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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0年,安斯巴赫的卡羅琳王后,即國王喬治二世的那位勤勞而又不斷進取的妻子,幹了一件相當大膽的事。她下令把倫敦那條小小的韋斯本河改道,變成海德公園中央的一個大池子。那個名叫蛇河的池子現在依然存在,依然深受遊客們的喜愛,雖然幾乎完全無人知道這一泓水具有多麼深遠的歷史意義。

這是世界上第一個人造的而又設計得渾然天成的水池。現在很難想像,這在當時是多麼激進的一種舉措。以前,所有的人工湖都是嚴格按照幾何圖形來修建的——要麼像盒子那樣是長方形的,呈倒映池的形式;要麼是圓形的,就像附近肯辛頓花園裡那個修建才兩年的圓池。而這裡卻修了個人工湖,呈曲線形而又很漂亮。它引人入勝地迂迴曲折地向前流淌,要是一時間恰好粗心大意,還會以為是天然形成的呢。人們對這種假象很感興趣,蜂擁前來加以讚美。王室非常開心,一度在蛇河裡停放了兩條大型遊艇,雖然裡面空間有限,轉彎的時候總會互相碰撞。

對於卡羅琳王后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深得人心的成功,因為她在園藝方面的雄心壯志往往是很輕率的。在同一時期,她佔用了海德公園裡的200英畝土地,用來建造肯辛頓宮,不准老百姓再走裡面的幾條林蔭小道,除星期六以外。即使在星期六,一年中也只有部分時間,而且只允許衣著體面的人。這件事引起了普遍不滿,這是不足為怪的。王后還輕率地考慮把整個聖詹姆斯公園佔為己有,問她的首相羅伯特·沃波爾這要花多少錢。「只要1克朗[1],夫人。」他淡然一笑,回答說。

因此,蛇河一舉成功。這項工程,很可能還有它的設計,要歸功於一位名叫查爾斯·布裡奇曼的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這位才華橫溢的人到底從何而來,這始終是個謎。1709年,他似乎從天而降,帶來了一整套具有專家水準的署了名的圖紙,準備修建布萊尼姆宮裡的某個擬議中的景觀工程。在此之前,有關他的一切,他在哪裡出生,他怎麼長大和在什麼環境裡長大,他在哪裡學到這麼精湛的技術,都不過是猜測。布裡奇曼究竟應該拼作Bridgeman還是Bridgman,歷史學家甚至對他的名字的寫法也意見不一。然而,在他登上這個舞台之後的30年裡,哪裡需要高級的園藝技術,哪裡就有他。他跟所有主要的建築師,如約翰·范布勒、威廉·肯特、詹姆斯·吉布斯、亨利·弗利特克羅夫特,都共過事,一起在英國各地承建過工程。他設計和佈置了當時最著名的花園——斯托花園。他被任命為皇家園藝師,負責管理漢普頓宮和溫莎堡裡的花園、邱園以及國王領地上的所有皇家花園。裡士滿花園是他創建的,圓池和蛇河是他設計的,他還為整個英格蘭南部的莊園進行勘察和設計。哪裡有重要的園藝工程需要完成,哪裡就少不了布裡奇曼。他沒有留下單獨的肖像畫,但非常出人意料的是,他出現在賀加斯的系列版畫《墮落過程》的第二幅畫上。畫上有幾個人,布裡奇曼是其中之一,別的還包括一名裁縫、一名舞蹈教師和一名賽馬騎師。他們都在對那個浪子胡攪蠻纏,讓他把錢投資到他們的生意裡。[2]

然而,即使在畫裡,布裡奇曼看上去也不自在,很拘謹,彷彿他不知怎的迷了路,走進了一幅不該走進去的畫卷。

威廉·賀加斯的畫《墮落過程》中的查爾斯·布裡奇曼(左四,手拿花園圖樣者)

布裡奇曼出現的時候,園藝在英國已經是一種大買賣。現在南肯辛頓那些宏偉的博物館所在的地方,原來是倫敦布隆普頓公園苗圃。它佔地100英畝,生產大量灌木、外來植物和其他綠色的東西,提供給全國的豪華住宅。但是,那種花園和我們今天所知道的花園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首先,那種花園是花裡胡哨的:小徑常用大量彩色礫石鋪設,雕像上刷著艷麗的油漆,花壇的花草是根據其色彩的飽和度來選定的。那裡根本沒有任其自然的或不添枝加葉的東西,樹籬修剪成飛馳的駿馬的形狀。小徑和邊界修築得筆直,邊沿種了一排排修剪整齊的黃楊或紫杉。一切都拘泥於形式。豪華住宅裡的庭園與其說是花園,不如說是幾何練習題。

這時候,突然之間,所有那種整齊風格和人為形式被一掃而光。讓事物看上去很自然開始變得時尚,這種想法的突然出現究竟是什麼原因,這不容易說清楚。18世紀初,特權階層出身的年輕人實際上幾乎都隨大旅行團遊遍了歐洲。回國以後,他們都毫無例外地對古典世界裡的傳統風尚充滿了熱情,迫切想要在英國的環境裡加以重現。在建築方面,他們不求創新,以因循守舊為榮。然而,就庭園而言,他們摒棄了拘泥的風格,開始在室外建造一個嶄新的天地。對於那些認為英國人的染色體裡含有園藝天賦的人來說,這個時代似乎正好能證明這一點。

這場運動湧現出許多英雄,其中之一就是我們的老朋友約翰·范布勒。范布勒是自學成才的,因此能以嶄新的視角看問題。比如,在設計住宅的時候,他對環境的考慮不同於以往的任何建築師。在霍華德堡,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棟住宅原地旋轉了90度,從威廉·托爾曼原先設計的圖樣上的南北向,改為東西向。按照傳統的做法,住宅前面有一條長長的通道,兩旁可以瞥見開闊的田野,作為一種視覺上的前戲。范布勒的做法就辦不到這一點,但有個優點作為補償,那就是住宅所在的環境要舒適得多,住在裡面的人可以欣賞到外部世界極其令人滿意的景致。這是對傳統定向的一個根本性逆轉。在此之前,建造住宅是不考慮欣賞景色的,住宅本身就是景色。

為了讓重要的景致發揮最大作用,范布勒憑著靈感採用了另一種很有特色的建築物——觀景台。設計觀景台沒有別的考慮,只是為了欣賞到完整的風景,為漫無目標地轉動的目光提供一個愉快的落點。霍華德堡裡的四季堂就是第一座這類建築物。在此基礎上,他又增添了最奇妙、最富有革新精神的新事物:哈—哈。哈—哈是一種隱籬,一種暗柵,旨在把莊園的生活區和耕作區隔開,而中間又不設妨礙視線的籬笆或樹籬。這一思路出自法國的軍事防禦工事(范布勒也許是在坐牢的那幾年裡第一次見過)。那種隱籬一開始是看不見的,往往到了最後時刻才會發現,人們這時候會驚呼「哈,哈」,據說,這種籬笆也就因此得名。哈—哈籬笆不僅是一種實用手段,可以阻止牛群闖入草坪,而且完全是一種觀賞世界的新辦法。庭園、花園、公園、莊園,都成了一個整體的組成部分。突然之間,一處地產上的美景不一定到草坪邊緣就宣告結束,它一直綿延到地平線。

范布勒和卡萊爾在霍華德堡的有個做法不大令人滿意,那就是,要是莊園裡的村莊被認為不大漂亮,或者擋住視線,那些村子就要被拆毀,居民就得遷往別處。在霍華德堡,范布勒不僅清除了一個現存的村子,還拆除了一座教堂和原來城堡的廢墟,新建的住宅就是沿用了那座城堡的名字。過不多久,全國有許多村莊都被夷為平地,讓出地方來建造更加寬敞的住宅,提供一望無際的景色。情況幾乎是這樣的,凡是一個富人要開始修建豪宅,總是要完全打亂至少幾十個下人的生活。奧利弗·戈德史密斯在一首充滿柔情的長詩《荒村》中為那種做法表示遺憾,這首詩的靈感是在參觀牛津郡努涅翰公園的過程中產生的。當時,第一代哈考特伯爵為了給自己的新宅營造一個更加漂亮的空間,正在剷平一座古老的村莊。不過,這一次卻很有意思,當事人至少得到了報應。工程結束以後,那位伯爵沿著剛剛重新設計過的庭園散步,但想不起老村子裡的那口井在什麼位置,結果掉入井裡淹死了。[3]

在那些事物當中,哪一件都不一定是范布勒的發明。比如,賀拉斯·沃波爾把發明隱籬的功勞歸於布裡奇曼。據我們所知,很可能是他為范布勒出了那個點子。但是,據我們所知,同樣有可能是范布勒為他出了那個點子。我們只能說,到了18世紀的最初幾年裡,人們在如何改善環境方面有了好多想法,主要是要使環境多一點自然的氣氛。有一件事似乎起了作用:1711年,一場名叫「大風」的風暴刮倒了全國的樹木,使許多人注意到——顯然是第一次——他們所種的樹木在擋風方面起了多麼令人滿意的作用。無論如何,人們突然之間開始非同尋常地親近自然。

散文作家約瑟夫·艾迪生成了這場運動的喉舌。他為《旁觀者》雜誌撰寫了一系列的文章,名叫《想像的樂趣》,認為大自然已經為我們提供了所想要的所有美景,現在需要的只是一點管理工作。或者正如他在一行著名的詩裡所說的:「人人都可以為自己營造一片美景。」「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持這種看法,」他接著說,「不過,就我自己而言,我寧可看到一棵樹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本來模樣,而不願意看到它被修剪成一個數學圖形。」世人似乎一下子都同意他的觀點。

各地豪宅的主人都樂於按照這些觀點辦事,採用彎曲的小徑和蜿蜒的湖泊,但一度主要在建築方面作了一些改進。全國各地,有錢的地主在自己的庭園裡修起了洞穴、會堂、瞭望塔、人造廢墟、方尖塔、城堡似的觀景台、獸籠、橘園、神殿、露天競技場、有座前廊(牆壁呈半圓形,壁龕裡放有英雄人物的胸像)、怪異的古羅馬式休憩場所,以及腦子裡想得到的其他任何稀奇古怪的建築物。這些都不是裝飾性的小東西,而是重量級的大作品。霍華德堡裡的陵墓是由尼古拉斯·霍克斯穆爾設計的(范布勒的老主顧第三代伯爵現在就長眠在這裡),它的規模之大,花錢之多,比得上克裡斯托弗·雷思為倫敦設計的任何一座教堂。羅伯特·亞當制訂了一份計劃,要在赫裡福德郡一個12英畝面積、牧草叢生的山坡上,修建一座完整的、帶城牆的羅馬時代市鎮,並完全用人工將其變成一個漂亮的廢墟,目的只是為了提供一個東西,好讓一位名叫哈利爵士的小貴族在吃早餐的過程中可以自得其樂地凝視一番。那個計劃沒有實現,但別的精美絕倫的消遣性景致建起來了。邱園裡著名的寶塔高達163英尺,在很長時間裡是英國最高的建築物。直到19世紀,該塔一直飾有華麗的金色塗層,總共漆有80條龍,銅鈴叮噹作響。但是,為了減少債務,國王喬治四世把這些東西都賣了,因此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實際上只是個空殼子。邱園裡曾經散佈著19座奇妙的建築物,包括一座土耳其清真寺、一座愛爾汗布拉宮、一座小型哥特式教堂和獻給風神埃俄羅斯、山林仙女阿瑞托莎、女戰神貝婁娜、畜牧神潘以及和平、隱士和太陽的殿堂。這樣,某些王室成員在散步的過程中就可以停下腳步,有選擇地欣賞這些娛樂性的建築物。

在一段時間裡,極其時尚的是修築隱士居所,並在裡面安置一位隱士。在薩裡郡的佩因希爾,有個人簽訂了一份合約,在一處景色如畫的僻靜之地過7年修道士般的寧靜生活,年薪100英鎊。但是,剛過3個星期他就被解雇了,因為有人看到他在當地的一家小酒店裡喝酒。蘭開夏郡有一位莊園主答應付給任何人一輩子每年50英鎊,只要他願意在他莊園的一個地下室裡過7年,不理髮,不剪指甲,也不跟別人說話。有人接受了這項提議,實際上待了4年就決定不幹了。遺憾的是,他畢竟還是待了4年,不知道他有沒有拿到至少部分養老金。卡羅琳王后,就是在海德公園裡修築蛇河的那位女子,讓建築師威廉·肯特為她在裡士滿蓋了一處隱士居所,並把一位名叫斯蒂芬·達克的詩人安置在裡面。但這件事也沒有成功,因為達克認為自己不喜歡冷清的生活,也不喜歡讓陌生人來瞅著他,因此就放棄了。有點可笑的是,他接著當上了薩裡郡拜弗利特一個教堂的教區長。不幸的是,他在那裡似乎也並不快活,他似乎在哪裡都不快活,最後投泰晤士河自盡。

修建觀景台的最終體現當然是在奇西克,當時,奇西克還是倫敦西面的一個村子,第三代伯林頓伯爵(基特-卡特俱樂部的又一名成員)在那裡建造了奇西克府。它根本不是一棟住宅,從來沒有打算在裡面住人,而是一處在裡面欣賞藝術品、聽聽音樂的場所,一棟真正具有宮殿規模的避暑別墅。你也許還記得,第八代德文郡公爵就是從這棟房子裡走出來,第一次高興地遇見了約瑟夫·帕克斯頓。

與此同時,查爾斯·布裡奇曼和他的接班人正在大規模地改變整個面貌。在他代表作的工地上,即在白金漢郡的斯托,一切都是大規模的,有一些哈—哈隱籬長達4英里。山丘變了形狀,峽谷成了河流,宏偉的大理石殿堂幾乎隨處可見。斯托跟以前的建築物都截然不同,比方說,它是世界上首批真正的旅遊景點之一。這是英國第一個吸引觀光客的花園,第一個有自己的導遊手冊的花園。它如此受人歡迎,以至於花園的主人科巴姆爵士不得不在1717年買下了附近的一家旅店來接待遊客。

1738年,布裡奇曼去世,過不多久就有一名特別年輕的人來接替他的位置。布裡奇曼開始在斯托府上班時,他還沒有出生呢。這位年輕人的名字叫做蘭斯洛特·布朗,他正是這場美化環境運動所需要的人。

布朗的生平馬上使人聯想起了約瑟夫·帕克斯頓。兩個人都是自耕農的子弟,兩個人都特別聰明和勤奮,兩個人都在小時候就從事園藝活動,兩個人都受雇於富人家並很快成名。就布朗而言,故事要從諾森伯蘭郡講起,他的父親是那裡柯哈爾莊園的一名佃農。布朗14歲時就當園藝學徒,干了整整7年,之後就離開諾森伯蘭郡搬到了南方,很可能是為了找一個對他的哮喘病有好處的氣候環境。他在接下來那段時期裡幹了什麼,這就不得而知,但是他一定是很有名氣了,因為在查爾斯·布裡奇曼去世後不久,科巴姆爵士就選定他來擔任斯托府的首席園藝師,他那個時候才24歲。

布朗發現自己手下有40名工作人員,擔任工資出納員和首席園藝師,他漸漸承擔起整個莊園、建築工程和園藝工程的管理工作。通過這種辦法,當然再加上業餘的學習,他掌握了許多技術,成為一名完全稱職的建築師,雖然是有點兒能工巧匠的味道。1749年,科巴姆爵士去世,布朗決定自立門戶。他搬到了當時倫敦西面的一個名為哈默史密斯的村子,開始從事自由職業。35歲的時候,他快要成為歷史上稱之為「潛力布朗」的那個人。

他極有眼力,不建造花園,而建造風景。他的習慣是,只要朝哪個莊園看一眼,就馬上宣佈這個莊園具有開發潛力,於是他就獲得了那個著名的綽號。很久以來,人們往往只把布朗描繪成一個小手小腳的人,一個修修補補的人,不過是把樹林排列得比較漂亮一點。實際上,他搬運的泥土之多,經營的規模之大,無論誰也比不上。為了建造斯托府的格雷香谷,他的工人用手推車運走了23500立方碼土石,將其分散在別的地方。在薩福克郡的赫夫寧翰府,他把一個大草坪抬高了12英尺。他很樂意移栽成年大樹,有時候還搬遷大型村莊。為了方便移栽大樹,他發明了一種帶輪子的機器,能把樹木移栽到36英尺高處,而又不損傷它們,這項園藝工程在當時幾乎被看成是一個奇跡。他種了成千上萬棵樹,在朗利特一年就種了91000棵,他所建造的湖泊佔了100英畝良田(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情況會使他的某些客戶猶豫不決)。在布萊尼姆宮,有一座漂亮的橋橫架在一條潺潺的小溪上面,布朗在兩側建造了湖泊,使其看上去十分壯麗。

他在腦海裡完全明白,100年以後,那些景點有可能是什麼模樣。早在別人想到以前,他已經幾乎完全使用當地的樹木。這種手法使他的景點看上去似乎是自然形成的,而實際上一直到牛糞都是人工設計的。他是一名園藝師,但更是一名工程師和風景建築師。他在「混淆視覺」方面有著特別的天賦,比如,使兩個不同高度的湖看上去像一個大得多的湖。布朗創建的景致,比原本的鄉村景致在某種意義上「更具英國特色」。而且,其規模是如此宏大,你現在得花些時間才能想像出它們在當時是多麼新奇,他把這稱為「改天換地」。今天英格蘭許多低地地帶的景色看上去也許是亙古以來一向如此的,但很大程度上卻是18世紀的人工創作,尤其是布朗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說這是修修補補,那可是大修大補。

布朗提供的是整套服務——設計、提供苗木、栽種以及此後的養護。他工作賣力,速度又快,因此可以同時完成好多任務。據說,他只要在哪個莊園裡花一個小時快速走一圈,就可以制訂出一個全面的改進計劃。布朗的做法之所以具有吸引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從長遠來說成本低廉。要是你的庭園裡擁有大量花圃和整形樹木園,以及幾英里長的修剪型樹籬,那就需要做大量的養護工作。而布朗設計的景致主要是自己照管自己。他還特別講究實際,別人建造殿堂、寶塔和神龕的地方,他蓋起的建築物看起來像是豪華的觀景台,實際上卻是奶牛場、養狗場或莊園工人的住所。他是在農村長大的,因此對耕作確實懂得不少,常常提出一些變革,提高了效率。即使稱不上是一名偉大的建築師,他肯定也是一名稱職的建築師。比如,由於他從事設計景點的工作,他對排水的瞭解,也許超過那個時代的任何建築師。早在土壤工程成為一門學科之前,他已經是這方面的一位大師。他設計的那些靜止的景致下面,很可能有著看不見的複雜的排水系統,把泥塘變成草地,而且可以保持250年,你也不妨把他稱為「排水大師布朗」。

有人出1000英鎊請布朗到愛爾蘭去營造一個莊園,但他拒絕了,說他在英格蘭的事還沒有全部做完。他在3年的自由職業生涯中,大約承擔了170項任務,因此使很大一部分英格蘭鄉村改變了面貌,在此過程中,他也變得越來越富有。在他自立門戶的10年間,他每年能掙15000英鎊,足以使他躋身於新生的中產階級上層。

大家都很坦率地讚揚他的成就,有一次,詩人理查德·歐文·坎布裡奇對布朗說:「我的確希望死在你的前面,布朗先生。」

「為什麼?」布朗吃驚地問。

「因為我想見到天堂在你將它改造以前是什麼模樣的。」坎布裡奇乾巴巴地答道。

藝術家約翰·康斯特布爾不喜歡布朗的作品。「它不是美,因為它不是自然。」他說。但對布朗抨擊得最厲害的是自命不凡的威廉·錢伯斯,他輕描淡寫地把布朗設計的景致說成是缺乏想像力的,堅持認為它們「和普通的田野沒有什麼區別」。但是,錢伯斯接著認為,改善環境是要在裡面蓋起華麗的建築物。邱園裡的寶塔、模擬的愛爾汗布拉宮和別的消遣性建築物,就是他設計的。錢伯斯認為布朗不過是一個農民,他的談吐和舉止都不夠優雅,但是,布朗的客戶們喜愛布朗。有個名叫埃克塞特爵士的客戶,把布朗的肖像掛在家裡每天都看得到的地方。布朗似乎還是個很可愛的人,他有幾封家書倖存下來。他在有一封中對他的妻子說,他由於工作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每天都在想像中和她交談,「儘管沒有你親愛的陪伴,但這種交談是很令人陶醉的,我親愛的比迪,這將永遠是你所愛的丈夫純粹的、主要的樂趣」。一個幾乎沒有上過學的人能寫出這樣的文字,那已是相當不簡單了,農民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他1783年去世,享年66歲,許多人非常懷念他。

[1] 這是個雙關語,「克朗」(crown)意思之一是英國舊幣制的5先令硬幣,意思之二是王冠。——譯注

[2] 賀加斯的系列畫描繪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年輕人墮落的過程。在方特希爾府的威廉·貝克福德衰落(和他的府邸倒塌)之前,那些畫原本是屬於他的,因此在某種意義上這倒是很恰當的。——原注

[3] 到了下一個世紀,努涅翰公園再次揚名。1862年夏天,查爾斯·勒特威奇·道奇森正和一群人遊覽該公園,其中包括他所在的牛津大學克賴斯特徹奇學院院長的女兒艾麗斯·利德爾,他在遊覽過程中開始構思他的故事。那個故事後來成為《愛麗絲漫遊奇境記》。——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