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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山精6

    「咦?」姥爹朝茶杯裡看去,一顆拇指大小的栗子沉在杯底。
    姥爹將栗子撈出,換了一杯茶,然後剝開栗子要吃。
    羅步齋笑道:「看來它不小氣啊,你要栗子,栗子就來了。味道怎樣?」
    姥爹點頭道:「嗯,味道很好。」
    這時,栗子樹後走出一位美女來。看上去年方十八,外面穿一件綠色皮毛小襖,裡面一件棕色襯衣,下面一襲綠色長裙。
    她出來便彎腰下拜,說道:「不知道今晚有貴客來,還請見諒。往年裡板栗落在地上沒人撿,覺得暴殄天物,實在浪費,這幾年便不再往下落了。」
    這一說,便表明了她自己的身份。
    姥爹急忙站起,扶她起來,說道:「我不是貴客,不過是開個玩笑,請姑娘不要往心裡去。」
    九一道長微笑頷首,雖然誤以為去年還落栗子,但似乎並不妨礙早就預料到這棵栗子樹已經成精。他將一個原本多餘倒扣的茶杯翻過來,說道:「既然知道是貴客來訪,是不是應該陪人喝點茶呢?」在場的人有姥爹,羅步齋,九一道長和小道童,九一道長叫小道童去拿茶具的時候卻交代要拿五個茶杯來。或許他早已料到會多一個喝茶的人。
    她便在羅步齋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羅步齋凝眼一看,說道:「舅舅。」
    她嚇了一跳,忙含羞擺手道:「這位先生,請不要叫我做舅舅。」
    羅步齋忙解釋道:「我是說你已經修煉到了舅舅級別。」
    「舅舅級別?什麼意思?」她迷惑道。
    姥爹幫羅步齋解圍,說出級別的意義來。
    她驚喜道:「我已經到了舅舅的級別嗎?我自修煉以來,一直不知道成果怎樣,今天終於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層次,十分感謝!」她端起一杯茶對著羅步齋一敬,然後喝下,其氣勢如豪爽之人喝酒一般。精怪原本沒有靈智,後天靈智都是模仿人而學得。故而姥爹猜測或許她曾見人喝酒如此敬酒,把這茶水當做酒水了。又因她從來沒有喝過酒,所以不知酒水味道和茶水味道的區別。
    羅步齋見她一口喝乾,只好自己也一口氣喝完。
    「敢問姑娘芳名?」姥爹問道。
    「我叫栗妙人。」她說道。
    她又反過來問姥爹:「我在大雲山多年,見您多次來這裡拜訪九一仙人,可從未在我這裡落過腳。今晚是什麼原因讓您光顧我這裡呢?」她將九一道長稱為仙人。
    九一道長笑道:「他遇到了煩心事,今晚出來散散心。」
    「什麼煩心事?可否說給我聽聽?」栗妙人說道。
    九一道長對姥爹說道:「若璃凝聚後山的靈氣,這栗妙人吸收了大雲山的靈氣,她們兩人有相似相通之處,說說或許有意外收穫。」九一道長說話時語氣鏗鏘,似乎有弦外之音。
    姥爹便將若璃和李醫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栗妙人聽完,莞爾一笑,說道:「這有何難?你讓那男子入贅到女子家,不就可以了嗎?」
    羅步齋猛拍腦袋,訝道:「我們怎麼就沒想到呢?入贅的話,他們兩人既可以在一起,又不妨礙那女子將後山的靈氣帶走!」
    姥爹端起面前的茶杯,如恰才栗妙人敬茶一般對著栗妙人說道:「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李醫生願意入贅,我再帶他們兩人來感謝你!」說完,姥爹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看著見底的茶杯,姥爹想起在曼珠樓飲下不少淚水酒。聽說淚水酒能讓人遺忘許多事情,可今日並不見自己忘卻小米半分,這是為何?如果每個經過奈何橋的人都要喝下孟婆湯,那為何若璃一眼就能認出李醫生?九一道長為何能記起如此多的前世之事?
    或許這就是命與人的較量,命迫使人忘記,人抗拒命而記起。這是孟婆湯和阿賴耶識的較量,孟婆湯企圖讓人忘記一切,阿賴耶識卻在記憶的荒漠裡埋下種子,暗藏生機。
    姥爹抬頭望月。這月兒圓了又缺,缺了又圓。多少人因為月缺而悲傷,因為月圓而歡喜,殊不知月兒圓缺是永恆不變的規律,有缺即有圓,有圓就有缺,如日月浮沉,如斗轉星移,如陰陽轉換。
    在這近乎死板的自然規律中,人們的情緒卻永遠跟著悲傷,跟著歡喜,而看不透甜盡則苦,苦盡又甘來。這世界是平衡的,卻是此消彼長彼消此漲的動態平衡。世間人卻是不平衡的,苦了想甜,甜了還不足。
    一時之間,姥爹竟然釋然,將心中長久的憂愁拂走,舉杯對九一道長說道:「好茶!給我再來一杯吧!」
    九一道長立即給他倒滿。
    杯中水波顫動,天空將近圓滿的月亮落在其上,彷彿月亮也伸手可及了。
    栗妙人看著姥爹茶杯中的月亮,說道:「貴客難得興致不錯,我叫我姐妹來跳個舞助助興吧!」
    羅步齋驚訝不已,說道:「你還有姐妹?」
    栗妙人笑道:「當然有姐妹了。雖然我們不是同根生的姐妹,但都是受大雲山的供養,算是同源。」
    姥爹道:「大雲山群峰如黛,林茂泉飛,集天地之靈氣,自然山上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也會沾光。栗妙人能修煉得道,其他精靈自然也能。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九一道長微笑不語。
    栗妙人輕輕擊掌,果然又一個美人款款走來,一身紅色緊身旗袍,落落大方,沒有半點拘束羞澀,看年紀不超過二十歲。
    栗妙人又道:「大雲山靈氣絕頂自不用說,但我這姐妹可不是花草樹木或者飛禽走獸修煉而來。她是山下的一位信客,剛好今晚也留宿在道觀中。我跟她相識不久,卻頗為投緣,所以以姐妹相稱。」
    姥爹和羅步齋聽了之後,以為先前栗妙人說的「都是受大雲山的供養,算是同源」,其意思是都是大雲山的信客,受了大雲山的熏陶。後來他們才知道,栗妙人跟這個穿紅色旗袍的女子淵源頗深。
    羅步齋一眼看出那女子毫無修煉痕跡,所以也沒往其他方面想,以為她就是普普通通的大雲山信客而已。
    姥爹慌忙道:「既然是大雲山的信客,就不要給我們跳舞了。我們受不起啊。」
    栗妙人笑道:「她可不是普通信客,她叫趙閒雲,是山下趙家趙雲鶴老闆的千金小姐呢。」
    九一道長聽栗妙人這麼說,也將目光轉向這個女子,說道:「哦?原來是趙老闆家裡的千金!」
    姥爹對大雲山附近的人並不熟悉,但看九一道長這種世外高人都能有所耳聞,想必家庭背景不會簡單。
    小道童知道姥爹和羅步齋不太瞭解趙家,在旁補充道:「趙雲鶴老闆可是在軍界商界都能呼風喚雨的大名人。前不久有個想發財想紅了眼的軍閥想帶部隊到大雲山來搶錢,把我們道觀圍了起來,還是趙老闆出面解決的。大雲山的修繕費用,也多出自於趙家……」
    趙閒雲見小道童誇得厲害,忙打斷說道:「馬秀才千萬別聽這些。我父親要是真能呼風喚雨,就不用把我送到大雲山來避風頭了。」
    姥爹聽她說避風頭,忙問為何。
    趙閒雲說道:「因為有人逼婚,逼迫我父親將我嫁給他。」
    姥爹道:「逼婚者必定是更有權勢的人物了?」在世道不太平的時候,強搶民女的事情並不少見。雖然有的人家有些勢力,可奈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稍有姿色的女子,必定引起好幾方猛虎餓狼的垂涎。
    沒想到趙閒雲卻搖頭,歎氣說道:「不是。我父親從來不畏權勢,在湖南境內,恐怕沒人能使他屈服。我父親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定然不會屈服於任何有權有勢的人。」
    姥爹迷惑道:「既然這樣,那你父親為什麼把你送到大雲山來避風頭呢?難道這權勢之人不是湖南境內的,而是其他地方的?比如京城?」
    趙閒雲搖頭,卻不說逼迫她父親將掌上明珠送出的人到底來自哪裡,有何等權勢。
    羅步齋歎氣道:「如果是普通人,或許我們還能幫上什麼忙。如果是京城之類的權勢人物,我們也無能為力。只是你逃得過一時,能逃得過一世嗎?就算我們不能幫上忙,你也可以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趙閒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栗妙人在旁催促道:「妹妹,你托我讓你見到這位貴客,現在見到了,怎麼又不說話呢?」
    姥爹這才明白,原來趙閒雲是托栗子樹精幫忙引薦的。九一道長閉門謝客,料想即使像趙雲鶴這樣的角色他也是不見的。所以趙閒雲只能托別人引薦。
    可是,她不托小道童,不托道觀裡其他道士,為什麼偏偏托栗妙人?要是今晚沒有出來散步,沒有在這栗子樹下休息,也沒有找栗子樹要栗子,那她豈不是見不到我了?這些問題,姥爹卻不能明白。
    更讓姥爹不能明白的是趙閒雲後面的話。
    在栗妙人的催促下,趙閒雲終於說道:「逼迫我父親將我嫁給他的人,是一個鰥夫老頭,一窮二白,沒有任何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