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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文檔結束續(上)

  看來寄生生命不是每種環境都能適應。
  曹滄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還沒有睡好,然後又閉上眼睛,再次入睡。這一次,他睡的時間更長。
  整個睡眠的過程,沒有任何人打擾,曹滄睡得非常舒適。
  這一覺睡醒,曹滄的精力完全恢復。他剛剛從床鋪上坐起來,艙門就打開了,一個水手端著食物走進來。
  食物是典型的中國飯菜——米飯和搾菜肉絲,還有一碗紫菜湯。曹滄毫不客氣,狼吞虎嚥。
  有多長時間沒吃過家鄉菜了,曹滄想,有兩年了吧。在異海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永遠吃不上了。
  那個穿著制服的人也走進來,看著曹滄吃飯,並不打擾。等曹滄吃完,他才開口說道:「我是船長周道德,你可以叫我老周。歡迎你登上『金川號』。」說到這裡,老周遲疑了一會兒,曹滄知道他在猶豫,該不該問自己的姓名。
  曹滄站立起來,鄭重地說道:「叫我小吳。」
  (從這一刻開始,筆記的作者不再以曹滄稱呼自己,而是改為小吳,書寫的人稱也回到了第一人稱。)
  老周說道:「小吳,我知道你肩負著國家的重大使命,希望你在不透露機密的情況下,盡量告訴我你的情況,我會做出相應的營救措施。」
  我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執行了一項任務,執行任務的地點必須保密。現在我要回到祖國,只有回到祖國之後,我的任務才算成功。」
  「這項任務一定很重要。」老周說道,「我看得出來。」
  「美國人?」我問道。
  「是的。」老周回答我,「現在距離我們十幾海里,有一艘美方的軍艦一直在跟著我們,已經有五十個小時了。你是刺探他們航母的情報人員嗎?」
  我說道:「不是。」
  老周不再追問。他說過,我可以不向他吐露任務相關的機密。
  老周遲疑了一會兒,說道:「看來我們要討論一件事情。」
  「盡快讓我回國。」
  「現在我們正向著波斯灣前進——這也是我們的原定航線。」老周說道,「我打算返航,從馬六甲回到中國南海。」
  我想起美國海軍在那片海域投入的力量,對老周說道:「他們不會讓我們回去的,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什麼時候,我們才有自己的航母編隊。」老周苦笑道,「如果我們繼續前行,到達阿曼灣,距離他們的基地更加近了。」
  「我們慢慢想辦法。」我說道,「更加艱難的環境,我都挺過來了,不差這最後一步。」
  「現在,我們的優勢在於我們在公海上,美國人不敢對我們採取軍事行動。」老周說道,「他們不敢違反國際公約。」
  「他們怕的不是這個。」我說道,「他們怕的是把這件事鬧大。」
  老周說道:「你如果要出去,就換上我們船員的工作服。」
  我點頭,穿上老周遞過來的橘黃色工作服,然後和老週一起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部穿著橘黃色的工作服。我走在貨輪上,開始熟悉環境。幾個船員向我恭敬地打招呼,立即被老周制止:「我已經開會向你們警告過了,不要把小吳區別對待,小吳是個維修工,和你們一樣,只是個普通船員,不要再對他好奇。」
  我指著船體上堆得如高山,卻又十分整齊的集裝箱,對問老周說道:「船上裝的什麼貨物?」
  「普通的民用物資。」老周回答,「我們的小商品在中東很暢銷。」
  「什麼是小商品?」我好奇地問道,這對我來說是個新鮮詞。
  「就是每天都需要的生活用品。」老周的語氣有點詫異,「肥皂、牙膏、毛巾,或者撲克牌、鞋襪、內衣褲,高檔點兒的有彩電、冰箱。」
  「是我們國家製造的嗎?」我好奇地問道,「我們國家在把這些東西賣給外國人?」
  老周是個周遊世界的老船長,到這個時候,也掩飾不住他的驚愕:「這有什麼問題?」
  「這些東西,難道國家在計劃供應之外,還有富餘賣給他國?」我說道,「彩電和冰箱這麼昂貴的商品,我們自己夠用嗎?」
  「你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嗎?」老周說道,「你不知道我們國家一年要掙多少外匯。現在早就不是商品匱乏的年代,彩電、冰箱已經是每一個家庭的必備用品,就算是空調和電腦,也不新鮮了。」
  「我們國家富裕了,和西方國家一樣?」我說道,「等等,你剛才說什麼,我們國家在掙外匯、儲備外匯?」
  「是的。過幾年,我們就可以和日本一樣,用美元在世界上購買我們中國人想要的任何東西。」
  「買我們想要的任何東西……」我想到,國家在儲備外匯,並且是美元。
  老周說道:「你離開祖國很久了吧,而且執行任務的地方很閉塞,是在某個小島上進行軍方實驗嗎?」
  我岔開話題問道:「現在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值錢、最搶手?」
  「值錢的東西多了。」老周笑道,「看來我猜中了,你一定是與世隔絕了很久。現在世界上最搶手的商品,就是石油,這東西,都快和黃金一樣貴了。」
  「和黃金一樣貴了。」這句話,讓我內心一震。
  「黃金——石油——黃金。」
  進入異海需要大量的黃金,而石油在世界經濟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我暫時無法想通這些細節,但是我知道,地球上的大國,都已經在做最大的努力。老龐和米勒的說法真的很靠近真相:世界大國,都沒放棄努力,而且加大了行動的腳步,他們在動用一切方法收集黃金,祖國也正在這麼做。
  「船長。」遠處一個站在甲板上的船員對老周喊道,「有指示。」
  老周匆匆地向船長室走去。
  我則繼續在貨輪上行走,身體一側是巨大如樓層一樣堆積的集裝箱,另一側是茫茫大海。我看向海洋遠處,果然,一艘軍艦和貨輪保持著相同的速度,並與貨輪保持著幾千米的距離。
  我知道他們是衝我來的,不過這是公海,他們不可能冒著異海秘密被公佈的危險,強行使用武力,登上「金川號」搜查我。
  他們已經失去了對懷表的定位,不敢輕舉妄動。
  「金川號」上的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奇,只不過他們都已經被叮囑過,不能對我太熱情——這麼做是為了掩護我。我在船上很自由,和旁人短短數語的交流,也很普通,他們都極力抑制激動的情緒。
  船上的人都是普通的海員,一輩子過著枯燥、單調的生活,因為我的到來,讓他們的工作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們已經能夠感覺到,我的身份非比尋常。
  每個人都有英雄情結,都有參與重大事件的渴望。無疑,我讓他們獲得了這種滿足感。這種關係到國家利益的重大事件,會讓他們最大限度地保護我。
  我繼續漫無目的走著。一個船員走到我面前,說道:「小吳,船長讓你馬上去船長室。」
  我知道老週一定接受了來自國家的命令,便馬上跟隨船員向船長室走去。
  進了船長室,老週一臉的嚴肅,對我說道:「小吳,你猜對了。」美國給國家施加壓力,逼迫我們返航。
  「他們一定在返航的路線上部署了什麼。」我說道,「所以他們逼著我們返航。」
  「不。」老周說道,「他們這麼做,估計只是想拖延時間。我們繼續前行,很快就到港。如果我們返航,在海上的時間就會很長。」
  「他們害怕我們靠岸。」我說道,「一旦我們進港,無論被監視得多嚴密,我都會有辦法上岸離開。把我限制在船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金川號』失蹤在海洋上。」
  「不過,我們國家已經通過交涉拒絕了美國的要求,我們繼續按照原定航線前行。」
  「他們這麼做,出乎常理。」我說道,「他們應該不會把跟我有關的事情,放到國際外交事務上大肆宣揚。他們絕不會……」
  「他們找到了一個理由。」老周打斷我,「他們指控我們的船上有國際貿易禁止的化學藥品——製造化學武器的原料,目的地是伊朗!」
  「這果然是個最佳的選擇。」我不禁佩服起他們的應變能力。
  我國也盡量隱瞞我執行任務的真相,他們利用了這點,所以馬上捏造一個借口。這個借口太合理了,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上船來搜查,來找我,還有那塊懷表。在他們上船之前,會有很多國際法相關的程序要走,可是他們不在乎,只要在搜查之前「金川號」不靠岸就行。
  「我能和上級聯繫嗎?」我說道,「我能不能告訴上級,如果對方的態度強硬,我們能不能用擴大事態的方式來給對方施加壓力。」
  「不行。」老周斷然拒絕,「上級要求我,不能讓任何人吐露這個事件的相關信息。他們決定了,通過外交手段來解決。」
  「好吧。」我說道,「既然這樣,我服從。」
  接下來兩天裡,「金川號」上每天都有消息傳來,國家正在同美國交涉,兩個大國在角力。美國大造輿論,一口咬定船上有違禁化學原料。祖國知道這是對方故意誣陷,意在別處。
  一直靠在附近的軍艦對「金川號」沒有攻擊的意圖,始終跟隨著我們。
  有幾次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該偷偷潛入海水中,再另尋出路。不過這個設想隨即被自己否定。現在我身體裡的綠藻基因已經完全消失,已經不可能適應海洋生活了,如果獨自一人漂浮在茫茫大海裡,支撐不了多久就會死掉。
  並且,一定有潛艇無聲無息潛在幾十米、甚至幾百米的水下。「金川號」不是軍用船隻,無法用聲吶探測到潛艇的存在。不過潛水艇的存在是基本可以肯定的。
  美國人用先進的軍事裝備,對付「金川號」這麼一艘民用船隻,不用違禁品的理由從國際輿論上造勢,還真的沒有更加合適的辦法解釋他們的作為。
  我每天都和老週一起分析國家和美國的交涉。現在美國看到「金川號」仍舊繼續航行,並不返航,便提出了更加過分的要求,其目的性更強了。
  「他們要求登船。」老周對我說道。
  「他們等不及了。」
  「不過我方的交涉人員已經斷然拒絕。」老周說道,「我們還有時間想個出路。」
  「你們無法偽造我的身份,」我說道,「你們已經在新加坡和雅加達停靠並卸貨。你和船上的人員一定有當地的入境和檢疫記錄,我是多出來的一個人。他們在搜索過整個船體後,只需要清點人數就行了。」
  我說道到這裡,看到老周的臉色很奇怪。難道他有解決的辦法?
  「上級有過指示,我可以根據情況作出任何決定……只要是對你有利的決定。」老周冷冷地說道。
  我隱隱知道老周的意思了。
  「海員是個高危職業。」老周說道,「從雅加達出港後,我們也許會有船員生病去世,或者在工作中不慎落海……也許在岸上忘記返船了也有可能……」
  我笑起來,老周有臨戰的決心,卻沒有一個軍人的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