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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們設法讓托馬斯·馬香牧師起死回生,回到他的教區長寓所,那麼最令他吃驚的也許是——當然除了發現自己還能在這裡以外——發現那棟房子好像變得看不見了。今天,它坐落在一片茂密的私家林地裡,看上去有一種特別僻靜的氣氛,而在1851年,當這棟房子還是全新的時候,它在開闊的鄉村裡會顯得很明顯,甚至很刺眼。它是光禿禿的田野上的一堆紅磚頭。

然而,在許多其他方面,除了有點陳舊和多了幾根電線和一根電視天線以外,它在很大程度上還是1851年的老樣子。它在當時是一棟房子,現在顯然還是一棟房子。它顯示出一棟房子應當顯示出的樣子,它有一種居家的氣息。

因此,你也許會有點吃驚地想到,對於這棟房子或任何其他房子來說,沒有哪個部件的出現是必然的。一切都得經過思考——門呀,窗呀,煙囪呀,樓梯呀——你很快就會知道,其中許多經過了長時間的試驗,比你想像的時間還要長得多。

房子確實是個很古怪的東西,它們幾乎沒有統一的規格:房子實際上可以是任何形狀,完全可以使用任何材料,幾乎可以是任何大小。然而,無論你走到世界的什麼地方,你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房子。結果證明,這種家庭氛圍自古有之。這是個引人注目的事實,最初是在1850年冬天碰巧發現的。那恰好是建造原教區長寓所的時候,英國遭受了一場大風暴的襲擊。

這是幾十年裡最糟糕的風暴之一,造成了大範圍的破壞。在肯特沿海的戈德溫沙洲,有5條船被撞成碎片,全部船員死於非命。在蘇塞克斯郡的沃辛沿海,有11個人駕著一條救生艇去救援一條遇險的船,結果救生艇被一個巨浪掀翻,那些人全部葬身海底。在一個叫做基爾基的地方,一艘駛往美國的愛爾蘭帆船「埃德蒙」號操縱裝置失靈,乘客和船員眼巴巴地看著它漂向礁石,被撞成碎片。96個人被淹死,只有幾個人成功地游上了岸,其中有一位老太太,她拚命抓住了那位勇敢的船長的背。船長的名字叫威爾遜,《倫敦新聞畫報》滿意地著重提到,他是英格蘭人。那天夜裡,不列顛群島的周圍總共有200多人喪命。

在倫敦,海德公園裡拔地而起的水晶宮已經蓋了一半。剛裝上的窗玻璃被吹起,發出砰砰的響聲,但是沒有掉下來。展覽館本身也頂住了烈風,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令約瑟夫·帕克斯頓大大鬆了口氣。他曾經保證,那個建築物是防大風的,現在得到了證實,因此覺得很高興。在700英里以北的蘇格蘭奧克尼群島,風暴肆虐了兩天。在一個叫做斯凱爾灣的地方,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大山丘上的草皮被大風刮得一乾二淨。那種山丘在當地叫做「豪伊山」(howie),凡是知道的人都把它看成是個地標。

風暴終於平息下來,島民們來到剛剛被改變了樣子的海灘。他們吃驚地發現,那個山丘所在的位置現在露出了一個佈局緊湊的古代石村的遺址。除了沒有屋頂以外,其他方面都奇跡般地保存完好。村子包括9棟房子,所有房子裡的許多物品還保持原樣。這個村子可以追溯到5000年以前,比巨石陣和大金字塔還要古老,幾乎比地球上的其他人工建築物都要古老,除少數以外。這類遺址是極其罕見的,也是有重要意義的,它被起名為「斯卡拉坡」。

由於它的完整性和被很好地保護,斯卡拉坡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幽閉的、幾乎是神秘的家庭內部場景。關於石器時代的生活,哪裡也不可能瞭解到比這更有說服力的情況。人人都說,好像那裡的居民剛剛離開似的。斯卡拉坡的複雜結構永遠令人感到驚訝。這是新石器時代的人居住的地方,但那些房子居然有能上鎖的門,有排水系統,甚至好像還有簡單的管道,牆壁裡建有槽溝,可以用來排放污水。室內很寬敞,牆壁依然沒有倒塌,有10英尺高,因此頭頂的空間很大,地板是鋪設的。每棟房子裡都有嵌入牆內的碗櫥、貯藏室、估計是用作床鋪的隔間、貯水罐、能使室內保持舒適和乾燥的防潮層。房子都是一樣大小,按照同一方案建成,表明這是一種親密和諧的公社,而不是一般等級森嚴的部落。房子之間有棚廊連接,通向一個經過鋪設的公共區域——早期的考古學家稱其為「市場」——在這裡,事情可以在社交的氣氛中辦成。

斯卡拉坡居民的生活似乎是相當不錯的,他們有珠寶和陶器,他們種植小麥和大麥,捕撈大量有殼類水生動物和魚類,包括一條重達75磅的鱈魚。他們飼養牛、羊、豬和狗,他們唯一缺乏的是木材。他們燃燒海藻來取暖。海藻是一種不大好用的燃料,對他們來說是個長期的挑戰,但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假如他們用木材來蓋房子,那些房子早已蕩然無存,斯卡拉坡會早已消失,永遠沒有人知道。

斯卡拉坡是罕見的,它的價值怎麼說也不會過分。史前的歐洲在很大程度上是個空蕩蕩的地方。15000年以前,整個不列顛群島的居民很可能只有2000人。但是到了斯卡拉坡時代,數量已經增加到2萬人,但平均每3000英畝土地上仍然只有一個人。因此,發現任何新石器時代生活的跡象都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在當時也同樣是一件相當激動人心的事。

斯卡拉坡也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一棟房子和別的房子稍稍隔開一段距離,而且是從外面閂住的,表明有人曾被關在裡面,這就在相當程度上損害了那個村子是個有著一片祥和氣氛的社會的印象。在那麼個小社區裡,為什麼還有必要關押什麼人呢?這顯然是個問題,但時間相隔那麼久遠,我們是無法回答的。每個家裡都能看到一種不漏水的貯存罐,這也有點令人費解。大家的解釋是,這些罐子是用來盛放帽貝的。帽貝是一種硬殼的軟體動物,在附近有很多,但是,為什麼要在身邊存放鮮帽貝呢?這也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即使你有極其豐富的想像力。帽貝是一種很蹩腳的食物,一個帽貝只能提供1卡路里熱量,而且肉質很具韌性,實際上是不能吃的東西。他們要花很多力氣來咀嚼,而得到的營養卻很少,這其實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

我們對這些人一無所知——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他們講什麼語言,他們為什麼要在歐洲那個沒有樹木、那麼荒涼的邊緣地區定居下來——但從各種證據來看,斯卡拉坡似乎享受了600年的舒適、平靜的生活。然後,大約在公元前2500年的一天,那裡的居民不見了,似乎相當突然。在一棟房子外面的過道裡,散落著一些飾珠,說明有一根項鏈斷了,主人驚慌失措或心煩意亂,沒有把它們撿起來,儘管那些飾珠對他來說幾乎肯定是相當寶貴的。為什麼斯卡拉坡幸福的田園生活突然終止了呢?像其他許多問題一樣,這是回答不了的。

有意思的是,斯卡拉坡被發現以後,過了將近80年時間才有人去仔細看上一眼,來自附近斯凱爾莊園的威廉·瓦特拿走了幾件東西。更可怕的是,1913年的一個週末,那個莊園的一幫子後人,扛著鐵鏟和其他工具從斯凱爾莊園出來,勁頭十足地掠奪那個遺址,拿走了天知道什麼東西作為紀念品,但斯卡拉坡就吸引人們這麼一點兒注意力。然後,1924年,有棟房子的一部分在另一場風暴中被刮進了大海。大家這時候才認為,有必要對遺址進行正式調查,妥善保管。這項任務交給了愛丁堡大學的一位教授。那位教授出生在澳大利亞,脾氣很古怪,但又很聰明。他討厭實地工作,確實不喜歡出門,但也沒有辦法。他的名字叫維爾·戈登·蔡爾德。

蔡爾德不是一位受過訓練的考古學家。20世紀20年代初,很少有人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他在悉尼大學讀過古典文學和語文學,還在那裡漸漸對激進思潮產生了深深的、持久的感情。那種激情蒙住了他的眼睛,使他看不見現實生活中的過分行為,但也使他在考古方面成果纍纍,這很有意思,也令人感到驚訝。1914年,他到劍橋大學讀研究生,在那裡開始閱讀和思考,最後成為他那個時代關於早期人類的生活和流動研究的傑出權威。1927年,愛丁堡大學委任他擔任史前考古學阿伯克龍比教授。這是個全新的職位。他成了蘇格蘭唯一的一位考古學家。因此,當斯卡拉坡這樣的地方需要進行調查時,聘請書就向他發出了。就這樣,1927年夏天,他乘坐火車和輪船北上,來到奧克尼。

凡是描述蔡爾德的文章,差不多每一篇都煞費苦心地說他的行為怎麼古怪,他的長相怎麼特別。他的同事馬克斯·馬洛溫(關於他,現在人們記得最清楚的是——如果還記得他的話——他是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第二任丈夫)說,蔡爾德的臉「長得很醜,看了讓人覺得很難受」。他的另一位同事回憶說,蔡爾德「個子很高,行為粗俗,長得很醜,服飾奇特,舉止常常很唐突,表面形象離奇古怪,往往令人吃驚」。蔡爾德留下來的幾張照片無疑證實他不是個美男子——他瘦骨嶙峋,沒有下巴,眼睛瞇著,戴著一副像貓頭鷹眼睛似的眼鏡,留著八字鬍。那鬍子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活起來爬走。但是,不管人們怎麼不客氣地說他腦袋外部的情況,他腦袋裡面卻有個金碧輝煌的地方。蔡爾德有個非常好使、記憶力很強的腦子,有非凡的語言才能。他看得懂至少12種活語言和死語言,因此能查閱他所感興趣的問題的各種文獻,無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他幾乎對什麼問題都感興趣。他相貌古怪,說話含糊,缺乏自信,行為笨拙,而又智力超群,這些加起來令許多人受不了。有一位學生回憶說,在一個明顯的社交晚會上,蔡爾德用五六種語言向在場的人發表演說,表演如何用羅馬數字做長除法,抨擊青銅器時代年代測定法的化學基礎,根據記憶長篇大論地引用一系列經典文學作品的原文,許多人覺得他簡直讓人吃不消。

維爾·戈登·蔡爾德1930年在斯卡拉坡

說得婉轉一點,他不是個天生的發掘者。他的同事斯圖爾特·皮戈特幾乎目瞪口呆地注意到,蔡爾德「不會鑒別現場考古證據的性質,不懂復原的過程,不會識別和解釋」。他的許多書幾乎都是根據閱讀而不是個人經驗寫出來的。他對語言的掌握也不全面,他能正確無誤地看懂,但發音卻是自搞一套,說那些語言的人實際上是聽不懂的。有一次在挪威,為了在同事面前露一手,他試圖點一碟樹莓,結果人家上了12客啤酒。

不管他的長相和舉止方面有什麼缺點,他在考古學方面永遠是個有影響的人物,這點是沒有疑問的。在35年時間裡,他寫出了600篇論文,出版了許多書,有通俗的,也有學術性的,包括暢銷書《人類創造自己》(1936)和《歷史上發生了什麼》(1942)。許多後來的考古學家說,是那些書激勵他們從事這個職業。他尤其是個有創見的思想家,在斯卡拉坡進行發掘工作的時候,他產生了也許是20世紀考古學方面最了不起、最有創見的思想。

人類的過去在傳統上分為三個時間不等的時代——舊石器時代,從250萬年以前到大約1萬年以前;中石器時代,從1萬年以前到6000年以前,包括從遊牧—採集生活方式到大範圍出現農業的過渡時期;新石器時代,包括史前生產力極其發達的最後2000年,直到青銅器時代。每個時代又細分為如奧杜瓦時期、莫斯特時期、格拉維特時期等等——這些時期主要是專家關心的事,用不著在這裡分散我們的注意力。

我們要抓住的要點是,在最初99%的歷史裡,人類沒有干多少事,除了繁衍後代,生存下來。但是,此後,全世界的人們發明了耕種、灌溉、文字、建築、管理以及其他好東西,我們親切地將其統稱為文明,這些已經許多次被描述為人類歷史上最重大的事件。第一個充分認識這整個複雜過程並將其理論化的人,就是維爾·戈登·蔡爾德,他把它叫做新石器時代革命。

它至今仍是人類發展過程中最大的謎團之一。即使到了現在,科學家能告訴你這一切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發生在哪裡,但說不出為什麼發生。幾乎可以肯定(哎呀,我們認為幾乎可以肯定),這跟氣候的幾次大變化有點關係。大約在12000年以前,地球開始迅速變暖。然後,在1000年左右時間裡,不知什麼原因又突然重新變得極其寒冷——冰河時代的一種迴光返照。這個時期被科學家稱為小仙女木期(以北極地區一種植物仙女木命名。仙女木是在冰蓋消退以後最先重新移生於陸地上的植物之一。還有一個老仙女木時期,但對人類發展並不重要)。又過了寒冷的1000年以後,世界再次迅速變暖,之後就保持著比較暖和的狀態。我們作為高級動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這短暫的黃金氣候時期裡完成的。

關於新石器時代革命,有意思的是,它在全球發生,在不可能知道遠方的別人也在做完全相同的事的人當中發生。農業至少是在7個地方獨立發明的——在中國、中東、新幾內亞、安第斯山脈、亞馬孫河流域、墨西哥和西非。同樣,城市在6個地方出現——中國、埃及、印度、美索不達米亞、中美洲和安第斯山脈。這一切在世界各地發生,往往不可能互相交流。表面看來,這確實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有一位歷史學家指出,「科爾特斯[1]在墨西哥登陸的時候,他看到有道路、運河、城市、宮殿、學校、法庭、市場、灌溉工程、國王、教士、廟宇、農民、工匠、軍隊、天文學家、商人、體育運動、劇院、美術、音樂和書籍」,這些都是獨立發明的,跟別的大陸類似的發展完全沒有關係。毫無疑問,其中有一些有點兒不可思議。比如,狗是幾乎在同一時期、在天各一方的地方——如英格蘭、西伯利亞和北美洲——被馴化的。

人們不禁要把這看成是在全球一下子發生的事,但實際上把事情歪曲了。大多數發展其實都包含漫長的試驗、犯錯和調整時期,往往要經歷幾千年的過程。在黎凡特地區,農業始於11500年以前,而在中國則始於8000年以前,在南北美洲的大部分地區僅始於5000年稍多一點時間以前。人們和馴化的動物一起生活了4000年,才有人想到要利用大一點的動物來拉犁。西方人一直使用一種又笨又重、效率極低的直刃犁,過了2000年才有人引進中國人自古以來就一直使用的一種簡單的彎形犁。美索不達米亞人發明並使用輪子,而鄰近的埃及人要過2000年才採用它。在中美洲,瑪雅人也獨自發明了輪子,但又不知道它能派什麼實際用場,因此完全把它當做小孩子的玩具。印加人根本不用輪子,也不用錢幣或鐵,也沒有文字。總之,前進的腳步絕非能預測到,也沒有規律。

在很長的時間裡,大家認為,定居和農耕是同時進行的。據認為,人們為了保證自己的食品供應,放棄了遊牧生活,開始從事種植業。捕殺野獸是很難的,要靠運氣,獵人必定常常空著手回到家裡。要是能掌握自己的食物來源,長久而又方便地貯藏在自己身邊,那可是要好得多啊。實際上,研究人員很早就已發現,定居根本不是那麼容易。差不多就在蔡爾德在斯卡拉坡發掘的時候,牛津大學考古學家多蘿西·加羅德也在巴勒斯坦一個叫蘇克巴的地方進行發掘。她發現了一種古代文化,她根據附近一條河床的名字,為其起名為納圖夫文化。納圖夫人建造了第一批村子,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市耶裡哥。因此,他們是徹底定居的人,但是他們不搞農業。這是很出乎意料的。不過,在中東地區的其他發掘結果顯示,人們在永久性的社區定居下來以後,過了好長時間才開始從事耕作,這種情況是不常見的,有時候要相隔8000年之久。

那麼,如果人們定居下來不是為了從事農業,他們開始這種嶄新的生活方式又是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或者說,我們實際上有好多種看法,但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哪一種是正確的。據菲利普·費爾南德斯-阿默斯托說,至少已經有38種理論提了出來解釋為什麼人們開始住在社區裡:有的說,因為氣候變化,他們不得不那樣做;有的說,因為他們希望和過世的家人待在一起;有的說,因為他們極想釀造和飲用啤酒,只有待在一個地方,才能滿足這種慾望。有一種理論(簡·雅各布在她1969年出版的劃時代作品《城市經濟》中列舉了這種理論)顯然是很嚴肅地提出來的,說宇宙射線的「吉祥簇射」使野草發生了變化,突然成為一種很有吸引力的食物來源。簡單的回答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農業是以那種方式發展起來的。

從植物中獲取食物是一項艱苦的工作。把小麥、稻穀、玉米、大麥和其他草類轉變成主食是人類歷史上一個偉大的成就,但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成就。你只要考慮一下窗外的草坪就會意識到,對於我們自己這種非反芻動物來說,處於自然狀態下的草類能不能成為食物,這是不明顯的。對於我們來說,把草類變成食物是一項挑戰,可能要經過大量仔細的操作和持久的改良才能得以解決。以小麥為例,小麥不能食用,非得要把它變成像麵包之類的某種複雜得多、好吃得多的東西才行。這就要花很大的力氣,必須有人先把麥粒分離出來,把它磨成粗粉,再把粗粉變成麵粉,再把麵粉和酵母、鹽等別的成分混合在一起做成生麵團。然後,生麵團要揉呀揉,揉到某種黏稠程度。最後,還要把那團東西一絲不苟地、小心翼翼地烤。光是這最後一步的失敗率就很高,因此在麵包作為主要食物的所有社會裡,從很早時候起就把烘烤工作交給專業人員來做了。

耕種似乎也並沒有使生活水準有多大改善。一個普通狩獵—採集者吃的食物花樣更多,消耗的蛋白質和熱量也比定居的人要多。他們攝取的維生素C是今天普通人的5倍。我們現在知道,即使在冰河時期最寒冷的時候,遊牧的人也吃得特別好,因此也吃得特別健康。而定居的人要依賴品種少得多的食物,因此幾乎可以肯定營養不足。史前3種主要的馴化作物是稻穀、小麥和玉米,但作為主食都有嚴重不足的地方。約翰·蘭徹斯特解釋說:「稻穀抑制維生素A的作用;小麥裡有一種化學物質,會妨礙鋅的作用,會導致生長不良;玉米裡缺少基本的氨基酸,還含有肌醇六磷酸,會阻礙鐵的吸收。」在農耕時代的初期,中東人的平均身高要矮差不多6英吋。即使在史前生活也許已經很好的奧克尼群島,一項對340副古人骨骼的分析報告顯示,幾乎沒有人活過20多歲。

置奧克尼人於死地的不是營養不足,而是疾病。人們在一起生活更容易把疾病從一家傳播到另一家。在馴化過程中要跟動物緊密接觸,這意味著豬或家禽身上的流感,牛羊身上的天花和麻疹,馬和山羊等身上的炭疽病,也可能成為人類疾病的組成部分。就我們所知,實際上,只是在人們開始一起生活以後,所有的傳染病才得以流行。定居下來也使「人類的共棲體」——包括老鼠以及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或生活在我們附近的動物——數量猛增,它們往往也都成為傳播疾病的媒介。

因此,定居生活意味著更差的營養、更多的疾病,經常牙痛,經常牙齦發炎,以及早死。真正非同尋常的是,這些因素在我們今天的生活中依然存在。據認為,地球上存在3萬種可以食用的植物。其中11種——玉米、稻穀、小麥、馬鈴薯、木薯、高粱、小米、豆子、大麥、黑麥和燕麥——就佔了人類全部食物的93%,每一種都是我們新石器時代的祖先們最先種植的。飼養業也完全一樣,我們之所以吃今天我們飼養的食用動物,並不是因為它們的味道特別鮮美,也不是它們的營養特別豐富,也不是把它們養在身邊很有樂趣,而是因為它們是在石器時代最先被馴服的動物。

說到底,我們自己也是石器時代的人。從飲食的角度來看,我們依然處在新石器時代。我們可以在菜餚上面撒一些用來調味的干月桂葉和剁碎的茴香,但在一切的下面仍是石器時代的食物。如果我們得病,我們得的也是石器時代的疾病。

[1] 科爾特斯(1485—1547),西班牙殖民者,1518年率探險隊前往美洲開闢新殖民地,1523年征服墨西哥。——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