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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怪這輛靈車從樹林之中拖出來的時候,胡順唐看著外表上覆蓋著的那層灰,怎麼都覺得眼熟。如果只是灰塵,那種顏色是不是灰白得有些離奇了?無論是人的骨灰還是動物的骨灰,燒出來之後模樣都基本上相同。
    五禽骨粉,胡順唐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那些也是骨灰,上次詹天涯幫他找來後,還剩下不少。
    但這傢伙怎麼會吃骨灰!?
    胡順唐腳踩著油門,鬆開離合器的瞬間,突然間車身一震,熄火了!
    在車熄火的瞬間,原本還繁華的市鎮頃刻間沒了聲音,原本還在忙碌的那些個所謂的死物也都停止了各自的動作,隨後都慢慢扭頭,將目光投向了胡順唐他們所在的靈車。
    胡順唐腳下的動作也停止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此時,狄施闐猛地從後座上彈起來,抓住他的雙肩道:「發動汽車!千萬不要停!必須發動汽車!」
    胡順唐立刻伸手去扭動鑰匙,想要發動汽車,卻忘記了汽車檔位還沒有回到空擋,汽車一發動,又立刻熄火!
    狄施闐急了,抓住胡順唐的雙肩用力:「發動汽車!發動汽車!快快快!」
    胡順唐眼睛看著車窗外,又想起狄施闐那句不能和死物對視的話,又趕緊低下頭來,低下頭時才發現自己的檔位未回到空擋處,趕緊踩下離合器,回到空擋,再次發動汽車,大概是因為緊張,還有太久沒有開車的緣故,嘗試了好幾次,都因為離合器和油門之間的配合,導致車子數次熄火。
    車頭前方的年輕人好像完全不擔心汽車無法發動一樣,雙手插在褲兜中,慢慢向前走著,穿梭在一個個停止動作的死物之間,那些死物好像在汽車發動機停下來的瞬間變成了一尊尊蠟像,不再有聲音發出,不再有人有動作,全身上下唯一能略微動一動的就只有眼眶中的那對眼珠,如果那還能稱為眼珠的話。
    在胡順唐不斷地發動汽車,狄施闐不斷催促的同一時間,從靈車來的方向,街道兩側原本亮起來的燈籠和火把開始逐漸熄滅,週遭開始暗了下來,每熄滅一盞燈籠,或者火把,那些站著未動的死物就開始抖動自己的身體,頻率也越來越快,完全和剛才是兩種不同的模樣。
    「開車呀!開車!快點!」狄施闐此時從說變成了「吼叫」,胡順唐感覺到他抓住自己雙肩的手在瑟瑟發抖,發抖就好像能夠傳染一樣,立刻傳遍了胡順唐的全身,就連他抓住車鑰匙的手也止不住抖動起來。
    害怕嗎?胡順唐此時並不覺得本身害怕,但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在體內碰撞著,讓他四肢都開始變得不聽使喚。
    終於,市鎮上燈籠和火把全部熄滅,車頭前方又變成了黑暗的一片。還在拚命發動汽車的胡順唐下意識看了下左前方的後視鏡,雖說很難看清,可依然能夠發現在黑暗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靠近靈車,漸漸地,那些死物聚攏到靈車的周圍,弓著背,腦袋前傾向車內窺視著,神情也變得很呆滯,原本還有血色的臉也成為了死灰色,雙手就像沒了骨頭一樣,垂在身體的兩側,雙手十指卻在自己大腿上輕微地彈動。
    胡順唐鎮定下來,深呼吸一口氣,抓穩住鑰匙要重新發動,突然間一個「人」趴到了他左側的車窗玻璃上,整張臉就像麵團一樣貼在那,眼珠子在車窗上滑動著,發出「卡吱」的奇怪聲音。胡順唐被這麼一驚,鑰匙被抽動出來,掉落在了駕駛座下方。趕緊俯身去找,與此同時,貼在車窗上那個死物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隨後重重地砸在了車身之上,車身被震了一下,胡順唐身體也隨之抖動了一下。
    「發動汽車!」狄施闐又吼道,同時看著車窗外那個還在揮動雙手拍打靈車的死物。
    奇怪的是,有震動,但死物的雙手拍打在汽車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周圍幾乎變成了一種無聲的環境,隨後車子周圍開始圍攏了那些死物,有兩個死物已經開始趴到車頭前引擎蓋處,順著那個方向開始向擋風玻璃前爬行。
    終於,胡順唐找到了鑰匙,先沒有發動汽車,而是將電機給發動,重新點亮了車頭的大燈,大燈照亮了前方,在無數死物群中,能夠清楚地看見那個走在前方,背對著他們的年輕人。
    「快點跟上他!否則就晚了!一旦看不見他!我們就只能被永遠困在這裡!」狄施闐伸手指著車頭前方。
    車頭前方的年輕人也沒有回頭,逕直向前方走去,走過一個個前方明亮燈光下一動不動的死物。
    發動呀!發動!!胡順唐左腳踩死了離合器,一邊扭動鑰匙,右腳則不斷地踩著油門,終於汽車在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嘶鳴聲後,順利發動了,發動後的車身又開始劇烈抖動,這種抖動配合上靈車周圍那些死物的拍打,讓他感覺到死死踩住離合器的左腳都有了抽筋的感覺。
    車子好像又要熄火了!胡順唐快速將離合器鬆開,又猛地踩下,靈車又發出「轟」地一聲響,胡順唐一腳踩到油門上,汽車猛地向前衝了出去,直接將趴在引擎蓋上的兩個死物甩了出去,巨大的推力同時也將胡順唐的身體死死地壓在了汽車的座椅靠背上。
    大概是身體僵硬的關係,胡順唐感覺完全沒有辦法控制靈車,而靈車則徑直衝上前方還在慢慢行走的年輕人,眼看就要撞上了……
    剎車!剎車!胡順唐不斷地對自己說,但雙腳完全不聽使喚,好像身體被其他什麼東西控制,被逃離的念頭控制著要衝出這個地方。
    「剎車!千萬不要超過他!必須跟著他!否則大家都完蛋了!」狄施闐抓住胡順唐雙肩的手又一次發力,雙手的指甲好像都陷入了胡順唐的皮膚下。一陣劇痛感傳來,頓時讓胡順唐清醒了不少,在鬆開油門的同時,他猛地踩住了剎車,車子快速剎住,在地上滑行了兩米後停住。
    這次胡順唐學聰明了,立刻將檔位回到了空擋上,避免再次熄火。
    車頭前方的年輕人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後方的車輛出了狀況,依然慢悠悠地在前方走著。
    胡順唐終於鬆了一口氣,大口吸了好幾口氣之後,半趴在方向盤,看著左後的後視鏡中,那些死物沒有追趕過來,周圍又重新亮起了燈光,就如同先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僅僅是胡順唐和狄施闐的幻覺一樣。
    胡順唐道:「你為什麼要弄個手動擋的汽車?」
    狄施闐回答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話:「省油,因為靈車的油不好找。」
    「有錢還找不到油?」胡順唐怒道,認為這不是理由,「為什麼車子一停下,那些東西就會撲過來?」
    胡順唐問這句話的時候,看著車後後視鏡中映出的狄施闐。狄施闐滿頭大汗,也不拿手絹去擦,只是面無表情地回答:「靈車發動之後,在燃燒油的過程中會產生一種特殊的氣味,所以他們會視而不見,認為這靈車和他們是相同的東西,反之,如果發動機停止運轉,油脂停止燃燒不再散發那股氣味,他們自然會圍過來。」
    油脂!?燃燒油脂!?這車燒的是什麼油!?
    胡順唐扭頭過去瞪著狄施闐:「這車燒的是什麼油!?」
    胡順唐又想到最早在換車時,還讓年輕人從商務車之中抽油,加之狄施闐所說來到這個地方採取了特殊的辦法,還有這是輛特製的靈車,那種油會不會……
    「屍油……」狄施闐笑了,笑得很難看,「很意外吧?」
    的確很意外,胡順唐怎麼都沒有辦法想到汽車竟然可以燃燒屍油產生動力。只是知道在茅山道術之中,有一種所謂的「十里香」主要的物質就是採用的屍油,外界一直認為十里香可以驅邪,避免邪物死物的靠近,卻並不知道,十里香僅僅是一種茅山道術中類似障眼法的手段,燃燒起十里香,在周圍充斥著那股氣味,讓死物或者邪物無法分辨眼前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自己要攻擊的對象。
    無法分辨,自然就不會產生任何興趣。
    「這輛車我花了多年的時間,找了數個高人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平穩地度過地陰門,前往劉家灣尋找鎮魂棺!嘿……」狄施闐說。
    多年的時間?這麼說在T.霍克找上狄施闐之前,他就開始尋找鎮魂棺了?而且這時候,他說出這句話來,不怕T.霍克聽到?
    胡順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下越野車後方,T.霍克和梅麗薩兩人一動不動坐在那,好像死人一樣。
    剛才那種情況下,就算T.霍克可以保持鎮定,但那個小女孩兒怎麼會……
    
    正文 第三十三章[幽冥擺渡人]
    
    繁華的市鎮下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真相?地陰門中的鬼市,真的是所指的陰陽界嗎?自以為已經經歷過世間最恐怖事件的胡順唐,從那鬼市上走過的時候,頭皮也是一陣陣發麻,特別是那些死物無聲的拍打,每一次拍打都好像透過汽車打到了他的身上。
    靈車緩慢前進,車頭前方的年輕人走得還是如先前那樣緩慢,完全不著急,周圍的死物也對他視而不見,就如對現在的靈車一樣,漸漸地,汽車駛離出鬼市,又進入到一片黑暗中來,那個年輕人卻沒有停下腳步。
    他是誰?胡順唐腦子中閃過這個念頭,忍不住問了出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後座上的狄施闐答道:「另外一個僱主幫我找到的引路人,這些辦法也都是他教給我的,如果沒有他所教的辦法,我找不到地陰門的入口不說,也沒有辦法平安地走過鬼市。」
    的確,地陰門和冥河不相同,冥河僅僅是人死了之後會渡過的地方,傳說那裡有一個擺渡人。可無數記載之中都沒有提到擺渡人的具體身份,是否和死神有什麼關聯等等。正常死亡,壽終正寢的人都必須在死後,靈魂脫離身體,然後前往冥河,一旦渡過冥河就永遠沒有辦法回頭。可矛盾的是,有些記載中冥河是一條河溝,鹽爺也曾經這樣說過,在那河溝上有一塊墓碑搭建的小橋,小橋上站著孟婆,也有記載中說冥河是一條寬大的河流,河流旁邊有一艘木船,木船上終年站著一個擺渡人。唯獨地陰門不一樣,地陰門是除了陰陽死物所在地,陰兵的必經之地,沒有任何記載說人可以平安來到地陰門。
    看來狄施闐的另外一個僱主,肯定不是普通人,他能找出平安度過地陰門的辦法,勢必是想要找到鎮魂棺,關鍵的問題還在於,狄施闐先前所說水牛壩村就是現在的劉家灣,而劉家灣又是出名的乞丐村,算命村,曾經新聞都有所報道,地圖上卻永遠都找不到,那村中現在的人又為何能夠在地陰門之間來去自如?
    這個答案只能在渡過地陰門來到劉家灣之後才能徹底查明白。
    剛才心頭一連串的疑問,這個時候變成了一種無形的動力,驅使著胡順唐一定要查個明白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汽車就這樣保持著極慢的速度又向前行駛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後,終於遠離鬼市後,胡順唐從後視鏡中看到,汽車在一片黑暗之中行駛著,被遠遠甩在後方的鬼市就好像是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的城鎮,而前方那個年輕人也同時停在了路邊。
    胡順唐回頭看著狄施闐,問:「停車?」
    狄施闐遲疑了一下,這種遲疑讓胡順唐覺得奇怪,難道他不打算讓那個年輕人上車了?
    「停車,讓阿柱上來吧。」狄施闐說,這個時候胡順唐才知道年輕人的名字叫做「阿柱」,不管那是代號也好,化名也好,總算知道了一個名字。
    胡順唐停車,但沒有熄火,只是掛在了空擋上,隨後跳到後座上,和狄施闐坐在一起。阿柱上車來,一句話也沒有說,發動汽車,繼續向前行駛,依然行駛得很緩慢,狄施闐此時看了看手錶沉思了一會兒說:「快天亮了,我們休息一天吧,等入夜再上路。」
    我們休息一天吧!?這是什麼意思?狄施闐的話好像對阿柱來說就是絕對命令,阿柱迅速完成了掛空擋,熄火,等一系列事情,隨後目視車頭前方,就那樣坐著,就好像那樣他就在休息一樣,而狄施闐也已經閉上了雙眼,雙手輕輕放在手提箱上面。
    胡順唐又看向車後方,後方那扇特製的黑色玻璃內,完全看不清T.霍克和梅麗薩兩個人,只是模糊地有兩個人影坐在那,一動未動,沒有躺下,也沒有任何動靜。這突然間,除了自己,好像其他四個人就像是失去了能源的機器人一樣,頓時進入了停滯狀態,不,T.霍克和梅麗薩一直以來都保持著這種狀態。
    胡順唐用手敲了敲窗戶,問:「霍克先生,廖然的其他筆記呢?可以接下去看嗎?」
    T.霍克沒有回答,反倒是狄施闐睜開眼睛,盯著黑漆漆的車頭前方,模樣十分陰森說:「胡先生,我希望你還是趁著這個時候好好休息一下為好,前面需要你出力的地方還很多。」
    「我睡不著。」胡順唐說,的確他睡不著,而且被汗水弄濕的衣服現在感覺特別難受,車內剛才忽冷忽熱,讓他恨不得馬上找個有熱水的地方痛痛快快洗個澡。
    一本線裝的冊子遞到了胡順唐面前,遞給他的竟然是狄施闐,胡順唐接過那本冊子後,狄施闐一句話沒說,又閉上了眼睛。
    胡順唐翻看那冊子,要比上一本厚很多,應該是記載了不少的東西,從筆記側面來看,紙張的顏色也多少有些變化,應該有一部分是後來寫上再重新裝訂的。
    「胡先生,希望你能在廖然的記載中多找到一些線索,你應該沒問題的。」狄施闐突然開口說話,好似在鼓勵。胡順唐略微一驚,只得點點頭,如今對他來說,已經到這種地方了,就算有辦法回頭,他也沒有任何把握可以自己獨身一人返回「人世」,只能「將錯就錯」走下去,查清楚鎮魂棺到底是怎麼回事。
    翻開那本冊子,胡順唐發現一開始寫的完全接不上上本筆記的記載,反而寫了大堆關於廖然最早之前和張浩天前往水牛壩村的事情,胡順唐挨著看下去,試圖找到和他們這次前往劉家灣相似的地方,可惜上面記載的多是張浩天與廖然之間的對話,可以看出廖然對那個張大人的緬懷之情,並沒有多說他們在路途之中是否遇到了相同的怪異事件,從這裡可以看出,張浩天是必死無疑了。
    如果這裡真的是地陰門,又必須通過地陰門才能到達水牛壩村,就是今天的劉家灣,為何他們當年沒有經歷過這些?
    翻完那本筆記的前三分之一,記載開始跳轉,直接跳到了廖然在義莊中發生的事情,開頭不斷地寫著一個字--死。
    一個死字幾乎寫了兩頁,某些地方看得出下筆的廖然似乎很害怕,筆鋒上多有變化,有幾個「死」字還能看出廖然寫時手抖得十分厲害,翻閱完那兩頁,終於進入了整體--
    義莊內,磨牙聲傳入廖然的耳朵中,同時廖然也抓到了手中的槍,四下觀望,想要尋找出磨牙聲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人的心理在這一刻變得十分矛盾,既想知道聲音的來源,又害怕自己看到來源之後,會發生十分恐懼的事情。
    左邊?右邊?左右都有三口棺材,右邊的三口棺材之中只有一口有屍體,都是打開棺材蓋的,而左邊三口棺材則是封閉好的,但聲音卻無法辨別到底是從左邊還是右邊發出的,只是知道磨牙聲肯定是來自義莊內,而不是門外,不過門外又是什麼東西在撞門!?
    廖然緊靠著門,渾身的力量依然在拚命地抵住門口,那扇破爛的木門根本關不嚴,他慢慢扭過頭透過門縫看過去,依然能清晰看清楚門外那堆篝火,可變換自己所在位置的視角,篝火周圍什麼都沒有!看不到先前那些完全不動的腐屍,也沒有任何動物走過的痕跡。
    那是什麼東西?無形的壓迫感從頭頂貫穿著廖然的身體,廖然又換了個姿勢緊緊靠著門,恨不得週身都長滿耳朵,一半去聽門外,一半去聽義莊內,甚至萌生出自己要是不走進義莊來,就在那黑暗的地方或許不會遭遇這種困境。
    廖然的思想已經產生了混亂,即便如此,他還是克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過於顫抖,畢竟他是軍人,手中還有武器,可現在武器和門口那堆篝火成為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沒一會兒,廖然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將其中一口棺材給推到門口頂住大門,等待天亮,就算義莊內會出現其他什麼怪物,自己也能拚搏一番,實在不行,那就乾脆……廖然拿出在腰後小包中裝著的兩個小炸彈,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手榴彈這麼一說,依然靠的是用火點燃引線然後引爆,而且在軍隊中配發也只是少數,這兩個炸彈都是廖然返回鎮中調兵時,以防意外自己隨身攜帶的,還下令每個士兵都身揣兩個,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廖然起身,將一口棺材給推到地上,然後搬開那口棺材下方的屍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棺材推到了義莊門口死死頂住,隨後往棺材內放了一枚炸彈,將引信抽出來,掛在旁邊放好,以防萬一有什麼東西要衝破義莊的大門,就立刻引爆炸彈!
    棺材頂住大門後,廖然的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但旁邊擺放的屍體依然看起來是那麼駭人,他在周圍轉了一圈,找了幾柱香點燃後,祭拜了下那些自己不知名的死者,隨後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外,等待著白天的到來。
    此時廖然突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地方,為什麼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些站立的屍體都已經高度腐爛,而棺材內的這些屍體卻相反保持著死前的模樣,雖然面呈死灰色,可並沒有腐爛的跡象?看樣子至少也死了有多日了。
    經歷過戰場的廖然雖然不是很懂屍體的腐爛時間和程度,但從屍體皮膚的顏色推斷出,這些人至少已經死了有兩天的時間,兩天在這種天氣下,皮膚必然會緊縮,隨後開始膨脹,稍不注意都會爆出那種噁心的屍水來,可義莊內的屍體除了顏色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任何改變。
    
    正文 第三十四章[千屍屋]
    
    廖然蹲在自己先前搬開的那具屍體前,仔細查看了一番,果然看起來就和剛死的一樣,皮膚還有彈性,他想了一會兒,用兩根手指去撐開了死者的眼睛,竟發現眼中一團混濁的黑色,黑色中還帶著白色的小點,小點似乎在裡面游動。
    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廖然起身來,用手在外衣上拚命地擦了兩下,剛擦了兩下,又聽到了先前那種磨牙聲。
    廖然愣住了,緩緩回過頭去盯著那三口沒有打開棺材蓋的棺材,凝視了一會兒後,深吸了一口氣,抓緊手槍,為了擔心手槍脫手,廖然還撕破了一截衣服,將手槍和自己的右手綁在一起,就算脫手,手槍也會掛在手腕處,不至於掉落地上,還得費勁去撿起來。
    來到第一口棺材處,廖然猛地推開棺材蓋,立刻將槍口對準了裡面,仔細一看……什麼都沒有,裡面空蕩蕩的,隨後他又推開了第二口,同樣也是空蕩蕩的,再來到第三口棺材處時,他清楚地聽見磨牙聲的確是從裡面傳來的,但奇怪的是那口棺材周圍都被棺材釘給釘死了,幾乎每隔一厘米就會釘進去一個棺材釘。
    裡面裝的什麼東西?雖然這樣想,但廖然還是不會蠢到要去打開棺材看個究竟,想了想,摸出剩下那顆炸彈放在棺材蓋上,在天亮之前,什麼都要小心翼翼,千萬不能抱著任何的僥倖心理。
    隨後廖然又清點了下剩下的子彈,至少得剩下一顆子彈,實在不行就一槍打進自己腦袋裡,死了一了百了!
    「碰……」
    門口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廖然一驚,轉身的同時高舉著手中的槍對準了門口,剛才撞門的那股力道將抵住門口的那口棺材都震動了,這種力道普通人是不可能擁有的,除了牛馬之類的畜生之外,能在瞬間有這種力道的恐怕只有山林中的那些猛獸。
    不過,水牛壩村周圍沒有什麼山林,怎麼來的猛獸?門外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誰!不說話我開槍了!」廖然吼道,門外當然沒有人回答他。
    人在這種時候,通常都會注意到身邊四面八方的一切,注意力放在出現響動的地方,但絕對會忽略一個地方--自己的頭頂!
    從走進義莊開始,廖然就沒有注意過自己的頭頂,可以說注意到了每個地方,唯獨就忽略了頭頂,他不知道現在頭頂上左右晃動著數個黑影,左右飄蕩著。
    呼吸,深呼吸……廖然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槍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門口那種力道又消失了,彷彿是自己剛才的警告有了一定的作用。
    廖然慢慢走到窗口來,義莊的窗口通常都比平常的房屋要高出普通人的一個頭來,而且窗戶紙都是糊上兩層,外面一層用白色,裡面一層用黑色,中間使用的是塗了紅漆的木柱,紅白黑三種顏色是義莊通常使用的,所代表的則是紅白喜事的意思,為的只是圖個吉利,所以廖然踮起腳看向窗戶外的時候,什麼都看不見,只是知道門外那堆篝火還在燃燒。
    廖然踮起腳看的時侯,頭也同時向上仰,仰頭的同時猛然意識到自己的頭頂好像有什麼東西,那一刻廖然愣住了,保持著一個極其難受的姿勢,腳尖踮起,頭向上揚,一隻手拿著槍,另外一隻手抓著窗台的邊緣。
    就那樣過了一會兒,廖然慢慢放下腳,往窗台旁邊的角落移動著,隨後慢慢抬起頭來去看屋頂,看清楚之後,廖然張大了嘴巴,整個身子都往那個角落中縮去,恨不得整個身子都擠進去--屋頂上倒掛著數具屍體!
    這他媽是義莊嗎!?
    倒掛在房頂,如同一具具風乾的臘肉一樣的屍體,呈現在廖然的眼中。
    這是義莊還是黑店?廖然心中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雖然被那些臘肉乾屍嚇了一大跳,但屍體畢竟就是屍體,只要……只要不會活動就好,村口小路上那個洋人的腐屍已經給廖然心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無論是任何人,在看見一具可以行走的腐屍之後,必然會終身難忘。
    為什麼義莊內會將屍體給懸掛起來?廖然數了數,不多不少,一共有五具屍體,屍體外表的皮都被剝去,露出裡面的肉來,雙腿的腳踝以下被砍去,在腳踝上端穿了鐵鉤,倒掛在了房梁之上,雖然屍體的外表被剝了皮,但看起來很奇怪,光滑透明,在人體已經失去水分的情況下能夠保持這副模樣很是難得,就像這裡不是義莊,而是一家專賣人肉的肉鋪。
    廖然低下頭來,看著義莊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工具,沒有梯子,義莊裡的人是怎麼把屍體掛上去的?為什麼要掛上去?
    要不,爬上去看個究竟?廖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竟然會萌生出這種可怕的想法,在沒有任何工具輔助的情況下,要爬上去看個究竟,只有一個辦法,找一副棺材踩著,然後搭上板凳,接著再以其中一具乾屍作為「繩索」順著往上爬,不過那些乾屍會不會不「結實」?
    剛想到這,門外那個東西又開始撞門了,而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大,抵住門口的棺材也因為力道的關係開始向一側慢慢移動。事不宜遲,照這個情形來看,就算是不上去查個究竟,也必須爬上去,到屋頂在高處也許能看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求老天保佑,那個門外的東西千萬不要也能爬到屋頂上來。
    廖然將一口棺材的棺材蓋翻過來放在棺材之上,棺材蓋另外一面比較平整,還能放一張凳子,放好後,廖然抓起一張凳子就跳了上去,搭好凳子,伸手去摸了摸剛好能夠夠著的一具乾屍,還好乾屍外表看起來光滑,實際上並不滑手,但順著一具屍體爬上去,還是這種模樣的屍體,先拋開恐懼不說,也是一件十分噁心的事情。
    「碰!碰!碰!碰……」
    門外那東西的力道越來越大,廖然深呼吸一口氣,躍上一具乾屍,就順著往上爬。誰知道自己心急,躍得太高,跳上去的同時將腳下的凳子都給蹬翻了,隨後抓穩乾屍之後,順著就往上爬,剛爬上房梁,廖然看見房樑上擺放著的那一個個東西,差點手一滑掉落下去--房樑上擺放著的全都是一顆顆人頭!
    正在廖然發呆的時候,門口的撞擊聲停止了,他還在尋思那一顆顆人頭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突然一聲類似爆炸的聲音從大門口傳來,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門口的棺材給撞開來,廖然不再管那麼多,順著房梁爬上去,找不到空擋,只好將其中兩顆人頭的頭髮抓在手中,自己蹲在那個空擋處,屏住呼吸,盯著義莊的大門口。
    大門口的棺材被撞開,除了門口陣陣火光和不時吹進的陰風,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任何東西……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撞門?廖然不敢放鬆警惕,下意識去看了下手中抓著的兩顆人頭,發現兩顆人頭根本和活人沒有任何區別,雙眼還瞪得老大,更離奇的是每一顆人頭都保持微笑,好像在臨死前達成了某種心願一樣。
    廖然回過頭,看著四方房梁之上,都整整齊齊擺放著一顆顆人頭,粗略數了一下至少有五十顆人頭,既然有人頭,那這些人的身體到什麼地方去了?環視周圍的時候,廖然這次聰明了,首先看了下自己的頭頂,誰知道這一看,竟然發現一塊鬆動的瓦片,心中一驚,用手撥弄了一下,果然可以打開。
    廖然再低頭看看,下面依然什麼都看不見,於是決定上房頂去看看。他小心翼翼將瓦片一塊塊取下來,找不到地方放,只好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那個裝小炸彈的包內,每一塊都小心翼翼敲碎了後將碎片放進去,這樣可以使包內的空間充足一些。將房頂的瓦片取出一人寬的口子後,廖然將兩顆人頭的頭髮繫在自己腰間,這是無奈之舉,找不到放人頭和瓦片的地方,總不至於扔下去吧?要是驚動了外面那個什麼東西……
    費力爬上屋頂之後,廖然鬆了一口氣,卻意外發現,剛才週遭還是黑乎乎的一片,站在房頂上看豁然開朗起來,四下都有亮光,而且能清楚地看見自己先前所在的那所宅院就在不遠處,好像觸手可及一樣,而跟隨自己的那些士兵都在那裡奇怪地摸索前進,好像雙眼什麼都看不見。
    廖然揮舞著雙手,對自己那群士兵喊著:「喂!我在這!在這!」
    那群士兵一愣,彷彿聽見了廖然的聲音,原本弓著身子慢慢前進的人都直起身子來觀望,有好幾個已經望向了廖然所在的方向,可看了兩眼後又低下頭,繼續看著自己的週遭,好像房頂上的廖然是透明的!
    「喂!你們幹什麼吃的!眼睛瞎啦?我在這!喂!」廖然大聲喊道,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很奇怪,可更奇怪的是好像下面的士兵都互相看不見對方一樣。
    廖然急了,想跳下房頂去,但無奈實在是太高,只好隻身返回,來到剛才取出來的那個房頂口子,在下去之前,廖然多了個心眼,探頭向下看了看,可這一眼看過去,更奇怪了,為什麼從義莊內看下去,屋外依然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再抬頭,週遭卻那麼明亮?
    
    正文 第三十五章[廖延奇的秘密]
    
    廖然沒有貿然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爬到房頂的邊緣,往下探頭。剛探頭下去,眼角的餘光就掃到有什麼東西在房簷周圍飄動,動作很緩慢,咋一看像是一條條黑色的大魚。
    煙霧狀的大魚在周圍慢慢飄動,廖然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意識到也許就是這種類似魚狀一樣的黑霧阻擋了下方的視線,而且這層黑霧充其量只能到達房簷邊緣這種高度,這也就說明了為什麼義莊內無法看清外面的情況,站在義莊屋頂卻能清楚看見。
    不過這黑霧到底又是什麼東西?廖然開始頭疼起來,一屁股坐在房頂上,幾乎有些絕望,在這大聲喊叫,在宅院外的士兵聽得見但看不見,如果下去又會迷失方向,到底要怎麼做才行?
    正在廖然傷神的時候,突然聽到宅院內有人大呼道:「退!快退!出來!快出來!」
    廖然猛地抬頭,聽出來這是先前與自己說話的厲天生的聲音。對了,先前這兩人到底在宅院內做什麼?這兩人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江湖術士,或許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廖然立刻看向宅院門口,想弄清楚宅院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聽到厲天生又喊道:「天養!跑!退出來!我們不是那東西的對手!跑呀!」
    厲天生的聲音剛落,宅院的大門就被撞開,很是慌張的厲天生出現在門口,衝出宅院大門後,隨即轉身看著宅院內。廖然的目光也緊盯著宅院大門,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想看清楚到底在裡面是什麼東西……
    正在此時,一個黑影突然從宅院內衝了出來,等廖然看清楚才知道那黑影是被拋出來的,跑出來的黑影正是厲天養。厲天養被拋出來之後,重重砸在外面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士兵身上,頓時將那士兵直接砸暈在地。
    厲天生立刻上前扶起厲天養,詢問:「沒事吧?」
    厲天養搖搖頭,看著周圍如傻子一樣的士兵,大聲道:「他們還是看不見!」
    「沒開眼當然看不見!我們不是這東西的對手!只能離開了!幸好來之前把這個村子給封了,否則要是那東西跑出去,天下就完了!」厲天生蹲在厲天養身邊,大口喘著氣,盯著宅院內。
    周圍的士兵聽到有人說話,但雙眼就好像被蒙住了一樣,看不到對方,更看不到厲天生和厲天養兩兄弟。
    「救人!還有活人在這!」厲天養拉開厲天生,掙扎著要起來。
    厲天生搖頭:「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們趕緊離開,只要封了村口,那東西就出不去了!」
    「不行!必須得救人!」厲天養很固執,爬起來,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垂下那只鮮血直流的手往宅院內衝去,身後帶著一串血線。
    「天養!你瘋了!?」厲天生喊道,宅院內沒有人答話,隨後厲天生立刻蹲下來,從自己的背簍之中掏出一個罐子,抓出來一把粉末,撒在宅院門口,隨後又掏出三支香分別插在宅院左邊、中間和右邊三個地方,隨後一揮手,袖筒中閃出一道火光,將三炷香點燃。
    廖然看到這一切,愣了,心想這是什麼?妖法!?
    一切就緒後,厲天生將自己的手按在三炷香之後的地面,沾著厲天養的鮮血,抹在三炷香之上,然後等待著,沒過多久,三炷香周圍的那些如魚一樣的黑煙開始聚攏,圍繞著那三炷香。同時周圍那些士兵也恢復了視覺,發現自己的同伴就在身邊時,露出奇怪的表情,互相注視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厲天生轉身面朝那些士兵喊道:「不想死在這的,趕緊跑!往來時的方向跑!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管,千萬不要停!快跑!」
    那些士兵聽厲天生這麼一說,開始還是互相看看,等第一個人拔腿就跑時,周圍的人立刻緊追其後,向村口方向跑去,甚至不少人將手中的槍給直接扔在地上。
    看到這種情景的廖然狠狠地罵了一句,隨後直接從義莊房頂的缺口處跳了下去,剛跳下去就發現義莊內原本都還躺著的幾具屍體竟然都站了起來,直挺挺地站在那,而且在房樑上倒掛著的那些屍體也開始抖動起來,那模樣就像是掙扎著要掉下去。
    廖然先是一驚,隨後下意識抬手舉起了槍,沿著牆壁慢慢向大門口走出。義莊大門已經被撞開了,那枚現在放在那裡的炸彈也落在了地上。廖然俯身去撿起炸彈,從義莊門口跑出,隨後一咬牙,在門外那堆篝火上點燃了炸彈,直接扔了進去罵道:「管你們是什麼東西!」
    隨後,廖然轉身就往厲天生的方向跑,同時厲天生看見廖然過來,沉聲道:「你也趕緊跑吧。」
    廖然衝到厲天生跟前,一把抓住他外面的蓑衣,將槍口抵在他腦門上,同時義莊「哄」地一聲炸開,騰起的巨大火光照亮了厲天生那張臉。
    廖然喝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厲天生盯著廖然的雙眼,臉上只是一副絕望的表情:「說了你也不懂,趕緊逃命去吧,我和我弟弟會給你們爭取一點時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又來做什麼?這個村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義莊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屍體?說!不說我一槍斃了你!」廖然根本聽不進去厲天生的勸告,張浩天沒有找到不說,還死了這麼多的士兵,況且找到那些洋人下落的任務也沒有完成,回去也只能軍法從事。
    厲天生搖搖頭:「我說了你也不會懂的,這個村子本就不應該來外人,他們藏了這麼多年在這,無非就是為了隱藏那個秘密,現在秘密被發現了,被人給挖出來了,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
    「……還有救。」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廖然和厲天生都回頭看去。在宅院一側的牆面下,一個身受槍傷的人靠著牆坐著,但只能看見半個身影。
    厲天生一把推開廖然的手,上前走了幾步,又站住,半晌才說:「廖延奇!?」
    廖延奇掙扎從牆角爬了出來,扶著宅邸門口的那尊石獅起身,靠在那冷冷地看著厲天生道:「師兄,你總算來了。」
    「找人送信給我,說鎮魂棺再現的人是你?」厲天生彷彿明白了什麼。
    廖然站在兩人身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著急知道宅子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操起地上一支漢陽造就準備往裡面跑,厲天生一轉身,伸手要去抓廖然,廖然槍口一轉,對準厲天生說:「你說過,人有人事,鬼有鬼事,我還有事沒辦,你別攔我!不要逼我殺了你!」
    廖延奇在一旁笑道:「師兄,省省吧,讓這些清廷的鷹犬去送死吧,反正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
    清廷的鷹犬?廖然聽到這個形容,槍口調轉,對準了廖延奇,在那個年代,對朝廷中人敢這樣稱呼的只有一種人--犯上作亂的叛黨!
    「延奇,閉嘴!你瘋了!」厲天生喝道。
    「瘋了!?」廖延奇又是一陣狂笑,扶著石獅起身,完全不顧及正對著他的槍口,「我沒瘋,我只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幹我們這行的人,因為知道得太多,不管在什麼朝代都沒有好下場,就因為我們比別人多了一雙可怕的手。」
    說罷,廖延奇繼續笑,笑得很狂妄,狂妄中卻帶著無奈。廖然聽到那句「多了一雙可怕的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下意識盯著廖延奇那雙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怕,和普通人一樣。
    厲天生上前一步,也不再顧忌廖然在場,厲聲問道:「我聽天養說你參加了革命黨!是真的嗎?你忘了師父的教誨,不要參與朝野的爭鬥!人有人事……」
    剛說到這,廖延奇就搶白道:「鬼有鬼事對嗎?這句話我從小到大就聽師父說了不下萬次,有何意義?你懂什麼叫政治嗎?其實我也不懂,但我不想一輩子都躲在那個窮鄉僻壤,連別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要迴避!我要出人頭地!我要過普通人的日子!」
    「你既然已經成為了開棺人,就沒有辦法和普通人一樣!從師父選擇我們那天開始,你就知道了這一點,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厲天生辯道。
    廖延奇掙扎了一下,爬起來,指著厲天生:「告訴你!我的確很後悔做了開棺人!你也說了,是師父選擇了我們,不是我們自願的!如果還能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選擇這條路!」
    兩人爭辯著,僵持不下。在一旁的廖然卻很緊張,突然將槍口微微抬起,調轉過去對準了廖延奇的腦門,即便是他不懂什麼叫「開棺人」,但他懂得什麼叫做「革命黨」,在他眼中,那是一群預謀推翻朝廷的反賊!朝廷對付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殺無赦!
    廖然拉動了槍栓,槍栓的聲音引得厲天生和廖延奇都同時看著廖然……
    廖然的眼中如今只有廖延奇一人,同時想起來時自己與張浩天的一番對話,如今看這個情形,這件事必與革命黨有關聯,必定是這些反賊用了什麼邪門的手段將此處變成這副模樣,還謀害了朝廷的官員。
    厲天生見廖然的槍口對準了廖延奇,忙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槍口,問道:「師弟!是你帶那些洋人來找鎮魂棺的?為什麼?你難道忘記了那東西是不能碰的嗎?」
    廖延奇冷笑,伸手拉開了自己的衣服,敞開了胸膛。
    厲天生和廖然在廖延奇敞開胸膛的同時,都驚呆了,兩人看到廖延奇的胸膛處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血肉,全是一團爛肉,隱約可見肉裡陰森的肋骨,還有那顆根本就沒有跳動的心臟。
    廖然的槍口慢慢放低,對準了廖延奇的胸口,歎道:「你是什麼怪物……」
    「怪物?」廖延奇笑道,笑罷伸手從胸膛處摳出幾顆子彈來,放在掌心之中,掂量了一下說,「這是那幾個洋人的子彈,看看,根本對我沒用,而你的子彈又有什麼用處呢?要不要試試?」
    「廖延奇!」厲天生突然喝道,衝上前去一拳揍在他的臉上,將對方打倒在地,隨後騎在他的身子上,左右開弓,如流氓打架一般,邊打邊說,「你竟然用了鎮魂棺!你這個瘋子!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廖延奇根本不躲閃,任憑厲天生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種狂妄的笑容。
    
    正文 第三十六章[不是人]
    
    厲天生好像根本不覺得累一樣,雙拳不斷地揍著廖延奇。
    後方的廖然此時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是開槍還是?如今自己應該幹什麼?離開嗎?離開只能返回軍隊,回去後沒有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務不說,還折損了這麼多兵力,況且這種事情說出來上面會相信嗎?如果說有革命黨作亂,為何自己帶去的軍隊幾乎一槍未發?
    「師兄,你打夠了嗎?」廖延奇突然起身,雙手將騎在自己身體上的厲天生給推開,隨後掙扎著起來,靠在牆面上,合好衣服,冷冷的盯著厲天生。
    厲天生喘著氣,作勢又要上前拉廖延奇,卻被廖延奇一把推開。
    廖延奇道:「夠了!我敬你是師兄才沒有還手!不要認為我怕了你!」
    「那你還手吧!」厲天生抹去嘴角因激動而濺出來的口水泡沫。
    「還手?不,沒時間了,我沒時間和你再糾纏下去,師兄,這個世道已經變了,當初我離開師父的時候,說得很明白了,我要自己出去闖一片天地,衣錦還鄉!可是當我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衣錦還鄉四個字對我來說很可笑,我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自己的家在什麼地方,我衣錦還鄉有個屁用?我原本想去投奔朝廷,報效國家,那些街頭巷尾講評書的先生不是常說那些隱士高人的故事嗎?我以為那是真的,我露了一手幫縣太爺大人解決了家中的怪事,本以為從此可以飛黃騰達,誰知道被他們發現了秘密之後,將我當做了妖邪關了起來,說縣太爺家中出怪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不日就要處斬!」
    厲天生道:「師父早就說過,普通人大多是不能理解我們這一行當的。」
    「行當?手藝人?真是笑話,在咱們蜀地有句俗話說,哪朝哪代都餓不死手藝人,不過那僅僅是餓不死,卻不能代表能夠飛黃騰達!不過老天不亡我,我被關進死牢中後,認識了很多有志之士!革命黨呀!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是革命黨,他們要推翻這個封建朝廷,要科學,要民主。師兄,你知道什麼叫科學嗎?」廖延奇笑道。
    那整整一夜,被打成重傷的廖延奇在牢中聽那個年輕學生講了一夜的革命理念、革命信仰,中國人自己的民主。那時候,廖延奇真的以為革命黨會不一樣,會包容天下的一切,哪怕是像他這種被人看做是妖邪的怪人,隨後他問他可以參加革命黨嗎?那個學生很興奮的告訴廖延奇,如今天下,人人都可以革命,革命就是要團結天下千千萬萬的人站起來,不再受朝廷的蒙騙與欺壓。於是,廖延奇告訴那些個死牢中的革命黨,自己可以幫助他們,第二天便用了法子讓大家逃獄出去,沒想到自己又一次展露那一手的時候,卻嚇著了那些書獃子。
    出獄後,廖延奇並沒有如願的在革命黨中得到一席地位,相反卻被那些書獃子看做是怪物,一哄而散後誰也不想再與這個怪物有什麼瓜葛。廖延奇很失望,出奇的失望,隨後竟發現一個可悲的事實,自己不僅被朝廷冠以革命黨的頭銜通緝,還不受革命黨人的待見。於是他跑了,坐上一艘前往美國舊金山的船跑了,吃盡了苦頭終於去了美國,自己心目中那個遍地都是黃金,很快就能出人頭地的地方。
    現實又一次背叛了廖延奇,在美國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好,自己依然遭到清廷的追殺不說,連一同前往美國的那些華工都認為他只是個神棍,怪物。廖延奇病了,躺在那個簡陋的工棚中哭泣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前方的目標在哪裡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又該如何走?也不知道,他開始懼怕死亡,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猛然想起了師父曾經提到過的鎮魂棺,那口可以讓人得到永生的棺材。可以利用鎮魂棺得到所謂的永生,但有一個交換條件,對普通人來說,任何人都不可能愚蠢到接受那個條件,不過對清洗過靈魂的開棺人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條件。
    打定主意要重新返回中國尋找鎮魂棺的廖延奇清楚,現在回到中國,不要說找到鎮魂棺,就連小命都難保,除非自己找到一座靠山,而革命黨不可信,朝廷也不可靠,唯一的辦法便是在當時可以凌駕於這兩者之上的洋大人。
    廖延奇在經歷過這些苦難之後,很清楚一點,在當時無論是朝廷還是革命黨人,都不得不依靠洋人,那些金髮碧眼的洋人對中國人來說,雖然可怕,但不得不服從。於是廖延奇開始尋覓洋人靠山,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了霍克家族,也知道了霍克家族的「家族病」,知道那是最好的機會,於是主動找上了霍克家族,說服對方隨他一起回到中國去找鎮魂棺。
    「我曾經以為洋人和我們不一樣,當我碰到那個洋人孩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和我們沒任何區別,也是人,於是我救活了那個小女孩兒,將她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控制人生死的感覺真好!那雙手也真的很好用!」廖延奇靠在牆壁上哈哈大笑,「但最可笑的是,那些洋人竟認為那是神跡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