的,但同時也導致了他們如蛇一樣,害怕硫磺,不管那是心理還是生理上的。那名地師說過,他就是靠著硫磺粉避過了一次次那些獵骨人的追殺,只要有他們出現在沼澤地中,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雙眼可以看到的活物,如同是沼澤地中什麼都不放過的會異術的土匪。
    硫磺粉從穆氏兄弟手中撒開之後,還沒有超過五秒,周圍沼澤地水坑中就猛然跳出了幾個赤身,臉部用血畫滿了丹文的男子,他們渾身上下,除了腰間綁著一塊黑色的水蛇皮縫製的短褲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可以遮身的東西,任何一個人看到這種打扮的傢伙,都不會與道士聯繫在一起,而這種人也是正道人士所稱的——妖道。
    水中冒出來的那五名獵骨人,看似手中都沒有兵器,但在其中一人抬起手臂擋住鼻前,避免去聞到那硫磺粉的氣味時,穆英傑已經清楚地看到其手臂下方埋藏在皮膚與筋骨中間的那一柄短劍。
    「敗類只會越來越多,不會越來越少……」穆英傑搖頭道,隨即立即抬槍,馬背上的穆英豪也翻身抓住馬鞍,以馬身作為掩護,瞄準週遭的幾名獵骨人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連續的槍聲後,五名獵骨人有一人眉心中槍,倒地即死,還有一人肩頭中彈,轉身就跳入了沼澤水潭之中隱藏,剩下三人則以三個不同的方向,向穆氏兄弟倆襲來,在跑動的過程中,不斷依靠沼澤的水坑,突然鑽入,又忽然冒出來躲避著兩人手中快慢機的子彈。
    穆英豪和穆英傑背靠著馬匹,停止射擊,開始用雙眼去捕捉剩下三個獵骨人的蹤跡,很快他們發現獵骨人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是抱成一團的毒骨人,其中兩名獵骨人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而剩下那個,則突然向那群毒骨人發起了攻擊,用埋在皮膚下的那柄短劍將外圍的毒骨人一劍劍捅死,在穆氏兄弟槍口調轉之後,那傢伙又立即鑽入水潭之中,等待著其他兩個同伴的攻擊配合……
    到底誰才是沼澤地出生的怪物?毒骨人還是獵骨人?現在看起來好像獵骨人比毒骨人還要熟悉這裡的環境,就像是滑溜溜的蛇一樣上躥下跳,除非能預測到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提前開槍,否則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擊倒他們,況且近身戰也必須一擊必殺,否則被他們纏上拖入沼澤之中就完蛋了。
    穆英傑單手持槍,穆英豪則手持雙槍,並沒有如開始一樣連續扣動扳機射擊,而是等待著那三個傢伙現身,現身後再用子彈逼退,更重要的是兩人下意識地開始保護起那群抱成一團,看似十分可憐的毒骨人。
    「大哥,我去吸引那群敗類,剩下的事情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了?」穆英豪深吸一口氣,後背慢慢離開緊靠著的馬身。
    穆英傑用後背將馬匹向穆英豪的方向一推,那匹隨他們多年訓練有素的白馬橫向邁了一步,又一次貼緊了穆英豪的後背,同時穆英傑低聲道:「別冒險,這裡是沼澤,錯一步命就沒了。」
    「我相信你的槍法。」穆英豪勉強一笑,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被那三個獵骨人給耗死。
    穆英傑抬手又開了一槍,接著道:「可我更願意相信天意!」
    天意?穆英豪扭頭看向抱成一團的毒骨人,知道這樣下去他們也遲早會死光,如今在周圍擺放著至少五具毒骨人的屍體,都是被短劍從後背捅穿了心臟,下劍的獵骨人又狠又準,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看來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脊椎和食腐莖,還有可能是被那群毒骨人保護著的男孩兒。
    「大哥,再不過去,那群毒骨人可都要被他們給殺光了?」穆英豪沉聲道,但又害怕大哥穆英傑說出那句總是掛在嘴邊的話:這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
    「我去,你掩護。」穆英傑踩著馬匹,在空中躍起,跳到那群抱成一團的毒骨人周圍,繞著圈阻止著那個如蛇一樣上躥下跳的獵骨人,依舊靠著馬匹的穆英豪則手持雙槍,一面幫助穆英傑,一面抬手向襲擊自己的獵骨人開槍。
    穆英傑的離開,讓圍住穆英豪的那兩個獵骨人鑽到了空隙,其中一人鑽入水坑之中,又猛然出現在穆英豪跟前,怪叫一聲後又翻轉著離開,跳入水坑,與此同時另外一人已經跳上了馬匹的身上,抖出藏在手腕皮膚下的那柄短劍就向穆英豪的脖子處刺去……
    「呯——」遠處的穆英傑抬手就是一槍,擊中了那名已經抖出短劍的獵骨人,獵骨人中槍,向後仰去,但同時一直徘徊在穆英傑身後的那個獵骨人又鑽了出來,嬉笑著象青蛙一樣崩跳出來,四肢張開向穆英傑的後背襲去。
    「大哥!」穆英豪本想開槍,但那獵骨人正對著穆英傑的身體,兩人重疊在了一起,要開槍只能打中穆英傑。
    最終槍響了,槍聲過後,被擊中的那獵骨人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停住了,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那個槍眼,又抬眼看著自己跟前背對著自己的穆英傑後背,在穆英傑後背上也有一個槍眼——穆英傑倒轉槍口,瞄準自己的胸口以上開了一槍,子彈穿過自己的身體,擊中了後方的獵骨人,因為那獵骨人比穆英傑略高,子彈穿過正巧擊中在其胸口的部位。
    「媽的!」穆英傑大罵了一聲,扔掉手中的快慢機,轉身單手掐住了那獵骨人的咽喉處,獵骨人立即鬆開摀住胸口的雙手,抓住穆英傑的右手試圖掙脫,卻沒有想到雙手抓住穆英傑右手的瞬間,自己的雙手又被穆英傑右手突然「長」出來的一隻手給死死纏住,再定眼一看穆英傑的雙眼,已經變成了駭人的暗綠色,瞳孔之中似乎有一個人影在閃爍,閃爍的身影在那舞動著自己的雙手,似乎在跳著一段死神特有的舞蹈。
    「開……開……開棺……」那名獵骨人最後那個「人」字根本沒有辦法再說出來,他知道自己襲擊的對象,更苦惱為什麼穆英傑不把「開棺人」三個字刻在臉上?那樣的話,他就不至於做出這樣的傻事來了。剛想到這,那獵骨人整個人的身體就被一股力量吸進了那些抱成一團的毒骨人形成的人球之中,隨即聽到只叫出一半的慘叫,接著便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而還抬起手做出掐住姿勢的穆英傑都呆住了,出現的那只孟婆之手也猛然間收了回去,他的雙眼也隨之恢復正常。
    
    第二章(下)[沼澤獵骨人]
    
    媽的,那是什麼東西?穆英傑後退了兩步,遠處的穆英豪也清清楚楚看到那一切,根本顧不上還在準備偷襲自己的最後一個獵骨人,提槍就奔上前,與自己的大哥穆英傑站在一起,注視著那團由毒骨人組成的人球。
    毒骨人人球保持著那個形態,周圍的人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張開雙臂將旁邊的人抱住,對自己身在險境卻絲毫不在意,只在乎他們在中間護住的那個男孩兒……
    在沼澤地中還活著的那兩個獵骨人,肩頭受傷的那個扭頭就跑,被那陣襲來的恐懼沖昏了頭腦,都忘記自己可以潛伏在沼澤中的能力,撒腿就向遠方跑去,而剩下那個全身上下沒有受過一點傷的獵骨人,卻咧嘴笑著,伸手指著那團人球,喊道:「成了!成了!是毒骨王!是毒骨王!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哈!」
    穆氏兄弟扭頭看著站在兩人一側不遠處的那個已經癲狂的獵骨人,完全不明白這個傢伙面對自己同伴這樣怪異的死法不僅不害怕,竟然還這麼高興?另外,他口中所稱的「毒骨王」是什麼意思?毒骨人的首領嗎?
    毒骨人有首領?這種事壓根兒就沒有聽說過……
    「你們是開棺人吧?」那名臉上用血畫著煉丹符的獵骨人扭頭盯著穆氏兄弟,目光停留在他們的雙臂之上,「你們要是沒有那雙手,就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你們什麼也不信,不信神尊重神,不信鬼卻尊重鬼,你們真是奇怪,你們沒有辦法成仙,你們沒有修煉……」
    「呯——」穆英豪看都沒有看那名獵骨人,左手舉槍瞄準他的腦袋就扣動了扳機,槍膛內射出來的子彈擊穿前額,將後腦頭蓋骨掀起炸開,鮮血混合腦漿從破口處迸發了出來,但那傢伙依舊立在原地沒有倒下來,竟還用一隻手蘸著流下來的鮮血,在一隻手臂上寫著並不清楚的經文,同時口中唸唸有詞,還伸出那如蛇信子一般的舌頭。
    穆氏兄弟對視一眼,同時舉槍對準那腦袋被轟開但沒有死去的獵骨人,連發的子彈將那獵骨人打成了蜂窩,雖然如此,可達到的效果也僅僅是讓他後退了幾步,隨即右腿向後一蹬,掌握好了身體的平衡後,捏緊了雙拳,慢慢抬頭,舉起一隻手,豎起指頭插進額前那個血洞,抽出指頭後放入口中含著,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妖道……」穆英傑將快慢機插在後腰,穩步上前,卻被穆英豪一把攔住。
    穆英豪盯著那不知道已經變成什麼怪物的獵骨人,淡淡地說:「大哥,你今天已經用過一次孟婆之手了,換我來吧。」
    穆英豪話音剛落,那個獵骨人雙手放在胸口,用指甲刺入肉中,再向兩側狠狠一拉,在胸口劃出十道類似兩個翅膀的血痕,緊接著發出一聲怪叫,拔腿就向毒骨人組成的人球衝去,可當他剛跑到那人球前,先前已經被短劍刺死的那幾個毒骨人突然抬起手來抓住他的腳踝,以他的身體作為支撐點慢慢爬起來,將其團團抱住,就像圍住先前人球中那個男孩兒一樣,同時圍攏成為人球的毒骨人漸漸散開,像動物一樣半蹲在地上,目視著前方,而被他們保護在中間的小男孩兒則站在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被制住的那個獵骨人,摸了摸滿是鮮血的嘴巴……
    男孩兒的目光在那個還在死命掙扎的獵骨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跳轉開來盯著穆氏兄弟,輕聲道:「你們來了,甲爾布在等著你們。」(甲爾布,藏語音譯,既「王」的意思)
    穆氏兄弟聽男孩兒這樣一說,心中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但並沒有接著男孩兒的話題問下去,只是等待了一會兒後穆英傑才開口問:「剛才,你把那個人……吃了?」
    「不食惡禽之肉,是我們的規矩。」男孩兒挪動步子向旁邊一站,露出在腳下踩著的那個已經縮成一團陷入沼澤地中的獵骨人屍身,隨即又吐出口中含著的那些血糊糊的眼珠子,放在掌心之中,略微抬高給穆氏兄弟看,「這就是食腐莖,比黃金還貴重的東西,他……」
    說到這,男孩兒又看向那個獵骨人:「他就是生吃了這個東西,變成了那副樣子,活人屍變很可怕,但也僅僅是具活屍而已,我們為了狩獵這群惡禽,已經等了好久了,他們不會是最後一批,還有很多,不過現在我們不怕了……」
    說到這,男孩兒將兩隻手分開,展開雙臂,隨後周圍半蹲著的那群毒骨人一個個上前,將那些從雙皮屍中挖出來的血糊糊的眼珠含在嘴裡,又重新半蹲下來,像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獵狗。
    「大哥,他說的那個甲爾布是不是就是……」穆英豪還是有些遲疑,並沒有將那個人的名字直接說出來,直接說出名字算是個大忌,如果要稱呼,也只能稱呼那人的密姓。(歷史上的密姓其中之一源於黨項族,出自西夏時期的黨項族密納克氏族,屬於以氏族名稱漢化後的名字)
    穆英傑點頭:「是,只有那個甲爾布才知道我們是誰,又會什麼時候來,這下好了,我們得救了,他所在的村落也應該還沒有遷移走。」
    男孩兒分完眼珠子,慢慢走到穆氏兄弟跟前,偏頭去看著他們身後的那匹白馬,隨即又昂起頭來看著那兩個模樣相同,只是穿著打扮略有不同,但身高都比他高出很多的開棺人,閉上眼睛指著那匹白馬道:「它已經死了,應該留在這,不應該帶走。」
    死了?穆氏兄弟又對視一眼,接著轉身看著自己那匹白馬,白馬晃動著右前蹄,低低地嘶鳴了一聲,這副模樣明明是活著,為什麼說是死了?自己要是和死物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知道!
    「死了就是死了。」男孩兒眼珠子緩慢地在眼眶中移動,隨即轉身道,「跟我來吧,甲爾布在等著你們。」
    男孩兒走過被制住的那個獵骨人身邊時,停下腳步,低聲下令:「惡禽的身體是製作食腐莖的最好材料。」
    男孩兒說完,那群毒骨人立即將被擒下的獵骨人妖道平鋪在地面上,掏出利器開腸破肚……男孩兒則大步向前走去,行走在滿是陷阱的濕土沼澤之上如履平地,走了一陣後男孩兒又停下扭頭去看穆氏兄弟。穆氏兄弟目光跳開已經被挖空內臟的那名獵骨人妖道,轉身去牽自己托著行囊的那匹白馬。
    「它已經死了。」男孩兒又重複道。
    「這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麼……」穆英豪抬手去拉韁繩,雖然嘴裡說是「孩子」,但心中依然對其有所顧忌。
    穆英豪拉動韁繩,那匹白馬卻一動不動,穆英傑低頭看向那白馬的四蹄才發現,四蹄竟然已經與沼澤地面融為一體。兩人一驚,再看那白馬的雙眼,已經流下了斗大的眼淚。
    「英豪,男孩兒說得對,它已經死了……」穆英傑上前將馬匹上面的行囊拿下來,交給皺眉看著心愛白馬的穆英豪,「走吧!那個人還在等我們。」
    「同死同死……」穆英豪喃喃道。兩人的兩匹白馬屬同一匹母馬所產的崽,馬匹中一次性產下雙胞胎就有些罕見,甚至有時候會產下一匹馬一匹騾子,但同時產下兩匹馬,且是雙胞胎的幾率極小。當初從水牛壩村離開時,他們唯一帶走的東西,除了手中的武器之外,就只有這兩匹白馬,母馬的主人說過這種雙胞胎白馬又叫「共生馬」,同一時間生,也會同一時間死。
    此時,兩人才真的明白所謂的「同聲同死」的含義,另外一匹白馬陷落進沼澤地時,這匹白馬也已經跟著去了,只是不願意拋棄主人,硬撐著跟著兩人行走了這麼久,但實際上早已死去,只是殘破的靈魂帶著這副皮囊繼續行走而已。
    「沼澤果然不是我們應該來的地方,來到這種地方,我們自身的感知力都會減弱很多。」穆英傑拍了拍弟弟穆英豪的肩膀,抓著他的胳膊離開了那匹白馬,跟著男孩兒往沼澤地的深處走去。穆英豪被哥哥拉著,一直倒退著走,就為了多看一眼陪伴自己這麼些年的白馬,白馬也昂著頭看著他,斗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他記得哥哥和他離開水牛壩村的時候就說過,兩匹白馬是同生同死,他們穆氏兄弟也是同生同死,這是天注定的,兩匹馬逃不開,他們也逃不開。
    一直到穆英豪無法看清楚那匹在沼澤地中站立不動的白馬時,眼前一花,再揉眼看去,那匹白馬旁邊竟站著那匹多日前已經陷落入沼澤的白馬,那是它的弟弟。
    兩匹白馬頭與頭挨在一起,親暱了一陣,隨即撒開四蹄向沼澤地深處奔去,只留下兩道白色的殘影。
    「同生同死,果然是注定的。」穆英傑喃喃道,帶著弟弟繼續跟著前方那個男孩兒走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個男孩兒在看到他們的時候,雙眼中透出奇怪的訊息,彷彿想要告訴他們什麼。
    
    第三章(上)[赤日與午夜]
    
    沼澤地深處,一片相對較為乾燥的平地內,搭建著十來個大小不同的木製帳篷。所謂木製帳篷是因為這種奇怪的建築屬於簡陋木盒和簡易帳篷的合體,這樣的搭建方式有個好處,那就是不擔心帳篷會被陷落進沼澤地中,甚至還可以利用外力將木製帳篷拖走。
    偶然撞見這個地方的外人,會認為這是個營地,但熟悉這片沼澤,還有沼澤地外的草原、雪山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村落,連村落中的人自己都不承認的「行走村」。之所以有這個名字,就是因為村落會因為季節的變化,或者其他的原因隨時遷移村子所在的位置,就如同那些遊牧民族一樣,只是他們遷移的頻率遠遠高於遊牧民族。極有可能在沼澤地中住上兩天,他們感覺到危險的臨近就會遷移離開,去草原亦或者去雪山,總之不管怎麼遷移他們一定不會離開川西北這個大範圍內。因為「行走村」的首領發過誓,會永遠守護著那個東西……
    背著沉重行囊的穆氏兄弟跟在那個被稱為「毒骨王」的男孩兒身後,來到了「行走村」的邊緣,環視著那個不大的村落,並沒有發現有類似守兵之類的人存在,相反村子中安靜得出奇,只有少數幾個穿著厚袍的女人扛著曬乾的臘肉走過,看到穆氏兄弟時,她們的目光也沒有過多的在兩人身上停留。
    男孩兒停下,指著自己的腳說:「從這裡開始,你們踩著我的腳印走,否則就會死。」
    穆英傑點頭道:「明白了,請。」
    男孩兒口中念著如順口溜一樣的話,聽起來又像是當地的民謠,跟在其身後的穆英傑只是聽清楚了在其中隱含著一些奇門遁甲中才有的術語,而同時男孩兒每走一步的方向和位置都與口中所念的術語有關係。穆英傑走得很慢,擔心著身後弟弟穆英豪的安危,畢竟男孩兒的腳印較小,他們要行走必須得墊著腳尖。
    終於,穆氏兄弟跟著男孩兒走進了那片村落,穆英傑深感好奇村落周圍到底是什麼,於是趁男孩兒不注意時,從行囊之中掏出了一個瓷碗,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扔進先前走過的地方,當那個瓷碗落進旁邊的水坑時,裡面突然伸出一隻長滿白毛的手臂,將那瓷碗直接捏碎,緊接著帶著碎片又重新縮回了水坑之中……
    穆氏兄弟對視一眼,都倒吸一口冷氣,如果先前自己落腳的位置錯了,那雙手伸出來的瞬間就會捏碎腳踝的骨頭,再將人給拖進沼澤水坑之中,這就是為什麼那男孩兒會說要跟著他,而且這村落周圍也沒有什麼守兵的主要原因。
    男孩兒已經察覺兩人所做的事情,側頭冷冷地看著兩人道:「不要做傻事,現在開始,依然跟著我的步伐走,否則還是死。」
    說罷,男孩兒指著自己跟前的地面,穆氏兄弟這才藉著不亮的天光和周圍火把的光線看清楚,營地四處都是人的腳印,但這些腳印並不雜亂,看起來很有規律,腳印互相交織在一起,但長短寬度各有特點,甚至有些腳印能看出腳的主人少了兩根腳趾。
    先天印?這是穆氏兄弟看清楚那些腳印後的第一反應,異術之中對於佈陣也有研究,曾經有位地師,結合兵法創了這麼一套先天印,開始僅僅是為了布下陷阱,隱藏自己的行蹤和掩埋物品的地方,後來被地師和趕屍人發揚光大,用途變得多種多樣,光是穆氏兄弟所知道的就不下百種,眼前所看到的正是其中一種——在村落中每個人都會按照自己的腳印行走,絕對不能離開腳印所在的範圍。
    這也算是村落定下的一種規矩,什麼樣的人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不能越界,但如果越界會發生什麼?從先前村落外的那些長滿白毛的手來判斷,村落下方肯定是個養屍地,一旦雙腳沒有踩准腳印,就會觸動表土層以下的符咒層,從而導致殭屍破土而出,將那人拉入深土之中變成他們的夥伴。
    男孩兒伸手從自己的褲子中抓出一把黑色的粉末來,放入穆氏兄弟的手心,又道:「抹在腳板上,跟著我的腳印慢慢走。」
    男孩兒說完,指著前方在村落一角的那座並不大的木製帳篷:「甲爾布在等著你們。」
    穆英豪有些不耐煩,但穆英傑卻抬手示意他耐心一點,既然都走到這裡來了,到了別人的地盤就應該遵守別人的規矩,不守規矩不僅僅是會死,也許還會遭受其他的「折磨」。
    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三人竟走了半個小時,來到那座木製帳篷門口,穆氏兄弟的雙腳踩上那塊滑溜溜的木板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男孩兒正對著木製帳篷的幕簾口,雙膝跪下,身子前傾趴下,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跪拜在那。穆英豪看了哥哥穆英傑一眼,意思是:難道我們也要跪?
    穆英傑咬牙,緩慢地搖了搖頭大聲道:「李乾鈞!我們來了!」
    「李乾鈞」三個字剛出口,一柄長矛就穿透了幕簾,向穆英傑刺去,穆英傑抬手就接住,反手倒轉又刺了回去,同時穆英豪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雙槍,可當長矛的矛頭重新刺穿那幕簾的時候,卻在半空中停留住了……隨即男孩兒緩緩起身,站在了一旁,低下頭去,那模樣就像是一條忠心的狗。
    幕簾被一隻大手給撩開,一個剃光了腦袋,穿著皮背心,圍著馬皮裙,腳穿一雙黑色皮靴的高大男子走了出來。男子走出來的同時,穆氏兄弟看清楚他用兩根指頭就夾住了那長矛的矛頭,顯得非常輕鬆,單是露出這一手兩人就知道,這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兩人合力也許可以和其打個平手,如果單打獨鬥,只有死路一條。
    光頭男子皺眉看著外面的穆氏兄弟,眼神中透出一股不屑,就在光頭男子準備步出幕簾上前時,木製帳篷內卻聽到有人用低沉的聲音喊道:「吒翰,他們是貴客,讓他們進來。」
    被叫做吒翰的男子微微低頭,撩開幕簾,收起長矛,立於一旁,示意穆氏兄弟進去。
    穆英傑看了一眼吒翰,卻發現吒翰的手臂之下有紋身,從所站的角度看去,像是有兩條暗綠色的青龍。遲疑了一下,穆英傑還是沒有開口,側目看了眼弟弟穆英豪,抬腳向木製帳篷內走去。
    穆氏兄弟走進帳篷中後,外面的吒翰放下了幕簾,手持長矛站在那,目視前方,彷彿立刻變成了一尊威嚴的雕塑。
    木製帳篷內,一個穿著破爛鎖子甲,外面套著一層較為完好皮衣的男子背對著門口坐著,用手中的木勺去攪動跟前火坑上吊著的鐵鍋,不時盛起一勺來,放在鼻前聞聞。
    穆氏兄弟站在其身後,盯著那個盤腿坐著的男子,從身材比例上來看,比自己要瘦弱矮小許多,整個腦袋除了兩側還留有頭髮外,其他的地方都被剃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很是可笑。
    許久過去了,男子依舊沒有說話,直到他盛了兩碗熱湯端在手中,轉身面朝穆氏兄弟後,這才開口問:「你們是午夜還是赤日?」
    午夜?赤日?穆英豪不解,但看見哥哥上前端過那熱湯,吹了吹後喝了一口,答道:「赤日。」
    「撒謊!」男子冷冷道,「赤日早就沒了,剩下的只有午夜,喝完這碗湯,你們走吧,你們要的東西我不會給的。」
    穆英豪看著胸口有奇怪紋身的男子,完全不明白他與哥哥穆英傑所說的「午夜」與「赤日」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哥哥穆英傑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著他?
    「李乾鈞。」穆英傑一口喝盡那碗滾燙的熱湯,手中的碗滑落,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不管是赤日還是午夜,那總是我們的東西,我們的祖輩千百年前將那東西交給你,只是讓你保管而已,到一定時候我們還是會要回來的。」
    「拿別人東西不還,是要命的。」穆英豪在一旁補充道,緊了緊手中的兩支快慢機,在這個距離,他可以將眼前被稱為李乾鈞的男子打成蜂窩。
    李乾鈞看著眼前的穆氏兄弟,一直端著另外一碗熱湯的手又舉了舉,示意穆英豪喝下去,在看到穆英豪沒有任何反應後,自己又將那碗熱湯重新倒回了鍋裡面,轉過身子用木勺繼續攪拌,沉聲道:「是赤日交給我們的,就應該還給赤日,你們是午夜,雖說都是後殮師,但不一樣,赤日救過我們這一族人的命,教我們怎麼生存,教會我們使用異術來保護自己,這一切都與午夜無關,所以我們只遵從赤日,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穆英傑深吸一口氣,挪動身子,與李乾坤坐在一起,盯著那口鐵鍋中被攪拌成漩渦的湯水:「你是皇族,但你要知道你們已經滅族了,當年我們的先輩把東西留給你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那東西隨著你們的滅亡而消失,原本以為你們會帶著那件東西遠離那個地方,卻沒有想到你們拿著『炙陽簡』卻不肯走……難道說,你們進去過了?」
    
    第三章(下)[赤日與午夜]
    
    穆英豪手持雙槍站在兩人的背後,隨時留心著門口,擔心著門口那個男孩兒和叫吒翰的壯漢突然闖入,可奇怪的是,先前他們的爭吵並沒有讓門口的兩人破門而入來保護這個村落的首領,此時穆英傑稱呼李乾鈞為皇族,穆英豪才隱約記起來,大哥說過,他們要去的地方,在地圖上根本找不到,那是一群密姓木雅人的村落,而木雅人則是黨項人的後裔,黨項人就是當年被蒙古滅國後的西夏散落在大地上的流民。
    後殮師選擇離開的時候,帶走的物件之中有一件東西叫做「炙陽簡」,其後後殮師的決裂又導致了各種物件的流失,其中炙陽簡就被後殮師交給了滅族的西夏人,只不過他們當時已經不再用西夏的稱呼,而叫做「密納克」,在逃亡到藏地後,又自稱為「博巴」(藏人的意思),可當地的藏人卻從來不承認他們與自己一樣,而是稱呼他們為「木雅巴」,意為「木雅人」的意思。這群木雅人對外通常說藏語,對內則有自己的語言,同時每個人都有三個名字,一個是密姓,一個是藏名,剩下一個則是漢名。
    眼前的這個李乾鈞則是西夏亡國後建立的一個邊裔小政權的後裔。而這個政權據零碎記載滅亡於元朝中期,可惜的是這個政權只有極少的文字記載留下來,但後來也被偶然遇上的後殮師給全部銷毀了,至於為什麼銷毀?目的就是為了隱藏這一族人的行蹤,從而達到隱藏「炙陽簡」在他們手中的事實。
    李乾鈞放下木勺,起身穩步走到自己那個簡陋的座椅前,將座椅上端高高掛著的那個用牛皮包裹著的盒子取了下來,輕輕撫摸著,扭頭看著一個站一個坐的穆氏兄弟,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件東西,從我們拿到手開始,就沒有打開過,我們木雅對赤日發過誓,只要有我們存在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讓『炙陽簡』重見天日!因為赤日告訴過我們,午夜會來搶奪這件東西!如果『炙陽簡』重見天日,那就是災難!天下所有人的災難!」
    穆英傑又伸手抓起木勺,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吹開碗中湯水表面上的那層油沫,抬眼看著李乾鈞道:「你知道那個災難是什麼嗎?」
    「不知道!我們只相信赤日的話,因為赤日後殮師救過我們,否則我們早已亡族了!」李乾鈞抱緊了懷中的那個盒子,雖說他這一族不算是唯一剩下的西夏後人,他也並沒有親眼見證過亡族時的模樣,但祖輩留下來的「炙陽簡」說明了一切,不需要報恩,僅僅只是藏起「炙陽簡」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穆英傑喝了一口湯,淡淡地說:「赤日救過你們,那午夜呢?午夜傷害過你們?無論是赤日後殮師,還是午夜後殮師,都是後殮師,我們現在叫開棺人,這個東西是屬於我們的,我們要拿走!」
    「這個東西是屬於陰間的!是魔鬼的!不是你們的!你們是魔鬼嗎?」李乾鈞厲聲道,隨即又將身子俯低,湊近穆英傑沉聲道,「我們都懂,你們也懂,東西不能拿走,你們該走了。」
    穆英傑笑了笑,喝完了那碗湯,起身來拍了拍穆英豪的肩膀道:「走吧,別人不肯給,我們只能走。」
    穆英豪不甘心,抬槍對準了李乾鈞道:「東西是我們的!給我們!」
    李乾鈞根本不理穆英豪,轉身將那盒子掛回原處,面對持槍相對的穆英豪走過去,看了他一眼後,又背對著他坐下,繼續拿起木勺攪拌著鐵鍋中的湯水,吟唱著用他們語言改成漢語的歌謠:「黑水中的人咧,不懂世間的苦難,黑水外的人咧,卻想跳入黑水之中……」
    穆氏兄弟根本不懂李乾鈞歌聲中的意思,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李乾鈞也不知道這首歌中的意思,只是每次唱起這首歌來的時候,就會提醒自己祖輩留下的話來:炙陽簡永遠不能落入午夜後殮師的手中。
    「放下槍,我們走。」穆英傑看著背對自己的李乾鈞,壓低了穆英豪的槍口,拽著弟弟的胳膊向木製帳篷外走去。兩人揭開幕簾的時候,抬眼就看見原本站在一側的那個男孩兒已經走下木板,站立在木板下方有腳印的地方,應該是在等待著他們。
    吒翰手持長槍站在那,也不去看穆氏兄弟,只是眼望著行走村外,也並沒有因為他們對村落首領的不敬,而抱有敵意,採取極端的措施。畢竟穆氏兄弟是後殮師的族人,而後殮師又是救過這一族的恩人,對恩人不應該採取武力,就算憤怒也至少得心存那一絲絲感激。
    男孩兒站在那,背對著兩人,似乎也在看著村落外,靜靜地等著穆氏兄弟跟隨自己離開。穆英傑走下木製帳篷下那塊木板時,轉過身來,朝著木製帳篷後大聲道:「李乾鈞!那件東西留在你們的手中,會給你們帶來禍害!你應該明白!我們會在你們的村落外等上十天!十天之後,如果你還是不願意交出來……」
    說到這,穆英傑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那就後果自負!到時候就不要怨我了!」
    穆英傑說完,和穆英豪轉身正準備離開,卻被持槍而立的吒翰叫住:「你們……」
    穆氏兄弟停下腳步,轉身來看著吒翰,吒翰將看向遠方的目光收回,落在穆英傑的身上,仔細打量著他,許久才問:「你們從哪裡知道行走村的位置,還有現在首領的名字?」
    「姓氏譜!」穆英傑冷冷道,「這一族最愚蠢的就是留下了這件自以為無關緊要的東西,上面記載了這一族人的漢名,每二十年會替換一次首領,從姓氏譜上的時間計算,李乾鈞已經當了十九年的首領吧?還有一年,這短短的一年之中可能發生很多事情,也許那件東西會讓你們真正亡族!」
    「果然……」吒翰面無表情地說,說完這兩個字之後他不再說話,只是挪動了步子向左側一站,立在木製帳篷的門口,將長槍橫在手中,抬眼目視前方,如同堵住門口的一塊巨石。
    「大哥,我們就這麼走了?」穆英豪很不甘心,但主要的是有很多事情他並未搞明白。
    穆英傑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我說過十天,我們還有時間,十天的時間完全夠了,十天之後如果李乾鈞不願意交出來,我們再做其他打算。」
    穆氏兄弟跟著男孩兒離開村落時,村落其他人紛紛走出帳篷來,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兩人,不少婦孺還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原本含著奶頭不懂事的嬰孩也扭頭去注視著穆氏兄弟,似乎認為這兩人即將會為這個保持了多年和平的村落帶來災難。即便如此,村落中的那些人也沒有衝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只是保持著一貫的沉默,用目光表達著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意思。
    懷疑、憎恨……穆氏兄弟似乎從村落人投來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的意思,但卻沒有一個人目光中包含了「歡迎」二字。等三人離開村落時,村落中人又返回了帳篷之中,繼續著自己先前的事情,而原本在木製帳篷內安坐的李乾鈞卻手端一碗熱湯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將那碗熱湯小心翼翼撒在地面上,單膝跪地看著那冒著白煙的熱湯漸漸失去溫度,滲入沼澤濕土之中,隨即濕土變得透明,用肉眼都能看到地下那群如蛆蟲一樣蠕動的殭屍張口飽飲著四下蔓延開的熱湯。
    「唉,赤日是不會喝這種東西的……」李乾鈞低低說道,「如果你不飲,我又怎麼會知道你是午夜,而不是赤日呢?」
    李乾鈞說完後,有意無意看了一眼在旁邊的吒翰,吒翰的目光一直落在村落外,穆氏兄弟離開的地方,眼神中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悲情。
    村落外,離開了那片陷阱地的穆氏兄弟正在尋找著可以紮營的地方,不遠處一直站在那看著他們的男孩兒忽然張口問:「你們要殺掉我們嗎?」
    穆氏兄弟苦笑了一下,都搖了搖頭,穆英傑走近那男孩兒跟前,蹲下來問:「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殺不死我們的,至少殺不死我,最重要的是……你不會殺我!」男孩兒用無比肯定的語氣說,又好像是在鼓動穆英傑嘗試一下。
    穆英傑點頭道:「我知道,至少在這裡,我殺不死你,而且我們也沒有想過要殺死誰,只是想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僅此而已。」
    「拿回去,又怎樣?」男孩兒似乎對這個問題很好奇,「有什麼意義嗎?你們難道不累嗎?」
    「你叫什麼名字?」穆英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沒有名字,我只是他們的奴隸,奴隸中的王,村落的人叫我毒骨王。」孩子面無表情地說,好像根本不明白奴隸這兩個字有什麼含義。
    穆英傑輕輕摸了摸男孩兒的腦袋,抬眼看天,此時應該已到正午,可這片沼澤地中卻突然騰起了陣陣的白霧,白霧比清晨還要濃厚,只是不到十來分鐘,就使能見度下降到了只能用肉眼看到三米外的地方。
    「英豪,出事了。」穆英傑掏出腰間的快慢機,順手護住身邊的男孩兒。
    
    第四章(上)[午夜埋下的禍根]
    
    濃霧如同在沼澤地中行走的無形巨人,從遠處漫步而來,吞噬掉了穆氏兄弟和小男孩兒三人後,繼續向村落的方向蔓延而去,速度雖然緩慢,卻帶著一種奇怪的力量,在漂浮過穆氏兄弟身邊的時候,如同長出了無數雙手臂將兩人死死抱住,讓他們動彈不得。
    異術之中,能達到這種效果的少之又少,通常是利用藥物來讓人導致無法動彈的幻覺。此時的穆氏兄弟雖然很清楚濃霧之中瀰漫著什麼藥物,但這種藥物對正常人是無害的,只會讓人無法動彈,而那種藥物真正對付的則是死物,如同某種無形的符咒。
    濃霧過後,穆氏兄弟終於可以動彈,回頭再看向行走村的方向,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同時穆英傑也發現那個男孩兒在濃霧襲來之時隨之飄走,已不見了蹤影。
    「大哥……」穆英豪提槍準備上前,被穆英傑一把攔住。
    「和……和我們無關!」穆英傑搖頭道,雖說這句話違背了他的本意。
    「大哥!午夜和赤日是什麼意思!?」穆英豪趁機問,「李乾鈞說的話我不明白!」
    「後殮師當初帶著那些東西離開時,分裂過一次,留下來的人決定遵守誓言繼續侍奉皇族,而帶著東西離開的人則決定隱藏真相,但過不到百年,偷走又存活下來的那群後殮師內部又發生了一次分裂,一部分贊成將物品永遠封存隱藏的被稱為『赤日』,而另外一部分決定揭開真相的則被稱為『午夜』。」穆英傑盯著已經被濃霧吞噬的村莊,四下觀望了一下,沒有地方可以藏下他們兩人,除非是躲進水坑之中,但那樣無疑是自尋死路。
    穆英豪呆呆地看著穆英傑,問:「大哥,那我們是什麼?」
    「我們……」穆英傑僵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半晌才道,「我們以前是『赤日』,現在是『午夜』。」說完穆英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就是因為那個真相嗎?但是那個真相……你告訴包利辛的真相是……存在的嗎?」穆英豪不知道如何組織自己的語言,沒有想到在事情的背後還隱藏著這些。
    「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穆英傑乾脆盤腿坐下來,「所以,如果有人來搶奪『炙陽簡』,我們不應該去阻止,就讓那些東西流落出去吧,反正我們原本的意思就是為了將那一件件物品交給某一個或者某一方勢力,時間流逝,終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沿著我們撒下來的線索去尋找那個真相。」
    穆英豪提著雙槍向前走了幾步,盯著已經無法再看見的村莊:「可是,那裡還有婦孺孩子……」
    穆英傑乾脆向後躺在沼澤地上:「我已經告訴過他了,東西只要在他們那,遲早會帶來災難,可是李乾鈞不聽,可怪不得我們了,原本我打算的是等待十天,如果他不回心轉意,我們就來硬的,沒有想到還有人比我們更快……」
    「會是誰呢?」穆英豪看著前方,那團霧氣的濃霧好像連子彈都無法穿越一樣。
    穆英傑起身,看著前方:「不管那是誰,不管是誰搶到,我們只需要知道他們會帶著那些東西去哪兒就行了。」
    穆英傑話音剛落,就聽到村子中傳來了慘叫聲,慘叫聲連連,還混合著嬰孩的啼哭以及牲畜的嘶鳴,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就好像是陰間的煉獄打開了一樣。那些藏在地底的殭屍,也被濃霧給逼了出來,可還未等那群殭屍有所反應,四肢就開始脫離了身體,剩下如蟲子一樣的身軀在那蠕動,用頭顱刨著地面,向沼澤深處逃離。
    竟然還有殭屍會怕的東西?穆英傑慢慢爬起來,看著那些從沼澤地底爬出來的失去四肢的殭屍向自己的方向蠕動爬行而來,速度極其緩慢,卻不時聽見殭屍口中發出的那陣陣悲鳴聲。
    烏雲聚集,又散開,天空中的陽光重新灑落下來,在沒有風的情況下驅散了籠罩著行走村的濃霧。穆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向著村落的方向小跑而去,看到村落中的人已經消失不見,唯獨能看到的只有那個男孩兒以及站在木製帳篷門口的吒翰。
    吒翰將長矛橫握在雙手之中,冷冷地注視著那個男孩兒,雙眼中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
    穆英傑看了看兩人,走到兩人之間,對吒翰說:「讓李乾鈞把東西給我!」
    「他不是為了『炙陽簡』而來。」吒翰看著男孩兒,穆英傑雖先前在男孩兒消失的瞬間就知道是他搞得鬼,但也許這是個將「炙陽簡」拿到手的好機會,他可不願意雙手沾滿婦女嬰孩的鮮血。
    「放我們走。」男孩兒看著吒翰道,隨即從村落周圍出現了無數個穿著破爛皮衣,保持半蹲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