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乞丐（上）

　　濟南城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乞丐，除了那乞丐本人之外，恐怕誰也不會去在意他是何時多出來的。
    偌大的濟南城，新添一個乞丐又算得了什麼？
    這乞丐長得黑黑瘦瘦的，就像一個乞丐，穿得破衣濫縷，嚴寒冬日裡，常常凍得渾身發抖。
    他還常常望著前方發呆，似乎腦袋有點問題，於是經常出現這樣一幕：
    一個渾身骯髒破爛，拿著個缺了三個口的壞碗，站在大街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又像沒死。一般人看到他，都會心生憐憫，多少給他點錢和吃的，所以他就這樣活了下來。
    就在他正坐在冰涼的地上吃東西的時候，從街頭來了七八個乞丐，為首的長得彪悍而霸道，穿得也比身邊的乞丐要多、要好、要暖。
    彪悍的乞丐來到黑瘦的乞丐面前，伸出了手，黑瘦的乞丐將懷裡的錢全部摸了出來，全都不剩地交到彪悍乞丐的手裡。
    「你小子真實在，我說過了，給一點就行了。」說完，彪悍的乞丐，又把大部分的錢還給了黑瘦的乞丐，然而又說了幾句話，無非這條街道，只要有我在，就沒人欺負你的話。
    當乞丐也有乞丐的規矩，這個黑瘦的乞丐看似木訥，那只不過是他的外表。
    吃完飯，他就離開了這個地方，往城裡的一個樓裡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然後又往另外一個地方的另外樓裡去。此刻有人觀察的話，會驚訝地發現，這個乞丐在做著一件不可告人的事。
    他來來去去，是在混淆耳目。
    最後，他從一個普通的房子裡走出來，臉上再沒了乞丐特有的樣子，而是充滿了仇恨，「章小姐，我說過，讓你連鬼也做不成，說到就一定做到。宋謙，一身正氣，斬鬼殺鬼，無往不利，朱潮平兒子的鬼魂就是他前些日子救下的……」
    他抬頭看了看東方，那個方向是他的家際雲縣所在，他還有一個母親在那裡，以及一些不要緊的親戚。可惜，他不能回去，只一回去，恐怕就出不來了。
    「報仇，為此我高明龍願意傾付所有！」
    …………
    紅日初升，微微的暖意映在朱府門前。
    宋謙拱了拱手，道：「大人，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公子的。」
    朱潮平點了點頭，鄭聲說道：「拜託了，朱某絕不忘你的恩情。」
    宋謙笑了笑，他聽出對方是真心實意的。
    一旁的邊氏走到宋謙跟前，看了一眼他身後背包的凸起，柔聲道：「沛然，娘過幾天就去看看你，你要保重，一切聽宋公子的話，知道嗎？」
    「嗯。」那包裡竟傳出一個聲音。
    宋謙見朱潮平夫婦沒什麼要交代的了，便上了馬。這次同往的還有，盧懷安及朱府的三個下人。
    上了馬向朱潮平點了點頭，便駕著馬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邊氏有點不放心地看著遠去的人馬，朱潮平見此，笑道：「夫人，你就放心吧。」
    「哼！」邊氏白了他一眼，「我一會就坐馬車過去，留下你一人獨守空房。」
    朱潮平失笑地搖了搖頭，本來要留宋謙多住幾日，待章小姐的事了再放他回去，奈何他的任上有了急事，不得不快馬趕回。
    當宋謙把他兒子的鬼魂帶回來，瞭解到兒子被章小姐虐待而受的種種苦時，他恨不得馬上把章小姐的屍骨從墳裡刨出來，然後曝屍和鞭屍。幸好宋謙及時勸阻了他，不然，一時頭腦發熱做出這等事來，他的知府就要做到頭了。不論曝屍還是鞭屍，這都是非常慘無人道的作法，到時候一定會有許多御史彈劾，就算皇上有心袒護，也無法護住他。
    只是，章小姐一事不盡早解決，他便無法一日安心下來，兒子朱沛然也要跟著受累。
    濟南城乃是山東行省氣運的中心所在，兒子朱沛然一介鬼魂，即便有一些東西保護也無法長久地待在此地，否則早晚被弄得神魂不清。是以，宋謙離去時，他便想到了讓宋謙把兒子也帶去。如此，一來可以保護兒子的鬼魂，二來讓兒子離開濟南城之地。
    …………
    中午，乞丐高明龍從一個普通的房子裡走出來，手裡端著一些剩菜剩飯，別人看了一定以他是去要飯了。不然，這房子裡其實是一個探子機構的分部，只要你肯花錢，就能打聽到你想知道的消息。
    近日高明龍的錢基本上都花在這裡，他先打聽了自己的消息，而後順著打聽到朱潮平，還有其子朱沛然鬧鬼的事，又順著打聽了宋謙的本領。
    他邊走邊想，「那宋謙於今早離開了這裡，回到淄川縣的任上，我要不要馬上跟去，讓他幫我除掉女鬼？只是，通緝我的捕捉令滿街都是，我去見他，他定然能認出我來，這該如何是好？」
    他不由陷入了深思，坐在地上，也不管手中的飯菜是否已經涼了。
    原本他是際雲縣一個普通的百姓，日子除了過得緊巴一點，倒也沒有別的。只是，他是一個男人，是個男人就不甘願平庸的男人。早年也讀過書，考了幾回秀才沒考上，便沒耐心讀了，於是娶妻生子。
    眼看過了而立之年，他的家還是和以前一樣，既沒有富裕，也沒有更窮。看著街上不時走過的員外和鄉紳，人家連正眼也沒瞧過他，感懷於此，他愈發不甘。
    「老子，要是有錢了，你們是不是就跟我稱兄道弟？」他憤憤地想到。
    「怎樣賺錢？怎樣賺錢？怎樣賺錢？」整日裡，他不斷地思索這個問題。
    有一天，他從妓院的門口經過，一個妓女硬拉他進去，同時，妓女的手不斷地在他身上摸索，是在探一探是否有錢。結果不一會兒，那妓女便丟下他不管了，因為此時來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
    高明龍被妓女扔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起來，因為妓女，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是這個妓女啟發了他！
    於是，從這一日起，他只要有時間，就會把目光瞄向女子，尤其那些未婚的女子。腦子裡不斷想著法子，如何把她騙來，又將她藏在哪裡，什麼時候送到妓院賣掉，又賣到什麼妓院……
    他想了很多，可是一直用不上，因為販賣人口不是那麼容易做的，不然滿街都是人販子了。
    販賣人口，跟做別的事也一樣不易，也需要機遇，需要堅持，需要心智。
    因為他是本地人，所以販賣本地的女子很危險，所以最好只做一次。
    「對，做一次，這樣被發現的機會就小得多了，反正偶爾也會有人失蹤，誰能想到是我做的？」他想到。
    「到底賣誰才好？我如何讓她信了我的話跟我走？……」高明龍不斷地思索著，忽然，他停住了腳步。
    「就她了！」他激動地想到，心也跟砰砰亂跳起來，就跟第一次入洞房時一樣，既興奮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