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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為什麼人們要躲著便便?

一般來說,要便便的時候,人們都是喜歡自己一人。這當然不是一個絕對的規則,因為世上還存在著集體廁所,據說在中國就有不少。在古羅馬時代也是這樣的,人們一個挨著一個地便便尿尿。但是,今天,可以說絕大部分的人還是喜歡自己方便。不僅是他們要藏起來而且還要避免說到這事兒。一般人們都可以說:上廁所或者去撒尿或去洗手。但很少有人大聲叫嚷說要去便便,或者鑄座銅像或者鼴鼠占櫃檯了(1)。

只有在導演路易斯·布努艾爾(Luis Bunuel)的電影《自由的魅影》(le Fantome de la liberte)裡面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鏡頭:很多人坐在坐便器上便便,同時又很坦蕩地聊天,然後各自起來,進入一個小房間裡去吃飯。這種超現實的場景只能在電影裡看到,而現實中沒任何可能。事實上,又確實真的有過這麼段歷史距離這個場景不遠:被視為那麼優雅的法國國王時代。

我們知道,當年太陽王路易十四單獨吃飯,然後坐在打孔的椅子上便便的同時發佈各種號令。但是這習俗並不是他發明的。在此之前,他的父親路易十三也是這麼做的,所以當時路易十三的弄臣馬力亞斯(Marias)說:「您身上有兩件事兒我真不能習慣……獨自吃飯和當眾便便(2)。」

這些國王是不是糞便的變態症患者呢?根本不是,在當時當眾排泄自己的腸中廢物是權勢人物們最流行的事情!如同思想家蒙田寫道:這些國王有將「自己的龍座改成打孔便椅的習慣(3)」。所以與我們現在想的大相逕庭,躲起來便便並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但是不討論便便的禁忌是可以從生物學角度來解釋的。排泄物中含有各種菌,大便讓我們厭惡其實真是件好事兒,因為這樣我們會避免去接觸它們,這也就提高了我們生存下去的概率。

動物在這個領域也是遵守這個規則的。當然不是所有的動物。牛和馬基本是走到哪裡方便到哪裡。但是某些種類的猿猴會到一些特定的地點方便,這當然可以避免一些病情的擴散。但是要注意,對於這些動物,我們還談不上節操。家貓肯定是習慣用貓砂覆蓋它的排泄物,而且也不喜歡有人觀察。但是這點更多是要歸功於其祖先的本能反應,因為在當時的自然界最好還是要低調些(避免被天敵發現),所以要盡量避免留下痕跡。如果說家貓們總是在便便時有副不要煩我的面孔,它們卻沒任何節操地會去嗅一條狗拉的便便,有時候還會吃。

我們所謂的「節操」或「羞恥感」更多是人類的特性。但這不是說是天生的或自然的。可證明這點的就是初生嬰兒並不知道節操,根本不會被自己的排泄物所困惑。人們得教育孩子,告訴他們:這是髒的。

但是很快,孩子們坐到便盆時會要求周圍的人走開。心理分析師傑拉德·博內(Gerard Bonnet)是這樣解釋的:「排便是一個很粗暴的行為。在孩子的想像中,他正在與某些事情作鬥爭。(4)」在初期,排便源於孩子還不能控制的體內衝動。然後他會意識到這種體內衝動也可以用來對抗他人(一般說是孩子母親),可以是憋著,或者在褲子裡排泄。這時候便便就是種武器。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很多罵人的粗話會有便便的痕跡。為了做到不用這種手段來對待他人,制定便便的規矩就成為必要的。「第一條是將排泄物置於他人視野之外,以示對他人的尊敬。節操則是排在第二位的。」傑拉德·博內這樣補充道。

總結一下,排便是件粗暴的事情,所以人們躲起來便便以防這種暴力影響到他人。也就是因為這樣,那些國王所用的帶孔便椅才有了意義。只有國王和強勢的人才可以當眾便便。這也是一種展示只有他們才可以讓他人「吃屎去」。這種做法讓很多人感到不安,但如同讓-克羅德·波羅涅(Jean-Claude Bologne)的分析,當眾便便實際「是雙方實力對比的表現,即坐在便椅上接待的主人和訪客。(5)」聖西蒙(Saint Simon)是這樣描寫當時旺多姆公爵是光著屁股來接待他的訪客的:「當便盆已經滿了,用人們會撤下來,然後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去倒掉。」這個帶空便椅的儀式對主人來講並不是恥辱,但這對賓客則是羞辱。便盆當面而過,聞到主人排泄物的味道對於這些人來講則是表明他們對主人的服從。

當今,便便是躲在一邊的,為的是不讓他人「吃屎」。但是我們也可以理解成躲在一邊是為了不被「他人打擾」,這也是社會學家達尼爾·維爾澤-朗(Daniel Welzer-Lang)所展示的(6)。他做了一個針對家庭空間的調查,就是看人們是怎麼來佔據家裡不同的空間的。他同時也發現男性人群在衛生間停留的時間一般要比他們的伴侶們時間長。「他們說:只有在這裡才會感到安靜。他們總是感覺到在家裡沒有自己的位置,因為伴侶們會以家裡衛生為借口掌控家裡其他的空間。」簡單地說,當男人不願意被女人騷擾時候……他們就直接自己前往衛生間。還是根據達尼爾·維爾澤-朗的研究成果,談到家中伴侶,她們的「躲避」空間更多是廚房。於是整個家庭空間就可以說是圍繞著「衛生間-廚房」的結構,這也表明了家中夫妻的權利對比。

既然說到了家裡夫妻二人的問題,也趁機說一下胃腸脹氣的問題。雖然不是總是被遵守,禮儀要求人們躲在一邊放屁。要知道,就是世界上最優雅的男人或者女子,每天都要釋放10多次腹氣(7)。超過20次,基本上就不太符合標準了,除非是在山區地帶。在高海拔地區,大氣壓力要更低,於是腹氣會更容易地釋放出來:超過海拔7000米,登山者每11分鐘放一次屁。所以如果是要度蜜月的話,還是要盡量避免在高海拔山區。

在放屁這件事情上,聲音雖然不是太優雅,但更忌諱的很顯然是氣味。但事實上消化廢氣中99%的組成都是沒有氣味的(氮、氫、氧、二氧化碳、甲烷等),剩餘1%則是令人厭惡幾近嘔吐的硫化氫。正好這硫化氫的味道讓人厭惡,因為這種氣體本身是帶有毒性的,甚至可以因此而致人死亡。在日本,用硫化氫自殺是一種新的流行(8)。從2007年起,超過500人因硫化氫死亡——注意,不是因為排泄腹氣,而是通過互聯網找到配方,然後通過消毒劑自製的。

硫化氫對身體是有毒的,對夫妻生活也有影響。也就是因為這個,一家美國公司開始銷售一種便利內褲(Under-ease)。這條內褲包含一層碳,會吸收硫化氫的同時讓其他氣體釋放出去。剩下的就是聲音了,但沒味了。這已經不錯了。話說回來,如果能穿著便利內褲在自己另一半身邊釋放腹中氣體,同時希望沒產生任何不便,這等需要已經超越了一定的忌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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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譯者註:「鑄座銅像」「鼴鼠占櫃檯了」均為法語中要去便便的俗語。

(2)Monestier M.,Histoire et bizarreries sociales des excrements《排泄物的歷史和社會奇聞》,Le Cherche midi,1997.

(3)Bologne J.C.,Histoire de la pudeur《節操的歷史》,Pluriel,1986.

(4)節選於訪談,2012.

(5)Bologne J.C.,Histoire de la pudeur《節操的歷史》,Pluriel,1986.

(6)Welzer-Lang D.,Les Hommes aussi changent《男人們也是要變化的》,Payot,2004.

(7)Peyrin-Biroulet L.,Bigard M.-A.,「Gaz digestifs」《消化廢氣》,EMC-Hepato-Gastroenterologie,2,2005.

(8)Reedy S.J.D. et al.,「Suicide fads:frequency and characteristics of hydrogen sulfide suicides in the United States」《自殺的流行風尚:在美國使用硫化氫自殺的頻率和特點》,Western Journal of Emergency Medicine,12,3,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