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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DNA既不關心也不知道,DNA就是DNA。它是我們舞蹈的樂章。

——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DNA作曲,我們的細胞和環境來演奏。

——克雷格·文特爾(J·Craig Venter)

傳統的自傳已經聲名狼藉了,本傑明·弗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曾說過:「自傳通常只是作者回憶錄,它不會提供任何不利於作者的信息。」喬治·奧維爾(George Orwell)也認為如果寫自傳的人一味美言自己,那他很可能是在撒謊。所以他說:「自傳只有在它反映作者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時才是可信的。」山姆·戈爾德溫(Sam Goldwyn)更是語出驚人:「我認為任何人至死都不應該寫自傳。」

因為我曾幸運地參加了一項有史以來最令人激動、同時也是最能惠及人類的科學研究活動,所以我認為我的故事是值得一寫的,而且由於某些政治、經濟、科學方面的原因,故事變得富有爭議性,這就更值得寫出來了,但是研究結果表明我們的記憶具有相當的可擴展性,這一點我很清楚。我不敢說我寫的都是真實的,因為這依賴於各種偶然因素,涉及很多人,而且與我的記憶力以及影響我的生活的部分經歷也有關係。這是第一部附有作者60億個基因碼的自傳,是對我本人基於DNA的新描述,鑒於此,這部自傳在我過世後仍將會被繼續寫下去。我不得不將最終的解釋權留給讀者以及歷史。

這是一段關於對看似不可能實現的崇高目標進行探索的傳奇。其中涉及一些生物界著名人物間激烈的競爭、不快的辯論以及個性的衝突。整個故事也是我從歡樂的巔峰掉到沮喪的深淵的過程。當時我帶領一個由科學家、電腦和自動機械組成的團隊,規模雖小但吃得苦又能幹,取得了難以想像的成就。但是隨後我就面對來自多方面反對,其中有諾貝爾獎獲得者、高級政府官員、我的同事甚至我的妻子。時至今日,這些記憶仍令我痛苦萬分。但是我仍然很尊敬那些批評家。當我們在意識形態、倫理和道德方面有分歧時,我的對手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值得敬佩的,每個人都強烈地認為自己一方是正確的。

這本書除了是一本科學讀物以外,我希望它還可以給讀者心靈的啟迪。我在童年時基本上很難說是一個注意力集中、守紀律和志向明確的好孩子,因此沒人會想到我能做學問並有重大發現,也沒有人能預測到我目前所從事的職業,更不會有人想到我能承擔一項重大研究項目。當然也就無人能料想我會被捲進一場文字官司並最終打敗了一個機構。

我對自己的一個基本發現是我被迫去抓住生命並理解它,從而我能利用它。推動我向前發展的不僅是我對科學的好奇心。事實上,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試圖理解那些在越戰中犧牲的生命的含義,這些士兵只是由於政府政策而被捲入這場戰爭並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我曾經努力去理解我在越戰中曾經看護過的兩個士兵的死亡:一個年僅18歲,受傷嚴重,很難活下來;另一個35歲的應該可以活下來,但他卻放棄了治療。

數十年後,回顧和反思那段經歷最終驅使我去更深更細地瞭解生命。儘管那兩個人最終成了戰爭的犧牲品,但是他們死的方式讓我今生難忘,我已經見證了人類強大的精神力量,仍有很多神秘的問題有待於回答,如人類的身體是如何工作的;還有更為神秘的問題,比如精神如何影響肉體。為了回答這些基本問題,在越南那段時間我從一個被動應戰者轉變成了一個主動的冒險者,我拿我的前途賭了一把,我打算轉到一個與自己的早期教育毫不相關的職業。從越南回來後,我靠自己頑強的毅力完成了大專的學業後進入大學,並最終拿到了博士學位。我成為科學家,主攻調整腎上腺素反應的蛋白質分子的研究,然後轉向研究分子生物學,尋求閱讀DNA編碼的工具,因為這些編碼決定了我所研究的蛋白分子的結構。這樣,我最終走上了研究基因編碼的道路。我初次見到那些決定生命的編碼時,就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想看到更為壯觀的畫面,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人體的基因組。經過近10年的努力工作,我第一次破譯了一個活著的物種的整個基因組,並且最終排出了人類基因組的鹼基序列。設想有史以來第一個人可以直面他的遺傳基因,研究那些為他的生命和性格——先天條件和後天教育的混合結果——提供遺傳解釋的每一片段和每一個區域,在這種意義上理解生命,還有什麼比此更具有挑戰性的呢?

儘管給世人解釋清楚我的DNA所表現出的特徵會花數十年的時間,但我已給大家一些關於它的信息的提示。因此在這本書中,你會陸續看到一些加有背景的文字,我將利用這些文字來盡力為大家解釋我的這些生命編碼的意義。就在我們對DNA的理解還在不斷發展,我對自己的命運只有一知半解時,我們已經面臨人類歷史的一個前所未有的最令人著迷的一刻了。隨著我們能力的發展,我們不僅可以把我們自身的存在與我們的過去的進化聯繫起來,而且第一次能夠看到我們的未來怎麼樣。在我的研究中,一個最為意義深遠的發現是你不能只依賴DNA去詮釋一個生命或者任何生命體——不理解細胞或物種所賴以生存的環境是無法理解生命的。一個生命體的環境就像他的基因編碼一樣是獨一無二的。

我猜想許多人寫自傳是為了理解生命的意義,由於人的本性,很難詳述我們的過失、勝利和那些影響一生的激動人心的時刻。《解碼生命》這本書可以看作是這樣一個極端的例子:就像我的DNA中60億個字母的總和在努力地理解它自己。利用我們已有的複製DNA的機器,我可以首次實現對自己DNA的解讀,那麼,當我們開始知道DNA的內容時,我們可能已開始超越自己的DNA甚至開始修改它了。我們也可能改變生命,甚至創造出人工合成的副本。但這將是我下一本書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