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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古托踏著搖晃的、會發響的樓梯走了上去,到了那個大木頭箱子的門口,問:「維維在家嗎?」
  他連問了兩聲,才聽到裡面傳出了那胖女人的聲音:「去……去……明天再來!今天我沒有錢!」
  古托吸了一口氣:「我不是來收帳的,是有一些事要問你!」
  古托一面說,一面已伸手去推門──那是一塊較大的木板,虛掩著。
  他推到一半,門自內打開,維維看來更胖了,胖得可怕。然而,當她看到古托的時候,她的神情,卻像是見了鬼一樣。
  古托苦笑:「你還記得我?」
  胖女人雙手連搖:「我不能幫你什麼,真的不能幫你什麼!」
  古托歎了一聲:「我不是來要求你的幫助。只是兩年前,你對我說過一些話,我完全沒有在意,現在我想再聽一遍。」
  胖女人眼簾低垂,望向古托的左腿。古托沉聲道:「它還在,那個不知怎麼來的傷口,一直在……」胖女人歎了一口氣,又望向古托。大概是古托那種絕望、哀痛的神情感動了她,她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古托進來。
  古托在她的身邊擠了過去,那個大木箱子中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而且也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坐。古托只好站著,等胖女人轉過身來,他才道:「兩年之前,你提及過咒語──」胖女人憐憫地望著古托:「是,我……在醫院,第一眼看到你的傷口時,我就知道那是血咒語所造成的。」
  古托屏住了氣息,因為那陣陣的臭味實在太難聞了:「為什麼呢?」
  胖女人嚥了一下口水,道:「因為我見過,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見過。」
  古托的神經陡然之間,緊張了起來:「和我一樣,腿上……出現了一個洞?」
  胖女人搖頭:「不,看起來像是被刀砍的。我的叔叔,是一個巫師,那個人來向我的叔叔求救,真是可怕極了。在他的右肩上,看起來,就像被割甘蔗的利刀,重重砍過一刀一樣,肉向兩邊翻著,紅紅的,可是又沒有血流出來,真可怕──」當她講到這裡的時候,她真的感到害怕,以致一身胖肉都發起抖來。她抖得如此之劇烈,令得古托彷彿聽到了她肥肉抖動的聲響。
  古托不由自主提高了聲音:「有救?」
  胖女人歎了一聲:「當時,我正在幫我叔叔舂草藥,我叔叔是很有法力的巫師,地位也很高──」古托陡然尖叫了起來:「別管其它的,告訴我,是不是有救?」
  胖女人的聲音變得緩慢而低沉:「當時,我叔叔講的話,我記得很清楚。他一看到那人展露了傷口,就整個臉色都變了,然後問:『多久了?』」
  「那人哭著回答:『一年多了,流過兩次血,求求你,再這樣下去,我不能活了,真是活不下去了!』」古托的面肉不由自主地在跳動著,這正是他在心中叫了千百遍的話:再這樣子下去的話,實在沒有法子再活了!胖女人又道:「我叔叔搖頭,歎了一聲:『我沒有法子,你是中了咒語,血的咒語。你一定曾經令得一個人恨你恨到了極點,這個人用他自己的血和生命來施咒,要令你在噩運和苦痛中受煎熬。』」胖女人講到這,向古托瞟了一眼。古托語音乾澀:「我沒有,我一生之中,絕沒有令得什麼人恨過我,要令我……在這種悲慘的境地中生活!」
  胖女人緩緩搖著頭,像是不相信古托的話。古托的口唇顫動著,他想要辯解幾句,可是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辯解有什麼用?那個傷口就在他的腿上!
  他向胖女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繼續講下去。胖女人道:「當時,那人就哭了起來,叫嚷著,我記不得他叫嚷些什麼了。好像是他在表示後悔,同時要我叔叔救他,因為我叔叔是當地最出名的巫師。」
  古托不由自主喘起氣來:「你叔叔怎麼說?」
  胖女人道:「我叔叔說:『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血咒是巫術中最高深的一種法術,我連施咒都不會。據我知道,整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懂得施血咒的方法。至於解咒的方法,我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那個人聽了之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變成了一片灰色……先生……你怎麼了?那個人的臉色,就像你現在的一樣!」古托的身子搖晃著,已經幾乎站立不穩了,但是他還是勉力挺立著,道:「我沒有什麼,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
  胖女人吞了一口口水:「那個人……兩天之後……發了瘋,在甘蔗田里,奪下了一柄割甘蔗的刀,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古托發出了一下呻吟似的聲音來,向外面直衝了出去,他幾乎是從那道樓梯上滾跌下去的。
  他自己十分清楚地知道,只要他的意志力略為薄弱一點,他也早已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那條陋巷的了。胖女人的話,令得他思緒一片渾沌,本來就是一片黑暗,現在黑暗更濃更黑了!
  咒語,血的咒語,巫術,黑巫術中的最高深的法術……這一切,全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卻又縈迴在古托的腦子之中,驅之不去。古托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這些事呢?」
  古托實在無法令自己相信這些事,雖然他把一切經過詳細地敘述著,但是他仍然無法相信。
  原振俠也可以感到這一點,他感到古托根本不相信那胖女人的話。即使在完全沒有出路的絕望境地之中,他仍然不認為去尋求咒語的來源,是一條出路。這可以從古托惘然、淒哀的神情中看得出來。
  原振俠沉聲道:「巫術和咒語,畢竟太虛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