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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色

早上,廣州東哥打電話來,相約去他的私房菜館「東哥雅廚」一聚。坐地鐵,轉火車,再坐地鐵,輾轉抵達省城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建文兄和蘇公子已在座。問今晚聚會有何主題,答曰無事,約老友聚聚,喝喝酒,剛好國內幾家葡萄酒廠寄了些樣品酒,乘便一起試試。

連試了兩款國產葡萄酒,風格上固然仍有些蒙昧,但是風味的純淨度和愉悅度方面卻有了長足的進步,比之國產酒幾大品牌,這兩款酒無論在香氣還是口感上,起碼都是很乾淨的酒,都是可以放心喝的酒。這幾年葡萄酒熱潮興起,進口酒大量湧入中國,既搶斷著國內幾大品牌的市場佔有率,也催生了更多小型酒莊的建立,對中國葡萄的種植、酒的釀造以及酒的品質都施加了正面的影響。

我之前對國產酒的前途一向抱懷疑態度,但是近年來每一年都會走訪國內的一些葡萄酒產區,看葡萄園,進車間試酒,也會參加國產酒的一些品酒會,在市場上買酒。現在倒是覺得我們確實有條件種出好的葡萄,也有能力使用自己種出的葡萄而不添加任何成分來釀造出具有純淨風味、自然味道的低、中端餐酒來。如果再進一步用心付出,不急功近利,也不是不可以更上層樓,釀造出具有國際風味和中國產地特色的高端質量的葡萄酒,實際上也已經有數家酒莊的出品給了大家以證明,甚至在國際上也嶄露頭角,得到了一些獎項以及國際葡萄酒大師的讚許。

東哥最近也已經決定修正其七百餘頁的大作《葡萄酒鑒賞寶典》,再版時在國外著名葡萄酒產地、品牌之外,正式補入中國葡萄酒這一章。好吧。或許也算是恰逢其時了吧。

「接下來喝點什麼?」將杯子裡的酒倒掉,接下來喝的是蘇公子喜歡的濃烈的意大利酒,然後再一瓶1981年的法國勃艮第酒。或許由於前後幾款酒的反差太大,大家面對這酒忽然變得無語。

「給我們說說這酒。」大家看我。「沒什麼好說的啊,酒而已,就這樣了,喝就好。」這不是我的自大,也不是自謙,而是真的感到無話可說。

喝到老酒,大家手端酒杯,總想有所感、有所悟,總想發掘多一些香氣、多一些味道,找到多一些意義、多一些東西,但是沒有東西在深處啊。我這樣說其實是對酒的熱愛,而不是對酒的輕蔑。

老酒的風味在於,它的感官刺激減弱了,卻更實在,口感趨於平淡,但更充實。我的酒評可以確確鑿鑿地寫下許多感觸,但其實大多都會是浮誇不實的東西,酒中不能形成文字的東西太多,並且那才是最動人心處。

東哥這時忽然興起,招手道:「來,把桌子收了。」然後一指:「建文,我寫幅字送你。」「好哇!寫什麼呢?」「我想了一首詩: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年恨不消。已到方知無別色,廬山煙雨浙江潮。」蘇公子一旁驚異地問我:「你怎麼和東哥一起念出來了呢?」「呵呵!這是東坡的詩啊。」「難怪!」他知道我是蘇門弟子。

當然詩有異文,我念的版本是:「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這詩什麼意思呢?」「這詩說的是別沒事找事!」「因為找了最後也會發現找不到你想找的那事。」「說啥呢?說誰呢?誰在找事?」「哈哈!」

好吧,「無別色」是東哥送人,「無一事」我只是言酒,「廬山煙雨浙江潮」倒真是應景呢。東哥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