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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沒有想到,重操舊業所接的第一筆走鏢的買賣竟是與邛崍當地最大的土匪頭子烏三炮合作,幫其開路運送一批貨物前往大邑。陸仁也知道,他們這些鏢師與土匪合作,被抓住了是要被「敲砂罐」(槍斃)的,但不合作自己有槍被抓住了也是死路一條,而且與土匪合作來錢快,別人給的都是硬通貨幣金條,再說自己手中的武器也該換換了,全是清一色的漢陽造,而且武器方面,就算有錢他們也沒有渠道去買,只能仰仗這些幾乎可以通天的土匪。
    可是烏三炮會講信用嗎?聽說這個人曾經參加過同盟會下的四川同志軍,參加過1911年的保路運動,曾在溫江袍哥會吳慶照麾下做事,1911年四川袍哥會成立的「大漢四川軍政府」被雲南、貴州、湖南三省軍政府聯名抵制解散後,他便離開,將原名烏憎洪改名叫做了烏三炮,自立山頭當了匪幫頭子,但凡賺錢的營生什麼都做。
    「你們曉不曉得,烏三炮為啥要叫三炮?」陸仁向後方看了一眼,低聲問三個師弟。
    三個人都搖搖頭,老二姜侯問:「他打麻將喜歡放炮給別個?」(他打麻將喜歡給別人點炮?)
    「爬哦!你瓜娃子唆?」(滾蛋!你是傻子嗎?)老三馬奎罵道,又揮手讓準備說話的老四謝封閉嘴,等大師兄陸仁解釋。
    「一炮通天,二炮鎮冥,三炮會友,這就是烏三炮名字的來歷。」陸仁低聲解釋道,還未等其他三人又發話,繼續解釋道,「一炮通天,二炮鎮冥意思是他神仙、鬼怪都不怕,三炮會友要連起前兩炮勒意思,那就是他是啥子都不怕,所以喃交不交朋友無所謂,他就是皇帝,他就是老天爺,懂嘮嘛?」
    其他三人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安靜了一會兒,老三馬奎向後方看了很久,確定烏三炮的隊伍還沒有前來,又低聲問:「師兄,你說烏三炮這次運勒是啥子東西哦?好他媽奇怪哦,沒得車,只有人,而且一個個都蒙起臉,穿起黑衣服,背起背簍在走,很他媽嚇人哦。」
    「對頭。」老二姜侯向後看了一眼也說,「二十個人運東西,結果烏三炮連自己在內就派了十個人跟到,連我們四個在內就只有十四個人,那些蒙面穿黑衣服勒人背簍裡頭到底裝勒是啥子哦?黃金?槍支彈藥?還是其他啥子東西?」
    陸仁沒說話,在那沉思著,想著接下這趟買賣到底是否正確,如今來看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如果是運送黃金,一個正常人背那麼大個背簍,身體肯定吃不消,槍支彈藥的話,也只能是從外面往山裡面運,怎麼可能從山裡往外面運呢?再說了,那背簍雖然長,也不可能長到可以放進步槍吧?
    「會不會他們是把槍拆嘮放到背簍裡頭勒?」陸仁自言自語說道。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四謝封看了周圍的師兄弟一眼,沉聲道:「我猜不是煙土,就是私酒。」
    「煙土、私酒?」陸仁一驚,「不可能哦?」
    「咋個不可能喃?」謝封湊近了說,「煙土好值錢,你們都曉得,以前是從雲南送過來,現在好多狗日勒都自己在搞,私酒就不要說嘮,現在明面上釀酒勒人,要遭收重稅!你們可能不曉得,去年政府出了個叫啥子土酒啥子稅勒東西哦,說釀酒勒要辦一個定價稅,酒不同收勒錢就不一樣,不管你是釀酒還是喝酒,都日媽勒要出以前一倍多勒兩倍勒價錢,喝酒都喝不起嘮,所以好多人都在釀私酒,賺錢得很!」
    謝封的話,聽得其他幾人云裡霧裡的,陸仁倒也是知道釀酒收重稅,卻不知道謝封其實所說的是民國二十二年,也就是1933年民國政府頒布的《土酒定額稅稽查章程》,一時間四川各地的軍閥故意誤解利用這個東西來強征釀酒的重稅,導致大批的小型酒坊直接破產不說,許多較大的酒坊也只是在苦苦支撐,所以民間釀造私酒盛行,竟有了「好酒如黃金」的說法。
    真的是私酒那麼簡單嗎?即便是那樣,在劉家的地頭上,烏三炮月月進貢,就算被抓住,也不會出大亂子,他到底在幹嘛呢?陸仁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隨即又意識到這個問題與師兄弟四人無關,他們只要烏三炮給的黃金即可,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咕咕咕……吱吱……」又是一聲長長的鳥叫聲從竹林中響起。陸仁拍了拍旁邊兩個師弟的肩膀,示意大家站起來,隨後眾人都起身目光投入竹林深處——一個身穿黑色綢緞長褂的男人背著手從竹林中走出來,看著陸仁和其他三人,隨即將目光投向了其他方向,咳嗽了一陣後,掏出手絹來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唾沫,這才閃身站到一旁。
    那穿黑衣的男人,梳著大背頭,頭髮油亮,能看出出門前一定細心打扮了一番,臉部的顴骨高凸,有些發青的感覺,中部的鷹鉤鼻看起來不像是長出來,卻是像借手掛上去的一樣。
    「他叫李世坤,是烏三炮的師爺,你們小心點。」陸仁低聲對周圍的師弟說,這句話是他潛意識下說出來的,因為他之前第一次看到李世坤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一定要小心此人。
    其他三名師弟沒有應聲,只是掏出了柴刀轉身準備繼續出發,算是回應了陸仁的話。這是他們四人與烏三炮的約定,四個鏢師在前,行上百米確定安全後,以鳥哨通知後方,後方再前進,到了安全地點後,四人又繼續前進,一直到走出天台山的範圍,他們就可以拿錢走人了。
    陸仁慢慢地轉身看著後方,李世坤站在一叢竹子旁,冷眼看著他,同時從竹林深處緩慢地走出一個個臉上罩著黑布,身穿黑衣,腳穿草鞋的所謂挑夫。黑衣挑夫走得很緩慢,但奇怪的是走路沒有特別的聲音發出不說,從每踏一步再抬腳就會出現一個很深的腳印可以看出他們的步伐很重。
    是因為背了很沉的貨物嗎?陸仁看著黑衣挑夫,正看著突然感覺有一股很強烈的壓迫感襲來,心中一驚,再抬眼看去,看到李世坤身子轉了一個方向正冷冷地注視著他,明顯是在提醒他押鏢前談好的約定——不可窺探貨物。
    其實這本身就違背了鏢師的規矩,不知押送何物是堅決不能接鏢的,可現在的陸仁等人已經不再是從前那種嚴格遵守規矩的鏢師。
    陸仁深吸一口氣,趕緊轉過身去,拿起柴刀繼續向前走著了,剛轉身走了不到五米的距離,突然一把將前面的兩個師弟給一掌推開,推開的同時自己一偏頭避過了前方刺來的一支利箭,即便如此利箭還是擦著耳上而過,擦破了那裡的皮膚,頓時鮮血直流。
    被推翻在地,避過兩支利箭的馬奎和謝封,看著這一幕,立即從柴擔中去拿步槍,拿到步槍的同時卻看到二師兄姜侯趴在地上一動未動,伸手去推也沒有反應,把身子翻過來時卻發現喉頭中了一箭,已經死去。
    「姜侯!姜侯!」陸仁驚了,但知道他們在明,偷襲他們的人在暗,明面上大家都死定了,只得拉著剩下的兩個師弟趴在地上,利用柴擔做掩體,試圖尋找出偷襲者的蹤跡。
    利箭是從正前方射來的,也就是說偷襲者在前方的樹林中,可放眼望去,這個時間連一絲風都沒有,樹林裡安靜得出奇。
    陸仁觀察著前方的時候,伸手向後方揮動著,示意李世坤和黑衣挑夫找地方隱蔽,毫無疑問偷襲者是衝著貨物來的。揮舞了一陣後,陸仁再回頭,卻看到不僅那些黑衣挑夫沒有躲避不說,李世坤卻反而坐下,用打火石點起了煙桿抽起來,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
    馬奎和謝封見狀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正要站起來,卻被陸仁喝令趴下。李世坤此時的行為舉止讓陸仁意識到,那些偷襲者有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否則沒辦法解釋李世坤不害怕不躲閃,亦或者是烏三炮認為快出山就安全了,想賴賬,於是找人繞到前方殺他們滅口?
    再看向刺進旁邊樹幹中的那支利箭,從箭身來看製作很精美,甚至可以說華麗,箭身上隱約可見雕花,尾端的箭羽是三色羽毛,普通人就算有錢都不可能花錢來製作這樣的羽箭。陸仁心知遇上難纏的對手,正要叫馬奎和謝封兩人互相掩護撤離,從旁邊的樹林之中就飛出一個套索來,套索徑直套住馬奎的脖子收緊,再猛地將馬奎整個人拖入了密林之中,整個過程只用了短短幾秒的時間,陸仁和謝封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馬奎消失,連稍大的聲響都沒有發出。
    謝封怒了,同時也怕了,渾身都在發抖,怒吼了一聲為自己壯膽,隨即站起來舉起步槍對準馬奎被拖走的方向開了一槍,開始用發抖的手拉著槍栓,準備下一次的射擊……
    「謝封!趴下!趴下!」陸仁知道謝封這種行為無疑是在找死,他既是鏢師,也是上過戰場的軍人,知道對敵時,有時候露頭就等於找死。
    陸仁的呼叫已經晚了,一個身影從樹林中快速竄出,閃身就到了謝封的跟前,在謝封還沒有看清楚眼前那人的樣貌時,就被那人抬起的雙拳擊出好幾米開外,翻滾了一陣腦袋撞在樹幹上,口中湧出一口鮮血,雙腳用力一蹬便直接死去。
    陸仁調轉槍口對準了樹林中竄出來的那人,槍口剛抬起來那套索又飛了出來,套住了他的步槍槍身後再用力一拖,陸仁的步槍脫手後立即從腰間去拿自己那支花高價買來的英制轉輪手槍,同時也看清了擊飛謝封那人——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來,穿著奇怪的衣服,那衣服在身體的各要害處都有著形狀不同的護甲,最奇怪的是那人臉上還戴著一張古怪的黑白相間的面具。
    陸仁將手中轉輪手槍對準那人時,那人一直目視著遠處的李世坤,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同時陸仁也突然想到,眼前這人必定有同黨隱藏在樹林之中,又調轉槍口朝向樹林時,一個東西迎面刺來,逕直飛入了陸仁手上轉輪手槍的槍膛之中,陸仁想都沒想就扣動了扳機……
    「呯!啪!」陸仁手中的轉輪手槍炸膛,他握著被炸斷手指的手慘叫了一聲,癱倒在地滿地打滾。
    陸仁倒地後,從樹林中走出一個穿著同樣護甲衣,臉戴白紅相間面具,身背長弓,腰纏套索,右手緊握著一支特製彈弓個子稍矮的男子。
    「在?」較矮的男子走到陸仁身前,開口向較高男子問了一個字。
    較高那男子掃了一眼李世坤和站立在四處的那些黑衣挑夫,鼻子如狗一樣嗅了嗅,道:「在!」
    「哪一個?」較矮的男子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又掃了一圈,最終停在了還在抽旱煙的李世坤身上。
    較高男子答道:「不知。」
    「那好。」較矮男子收起彈弓,取下後背的長弓,緩慢地搭弓上箭,對準李世坤,「一個不留。」
    「同意。」較高男子道。
    較矮男子聞聲向李世坤射出一箭,同時道:「動手。」
    較高男子如閃電一樣疾馳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挑夫,抬手就向那人脖子上喉結處擊了一拳,那名黑衣挑夫中了一拳,身子向旁邊一偏,僵了一下後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站直了身子。
    另外一邊,李世坤只是抬手舉起煙桿,就輕易擋住了射來的羽箭,再放下煙桿仔細看著刺穿煙桿的那支羽箭,凝視了半晌向較矮男子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糟了。」較矮的男子低聲道,「陷阱。」
    較高男子又一拳向直起身子的那黑衣挑夫揮去,故意沒有打到,只是用拳風掀起了黑衣挑夫罩臉的那塊黑布,在看到黑布下那張緊閉雙眼,發紫的嘴唇,還有青灰色的臉後,後退了一步道:「是趕屍的!」
    「晚了。」李世坤學著兩人那種簡單明瞭的方式說出這兩個字,隨即站起身來,取下煙桿上那支羽箭,又敲了敲旁邊的竹子,將內中的煙灰抖落,又用手接住煙灰攥拳捏緊。
    「沒關係。」較高男子又道,「二十個,全部燒了。」
    「對。」較矮男子又搭弓上箭,這次弓弦上搭了三支羽箭,對準李世坤,「你解決行屍,我解決趕屍的。」
    李世坤攥緊拳頭,分別看了那兩人一眼,隨後咧嘴一笑道:「殺手?」
    「錯。」較高的人躍起來,一個迴旋踢,將跟前的行屍一腳踹向遠處,撞到另外兩個行屍,拳勁一收,放低姿勢準備攻擊其他偽裝成黑衣挑夫的行屍。
    較矮男子拉開弓弦:「是刺客。」
    李世坤閃身避過飛來的那三支利箭,卻忽略了較矮男子先前那些只是虛招,實際上羽箭只是想將他逼向一側,好讓較高男子放手一擊。當李世坤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胸口已經重重挨了一拳,但那一拳好似沒有力道,他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卻有一股渾身力道被卸去的感覺,隨即較高男子又到了他的背後,反手一掌,這一掌下去,已經跪地的李世坤整個膝蓋全部陷入了下方的泥土內,雙肩處的骨節與手臂同時脫離。
    媽圌的!是八卦掌和太極拳的高手!李世坤明白得似乎晚了些,較高男子的第一擊只是用太極拳卸去了他渾身的力道,讓他沒有辦法逃脫,致命的是第二擊,所用的是八卦掌中「貼背」的招式,又叫「貼打」,黏住你的身圌體再拖回來,換言之,還有第三擊……
    較高男子的第三擊到了李世坤喉頭處停了下來,轉拳為爪,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沉聲問:「姓穆的在哪兒?」
    較高男子說話間,又扭頭看著周圍那些身穿黑衣一動不動的行屍。此時已經入夜,山林中的涼風吹來,掀起了一個又一個行屍面部的黑布,黑布下都是一張張閉著眼睛,青灰色的死人臉。一眼看去,周圍七八個都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人,或者想找的人並沒有躲在那七八個行屍之中。
    「奇怪……」較矮男子也不走近,只是重新搭弓上箭,瞄準著周圍的那些行屍,弓弦放開後,三支羽箭分別刺進三名行屍的體圌內,三名行屍未動,只是站著,任由涼風襲過,吹起自己的面罩和長寬的黑衣。
    「的確怪。」較高男子捏緊李世坤將其提了起來,高高舉起道,「趕屍人和開棺人混在一起。」
    「一山不容二虎。」較矮男子又一次搭弓上箭,瞄準另外三個行屍,「除非……」
    「除非趕屍人受制於開棺人。」較高男子接過他的話,加重了手部的力道,「殺了趕屍人,行屍也就完了,躲在其中裝成行屍的開棺人也就現形了。」
    「動手。」較矮男子蹲下道。
    較高男子用圌力一捏,李世坤雙眼瞪大,喉部處發出骨節斷裂聲,隨即腦袋一歪,較高男子伸手探了鼻息後,扔向半空中,較矮男子立即用套索綁住李世坤的脖子,吊在樹上,同時周圍那些原本站立的行屍也紛紛倒地,後背上背著的那些沉重的竹簍中也掉落出不少物品。
    較矮男子將套索後端的繩索綁在旁邊的樹幹上後,又一次搭弓上箭,對準了倒地的行屍群,冷冷道:「姓穆的還在裝。」
    「簡單。」較高男子抽圌出腰間纏著的軟劍,向自己腳旁的行屍後背刺進去,拔圌出後又開始向旁邊的行屍一一刺去……
    較矮男子爬上樹,在高處注視著地上的行屍,掩護著較高男子的行動,在他旁邊被吊著的李世坤瞪大雙眼,吐著舌圌頭隨風在那輕輕晃動著。
    「十五……」較高男子刺了十五劍,刺了十五個行屍後依然沒有任何發現,而劍身上也不見有活人的鮮血,足以證明如果他們要找的人混在行屍之中,那麼就必定在剩下的五個行屍之中。
    還有五個?一定在裡面,較高男子舉起右手的五根手指,收起三根,用剩下兩根指了指腳下,示意樹上的較矮男子,為了提防目標逃跑,較矮男子用箭同時對付三個,他用軟劍對付最近的兩個。
    較矮男子搭弓上箭,在利箭離弦的同時,較高男子手中的軟劍如閃電般刺向眼前那兩人,當他第一劍刺下,還未拔圌出來的時候,就聽到較矮男子發出輕微的叫圌聲,猛地回頭看去時,卻發現原本吊在樹上的李世坤用雙腳夾圌住了較矮男子的脖子,那張瞪大雙眼、吐著舌圌頭的臉隨即轉變正常,沖較高男子微微一笑,雙腳用圌力,直接將較矮男子的頸骨扭斷,隨即又踩著旁邊的樹枝騰起,用匕圌首割斷套索的繩子,穩穩地落到了地面。
    在李世坤割斷套索繩子的同時,周圍的幾個行屍以迅雷之勢站起,合力抱住了較高男子,讓他根本無法動彈。
    李世坤摸圌著脖子,咳嗽了一陣,拿出手絹來擦了擦嘴,這才走到較高男子的跟前,問:「還沒請問這位朋友尊姓大名,聽口音不像是四川人。」
    較高男子沒回答,李世坤盯著他臉上凸起的青筋,還有手臂上如毛蟲蠕圌動的筋脈,笑道:「沒用的,如果是鐵鎖,估計早就被你掙斷了,但他們是行屍,你練過太極拳應該清楚,他們合力抱你,已經是在互相借力,況且他們不是活人,沒有洩力點。」
    「來吧。」較高男子停止了掙扎,放鬆全身,注視著李世坤,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李世坤不甘心,還想要問下去,此時先前被較高男子刺了一劍那行屍緩緩爬起來,由於傷在後背,很是痛苦,但還是艱難地從地上撿起較高男子的那柄軟劍,對準男子的咽喉刺了下去。較高男子一瞪眼,一閉眼之間亦然沒有了氣息,李世坤歎了一口氣,行屍散開,較高男子依然保持死前的姿圌勢,站立不動。
    那裝成行屍的人隨即跪了下去,扔掉手中的軟劍,將臉上那一層青灰色的油彩抹去,露圌出一張俊俏的臉,面無表情地盯著李世坤道:「李師爺,謝了。」
    李世坤抱拳拱手道:「英豪兄,客氣。」
    「告辭。」抹去油彩,露圌出原本模樣的穆英豪起身來艱難地要向樹林中走,卻被李世坤閃身擋住。
    李世坤掏出一個瓶子,交到穆英豪的手中:「他們是什麼人?」
    「專門追殺我的人。」穆英豪極力克制自己咳出來,一旦咳嗽背部的傷口就會有被撕圌裂的感覺,「應該說,是專門追殺我們的人。」
    李世坤回身看了一眼在樹旁的兩具刺客的屍體,反問:「專門追殺開棺人?」
    「嗯。」穆英豪點頭,拿過瓶子,知道那裡面裝的是用於刀傷的雲南白藥,「謝了,告辭。」
    「穆英豪!」李世坤突然叫住慢慢走進密林中的穆英豪,摸了摸腰間,摸出一張紙來,「這張酒方是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你們試試就可,我先前把方子和命同時交到你手中,就算我想騙你,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穆英豪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很快便沒入了密林之中。
    李世坤收好那張酒方,放入腰間又覺得不妥當,隨即掏出來又裝入貼身的裡衣內,輕輕拍了拍,這才轉身回到刺客屍體旁,此時烏三炮帶著自己的幾名手下,從樹林中奔出來,看見周圍的情景,小小地吃了一驚,可烏三炮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也知道李世坤原本是做什麼的,驚訝的表情從臉上停留了不到兩秒後,便滿臉堆笑來到李世坤身邊,拍手道:「師爺果然就是師爺,嫩們快就結束嘮戰鬥。」(不愧是師爺,這麼快就結束了戰鬥。)
    李世坤微微一笑,用手絹擦了擦脖子,在那還有較高男子掐住的烏青指印,隨即他當著烏三炮的面,竟用自己的雙手握住頸脖處,一節一節地將內中錯位的骨頭給拼了回去,整個過程中一直面帶微笑看著烏三炮,看得烏三炮這個身經百戰,心狠手辣的土圌匪頭圌子額頭都滲出了大顆的汗滴。
    烏三炮愣了許久,終於雙手一揮,對自己的手下說:「走遠點切看一哈,還有沒得來劫鏢勒人!如果有,格殺勿論!」
    烏三炮下令後,九個手下持槍向四面散開,但臨走時都用驚恐地眼神看著先前自己給自己接骨頭的李世坤,在他們的眼中,烏三炮分明就是請了一個「死人」來做師爺。
    等手下都走遠後,烏三炮湊近李世坤問:「師爺,都做完嘮?」
    「嗯。」李世坤拍了拍胸口,「酒方在我這裡,穆英豪很爽圌快,先把酒方給了我們,再讓我們護送他到山林口,這趟鏢走得值,我們雖然賠了四個鏢師,算起來卻是賺了。」
    經李世坤這樣一說,烏三炮才反應過來陸仁等四個鏢師已經死了,抬眼向前方望去,那裡擺著三具死屍,雖然有一具死屍不見了,但也知道那人絕對死硬了,心中一陣暗喜,知道答應給那四人的金條算是省下了,加上這一趟販賣的煙土和私酒,還有那神秘的酒方,自己很快就能富甲一方了。
    「師爺,這兩個到底是啥子人?」烏三炮走近那名死後依然站立不動的刺客,看那模樣,不由得讚歎,「是條漢子,死都站到死勒!老圌子烏三炮最佩服勒就是這種人,等哈喊兄弟伙把他厚葬嘮!」
    「好,隨你。」李世坤反手從腰間掏出幾張符紙,捏碎後與先前掌心內的煙灰混在一塊兒,然後一一餵進地上那些行屍的口圌中,隨即行屍起身,背著背簍跟隨著李世坤緩緩向山外走去,烏三炮欣喜地跟在身後,腦子裡全是自己發了大財,不用當土圌匪,做了國圌民政圌府大官的畫面,將先前要厚葬兩名刺客的話拋在了九霄雲外。
    李世坤一行人走遠後,一個黑影從遠處一顆大樹上跳下,從樹林之中走出時,看那黑影卻是一名與先前兩名刺客完全相同打扮的男子。不同的是,此人身材要魁梧許多,臂膀黝圌黑,走路時顴骨都會隨著步伐而動,沒有身負任何武圌器。
    那人來到兩具屍首前,將屍首身上的武圌器和衣服剝落,包裹在一起,背在背上,隨即掏出一個瓷瓶,將其中粉末灑在兩個屍首的臉上,毀了其容貌後,輕歎一聲轉身疾馳而去。
    三日後,大邑剛剛修建落成的劉氏莊園門口。
    大門口人頭湧動,豪紳、官圌員甚至是喬裝而來的匪幫,有些趕著馬車,有些開著極少又時髦的汽車,帶著大禮來向莊園的主人劉文彩恭賀。點禮聲,道賀聲,鞭炮聲混在一塊兒,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全都遺忘了不久前才結束那場為了爭奪四川土皇帝的雙劉之戰,其實在大部分人眼中那場戰爭僅僅算是劉氏家族的內鬥,聰明人不會隨隨便便就選擇哪一方勢力投靠,因為你不管站在劉湘亦或者劉文輝哪一方的隊列中,當戰爭結束,你會發現,最終得罪的還是劉家。
    與此同時,劉氏莊園內西偏院地圌下酒窖中,守門的四個護院趴在牆頭偷看著在北院那幾個新來的妖圌嬈丫頭,完全不知道穆英豪如鬼魅般從他們身後走過,來到酒窖門口,推門,進去,再關門……
    走入酒窖中的穆英豪看著那個偌大的酒窖,還有四下擺放著的酒罈,掏出羅盤來慢慢走著,終於在最裡面的一個酒缸前停住,用手敲了敲,隨即打開表面那一層像是泥封實際上只是一層裝飾的東西,跳進了酒缸內,再從酒缸下方的通道進入了地圌下。
    爬下通道,站在洞圌穴中的穆英豪,試探性地喊道:「我回來了。」
    「啪——」一團光從不遠處亮起,一個與穆英豪模樣相同,只是頭髮較長的男子坐在桌子旁,手中握著一個火折子,看著穆英豪那狼狽的模樣皺起眉頭,隨即又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伸手指了指桌旁的長凳,示意穆英豪坐下來。
    穆英豪坐下,抬手就去抓桌子上的酒瓶子,卻被那男子一把抓圌住手腕道:「別忘了禁忌,咱們是不能喝酒的,一旦飲酒,有什麼後果,你我都清楚。」
    穆英豪點頭:「放心,我只是想淋下傷口,消消毒。」
    「我幫你。」男子幫穆英豪鬆開簡單包紮的繃帶,看著後面那個只有厘米長的傷口,又舉起蠟燭湊近看著道,「軟劍?呂通鷹的軟劍?」
    「對,呂通鷹和洪振華,雖然戴著面具,但一個使的是八卦掌和太極拳,使用的武圌器是軟劍,另外一個使用長弓、套索和彈弓,絕對是他們。」穆英豪咬牙低聲呻圌吟著,那男子用桌子上的酒淋著他的傷口,痛得他呲牙咧嘴。
    簡單給穆英豪傷口消毒後,男子將酒瓶放下,沉聲道:「這裡無法久留了。」
    「為什麼?」穆英豪不解,看著自己的哥圌哥。
    「近呂、遠洪、後利辛這個順口溜你忘了嗎?」那人用手指在瓶口轉動了一圈,「呂通鷹、洪振華,還有一個包利辛他們三人永遠都是一起行動,呂通鷹擅長太極拳和八卦掌,是近身戰高手,洪振華因為使用三鳳弓、套索、彈弓作為武圌器,算是遠戰高手,而剩下那個包利辛,擅長醉拳、峨眉火龍拳還有蛇拳,加上習過武當的硬氣圌功,通常都殿後,任務完成或者失敗後才會出現的傢伙,所以你下的圈套卻漏掉了一個包利辛,他肯定會跟著你找到這裡來的。」
    穆英豪雙手一捏,狠狠道:「媽圌的!我鋌而走險,本想一石二鳥。按照計劃,以要求李世坤和烏三炮保我平安為理由,把烙陰酒的酒方作為酬勞給他們,這樣一來,他們既可以幫我擺脫對方的追殺,還可以順理成章將酒方給李世坤那個陰險的傢伙,但我死裡逃生卻忘了還有一個包利辛!上千年了!那些刺客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蠟燭後的男子,將指尖上那滴酒彈向了蠟燭,頓時蠟燭頂端便騰起一陣巨大的火苗,足以說明瓶中那酒有多烈。
    「對呀,上千年了,開棺人還剩下多少?就算沒死的,都躲起來銷聲匿跡了,就剩下我們兩個傻圌子還在完成先人沒做完的事情……」男子舉起蠟燭,照亮了自己與穆英豪的臉,「好在很多人都以為穆英傑已經死了,以後我們兩人可以共同用一個身份活下去,這樣會安全許多。」
    地圌下洞圌穴中一直藏覓的男子,竟是幾年圌前早該死在郪江崖墓之中的穆英傑。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穆英豪呆呆地看著蠟燭,「閻圌王刃的地圖我已經給了那兩個傢伙,按照你的計劃,不管未來是哪個政黨統圌一了中圌國,遲早都會對閻圌王刃的所在地產生興趣……」
    「對,韓成那傢伙有三重身份,把地圖分成兩份,這是最保險的做法,就算他對冥耳忠誠,不走漏風聲,保不準錢戶森會說出來。」穆英傑雙拳抱緊抵住自己的額頭,「我該做的都做了,國圌民政圌府派人去了水牛壩村找鎮魂棺,又領著王安朝那個滿清韃圌子去郪江崖墓找牧鬼箱,雖然假裝失敗,但消息已經放了出去,再加上你教給李世坤和烏三炮的那張烙陰酒的方子……」
    「是呀,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可遲早我們會死的,我們一旦死了,那件事就沒有完成了。」穆英豪喃喃道。
    「不!就算我們死了,死前也得找圌人繼續完成,即便那傢伙不是開棺人,這是祖圌宗交代下來的事情。」穆英傑注視著穆英豪那張如今對「死」這個字充滿了恐懼的臉,似乎在提醒他作為開棺人,早就已經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只不過算是「告老還鄉」。
    穆英傑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在水壩上敲打出一道裂痕一樣,至於裂痕接下去會裂開成什麼模樣,又會因為哪一面水流的撞擊分出多少道裂痕,誕生多少個事圌件的分支,卻無法計算,可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讓水壩崩塌。
    「大哥,我們還得逃多久?」穆英豪抬眼看著穆英傑。
    穆英傑笑了笑,舉起蠟燭走到牆邊,伸手敲了敲那面牆道:「這後面就是劉家挖出來的大糞坑!這和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一樣,不管我們走到什麼地方,都只是身在糞坑中的蛆,在太乾淨的地方,我們也活不下去。」
    「是嗎?那你們就去死吧。」一個聲音從穆英豪身後黑圌暗處響起。
    
    【第五卷】烙陰酒 第三章[烙陰酒宴]
    
    端著蠟燭站在牆邊的穆英傑笑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那名「僥倖存活」的刺客包利辛,盯著他臉上那張怪異的面具,也不顧已經被包利辛手中軟劍制住的弟弟穆英豪,問:「高手!就像鬼一樣,無聲無息就出現了。」
    包利辛手中軟劍一抖,劍尖沒入穆英豪的右臂之中,穆英豪忍住痛,雙拳捏緊。穆英傑沒有動容,只是上前一步,將蠟燭放在桌面,拉開胸膛的衣服道:「來,刺我……」
    包利辛聽罷手腕一轉,將軟劍抽回,又刺向穆英傑,卻被穆英傑伸出兩指夾住。
    包利辛見狀冷笑:「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怕死。」
    「不。」穆英傑搖頭道,「我真的不怕死,但在你殺死我之前,有兩件事要告訴你,關於烙陰酒,還關於……」
    兩個小時後,包利辛來到劉氏莊園酒窖大門口時,已是一身酒氣,滿臉愁容,伸出顫抖的雙手去打開那扇大門時,內心中的恐懼莫名又加重了一倍。穆英傑所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那麼這些年來自己所做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毫無意義。包利辛打開酒窖大門後,終於拔腿就向莊外跑去,沒有象來時那樣翻牆躍頂,而是完全不顧周圍莊園內那些賓客的目光,像發瘋一樣拔腿狂奔。
    當包利辛離開之後,穆英傑、穆英豪兩兄弟才出現在酒窖大門口,打暈了幾個護院後,偷了兩匹快馬離開了劉氏莊園。
    誰也不知道那天在酒窖內穆英傑對包利辛說了什麼,導致包利辛像得了失心瘋一樣,遺忘了自己刺客的身份,遺忘了自己的背負著刺殺開棺人的使命,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著一身在他人眼中的奇裝異服從劉氏莊園裡奔跑著離開,從此不知所終。
    當夜,劉氏莊園北樓莫名其妙發生了爆炸,第二天這條消息就在鎮上瘋傳開來,傳到成都的時候,傳言中已經加上了「還將二十名賓客炸得支離破碎」這句話。可怪就怪在其後並沒有聽說過,不管是上劉氏莊園道賀的賓客,還是劉氏家族之人,沒有一人宣告失蹤或者死亡,都好好的活著。
    第二日清晨,腦袋上包紮著繃帶的烏三炮由兩名手下攙扶著,來到北樓廢墟前,看著裡面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行屍碎肉,還有那些燒燬的煙膏,雙腿一軟差點跪下來。
    兩名手下趕緊攙扶著烏三炮,烏三炮再一抬眼便看到冷冷看著他的劉家的當家人劉文彩,趕緊將目光給移開,不敢與其對視。劉文彩「哼」了一聲後,拂袖而去……
    烏三炮癱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終於看到李世坤拿著手絹摀住鼻子,從廢物中走出來後,這才甩開兩側的手下跑過去問:「沒得事嘛?沒得事嘛?還有啥子是好勒?」
    李世坤閉上眼搖搖頭,半晌道:「都沒了,煙膏,酒……什麼都沒了。」
    烏三炮一聽,差點暈倒過去,那些煙膏和酒都是他「進貢」給劉家的東西,要沒有劉家的庇護,他的山頭早就被軍隊給轟平了,那些東西價值不菲姑且不說,因為是由行屍背負而來,只得藏覓在北樓之中,卻未想到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還炸毀了剛剛修建而成的莊園北樓,就算劉家不找他「私了」,告到縣政府那,隨便找個理由都可以讓他人頭落地。
    李世坤一把將烏三炮給拽住,拉起來後竟一把抱住,頭靠在烏三炮的肩頭,偏頭在他耳邊輕聲道:「別忘了我們還有烙陰酒的方子……」
    說完,李世坤鬆開了臉上又浮現出笑容的烏三炮,向北樓裡那拱門處走去,走到拱門下又回身來,伸出手指向烏三炮勾了勾,等烏三炮不顧疼痛跑過去時,聽到李世坤低聲說:「等十天,十天之後我做出烙陰酒出來,你就富可敵國了。」
    烏三炮使勁點點頭,等李世坤走後,雙手合十面朝太陽開始拜了起來,心中祈禱著一切順利,但自己就連拜的是哪方神仙菩薩都不知道,總之誰保佑他,他就拜誰。
    十天後,烏三炮借了劉氏莊園所在的安仁鎮最大的一家飯館,擺了一桌酒席,藉著道歉為名邀請劉文彩赴宴,可過了上頭菜的時間,劉文彩依然沒有到場,急得烏三炮在飯館門口來回走著,不時奔出門口看著左右兩條大路,前去釀烙陰酒的李世坤沒有出現,答應赴宴的劉文彩也沒有出現。
    是不是出什麼變故了?烏三炮心中七上八下的,當年邀了那個怪物李世坤當了自己的師爺,的確是「戰無不勝」,但隨時也在擔心著李世坤被他人所用,要是李世坤被劉家給拉攏了?那自己以後的日子……烏三炮越想越氣,疑心病又犯了,轉身回到飯館操了傢伙就準備去找李世坤,誰知道轉身來到飯館門口時,卻見李世坤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那,右手依然捏著自己那條手絹。
    李世坤看見滿臉怒氣的烏三炮面露微笑,用手絹拂去黑色絲質長褂外面的灰塵,將食盒高舉,又扭頭去看著食盒,分明是在告訴烏三炮釀成的烙陰酒就在食盒之內。
    烏三炮走了兩步,想起自己手中還提著槍,趕緊將槍交給旁邊的嘍囉,輕咳了一聲故作鎮定走上前去道:「師爺啊師爺,老子還以為哪個狗日勒把你綁起切嘮,剛好想兄弟伙些切找你……」(師爺,老子還以為是哪個.把你綁架了,剛想找兄弟們去救你。)
    「是嗎?」李世坤微微一笑。
    「不擺這些嘮,那個酒喃?」(不說這些了,酒呢?)烏三炮說完就伸手去拿那食盒,李世坤故意打開食盒的蓋子,露出裡面一個白色的瓶子,那瓶子看著有些陳舊,但模樣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從前酒客必備的盛酒器。
    「在裡頭?」烏三炮抬眼看著李世坤,想笑又覺得自己要保持鎮定,故而很艱難地忍住。
    「烙陰酒加上這青瓷梅瓶,是我送給大當家的禮物。」李世坤將食盒交到烏三炮的手中,「這青瓷梅瓶可是南宋順昌窯燒出來的寶貝。」
    烏三炮這個識字但又沒見識,愛不懂裝懂的半文盲當然不知道那青瓷梅瓶雖然算是古董,但比起汝窯、定窯、鈞窯這些來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李世坤看著烏三炮將那青瓷梅瓶捧出來,喝令圍觀的嘍囉們閃開,小心翼翼放到大堂正中擺好頭菜的雕花圓桌上,隨即後退兩步,嚥了口唾沫,都快跪下去了。因為那烙陰酒傳說可治百病不說,還有讓普通人在夢中神遊仙境的功效。
    李世坤漫步走到烏三炮身後,俯身低語:「當家的,別急,那一瓶是給劉家老爺子的,我們的在那……」
    李世坤說完,轉身向飯館門口一指,指著門口那匹背著兩個大酒罈的白馬,隨即又高聲道:「兄弟們!這些酒都是大當家賞給你們的!」
    烏三炮那些手下對烙陰酒早有耳聞,一聽李世坤此話出口,立即一擁而上將那匹白馬圍了個水洩不通,爭先恐後要將那酒罈子給卸下來。烏三炮見狀急了,大聲喝令他們住手,可那些嘍囉聽見都當沒聽見,依然在那哄搶,有好幾人都操傢伙準備動手了。
    「呯……呯……呯……」
    烏三炮舉起駁殼槍對天連開了三槍,槍聲鎮住了還在瘋搶酒罈的嘍囉們。
    嘍囉們見烏三炮氣急敗壞地站在那,將槍口對準了他們,知道當家的發威了,再不住手就有可能持槍亂射,趕緊散開。烏三炮接著握緊駁殼槍走近那匹白馬,在伸手撫摸到酒罈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好像馬背兩側放的不是酒罈,而是兩名絕世美女,口中低聲念道:「我勒,都我一個人勒!」
    就在烏三炮作勢要撲上去的時候,卻被緊跟其後的李世坤一把抓住,附耳低語道:「當家的,酒方在手,酒永遠喝不完,再說了,難道咱們以後做買賣只靠自己?現在你獨佔了這兩罈子酒事小,兄弟們心散了事大!」
    烏三炮一聽有道理,斜眼掃著身後的那些嘍囉們,有些面無表情的盯著他,有些則毫不掩飾地怒視他。的確,這些人跟隨他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如果這時候他的自私完全表露無遺,只會導致手下人嘩變,不要說酒了,就連自己的命都有可能沒了。
    烏三炮想到這,臉色一變,高聲道:「兄弟伙些聽到!不要說老子烏三炮不近人情!但你們要曉得!現在和前幾年不一樣嘮!做啥子事都要守規矩,我們現在是在鎮裡頭,不是人山裡頭……喝酒嘛!那就一個個勒來!不要搶,也不要鬧……!」
    烏三炮說完那番道貌岸然的廢話後,看了李世坤一眼,李世坤衝他笑了笑,轉身走到大堂正門右側的角落,找了張乾淨的桌子旁坐下,看著烏三炮命人打開酒罈,緊接著一碗一碗地盛出酒來,分別遞給那九個彪悍的手下,然後第一個帶頭喝下酒去,大吼了一聲「好」,隨即眾土匪也紛紛喝下,喝完後不約而同大呼「好酒」。
    李世坤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又掏出了自己那塊西洋懷表,輕輕放在左側的桌面上,又側頭去聽著懷表中指針跳動的聲音,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第五卷】烙陰酒 第四章[鬼宴]
    
    懷表內的指針一格格跳動著,從馬背上取下來的那兩罈子酒也逐漸見底。在場所有人,除了李世坤之外,就連在旁邊伺候著的老闆和店小二都各自賞了一碗,一飲而盡後都驚呼真是極品佳釀,堪比仙境之酒。
    酒醉後,所有人都遺忘了在此辦酒席的目的,是為了宴請十天前得罪的劉家人,都坐在那張桌子前吃著菜、喝著酒、劃著拳。老闆和夥計也加入其中,和那些土圌匪一樣伸手抓著盤中的菜餚,大口喝著酒,可酒已見底,老闆豪爽地將店中珍藏的好酒拿出來供大家飲用,誰知道開壇一聞便連連嘔吐,都稱老闆的酒比糞水還臭。老闆不信,自己一聞,也直接嘔吐了出來,隨即大家都感歎人間美酒當屬烙陰。
    時間繼續一分一秒地走著,李世坤依然在那冷眼旁觀,還拿出一個賬本模樣的東西在那仔細地記錄著。
    眾人當中就數烏三炮喝得最多,到最後已經抱著那個青瓷梅瓶坐到了桌子的下面,像個不倒翁一樣前後搖晃著身圌子,紅著臉打著酒嗝帶著像傻圌子一樣的笑容憧憬著未來,想像自己成為了四川,不,全國第一富豪之後,和蔣委圌員長一起同桌喝酒的情景。
    烏三炮笑著笑著,忽然看到桌腿處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定睛一看那東西是紅色的,便伸出一根手指去蘸了點放到嘴裡嘗了嘗,隨即綻放笑容道:「嗯!好酒!好酒!哪個勒酒?還有沒得?」
    剛問完,烏三炮就聽到一個低沉帶著迴響的聲音在耳邊低聲回答:「有——出去喝吧——」
    「要得!」烏三炮應聲道,抱著那青瓷梅瓶爬了出來,坐在一張長凳上,掃了一眼桌子,抓起在旁邊的一個酒罈就大口飲了起來,喝了一陣後一抹嘴巴大吼道:「好酒!」
    角落中,李世坤撐著下巴冷冷看著。烏三炮手中的酒罈,在李世坤的眼中卻是一個頸部被割斷的人頭,而烏三炮爬出來所喝的也僅僅是人頭頸脖處還在流淌的鮮血。而在烏三炮周圍,九個嘍囉已經身首異處,有幾具無頭屍還在那如觸電般抽圌搐著,可桌旁還剩下的老闆、夥計和烏三炮三人卻視而不見,各自抱著一個人頭在那豪飲著鮮血。
    屍體佈滿了桌子周圍一圈,遍地都是噴灑出來的鮮血,還混著一些碎肉,也有斷裂成塊狀的氣管、食管、耳朵。烏三炮抓起桌子上一顆眼珠,往旁邊涼拌雞絲的汁湯中蘸了蘸就塞圌入了口圌中,連稱這水晶肉丸做得美味。
    差不多了。李世坤拿起懷表放入口袋中起身來,抬眼卻看到從裡屋端著菜出來的老闆娘和廚子兩人,兩人看見大堂中的情景後完全傻掉了,手中的食盤落地摔得粉碎,老闆娘一聲未吭便暈死了過去,而那廚子雙圌腿顫圌抖著,褲襠處濕圌了一片,尿圌液順著褲筒滑落下來,流了雙腳周圍一圈,都能從尿圌液的倒影中看到他那副恐懼的模樣。
    李世坤慢慢走到正門口,牽著那匹白馬走出飯館的大門,又轉身來順手將大門關上,在兩扇大門合上的時候,他從門縫中看到飯店老闆和夥計兩人按住還在嘻嘻笑著的烏三炮,各自操圌起碎了一半的盤子非常緩慢地割著他的頸脖處,張口飲著頸脖處噴圌出的鮮血,一臉的滿足。
    在他們眼中,自己只是在打開酒罈的泥封,嗅著那噴圌出的霧狀酒香而已。
    「誰說好酒不會上頭?」李世坤笑了笑,將門關死,轉身上馬拍馬慢慢走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中間,逕直向遠處那座只有兩層的小樓疾馳而去。
    那兩層小樓中間的陰暗小屋的窗口處,劉氏家族的管家獨自一人站在那,用望遠鏡將飯店內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看到李世坤關好大門向自己這裡走來後,這才放下望遠鏡,但發圌抖的手卻沒有抓穩,將望遠鏡跌落在地上。自己俯身去撿時,才意識到自己雙圌腿已經抖得不成樣子。隨即用雙手抓圌住自己的雙圌腿,試圖停止抖動,抓了許久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圌抖。他多次反覆深呼吸,抓起那望遠鏡準備轉身離開時,卻看到李世坤已經出現在小屋門口。
    李世坤沖管家一笑,接著拿出手絹來蹲下小心翼翼地擦著鞋子前端那團血漬,半晌才抬頭看著管家問:「老圌爺圌子沒來是對的,估計他老人家看不得這麼血圌腥的場面吧?」
    管家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甚至後悔前來觀看李世坤所說的這出「醉鬼戲酒」的大戲,這哪裡是戲?分明就是人圌間圌地圌獄!
    「烏三炮這塊心病我幫老圌爺圌子解決了,以後這裡的煙膏和私酒買賣都是老圌爺圌子的了。烙陰酒的功效是什麼模樣,想必管家會一五一十地告訴老圌爺圌子,當然了因為只有十天的時間,烙陰酒只能做成這模樣,頭酒勁大誰都知道,我只需要稍微改良一下,只要不致圌死,那就是人間極品佳釀中的佳釀,什麼江陽窖、五糧液都統統滾蛋,而且人們不喝還不行,就像是鴉圌片一樣!」李世坤慢慢走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管家身前,將自己手中的手絹塞圌進他的大褂中,又輕輕拍了拍,「回去和老圌爺圌子商量一下,烙陰酒的買賣咱們一塊兒做,能賺大錢,說不定買個國圌民政圌府的總統都行。」
    管家依然沒有說話,已經完全傻了,李世坤笑笑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又轉身豎圌起一根手指頭憑空畫了個圈說:「噢,別忘了叫封住街口的那些警圌察和軍圌隊進去收拾收拾,洗洗地什麼的,新生活運圌動嘛,呵……」
    李世坤不知走了多久,管家才反應過來,失圌魂落魄地從那間小屋中離開,下樓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