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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條邏輯

  在老劉哥做這個動作的一剎那,我本能的往後退,還沒跨出一步,已經來不及了。老劉哥把手伸進衣襟裡,我原本以為他會掏出什麼東西來,對我不利。可事實卻不是這樣,他猛的一下撕開了自己的衣襟。
  我大吃一驚,緊接著一股子強烈的酸腐味撲鼻而來。
  把我生生又逼退了兩步的,不是什麼凶器,而是這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還有他身上的傷口。
  確切的說,不能算是傷口,而是滿身的濃瘡,這些膿瘡密密麻麻,看的人有頭皮發麻,它們都在往外流著膿水,結成了痂,和衣服粘在一塊,一撕,血水也跟著飆了出來。
  這還不是重點,更讓人吃驚噁心的是,老劉哥胃部以上,身體正中的位置,竟然還並排的三個肉洞,三個從前胸一直穿到後背的洞。
  「娘的,這是什麼東西!」我揉揉眼睛,確定沒看錯,那三個肉洞每個都足足有2公分的直徑。
  老劉哥不說話,很悲壯的坦著胸脯,可很快眼淚就嘩嘩的從他的臉頰開始往下流。用屁股想想都知道,這些年他過的一定不是人過的日子。
  我震驚不已,全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慢慢蹲下身子,平行的望過去,居然可以看到身後的牆。
  這種視覺刺激不是用語言可以表達的,我愣在原地,一分鐘內硬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四眼在一旁冷眼望著,既沒有我這樣的反應,也不表態。
  一分鐘後,我腦子才開始重新運轉起來。這事兒經不起多推敲,我急急的退了兩步,很丟臉的一下子躲到了四眼的身後。
  我看看老劉哥,他也看著我。
  我問,「這——,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劉哥哀憐的說道,「你覺得我是還算是個人嗎?」
  「嗯?」我的心中在打鼓,莫非,莫非這個老劉哥也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可我偏偏還是人,你根本無法理解我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
  我不說話。
  老劉哥哭了,可哭著哭著竟然又笑了,「你不信我還是個人?」
  我點點頭,馬上覺得不對,又搖搖頭。
  老劉哥繼續笑著,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俯下腦袋,手指撥弄著身上的一個膿瘡。一咬牙,「嘶」的一聲,竟然從上面活生生的剝下了一層皮了,頓時更多鮮血混合著黃膿流了出來,露出了裡面一層血紅的肌肉,「這樣你信了吧。」
  我差點沒吐出來,再次驚得目瞪口呆,「信,信,我信,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被人種了蟲。」一直不說話的四眼終於開口了。
  「蟲?」
  「和下蠱差不多!」
  我消化著這些內容。貌似懂了,又貌似沒懂。蠱這個東西,多少聽說過一點。所以說,老劉哥被人「種」了蟲,然後受到脅迫了?
  這個猜測是很容易得到了。老劉哥不響,看樣子是默認了。
  「到底是誰幹的,他是什麼人?」我接著問道。
  老劉哥搖搖頭,咬牙切齒的回答道,「他不是人!」
  那倒也是,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來的,簡直就是畜生的行為。
  「我的意思你理解錯了,」老劉哥接著說,「他根本不是人!」
  「是啊,就是他娘的一個畜——」
  「我的意思是說,他根本不是人!」老劉哥再次打斷我。
  「沒錯,」看到眼前的一幕,僅從同情的角度而言,我一定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他就是個畜——」話音未落,我頓住了。我這才反應過來,老劉哥不是在罵人,他說的其實是一句陳述句!
  「那,那它是什麼東西?」我顫顫巍巍的看看老劉,再看看四眼,想尋求答案。
  老劉搖搖頭。
  「娘的,到底是什麼!」
  老劉的腦袋晃得更厲害了。
  四眼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別說老劉,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了!」
  我兩腿發軟,心情難以表述,在我看來,四眼是唯一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人。並且他這兩天所作所為,已然讓我看到了希望,可現在連他也這樣說,我彷彿從語氣中聽到的更多的是無能為力。四眼也開始覺得事態遠超出他的想像了。
  「為什麼是我?」我弱弱的問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四眼不響,老劉哥也不說話。我盯著他們,「倒是給個回音啊!」
  屋子裡沒有動靜,他們還是不說話,像是各自在想問題,又像根本找不到答案所以無言以對。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就像進入了一個沒有盡頭漩渦。
  我祖輩三代貧下中農,祖上連個值得拿出來炫耀的衙役都沒有,更別說什麼顯赫神秘的家世了。再說老婆,也是普通人家一個,除了她二姑在老家神神叨叨的篤信些神婆道士之類,也別無特別的身世……
  簡單一點的講,我和我老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了。
  可為什麼偏偏是我呢!
  我想要罵娘,又找不到對象,要想揮拳,亦完全沒有著力點。憋著一股子的委屈、憤怒沒地方發洩。
  我掏出煙點上,猛抽,難道真的像CT室裡的那個老頭所說的,這全是命!
  等等——,我停了停,拉回思路。還有件很重要的事兒,竟然忽略了。想起老頭,我就想起了那個字,豆豆小腿上那個與生俱來的字。
  所有的秘密都應該和那個字慼慼相關?
  我抽著煙,讓自己冷靜,一點點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
  按照老劉哥的講法,早先的時候,他弟也再正常不過,就是因為住進了我現在的那間房子,才被那個披人皮的怪物盯上的。
  所以,所以——
  一條可以被我理解的邏輯線浮了出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三年前,賣房子給我們已然不是老劉,而是那個怪物?
  仔細回憶,當時我找房子找的頭疼,不是太貴就是太遠,可毛紡廠的這間302,談判時可是竟然順利的讓人無法相信,我記得很清楚,「老劉」當時幾乎沒怎麼反對,就答應了我還價三萬元的條件。
  這樣子看,從開始就是個圈套啊,它有意圖的選擇了我?
  還是那個問題,為什麼是我呢?
  我繼續往下分析,越分析,就越覺得渾身發冷,答案有一個,也只有這一個,因為那時候我正是新婚階段。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於一對新婚夫婦接下來會做什麼呢?自然是生孩子。
  所以,所以——
  豆豆腿骨上的那個字,和我與老婆其實都沒有關係,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她出生在這間屋子裡。那怪物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偶然選擇了我們,選擇的原因,是讓我們替它生一個腿骨上天生帶字的孩子?!
  我的心臟像被人在狠狠的揉搓,像被人無恥利用了,照這分析,我和老婆只是工具?!只是替這個怪物代孕的工具!
  要承認這一點是很困難的。我看著老婆懷胎十月,肚子一點點鼓起來,然後出生,從一個小不點,睜開了眼,會笑、會爬、會貼著你撒嬌。
  而現在突然有人告訴我,其實這個從我老婆肚子裡冒出來的小孩子,並不是我們的,或者說並不全是我們的。
  我有點暈眩,感覺自己都站不住腳了。是的,雖然聽上去像天方夜譚,但是聯繫前後細節,卻越想越對,所有的怪事,都是從豆豆身上開始延展出來的!
  我站直身子,煙已經抽了差不多了,我丟掉地上踩滅,轉身說道,「四眼——」我把我的分析簡略的講了一遍。
  他面無表情的聽著,聽完了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這回輪到我無話可說了。我默默的等著,等他對這件事兒的看法。
  我多希望這是我自己虛妄的設想,根本不成立。
  隔了好久,四眼才冒出一句話來,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著老劉哥,「其實,你把我們騙到這來,是被它——脅迫的,目的是為了困住我們?」
  老劉哥不敢正眼看我們,但他點了點頭。
  瞬間,我幾乎快要瘋了,焦急的心情猶如火裡澆了油。顯然,四眼也覺得我的分析有道理。他問老劉哥的問題,我亦明白其潛台詞。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那個披著人皮的那個畜生,其實是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好騰出空來自己去找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