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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陰火

  何為陰火,故名思議,即陰間之火。火分陰陽。在人間,聚陽為火。萬物因此而生。陽是根本,生命的起源、保證和延續。
  但是到了陰間,恰恰相反,陰是存在的根本。這是和陽相對的一個概念,陰間也是與陽間相對的一個空間。在那個空間聚陰為火,即是陰火。
  實際上,上述的的「陰」和「陽」,「聚」與「火」,都是很抽像的一個概念,是提煉出來的規律,類似於一條物理定理,只能幫助你瞭解並製造出汽車、輪船、家用電器,甚至宇宙飛船。雖然定理本身並不能解決你的吃穿住行。但我們必須遵循。
  這是我對四眼解釋的一種理解。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說,這個陰火,企圖用陽間的水去破,是不符合規律的。就像人不能飛。不能在水裡呼吸是一個道理。
  陰火需用陰水滅。何為陰水,暫不表述,反正就是個很難弄到的玩意兒。
  擺在我們面前的實際情況,不僅僅是說看著老孫活活被燒死。無計可施。可要命的是,焦屍身上的炭塊還在不停的往下掉,不停的飛濺,即使濺不到我們身上,光是慢慢燃起的木屋,就足以置我們於死地。
  「老劉哥」只剩下了下半身,站在原地,「轟隆」一聲,坍塌倒地,成為了一堆炭塊堆,在那裡熊熊燃著。我看見一團黑影,時隱時現,刺溜一下,從那炭塊堆裡穿出來,化成一條長蔓籐,直往牆角處鑽。
  我眨眨眼,瞬間,那根蔓籐就不見了。
  屍果樹,那肯定還是屍果樹,讓「老劉哥」灰飛煙滅之後,自己卻全身而退。
  這到底是種什麼東西?!
  而另外兩具,絲毫不受影響的朝著我們繼續邁過來。
  「砰砰」的爆裂聲依舊不斷,不停的將火紅的屍塊,濺向我們。沾著了必死無疑。
  老孫已然不動了,身體縮成了原來的一半,佝僂著身子,在火裡格外瘆人。
  說實話,這回的害怕,和以往的還不一樣。儘管已遇到過眾多鬼和屍,也打過鬼,撕過屍,但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整個死亡的過程,就在眼前,還真是第一次。
  況且老孫還是個警察。
  不論他掐著時間點,帶我們來這的具體動機是什麼,但照目前來看,他並非站在我們的對立面,起碼和我們是一條戰線的。女聖撲圾。
  而他居然死了,活生生的在我鼻子底下被燒死了。
  我無能為力。
  形勢根本容不得我悲傷和反省,因為焦屍飛濺出來的屍塊,越來越密,越來越頻繁,速度也在加快,就像射出來的子彈。並且它們體內的爆裂聲,也在逐步加大,彷彿在積蓄很大的能量。
  我覺得我們就是在做垂死掙扎,四周都是火海。即使你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也不可能一點火星不沾上。只要燃著,就無法撲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把自己燒死。
  --這就是焦屍的邪惡之處!
  「你還能想出什麼點子來嗎?」我問四眼。
  四眼搖搖頭,剛要說話,可已經來不及了。我沒想到最後時刻來的那麼快,只聽砰砰兩聲巨響,兩具屍體各自爆裂,屍塊化作腥風血雨,又像燃燒的隕石,天女散花般的從半空撒了下來。
  完了!
  跑根本來不及,我只是出於本能的蹲下身子,抱起腦袋。緊接著,我感覺到一塊塊滾燙的屍塊,落在後背,整個後背就跟開水澆下來一樣。
  我被硬生生的燙的又站起來,鼻子聞到一股子焦味,火焰正在侵蝕我的皮膚。我轉臉去看四眼,四眼也被火燒得上竄下跳,他的頭髮也燃了起來,就跟拍動畫片似的。
  「四眼,咱們這也是緣分,我方言不文不武,手無縛雞之力,能夠在此生,跟著你英雄了幾回,也夠了,咱們下輩子再做哥們吧。」我忍疼發表遺言。
  「下輩子個屁!」四眼火燒火燎。
  「沒下輩子也行,反正遇上我,也算是你倒霉啊,就算我此生欠你的。」我深情的說道。
  「你別那麼早說晦氣話。」
  怎麼個意思?聽四眼的口氣兒,還有得救啊,但表面上看又不像,他快被燒成禿子了。
  我愣愣神,緊接著便聽到四眼殺豬般的嗓音怒吼起來,「老鬼,你要是還不來,你親侄子真的就要被燒死啦!」
  我差點沒摔過去,「什麼?」
  --命,這就是命。
  雖然命不可違,但命也有好歹。未必是命就是歹命。宗教的六道輪迴,因果關係,哲學的邏輯倫理,科學的演繹推理,無論哪種解釋,你得到一種結果都是有原因的。
  生活和故事一樣,只要有足夠的鋪墊,什麼都將合理。子可以弒母,如膠似漆的夫妻可以離婚,屌絲可以逆襲,富翁亦會破產。這些事情都不會憑空發生。
  老鬼,也就是那個灰衣僧人,會出現在這裡,即突兀又不突兀。儘管他口口聲聲不願介入此事,可是四眼是他的侄子,親侄子?!
  四眼大吼。
  可有一個柔和的聲音,穿梭其中,不大,但瞬間蓋過了四眼的憤怒。
  我的耳邊傳來了佛頌,伴隨著木魚的哆哆聲,仿似吟唱,如微風,如細語。它們在四周響起。這佛頌就像有無窮的能量,卻含蓄不露,如涓涓細流,沖涮岩石,鍥而不捨。這讓我心情舒暢,如同醍醐灌頂般的豁然開朗。在這一瞬間,我似乎看透了生死,身上的灼燒感,已然慢慢消退。
  我睜開眼,那些陰火正在緩緩熄滅。身上的雖然還燃著,但似乎已經沒有了溫度。
  「吱吱吱」,那些蔓籐半影半實,出現在牆角,房梁,屋頂,它們遍佈全屋。在我視野中出現,就像在寺廟的那一刻,我猛然開了天眼似的,看到了很多看不到的東西。
  蔓籐上結著一朵黑色的花。花的模樣,亦是楊惜的鬼臉。而那只女鬼的臉上,驚悚萬分。
  佛頌聲繼續,木屋裡的蔓籐慌亂抽身,轉眼間,從各個角落,迅速褪去消失。
  而此時,我發現屋子裡,還有我們身上的火已經滅了。
  門似乎是自動打開的,隨後,我看見灰衣僧人,單手捻著佛珠,緩步而入。
  我看看四眼,再看看他,終於意識到我們脫險了。身上的傷痕還在,但是剛剛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電影裡幻像,電影結束後,便回歸到了現實。
  木屋裡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三具屍體成了炭塊堆。而現在又多了一具--老孫。
  這個剛剛認識不超過72小時的中年人死了,就死在我們的無能為力之下。
  我心中的感激頓減,「你個老禿驢,為什麼不早點來!」我心裡說。
  灰衣僧人對著亡者,單手行禮,「死即是生,生即是死,一切自有天注定!命不可違。」
  我站在原地說不了話,四眼正在水池旁洗臉,他被熏得滿臉漆黑,洗過臉轉過身來,站到我的身邊。
  灰衣僧人壓根眼皮都沒朝我們抬一下,嘴唇不停的蠕動,像是在超度亡靈。
  我們靜候,也希望老孫、老劉哥,還有--「我們」自己能夠找到個好的歸宿。
  過了一會兒,灰衣僧人停止了唸經。他隻字未提,轉身便要離去。
  「喂,就這麼走了?」我以為他總要和我們說些什麼。
  「這老禿驢願意跟你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不願告訴的你拿鐵鍬撬都是撬不開的。」四眼雙手一邊搓著泥,一邊說道。
  我可不管四眼為什麼一口禿驢,一口禿驢的叫著他舅。但這灰衣僧人,肯定知道很多秘密,不管他會不會說,但我起碼要去問問。
  「喂,老禿--不是,大師請留步。」
  「貧僧法號緣空。」灰衣僧人被我攔住,回首做了個禮。
  我深呼了一口氣,鎮定的情緒,用客氣的口吻說道,「我們今天是第三次見面了,你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命不可違的話。我就是一俗人,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沒答案,難受的睡不著。你哪怕只告訴我一個答案呢,比方說--」我腦子裡想著,回頭望,隨手指著地上的焦屍,「你起碼得告訴我,為什麼我們的屍體,會出現自己的眼面前吧。」
  緣空抬頭瞟了我一眼,頓了頓,「你真的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