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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香先生和他所在的世紀一起走向最後幾年時的情況就是那樣,從家庭生活的角度來看,沒有哪個時代比它更有意思,或者發生的大事更多。私人生活在19世紀得到徹底改變,包括社會方面、知識方面、技術方面、衛生方面、服飾方面、性生活方面以及幾乎所有其他方面。馬香先生出生的時候(1822),這個世界基本上還處於中世紀狀態,一個使用蠟燭和醫蛭、徒步旅行、遠方的消息要過幾個星期或幾個月才能到達的地方,但他活著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又一個奇跡的出現:輪船、飛馳的火車、電報、照相術、麻醉術、室內管道、煤氣照明、醫藥中的抗菌劑、冷凍技術、電話、電燈、錄製的音樂、汽車、飛機、摩天大樓、電影、收音機以及成千上萬種別的小物品,從批量生產的肥皂,到手推的割草機。

在19世紀,尤其在19世紀下半葉,人們到底每天要經受多少劇烈的變化,我們簡直無法想像,連最基本的「週末」也是個嶄新的概念。這個詞在1879年之前並無記錄,首次出現是在那年《筆記與咨詢》雜誌的這樣一句話裡:「在斯塔福德郡,如果一個人在星期六下午結束一周工作之後離開家,與遠方的朋友們一起度過星期六晚上和接下來的星期天,他就可以說在某某家過了週末。」即使那樣,週末顯然只是指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而且只是對某些人來說。直到19世紀90年代,週末才為大家所知道,雖然還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但是享受休息的權利無疑快要到來。

在這一切變化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當世界對大多數人來說變得更加愜意,如燈光更加明亮、管子更加可靠、休閒機會更多、需求得到更大程度的滿足、娛樂活動更加豐富時,對馬香先生這樣的人來說,世界正在分崩離析。19世紀70年代開始的農業危機幾乎沒有盡頭,不但對鄉村牧師,而且對他們所賴以生存的富裕的土地擁有者顯然都是個挑戰。對於那些自己家裡的財富跟土地息息相關的人來說更是困難重重,馬香先生的家庭就是這麼個例子。

到1900年,一位牧師的收入還遠不到50年以前實際收入的一半。根據1903年的《英國聖公會神職者名冊》很不樂觀的記載,「相當部分」的神職人員現在過著「苟延殘喘」的生活。《英國聖公會神職者名冊》接著說,有一位F. J. 布利茲比牧師470次申請成為助理牧師沒有成功,最後威信掃地,進了濟貧院,富裕的牧師已經徹底成為一去不復返的事情。

大而無當的牧師寓所曾使鄉村神職人員的生活過得舒適而又愜意,而現在顯得大而又漏雨,對許多牧師來說已經完全成了負擔。許多20世紀的神職人員來自比較普通的背景,靠少得多的收入勉強維持生活,無力養護如此寬敞的房產。1933年,約克郡一位鄉村教區牧師的妻子露西·伯內特太太對一個教會委員會解釋她不得不維持的牧師寓所大到了什麼程度:「假如有一支銅管樂隊在我的廚房裡演奏,我認為你在客廳裡不可能聽得見。」內部維修的責任落到了教區牧師的身上,但他們越來越窮,根本做不到。「許多牧師寓所過了20年、30年,甚至50年都根本得不到重新裝修。」艾倫·薩維奇在1964年出版的一本牧師寓所史裡說。

對於教會來說,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把那些令人討厭的牧師寓所賣掉,在附近蓋一棟小一點的房子。必須指出,英國聖公會全體大會代表,即負責處理這些問題的官員,並不總是最精明的商人。安東尼·詹寧斯在《原教區長寓所》(2009)中講到,他們在1983年以平均64000英鎊的價格賣掉了300多處牧師寓所,而蓋起差得多的新寓所卻平均要花76000英鎊。

在1900年存在的13000棟牧師寓所中,今天只有900棟仍在英國聖公會的手裡。我們的那棟教區長寓所於1978年賣給了私人(我不知道賣了多少錢)。它作為教區長寓所的歷史持續了127年,在此期間,它曾是8位神職人員的家。奇怪的是,後來的7位教區長在這裡住的時間,都比那位建造這棟房子的模糊不清的人物要長。托馬斯·馬香在這裡住了僅僅10年就於1861年離開,去擔任薩克斯林翰教區長這個新的職位。薩克斯林翰是以北20英里的一個村子,離大海不遠。這個職位幾乎完全同樣是模糊不清的。

他為什麼為自己蓋了那麼大的一棟房子,這個問題現在有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答案了。他也許是希望打動他認識的某個可愛的年輕女子,但她拒絕了他,嫁給了另一個男人。也許她選中了他,但在結婚以前就死了。兩種結果在19世紀中葉都很平常;兩者都可以解釋這棟房子在設計方面的一些神秘地方,比如有一個幼兒房,紫色屋還隱隱有點女子氣息,雖然我們現在提出的看法都不過是一種猜測。我只能說,如果他覺得生活中有什麼幸福的話,這種幸福不是來自婚姻。

我們至少可以希望,他和他那位忠心耿耿的女管家沃姆小姐的關係,能使他感到一定程度的溫馨和鍾愛之情,儘管其表達方式是很彆扭的。沃姆小姐於1899年去世,享年76歲,她當他的管家達半個多世紀之久。同年,馬香家族在斯特拉頓斯特勞勒斯的家產被分成15部分變賣,很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一個能全部買下來的人。這次變賣標誌著馬香家族在該郡450年的顯赫地位宣告結束。今天,唯一能使人回想起那件事的,就是鄰近赫文翰村的一個名叫「馬香紋章」的小酒館。

馬香先生又活了不足6年,1905年在附近一個村子裡的養老院去世,享年83歲。除了上學的時間以外,他一生都是在諾福克郡的土地上度過的,生活圈子僅僅略大於方圓20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