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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版導言

出版社重新發行本書,請我寫個新導言。我起先以為這很容易。我只要列出改進本書的方式就成了;要是我今天重寫這書,必然會做許多改進。我一章一章搜尋,渴望發現錯誤、誤導、過時和不完整的地方。我真誠地想找出那些缺陷,因為無論科學家多麼脆弱,科學卻不是自滿的行業,而且科學通過證偽而進步的理想,可不是說著玩的。可是,不瞞你說,除了細節,本書各章沒有一個主旨我會撤銷。以今日之我戰昨日之我,令人滌蕩心胸,好不暢懷,我卻無由消受。

當然,這並不是說本書已無從增減一分。我信手拈來就再寫了十章,討論「演化設計」這個永遠令人興奮的題材。但那已是另一本書了,書名叫作《攀登不可能的山峰》(Climbing Mount Improbable,1996)。雖然這兩本書自成一格,不妨分開讀,可是每一本都可以當作另一本的延續。兩本書的主題不同,就像本書各章,每一章都與其他章不同,卻有共同的基調:達爾文演化論(Darwinism)與設計。

我說過,我繼續寫作達爾文演化論,並不需要馳辯,可是這麼說未免矯情。達爾文演化論是個巨大的主題,它有許多面相,值得用更多書論述,花上一輩子寫,即使自覺圓滿如意,都寫不完。我也不是一個職業「科學作家」,「寫完」演化論後,可能轉向物理或天文學。我何必這樣做?歷史學者寫完一本歷史書之後,可以繼續寫下去,根本不必說明自己不轉向古典學或數學的理由。廚藝師可以寫另一本書,談論烹飪的某一面相,那是他過去沒寫過的,而園藝,最好還是留給園藝家去寫吧。他是對的。雖然書店裡什麼題材的書都有,兼容並蓄(又是矯情之論),達爾文演化論是比烹飪或園藝更大的題材。它是我的主題,有寬敞的天地,夠我浸淫一生,安身立命。

達爾文演化論涵蓋所有生物—人類、動物、植物、細菌,以及地球以外的生物(假定我在本書最後一章所說的正確無誤)。為什麼我們會存在?為什麼我們是這副德行?達爾文演化論提供了唯一令人滿意的解釋。它是一切人文學科的基礎。我的意思並不是:歷史、文學批評、法律都必須以達爾文演化論重新塑造。我並無此意。但是所有人文創製都是腦子的產物,而腦子是演化而來的信息處理器,要是我們忘了這一基本事實,就會誤解腦子的產物。要是更多醫生瞭解達爾文演化論,人類現在就不會面對「耐抗生素」病原的威脅。有位學者評論道:達爾文演化論「是科學發現的自然真理中最驚人的」。我會加上:「不僅空前,而且絕後」。

本書在1986年出版,10年來其他的書也出版了,其中有些我希望是我寫的,還有一些要是我重寫本書必然會參考。克羅寧(Helena Cronin)的《螞蟻與孔雀》(The Ant and the Peacock,1991)文筆優美。瑞德裡(Matt Ridley)的《紅色皇后》(The Red Queen,1993)也同樣清晰,任何人重寫本書「性擇」那一章,一定會受他們的影響。丹奈特(Daniel Dennett)的《達爾文的危險觀念》(Darwin』s Dangerous Idea,1995)全面影響了我的歷史與哲學詮釋;他的率直風格,令人耳目一新,本書的重要章節,我重寫的話,一定會更理直氣壯。牛津大學教授馬克·瑞德裡(Mark Ridley)的巨著《演化》(Evolution,1993,1996,2003),我與本書讀者都應隨時查考。平克(Steve Pinker)的《語言本能》(The Language Insfinct,1994)本來給了我靈感,讓我想從演化的觀點討論語言這個題目,可是他太成功了,令我無從下手。「達爾文醫學」也一樣,可是奈斯與威廉斯(R. M. Nesse & G. C. Williams)的書(1994)實在太棒了,倒省了我的事(但他們的出版商偏要用《我們為什麼生病》做書名,根本不能幫助讀者瞭解那是什麼書,真是不幸)。

理查德·道金斯

1996年6月於牛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