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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球快車謀殺案

凌晨五點,愛因斯坦臥室。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熟睡中的愛因斯坦,愛因斯坦從被窩中伸出一隻手,拿起了電話:「喂,什麼事?」

電話裡傳出聲音:「警長,環球快車上發生槍擊案,一死一傷,嫌犯受傷,請您速來現場!」

「我馬上就到。」

愛因斯坦警長從床上蹦起,穿衣出門。

天剛濛濛亮,環球快車伯爾尼站,一列銀白色的外形酷似魚雷的火車停在站台上,車身上刷著一行標語:環球快車,一小時環球旅行。

現在,車站四周拉起了警戒線。

一位探員上來迎接愛因斯坦,他一邊陪同愛因斯坦朝火車走去,一邊介紹案情。

探員:「警長,我們30分鐘前接到一位女士的報案,聲稱環球快車上發生槍擊案。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兩名男子分別倒在車廂的兩頭,其中一人頭部中彈,當場死亡,另外一人只是手臂中槍,沒有生命危險,目前正在列車上的醫務室休息。他拒絕回答我們的問題,說一定要見到我們的上司才肯開口。案發當時除了這三人,該車廂沒有其他人。」

愛因斯坦問:「那個報案的女士呢?」

探員:「報案的女士叫艾爾莎,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我們趕到時她正在給受傷男子包紮手臂。她聲稱槍擊雙方都是自己的朋友,其他的就不肯說了,也是要等您到才肯開口。」

發生槍擊案的列車車廂中,三四名探員正在仔細勘查現場。

愛因斯坦看到死亡男子已經被搬離了現場,在他倒下的地方用白色粉筆勾勒出了一個人形,在車廂的另一頭也用白色粉筆勾出了一雙腳印,看位置可以想像出案發當時受傷男子坐在地板上,背靠著車廂壁。

愛因斯坦看到在列車中間的走道上,有一盞自製的電燈還在亮著,這盞燈跟普通的電燈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上面似乎多加了一個自動延時裝置。

探員:「警長,這盞燈我們剛才已經試過了,在打開開關後,它會延遲五分鐘再亮,不知道有什麼用意。」

愛因斯坦沒有回答探員,只是簡單地說了聲:「走吧,我們去醫務室。」

列車醫務室,艾爾莎坐在椅子上,表情憂鬱。她邊上坐著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上臂靠肩的位置包紮著紗布,隱隱有血跡透出來,表情非常鎮定。

愛因斯坦在他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對著年輕男子說:「我是愛因斯坦警長。」

男子:「我是泡利。」

愛因斯坦:「中槍的男子你認識嗎?」

泡利:「認識,他叫狄拉克,我們是情敵。」

愛因斯坦轉頭看著艾爾莎,報以詢問的目光。

艾爾莎憂鬱地說:「是的。可惜我來晚了一步。」

愛因斯坦:「泡利,這麼說,你和狄拉克先生是為了這位小姐在決鬥嗎?」

泡利:「是的,警長,我們在決鬥,為了神聖的愛情。」

愛因斯坦問艾爾莎:「泡利先生和狄拉克先生同時愛上你,是這樣嗎?他們之前提到過決鬥這回事嗎?」

艾爾莎哭泣了起來:「他們總是在我面前爭吵,逼我從他們中選一個,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選哪一個。昨天晚上,我看到他們倆留給我的信,說要在環球快車上決鬥,讓我嫁給勝利的一方。信上有他們的親筆簽名,我看到信以後立即往車站趕,終於在開車前一分鐘登上了火車,但我不知道他們在哪節車廂,等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愛因斯坦:「泡利先生,根據決鬥法案,如果你能提供證據,證明你們倆之間的決鬥是完全公平和自願的,你將無罪。」

泡利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份文件,遞給愛因斯坦,說:「這份文件是我們倆商定的決鬥規則,有我們的親筆簽名,請過目。」

愛因斯坦接過文件,閱讀起來。

泡利繼續說:「我們的決鬥規則是這樣的——我和狄拉克分別站在車廂的兩頭,在我們的正中間放一盞燈,這盞燈在按下開關後,會延遲5分鐘亮起。我們約定,當看到燈亮起的剎那,就可以互相開槍射擊。我們站立的位置有腳印,可以證明我們距離燈的位置完全相同。」

愛因斯坦看完文件,想了一下,說:「光速是恆定的,這個規則看起來的確公平,但是必須要有證據證明你確實是在看到燈亮起後才開的槍,否則,你將被以一級謀殺罪指控。」

泡利:「這很容易,我們之所以選擇在環球快車上決鬥,就是因為環球快車上每節車廂都有全世界最先進的高速影像記錄儀,只要調出記錄儀的畫面記錄,就可以證明我是在看到燈亮以後才開的槍。」

一個探員在邊上說:「警長,燈的位置我們已經仔細測量過,確實如泡利先生所說,離他們腳印位置的距離完全相等。」

愛因斯坦:「那麼我們現在就一起去列車的影像記錄儀室,當場查證。」

影像記錄室。

一位工作人員正在屏幕前調閱影像,他一邊操作儀器,一邊對眾人說:「該儀器是目前全世界最先進的影像記錄儀,理論上它可以無限放慢畫面,甚至連光的運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找到了,這個時點記錄的畫面就應該是案發當時的影像,警長你可以操作這個旋鈕來前進或者後退畫面。」

車廂中泡利和狄拉克兩人正站在車廂的兩頭,手都放在腰間的槍套上,屏幕右下角顯示:Time:4︰15︰20︰345︰667

愛因斯坦輕輕地轉動旋鈕,屏幕右下角的數字跳動著。

只見車廂中間的燈泡上的燈絲慢慢地變紅,漸漸地由紅變黃,然後又由黃轉白,接著整個燈絲突然被一個黃白色的光球包裹起來。

愛因斯坦知道此時燈亮了,他繼續轉動旋鈕。

黃白色的光球迅速擴大,就像一個膨脹的氣球。

愛因斯坦小心翼翼地轉動著旋鈕。

光球迅速膨脹開,一下子就把整個車廂都包裹進去了,整個車廂都被照亮。

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光球同時到達泡利和狄拉克所在的位置,到達的時候,雙方的手都沒有動。

【圖4-2】從快車上看到的決鬥現場

屏幕右下角的數字在跳動,但是整個車廂就跟定格了一樣,等了很久,雙方都沒有動。

愛因斯坦:「怎麼回事?」

工作人員:「請快進,警長!」

愛因斯坦一拍腦門:「是的,我怎麼忘記了,人的反應在光速面前是多麼微不足道。」

屏幕右下角的數字快速跳動起來。

終於,人們看到了兩人幾乎同時拔槍的畫面,但泡利的動作稍稍快了一點點,兩束火光從兩把槍口冒出來,接著,兩人都倒地了。

愛因斯坦按下停止鍵:「看來,事情都清楚了,泡利和狄拉克先生自願決鬥,決鬥規則公平合理,雙方也都遵守了規則,這樣的話,泡利先生應該是無罪的。但我不是法官,我會把我的意見在法庭上陳述,在此之前,泡利先生必須被限制自由行動。」

愛因斯坦鬆了一口氣,點上一支煙,走出列車,準備收工回家。

突然,他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喊道:「警長,等一等。」

一個頭戴禮帽的中年紳士急匆匆地從遠處跑來。

中年紳士還沒站定便大聲說道:「警長先生,我是狄拉克的哥哥,我叫玻爾,請您別被無恥的殺人犯蒙騙了,我有證據證明這是泡利精心設計的一場謀殺。」

愛因斯坦:「您有什麼證據?」

玻爾:「請跟我來警長,我有證據顯示給您看。」

愛因斯坦:「我們去哪裡?」

玻爾:「我的職業是環球快車的監控員,我得知弟弟出事的消息後,立即趕到了車站。哦上帝,真難以相信我的眼睛,我可憐的弟弟就這麼輕易地被奪去了年輕的生命。泡利說這是一場公平的決鬥,我剛開始也誤信了,因為我也調閱了車廂裡影像記錄儀的畫面,看到了當時的那一幕。從車廂記錄儀的畫面上來看,他們確實同時看到了燈光,並且都是在看到燈光之後才開的槍。但是我總有一種直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查找了槍案發生的那個時點,環球快車恰巧通過巴黎站,於是我就去調閱了巴黎站站台上的影像記錄儀畫面,那個站台也安裝了這種最先進的影像記錄儀。於是,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一幕。」

環球快車巴黎站的監控室。

玻爾熟練地操作著各種儀器,很快,畫面被定格在了環球快車通過巴黎站的影像上,站台上的影像記錄儀非常靈敏,從列車的窗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車廂內的影像。

玻爾一邊操作一邊解說:「警長,請注意,泡利的位置在車尾方向,狄拉克的位置在車頭方向。看,燈光亮起來了,警長,請注意,此時環球快車正以每小時3萬千米的速度行駛著。你看,當黃白色的光球擴散開的時候,泡利是迎著光球的方向運動,而狄拉克剛好相反,他正朝著光球前進的方向運動。警長,我現在定格在這個位置,你看,在泡利與光球相遇的這個時點,光球還沒有追上狄拉克。也就是說,泡利先看到了燈亮起,並不是像他所說的,兩人同時看到了燈亮起。他是個無恥的殺人犯,他必須為我弟弟的死負責,他欺騙了我們,警長!」

【圖4-3】從站台上看到的決鬥現場

愛因斯坦看著影像記錄儀中的畫面,腦中一片空白,他感到有一個想法重重地擊中了自己的大腦。短暫的眩暈之後,愛因斯坦恢復了神志,他把整個事件在腦子裡回放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列車上的儀器記錄的畫面是真實的,沒有造假;站台上的儀器記錄的也是真實的畫面,沒有造假。從列車的角度來看,他們倆確實同時看到了燈光,這不難理解,因為在列車上看,燈泡發出的光球到達車頭與車尾的距離相等,且光球射向兩端的速度都為c,所以光球同時與兩人相遇。但從站台上看來,泡利卻先於狄拉克看到燈光。這一切都是因為光速與光源的運動無關,也就是光速不變造成的。從這件事情上來說,時間也是相對的,對於列車上的人和站台上的人來說,沒有真正的同時,任何所謂同時發生的事情,都只能是對在同一個慣性系中的人才成立的。」

玻爾:「警長,站台儀器記錄的畫面是確鑿無疑的證據,泡利的決鬥規則是不公平的,對泡利有利!他應該被指控一級謀殺罪。」

愛因斯坦:「玻爾先生,我只能把我的觀點如實地陳述給法官,至於法庭怎麼判斷,我無權干涉。您提供的證據非常重要,我非常感謝您。」

說完,愛因斯坦轉身離去,玻爾在後面生氣地大聲吼道:「阿爾伯特,你這個蠢貨,你怎麼能無視證據的存在,你給我醒醒!你給我醒醒!」

愛因斯坦突然感到很奇怪,玻爾的喊聲怎麼不見小呢?我在走遠,但這喊聲怎麼越來越大了?愛因斯坦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疼痛,他驚醒了。

只見米列娃站在床邊又在準備打自己的臉,嘴裡還叫著:「阿爾伯特,你今天怎麼又睡過頭了?快點,你這個懶豬,該去上班了,要遲到了!」

愛因斯坦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穿戴好,趕緊夾著公文包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