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怨氣沖天

　　已是子時。
    一地月光，彷彿鋪滿了無縫的白紗，玉盤似的月亮現在白雲間，看不出一點缺。
    宋謙站在提刑衙門的後院，舒展了一下身子，從早上天剛剛亮到現在，除了必要的需求之外，他一直坐在提刑司正堂接受百姓們的各種狀子。這種忙活，已有三四日，儘管很累，但他卻知足。
    當官為得什麼？是為民作主，讓天地間多一分清明。
    後院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母親和妹妹已睡下了，還有一些沒有回家的下人在往外走。
    他正要回到自己的臥室，身後傳來一個叫聲：「宋謙，你給我站住！」
    宋謙回過頭，一看是慕容湘兒，月光下的她，遠看宛如一個仙子，只是這個仙子對他怒目而視。
    「這是……」他摸不著頭腦。
    慕容湘兒氣沖沖地來到他的面前，她的眼紅紅的，此時有眼珠在打轉，「畢婆婆的女兒，你放出來了嗎？」
    宋謙一愣，本想問誰把她惹哭了，但被她這麼一問，他忽然想起，在他午飯的時候，一個花甲的老婆婆來找他，說她的女兒無罪，已被上任提刑查清，只是現今還沒有放出來，所以特地過來催他。那老婆婆姓畢，說完之後，還給他跪下來連叩三次頭，只希望他快點把女兒給放出來。
    他以前也聽說過女犯在牢中的遭遇，進去之後失身被奸，那是家常便飯，能肢體健全的出來，已算是大幸。之所以如此，蓋因監獄之中男女混雜，骯髒黑暗，女子一旦進了監獄，便成為獄吏、牢子們凌辱的對象，要想保持貞節是很難的。
    所以他一聽畢婆婆的女兒無罪時，便打算稍後差人放出來，只是後來忙於問案，一不小心就把此事拋於腦後，至慕容湘兒提起，他方才記起。
    宋謙笑道：「是我不好，你看，現在天色已晚，明日我把她……」說到這裡，他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看到慕容湘兒臉色很難看。
    慕容湘兒淒然一笑，道：「不用！畢婆婆的女兒得了風寒，死在獄中，這是獄卒親口說的。可是，她的屍體上卻是遍體鱗傷，尤其、尤其她的下體都被弄爛了……畢婆婆看到後，當場暈了過去，醒來便投進井自盡了。我得到消息後，便去了婆婆的家，不敢打擾你這個忙得焦頭爛額的提刑！」說完，她便痛哭著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宋謙僵立在當場，心裡百味交雜，良久才悵然道：「晚了……」
    在這時，劉雄、楊善從的影子在他的腦海浮現，劉雄強姦了女犯，導致厲鬼纏身，連他這個陽氣、殺氣集於一身的壯男子，都擋不住厲鬼侵害！
    楊善從一府通判，竟然需要官袍加身，才能安然入睡，一去官服，一群惡鬼在夢中出現！
    這兩個人都是因為害了女子，而招來的災禍，而這些女子都是女犯人。他們二人，因為冤魂厲鬼纏身，抵不住了才會當街發瘋，或者來找自己破解。那麼，是不是還有一些他所不知的？
    「一定是了……」宋謙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問題，渾身的疲憊瞬間消失了，升起一股擔憂，為那些牢獄中的女犯擔憂。
    …………
    城中西南角一個偏僻之地，四周都是些破房子，路也崎嶇不平，連窮得一無所有的乞丐，也不會來這裡尋覓棲身之所。
    若不是前來女牢，宋謙絕不會想到，堂堂的濟南城居然會有這樣的地方。
    同他的來的還有一個刀逍遙，宋謙本不願讓他前來的，因他見不得不平，熱血衝動，所以在官場上混得不好。女牢便是一個黑暗之地，若他進去，那還不大鬧一番，到時候出了事，那豈不是他宋謙的罪過？
    當時刀逍遙笑了笑，說：「我曾在牢中待過，見過女犯，知道她的悲慘。我這次來不是要跟著進去，而是守在外面等大人你。」
    宋謙感到不解。
    「我是怕大人接受不了，從而出手救人，所以我在外面做個望風的，到時給大人提供便宜。」刀逍遙道。
    宋謙聞言失笑。刀逍遙的辭職信，已在半月前被批同意，從那時起新皇的武狀元，徹底徹底的是成了他的捕頭。
    「啊！啊！啊！……」
    未近女牢，便有一聲聲淒厲的喊叫，劃破寂靜的深夜，遠遠地傳了出來，宛如厲鬼夜啼，饒是宋謙也嚇了一跳。
    他慌忙望去，遠遠的一個高圍牆裡燈火通明，乍一看以為是富人的府邸，不然，乃是濟南城的女牢。許是濟南城政治、經濟優勝吧，城裡的牢獄分了男女，男犯關在一起，女犯關在一起，沒有混合。
    宋謙初時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想這樣一來，能讓女犯受到更多的保護，但現在他絕不這麼想了，只怕黑暗更黑暗。
    這時，他的臉上再沒了來時的淡然。
    「咦！怎麼只有這裡有烏雲，而別處沒有？」刀逍遙的疑惑的聲音，驚醒了宋謙。
    他抬頭一看，一團濃濃的烏雲，遮住了玉盤似的明月，地上黑漆漆的，不見絲毫光亮。隨即，他又往遠處看去，依然月華似水，傾灑屋舍樓閣，美而富有詩意。但他所在的地方，卻沒有毫寸月光。
    「這是……」他忽然感到了不寒而慄，輕聲道：「好重的怨氣，竟能遮掩十五的月華……」
    宋謙忙用望氣術看去，女牢的上空，一團黑色的霧氣彌不而散，如沉重的烏雲，令人難受之極。更可怕的是，這黑色的霧氣中隱隱有了幾點紫，那幾點紫讓人看感覺不到一絲的吉祥。
    「黑色之氣，已是陰氣盛極、丁財兩敗之兆，住在裡面的人，財散主橫亡。而黑紫黑者乃為惡煞降臨，每次必有妖魔鬼怪，禍及四方大地……」宋謙根據這些氣，判斷出了吉祥凶妄。
    再往下看，一抹淡淡的紫色之氣，隱隱將整個女牢的所在護住，讓那股黑中帶幾點紫之氣無法侵進。護住女牢的紫氣，乃是從大明王朝的氣運分來的，各地都有，濟南城是山東行省的要地，牢獄有王朝的氣運保護是自然的。但現在這股紫氣只有這麼一點了，隨時可能會被另一股黑中帶幾點紫之氣侵蝕，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女牢之中出現了大凶大惡之事，讓人產生了極度的怨憤，想要破壞了牢獄，破滅大明王朝！
    每一個王朝將敗，天下各地都會民生哀怨，一股股怨氣怒火形成一股氣，一點一點將王朝的氣運蠶食，從而天下大亂，各地盜匪諸侯割據一方！
    現在女牢的上空出現了如此濃的怨氣，必然來自女犯無疑，她們一定受了慘烈的待遇，才能有如此大的怨憤，想要毀滅牢獄，毀滅這個不仁的王朝！
    「可惡！」宋謙捏緊了拳頭。
    刀逍遙擔心地問道：「大人，你怎麼了？」
    「跟我進去！」宋謙壓抑著怒火，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