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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本地優先!

貝靈漢位於美國西北角,與加拿大邊境相距幾十英里。美國人常說,華盛頓州是美國的抽水馬桶。要知道,那裡全年都在下雨。我們剛從加利福尼亞州趕過來,因此能深切感受這座環山小城的水流、綠化和清新。然而,和我們待了3天卻一直在下雨的底特律不同,這裡陽光四射。遇上這樣的天氣,我們便沒什麼好抱怨的了。貝靈漢城內共有8.5萬居民[1] ,擁有海岸地區特有的開放精神。貝靈漢處於西雅圖和溫哥華之間,西雅圖是垃圾搖滾和綠色食品商店的城市,溫哥華和哥本哈根一樣,是世界上最環保的城市之一。它受到這兩個城市的積極影響,不斷發展本地經濟。貝靈漢幾乎可以說是本地經濟的小天堂。我們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行走了數日,和商家們交談。團隊的一部分成員甚至無法相信,在這個極端自由主義和自由貿易的國度竟然存在這樣的地方。這聽起來不像是真的。但我們很快就認識到了這個事實:貝靈漢成功地做到了很多歐洲城市甚至還沒開始嘗試的事情。

我們乘坐德瑞克的車和一輛租來的皮卡,開始參觀「木石[2] 」,一家世界知名比薩烤爐製造商。美國本土主義者的想法並不是取消國際貿易,而是和布里斯托人一樣,讓企業扎根於當地、扎根於群體,就地生產所有能生產的東西。1989年基思·卡潘特和哈里·赫加提相遇的時候,一人在銷售餐廳設備,另一位在銷售焚燒設備。1990年,他們決定將這兩種能力合併,一起製造比薩烤爐。「我們只是把鄉下人用的烤爐現代化了。」木石副董事長之一梅裡爾·貝文說道。這個現代化極為成功,在24年內,他們的工廠從1.6萬平方米變成了11.7萬平方米,員工從2人變成了130人。「我們曾有上千次機會將生產遷移到中國,」梅裡爾繼續說,「但我們只想在本地創造就業機會,想在這裡扎根並創造價值。烤爐90%的材料來自華盛頓州:高溫陶瓷、不銹鋼、煤炭烤架[3] ……烤爐在世界上80多個國家銷售,但優先供給當地。比如集市廣場上的la Fiamma 餐廳就用的是這種烤爐,烤出的碩大比薩,一個美國人獨自就能吃完(我們卻要兩三個人才能吃完)……」

2006年,德瑞克領導的協會「可持續聯通」(和朱迪建立的「大費城可持續商務網絡」是一樣的性質)組織了「社區綠色力量挑戰」,一種鼓勵在本地發展可再生能源的競賽。德瑞克和他的團隊抓住以下兩個因素來說服當地群眾、政治人物和企業家:經濟利益和競爭。在第一環節,他們提議對能源的節約量和可再生能源設備的營利性進行審核。例如,太陽能電池板可以全速運轉20年,在使用六七年後,就能達到收支平衡。還剩13年的「免費」能源。競爭,是因為美國人喜歡做「第一名」,成為全國可再生能源生產第一大城市,這樣的願景激發了整個貝靈漢地區。木石公司決定接受挑戰,參加了競賽。他們在屋頂上安裝了太陽能電池板,用於生產自己的電力。為此,他們求助於另一家本地公司伊特克能源,這家公司有47名員工[4] ,他們為貝靈漢市和整個華盛頓州製造太陽能電池板。在伊特克的廠房裡工作的工人,大部分在25~45歲之間,他們笑容滿面,非常開心地配合拍攝了我們將在紀錄片最後播出的一組團隊鏡頭。在僅僅3年的經營時間中,伊特克制造出9萬套太陽能組件,這些組件每小時生產2.4萬兆瓦電力。它們中的一部分由丘卡納特建築的總監麥克·麥考利安裝,丘卡納特是當地一家建築和房屋能源創新企業。我們在一座剛剛完成修繕工作的典型60年代房屋前見到了麥克。這座房屋經過能源整改,已經煥然一新:它生產出的能源多於自身消耗的能源。房屋的牆壁進行了隔冷隔熱處理,換了窗戶,許多小房間被合併成幾個大房間,從而使空間得到重新規劃,屋頂進行了隔水處理,上面安裝了太陽能電池板。所用的大部分材料來自於當地資源或當地企業。或兩者兼有。

像伊特克或丘卡納特建築這樣的公司,之所以能在新近成立並擁有眾多訂單,是因為「可持續聯通」組織的挑戰卓有成效,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期待。2006年,在半年時間內,貝靈漢市的可再生能源生產從0.5%增長到了12%。2007~2009年間,貝靈漢成為美國可再生能源第一大城市[5] 。市政議會全票支持對所有房屋和公共設施進行100%綠色能源過渡,像木石一樣,超過100家企業在屋頂上安裝了太陽能電池板,或者要求他們的電力供應商提供可再生能源產品。由於購買了大量的綠色能源,貝靈漢得以從能源公司取得40%的總體折扣,所有居民都能從中獲利。農夫市場(華盛頓州最大的生產者市場之一)也是同樣的情況,這個市場安裝了一排伊特克的太陽能電池板,向商家供電。德瑞克非常驕傲地向我們展示了這個新鮮、綠色、本地食物的基地。乍看,這個市場對於我們這些已經習慣了各種市場的法國人來說,毫無新奇之處,但細細看來,幾乎所有在場的商家都是當地的農場主。這裡沒有來自國際食品批發市場(如巴黎附近的漢吉斯)的時蔬。這裡的肉類、蛋類、麵包、水果、蔬菜、鮮花、蜂蜜都來自方圓100公里以內的地方。這些農莊不僅在這裡向居民零售,也為市內的商家和餐廳供貨,例如「綠頭鴨」,它和巴黎「貝蒂詠」一樣做手工冰激凌,13年來一直使用綠色地方材料。幾年內,「綠頭鴨」成為綠色農莊聯盟「成長中的華盛頓」和雲山農場(我們在集市上看到的開發商之一)的大客戶,向它們購買數百公斤漿果、小水果、蘋果、葡萄或南瓜。總之,6個相鄰的農莊向本·斯科爾茲和他的團隊供貨,讓他們能夠生產出25種不同口味的當季冰激凌,還有來自遠方的香草、巧克力、咖啡或開心果……

我們還能繼續列出其他例子,因為貝靈漢幾乎所有的領域都存在本地生產,比如特蕾莎·朗帕爾在自己位於市中心的店舖地下畫設計圖,並用綠色棉、公平貿易麻纖維布製作服裝。旅程中,德瑞克向我們講述著貝靈漢的美好故事,這些故事和我們在其他地方習慣聽到的故事完全不同。「這兒,」他向我們指了指某一街角,「以前這兒是一家肯德基,它的油脂味讓周圍鄰里不勝煩擾,接著街區裡一對年輕的夫婦買了這幢樓,把它變成小酒館,為顧客提供當地食物,酒館的露台上爬滿葡萄籐,花叢錦簇……現在,這裡的味道可香了!」再走遠一點,我們經過沃特康教育信用合作社(WECU)門前,「它差不多是市內最大的銀行……它屬於它的成員,把錢留在本地,讓我們的經濟發展壯大。存款變成了貸款,用於幫助貝靈漢地區的企業或個人項目。」然後我們走到了伍茲咖啡廳。「貝靈漢有12~13家伍茲咖啡。它是本地連鎖店!第一家伍茲咖啡是老闆父親開的。當他的孩子長大後,他希望孩子能留在他身邊,所以他將生意擴大。」「你們有多少星巴克?」梅拉妮問他們。德瑞克嘴角帶笑地說:「市中心有一家,縣裡可能還有一兩家……」

在這種科幻小說般的故事裡,當地企業取代或超越了全球連鎖店[6] ,然而德瑞克和他的團隊對此成果並不意外。10多年來,「可持續聯通」使用一切方法支持地方企業,讓它們形成網絡,同時向大眾發起宣傳(比如「首先考慮本地」的宣傳活動),為企業提供技術和行政幫助。他們在眾多領域開展項目:農業和食品業、能源、建築、廢物處理……並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如今,貝靈漢70%的居民認識「首先考慮當地」的標識,60%的居民改變了自己的購買習慣。貝靈漢在當地獨立商業的比例和活力方面,排名美國第二。近700家企業加入了「可持續聯通」協會,2000家企業直接或間接享有協會工作成果帶來的利益。這也是市中心一家碟片店能維持下去的原因,我們可以在這家店裡待上很長時間,互相推薦CD和黑膠唱片。不管人們怎麼說,在貝靈漢生活就是非常舒適,正如2014年蓋洛普健的調查[7] 所顯示的,貝靈漢在美國所有「小城市」中,在健康和養生方面,排名第一。居民「慢性病較少、過度肥胖現象較少,做的運動更多,更少抽煙,對自己的社區有著更積極的看法」。

米歇爾·朗是德瑞克的前妻。她在成為BALLE全國總指揮之前,和德瑞克一起發展了「可持續聯通」。在奧克蘭的大會上,我們和她以及此運動的理論學家、經濟學家之一邁克爾·舒曼[8] ,聯合創始人朱迪·威克斯,40個董事之一、協會企業家代表尼克·西爾韋斯特裡進行了很長時間的交談。我們想瞭解「本地」這個概念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儘管在法國和全世界,由於我們之前提到的眾多原因,「重新本土化」的概念正在發展,而且無論在生態還是社會方面都似乎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其中時常摻雜自我封閉的想法,而這種想法有可能成為極右主義的墊腳石。那麼,我們是在後退嗎?我們會終結全球經濟嗎?地方經濟是否具體地表現出了它的有效性?我們想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與米歇爾·朗、邁克爾·舒曼、尼克·西爾韋斯特裡、朱迪·威克斯的會面席裡爾:你們認為,目前的經濟有什麼行不通的方面嗎?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的精力去改變?

尼克:美國經濟不能再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它建立於對美洲印第安人的屠殺和對我的同胞[9] 的奴役之上,而且至今仍未走出這種情況。非裔美國人從奴隸變成了佃農,然後變成囚犯。每3個非裔美國人中,就有1個坐過牢。而我們經濟的一大部分就是利用了這些囚犯的免費勞動,積累利益。我們的食物系統全靠移民的非法工作支撐。非法移民佔據了50%的勞動力,他們被剝削,如果有所抱怨就會受到被驅逐的威脅,被視為下等人。我們的服裝和一部分物品,由世界另一端的人生產,這些人在極度惡劣的條件下工作,拿著微乎其微的工資。我們需要重新構建經濟。只要它的運轉無法脫離對底層奴隸階級的剝削,只要它無法填平巨大的貧富鴻溝——90%的人類只掌握著10%的財富,情況就得不到改善。

席裡爾: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否把消費者也視為這個系統中的奴隸呢?他們需要工作一輩子,在不斷的生產和消費間讓系統運轉?甚至「消費者」這個詞本身就已經把人類貶低為一個經濟變量……

尼克:可以這麼看。不幸的是,我們當中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可以有其他做法。

米歇爾:我認為,關鍵問題在於把一切都分隔開來,就好像事物不是相互聯繫的一樣。我在攻讀MBA[10] 的時候,常常和宏觀經濟學老師產生爭執,以至於很多學生都說:「我從來沒見到過一位老師能在單個學生身上花這麼多的時間。」我不明白,為什麼將人類和大自然[11] 這樣的變量排除在外的經濟體系能夠運轉下去。我問老師:「這玩意兒真的能在某處實行嗎?還是這只是一種理論?」商業成功,僅由一條簡單的賬本底線[12] 體現。但我們過得好不好,我們的生活是否有所改善的問題,卻不被計算進去。用每個家庭擁有的微波爐數量,而不是根據人民的幸福指數來衡量經濟成果,這完全是瘋狂的行為。這種經濟實際上並不能讓人們受益,它只會加劇不平等現象,破壞大自然……讓我深有感觸的,還是自殺率,人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歸屬感。

席裡爾:為什麼「本地」就是這些問題的一個答案呢?本地公司也可能會破壞大自然、虐待員工……

邁克爾:當然,「本地」出品並不能保證一切就都完美無瑕。到處都有行為卑劣的經濟參與者,但我們擁有無可辯駁的證據,證明地方經濟在多個領域都更出色。比如,美國環境保護局曾調查過工廠對與生產活動相關的一部分有毒污染的容許度。調查表明,屬於外地企業的工廠所能容忍的污染排放量比本地工廠高出10倍。當一個企業的行為不恰當,而你在教堂、集市或學校遇見了該企業的管理者或業主,你就有可能告訴他,他的企業有哪些不對的地方。集體的壓力能夠重新定義企業行為。

米歇爾:在亞馬遜叢林中砍伐一棵樹產生的影響我們感覺不到,但是我們卻能在街角或自家院子後面,很好地衡量這種影響。通常在自身範圍內,我們才會最積極地去行動和改變。公司越大,離它的分公司越遠,其管理者就越難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影響。相反地,本地企業家會努力為自己的生活場所、自己平日裡打交道的人、本地的河流、學校等創造價值。

邁克爾:至於就業,它是公民在所有選舉中最關心的事情,在10年內,我們積累了很多研究,這些研究證明本地經濟是創造就業的關鍵。其中一項研究還發表在2010年7月的《哈佛商業雜誌》中。這是一項對全國數百座大都市進行的回顧性研究,它表明,本地獨立公司佔據高就業率的大都市,就是創造了最高的企業平均[13] 就業率的都市。美國聯邦儲備局在2013年8月進行了另一項研究,表明人均收入增長和小型獨立公司出現有著直接的聯繫。另外十幾項研究也證實了這一結果。與此相反,推動就業增長最壞的方式,就是全美以經濟發展的名義一直在做的事情:花大價錢去吸引或保留跨國公司。這是一種完全失敗的策略,而且這一點已經被證實過很多次了。通過在本地範圍內進行的多項研究,如今我們知道,一個人在本地獨立公司裡花費1美元所帶來的就業影響,比在跨國公司中花去的1美元要高出2~4倍[14] 。還有,它在居民收入、慈善機構善款、市政府稅收等方面帶來的影響也高出2~4倍。克裡夫蘭市(39萬居民)進行的調查[15] 表明,如果將25%的食物購買回歸本地,那麼就會在當地產生2.7萬個新的就業機會(也就是當地每8個失業人員中就有1個可以重新就業),也會讓地區年產值增加43億美元,讓市政府稅收增加1.26億美元。而這僅僅是食物方面[16] ……

米歇爾:總之,大型跨國公司很擅長積累財富,但這些財富最終卻流入極少數人手中。走向財富最大值和獲利人數最大值的道路,就是在特定的地方,出現更密集、更多樣化的本地獨立企業。

席裡爾:你們認為,未來經濟就是100%本土經濟嗎?

朱迪:我們的看法是這樣的:與其擁有被向全世界銷售產品的跨國企業控制的全球經濟,我們不如構建一個盡可能獨立的、內部聯通的本地網絡,這個網絡中的每個群體都能實現真正的食品、能源或水源安全。這些群體不再依賴大型企業來滿足自己的基本需求,而是利用自己的盈餘和特殊財富來做生意。人們誤以為我們的運動只限於本地。我們的觀念是「本地優先」,不管是我們能夠生產的東西,還是滿足我們基本需求的東西,我們都要去製造。然後再和其他群體以公平的方式進行交易,我們由此也支持了世界另一端的本地經濟,而沒有剝削自然和人類。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聯通的,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甚至是植物。我們必須從這一現實出發,做出自己的商業決定、經濟決定、作為企業家的決定和作為消費者的決定;我們應該為群體的利益而行動,而不是為滿足個體的貪婪而行動。

邁克爾:我認為,未來經濟有3個特徵。首先,大部分就業(約90%)都在本地獨立企業產生。其次,我同意朱迪的看法,每個群體都應該獨立自主地滿足自己的基本需求。我經常聽到這樣的話:「如果你們創造一個所有群體都獨立自主的世界,那麼全球市場就會被摧毀。」但這種想法並不正確,原因是這樣的群體有著更多的可支配財富。我在華盛頓生活,當我把自己的儲蓄賬戶從美利堅銀行轉到了本地信用合作社後,我每年能節約好幾千美元,用這筆錢,我就能買法國紅酒了!不管怎樣,為了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關鍵就在於推廣本土製造,同時實行碳排放稅收策略,以減少資產和服務交易中所消耗的化石能源。第三,我們需要致力於實現一箭三雕的企業:經濟、社會和環境效益,而不僅僅是金融效益。這也是BALLE所有的企業家正在做的事情。

席裡爾: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只需要消費者改變購買習慣嗎?還是需要立法的修正?

邁克爾:這兩者都很必要!舉個例子,我是地道的經濟自由主義的支持者,也就是當大型企業瀕臨破產時,納稅人沒有必要因所謂的「大到不能倒」而為其買單。2008年,我們看到了大型金融機構是多麼沒有效率、沒有可持續性。然而,政府卻參與其中,阻止這些機構倒台。這也就意味著政府沒有為集體或市場的利益行動,而是站在這些機構的立場上。我們應該像對待小型企業一樣來對待大型機構,如果它們沒有效率,就應該讓它們破產。美國的政治領導人們,不管屬於哪個政黨,都宣稱小型企業是經濟的活力。那麼他們就應該讓自己的政策和自己的言論相符!比如,我們應該阻止大型企業進行壟斷。沃爾瑪[17] 和它的供應商們進行的壟斷經營,觸犯了我們的反壟斷法,卻無一人強制它們去遵守這一法律。政府允許亞馬遜在互聯網上銷售書籍而不交稅,可所有的獨立書商都在交稅。如果我們真的相信自由主義,需要施行的措施其實相當簡單。在真正自由和公平的市場中,地方經濟將會欣欣向榮……

席裡爾:但現在全世界都在說,跨國公司對政治領導人和法律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尼克:事實上,已經是這樣的情況了。如果大型企業繼續這樣走下去,我們會看到政治中的錢越來越多,而持有最多錢的人會控制編寫法律的人。如果說我們所擁有的保護自己的手段就是人民的力量,那麼我們就應該去使用這種力量。

朱迪: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所以說BALLE也是一個支持民主的運動。如果政府被大型企業控制,那麼我們的民主就不是真正的民主。第一步就是不再把錢交給這些公司,購買自己群體裡的公司的產品,從而削弱大型企業的權力。通過這種方法,我們就能重新奪回對經濟的權力。

邁克爾:我們也可以形成自己的遊說團。我們剛剛獲得了一場立法的勝利:我們所提議的政策,將極端保守派和極端進步派聚集在一起,以實現非常重要的改變[18] 。美國約束投資的法律《安全法》[19] 已有百年歷史。然而,這一系列法律不但沒有建立安全,反而催生了兩種階級的投資者:一邊是富有階級,我們稱之為「1%的人」,另一邊則是其他99%的人。總之,如果你有錢,就能想什麼時候投資就什麼時候投資,想在什麼領域投資就在什麼領域投資,不會有人對此提出任何疑問。但如果你沒有什麼個人財富,還想投資一個當地小型企業,你就必須交付幾千美元的司法費用,用來為資金轉移的安全性作保。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根本沒有多少投資。我們剛剛改變了美國法律中的這一情況,大幅減少了小型企業在這方面的成本,讓「99%的人」也能自由投資。我們的成功得益於像我這樣的本地主義者和共和黨人中的茶黨一派的聯盟,儘管茶黨人士相信如《安全法》一樣的老舊法律能夠帶來經濟調整。我們的聯盟,讓我們在2012年有了和國會碰面的機會,而國會也基本上全票通過了《安全法》的改革。這是當年最重要的一項決議。它表明,只要懂得聰明行事並找到共同利益,我們就有希望!

席裡爾:長期而言,這些新法律可以做什麼?

邁克爾:我們的目標是:「把華爾街的錢轉移到主街。」[20] 將我們的資源投資到和我們保持聯繫的企業中。目前的系統裡存在一些瘋狂的東西:我們一輩子都在把經濟托付給自己從未見過的投資者,他們再把我們的錢投到離我們數千公里遠的馬來西亞,而這一切是因為他們許諾我們會有幸福的晚年、快樂的退休生活。這是童話故事……「慢錢」[21] 運動的參與者說:「請把錢投資進你關心的公司、參與構築你想要生活其中的世界的公司、給你的群體帶去利益的公司。你如果在本地投資,就能優先享受創造就業、保護環境、創造財富的企業帶來的積極成效。」這種策略讓我們可以創造自己的對沖基金。從財政方面來說,我們成為自己未來的主人。脫離對全球經濟的有害依賴,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席裡爾:個人投資是否代表著一種真正強大的力量?

邁克爾:我們估計美國的長期投資有30萬億美元。如果這筆財富的一半投資到了經濟的半壁江山,也就是本地企業中,那麼就會有15萬億美元從華爾街轉移到「主街」。這會為每個美國人帶來5萬美元的收入。開啟這個運動至關重要。只要第一批1萬億美元動起來了,人們對華爾街企業股票的需求就會減少,股價也會降低。相反,對「主街」企業股份的需求和其價格就會增長。所有投資顧問和資產管理顧問都會向他們的客戶說:「地方投資正在興起,你應該給本地投一點錢。」幾十億美元幾十億美元不斷累加,直到達成雙邊15萬億美元的平衡。這可能會是現代史上最重要、最有革命性的資產運動。而華爾街自始至終都不會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席裡爾:你們覺得,我們有必要建立新企業,而不是試圖從內部改變現有企業嗎?這個話題,在那些認為應該清除像麥當勞這樣的企業的人和堅信麥當勞能成為道德高尚的企業的人之間,已經爭論很久了。

米歇爾:BALLE產生於25或30年前的企業運動,這個運動曾經嘗試著重塑目前的模式。運動中的一些先鋒,有創建了美體小鋪的安妮塔·羅迪克,也有成立冰激凌公司Ben & Jerry's的本·科恩和傑瑞·格林菲爾德。這幾個人是他們這一代最優秀的企業家。以前所有的企業家都認為,資本主義的準則,就是投入的資產得到回報,然後通過被大型企業收購或公司入市,增加自身經濟活動。而這幾個人卻認為自己能做得更好,創造更好的、憂心人類和大自然的商業……

席裡爾:美體小鋪被歐萊雅收購,Ben & Jerry's被聯合利華收購……而他們並沒有改變這些大型企業,反而被納入大型企業內部,增強了大型企業的模式……

米歇爾:對。他們是積極的人,也有著積極的想法,但目前的系統把他們吸進去了。

席裡爾: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沒有改變這個系統?

米歇爾:其中有很多原因:公司融資的方式、惰性、習慣……我們從社會學家和思想家那裡得知,當某個大系統變得腐敗時,不管它是人類組織還是生態系統,都很難以不同的方式重塑自身。它做自己一貫做的事,改變一些無關緊要的方面(比如某些企業建立了可持續發展部門或社會責任部門),但卻不能完全重建。想要創造新事物,就必須在占統治地位的系統之外,佈置出一個安全的空間。這也正是我們和分佈四處的本地小企業網絡一起在做的事。我們是先鋒,竭力為我們的明日經濟繪製美好藍圖。

席裡爾:為什麼你們如此積極地參與這些行動?你們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米歇爾:我很欣賞企業家和他們的精力、革新以及觀念。我喜歡作為創造和服務工具的商業,卻不喜歡通過搾乾人的才能來賺錢的商業。我那些在大型企業工作的朋友們如行屍走肉一般可憐。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數字做各種排列組合,自己卻與一切毫無關聯。什麼是企業家?他們有思想,有才賦,並且把這些思想和才賦帶到自己的群體中。我認為重要的是重建聯繫。伯克利的一些科學研究顯示,一個人(不管他是法國人、美國人、年輕人、老人、共和黨人還是民主黨人),只有在感覺自己和有意義的目標相連,和他人、大自然聯繫在一起,為人寬厚慷慨時才會覺得幸福。我自己也想幸福。

尼克:我的家庭教育我,我們是整體的一部分。家興需要群體興;群體興需要社會興;社會興需要地球興。我深感這一切的責任。因為,這一切,歸根結底就是我的地球、我的人民。

席裡爾:你們相信我們能做到嗎?

朱迪:我們會贏的。否則,只會迎來文明的沒落,這種沒落我們心知肚明:大自然會繼續被破壞、不平等現象繼續加劇、我們深陷危機。這是一條自殺之路。我們希望通過把權力交回人民手中——「power to the people」(權歸人民)——來避免這種結果。

走出這條自殺性道路……兩周以來,我滴酒未沾。這可是15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以前我從不喝酒,到後來每天醉酒;我喝紅酒,就像喝咖啡上癮了一樣:每天1~4杯,集會或晚宴的時候,會喝得更多。喝酒對我來說,是一種強大的、文化的、家族的癖好,承載了我對很多英雄的幻想。戰勝酒精,就像是重做自己的主人一樣。而且我希望,這種改變能讓我有更多的變化。世間的競爭讓我心碎,儘管做了那麼多努力,我卻明白自己能持續把握或改變的事情完全微不足道。喝酒讓我不必每日都面對這種痛苦,讓我遲鈍,讓我對自己不聞不問。戒酒之後,我又感到自己存在於真實之中,也投身於其他補償戒酒的活動中去。我漸漸又有了冥想的渴望。這種精神沐浴洗去了思維的瘋狂活動,讓我回歸平靜。我在冥想的時候、在樹下長時間行走的時候、在城中穿行的時候、在性狂喜的時候、在親吻的時候、在凝思的時候,有了簡單的存在、純淨的思想,它們是生命賦予我的最重要、最有意義的經歷。有能力開啟這些經歷的元素,與物質佔有沒有一點關係。對生命的愛、藝術作品引發的感情、貼近大自然時內心的澎湃,這些都不依靠任何金融交易。只要能保證最基本的安全(住所、食物、能源、服裝、出行)和微小的富餘(文化活動、旅行……),那就沒什麼能阻攔我們達至深深的幸福。這是我對朱迪和其他人想要進行的鬥爭的理解。這首先是一場反抗自我的鬥爭。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為了自我的鬥爭。


[1] 全郡共有20萬人。

[2] 巴黎塞納路上的COSI餐廳裡能看到他們生產的烤爐。

[3] 在我們參觀之後,木石和俄亥俄州一家專業生產食材的企業Henny Penny(母雞潘妮)結盟,這兩家公司決定採用「員工即股東」的企業規章。

[4] 2012年,他們共有12人,1年以後,在我寫下這段文字時,他們共有75人,順應了地區內可再生能源不斷增長的要求。34. 之後,在能源總量上,它被列在12位;在能源份額上,列於21位,可再生能源在總體能源中占15%,落後於希爾斯伯勒(在波特蘭附近),後者的能源總量位居第2,能源份額居於首位,和貝靈漢居民人數一樣多,而可再生能源份額達到50%。參見www.epa.gov/greenpower/communities/index.htm。

[5] 之後,在能源總量上,它被列在12 位;在能源份額上,列於21 位,可再生能源在總體能源中占15%,落後於希爾斯伯勒(在波特蘭附近),後者的能源總量位居第2,能源份額居於首位,和貝靈漢居民人數一樣多,而可再生能源份額達到50%。參見www.epa.gov/greenpower/communities/index.htm.

[6] 星巴克2011~2012年間「小試牛刀」,在全球新開了700多家。2011~2015年間,巴黎星巴克的數量翻倍,從44家增至90家……參見www.lefigaro.fr/societes/2011/09/22/04015-20110922 ARTFIG00744-starbucks-s-attend-a-une-nouvelle-annee-record.php.

[7] www.bizjournals.com/seattle/morning_call/2014/03/seattlebellingham-are-healthy-cities.html.

[8] 邁克爾·舒曼是經濟學家、律師和企業家。他畢業於斯坦福大學法律系,著有8部作品,在《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報刊上發表了數百篇文章。他曾於1988~1998年間擔任政策研究學院的主任,此學院是華盛頓最有影響的五大獨立智囊團之一。

[9] 尼克是非裔美國人。

[10] 工商管理碩士:商務普遍行為領域(包括戰略、市場營銷、金融、人力資源和管理)最高級別的高等教育國際文憑。

[11] 古典經濟學中被稱為「外部因素」的變量。

[12] 即企業淨收入,為總收入扣除業務成本、折舊、利息、稅款和其他開支之後的所得或收入餘額。淨收入是財務損益表的最後一行,所以也叫賬本底線。

[13] 拉丁語per capita,意思是「人均」,在這裡指企業平均就業率。42. 英格蘭新經濟基金會進行的研究證實了這些數據。這項研究討論了「LM3」,也可稱作「本地3倍數值」,參見www.neweconomics.org/publications/entry/the-money-trail.

[14] 英格蘭新經濟基金會進行的研究證實了這些數據。這項研究討論了「LM3」,也可稱作「本地3 倍數值」,參見www.neweconomics.org/publications/entry/the-money-trail.

[15] www.neofoodweb.org/sites/defaut/files/resources/the25shiftfoodlo- calizationintheNEOregion.pdf.

[16] 坎伯蘭郡(30萬居民)進行的另一項研究表明,如果消費者將他們在大型超市消費額的10%轉移到本地獨立商戶,坎伯蘭郡的經濟活動就會增加1.27億美元,同時創造874個就業機會,增加3550萬美元收入。(信息來源:Raphael Souchier,Made in local, Eyrolles, 2013。)

[17] 大型零售企業,2014年成為營業額世界第一的大企業。

[18] 邁克爾·舒曼是「眾籌」改革的設計師之一,這項改革後來成為奧巴馬於2012年4月簽署的《創業企業融資法案》。

[19] 管理資金轉移的一系列法律。

[20] 這句話我們可以翻譯為:「把錢從股市轉移到自己城市的主要街道。」

[21] 借鑒了「慢食」運動:重新追求食物的味道、質量、健康以及其中的生活藝術,取代垃圾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