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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煙和不吸煙肺癌不一樣

無論男女,無論中美,肺癌都是癌症中當仁不讓的第一殺手。吸煙有害健康,主要是因為吸煙會大大增加患肺癌的概率,這點毋庸置疑。90%的肺癌患者都和吸煙有關,男性吸煙患肺癌的幾率是不吸煙者的23倍,女性是13倍。為了爽,吸煙者也是蠻拼的。

二手煙也會大量增加患肺癌的幾率,所以我強烈支持公共場所禁煙。是否應該禁煙,不是科學問題,歸根到底,都是錢的問題。每年煙草公司給政府送上大量利稅,而政府從其中分出一部分來支持公共健康事業,大家各取所需。我一直覺得政府用從煙草公司徵收的稅來支持癌症研究和癌症治療,是世界上最好笑也是最無奈的事情之一。

吸煙有害健康,但是顯然吸煙和肺癌並不能畫等號:吸煙不一定得肺癌,不吸煙也可能會得肺癌。癌症是多個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有內因,有外因,還有運氣,但吸煙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小時候爸媽拚命控制我看電視的時間,結果我還是小學5年級就戴上了眼鏡,而隔壁的那個天天抱著電視打遊戲的傢伙眼睛卻一直都是2.0,有時候生活真的很無奈。

如果吸煙或不吸煙都有可能得肺癌,那麼兩個科學問題來了:

1.吸煙或不吸煙,得的癌症一樣嗎?

2.吸煙或不吸煙,患者治療方式和治療效果一樣嗎?

先回答第一個問題,答案是:不一樣。雖然表面看起來相似,吸煙者的肺癌和不吸煙者的肺癌在基因水平有巨大差異。

這種差異至少表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吸煙者的肺癌基因紊亂程度遠遠超過不吸煙者。

單純從表面或者顯微鏡下來看,吸煙和不吸煙者的肺癌樣品看起來可能都差不多,都是一堆不受控制的細胞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生長。但是最近幾年基因測序技術的進步,讓我們第一次能在微觀分子水平對個體癌症進行分析,第一次真正地瞭解吸煙和不吸煙所得癌症本質上的不同。

我們現在都知道了癌症是基因突變的產物,而每個癌細胞都有著多個基因突變,但是以前從未有人知道吸煙和基因突變到底有沒有關聯、有什麼關聯。最近的一篇研究論文第一次系統性地對比了吸煙和不吸煙肺癌的DNA,發現了令人震驚的結論:雖然癌症表面看起來相似,但吸煙者肺癌中基因突變的數目是不吸煙者的10倍還多!不吸煙或偶爾吸煙者的肺癌基因平均突變數是18,最多的一個也僅是22個,而長期吸煙者的平均基因突變數是209,最多的一個吸煙患者高達1363!

打個比方,正常細胞基因組像是約會前剛理髮後男生的頭髮,整齊有序;不抽煙患者的肺癌細胞基因像運動完的男生頭髮,凌亂鬆散;而抽煙患者的肺癌細胞則像是被雷劈過的女生頭髮,不忍直視。

吸煙者肺癌細胞之所以突變多,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煙霧中含有超過50種強致癌物質。所謂的強致癌物就是能誘導基因突變的化合物,因此吸煙者癌症突變多一點都不奇怪。二是煙霧對肺部的損傷很大,會導致組織壞死,人體本身會努力去修復這樣的組織,主要辦法就是誘導干細胞生長分裂,來產生新細胞以修補壞死組織,長期吸煙就會產生反覆的「破壞—修復—破壞—修復」。如我在前面提到的,任何一次細胞的生長分裂都有產生突變的可能性,因此這種長期的破壞—修復循環也會積累大量的基因突變。慢性乙肝病毒導致肝癌也是類似的原因。

中國越發嚴重的霧霾是否導致肺癌由於數據難以收集,還存在爭議,但在我看來,即使霧霾中不含任何的強致癌物,僅僅憑借對肺組織的慢性損傷,刺激產生和吸煙類似的「破壞—修復」循環,一定會積累基因突變,長此以往,霧霾促進肺癌的產生只是時間問題。

我們為什麼關心基因突變的數目?因為癌症基因突變越多,對藥物產生抗藥性的能力越強!

癌症細胞對藥物的抗藥性和細菌對抗生素的抗藥性類似,都是細胞進化出了新的基因和功能,來規避藥物對它的攻擊。正常細胞要進化出新的功能是非常困難的,因為細胞像一台精密的儀器,添加或改變任何的部件,都需要同時改變很多的東西才行,很多時候是不可能的。就像你非要給蘋果6手機加上一個打火機的功能,會非常困難。突變少的癌細胞就像山寨手機,很多零件都不是原裝的,看起來比較難看,但是要給它加上打火機功能也並不容易。而抽煙造成的肺癌細胞根本就是一堆亂七八糟堆起來的零件,難看但非常靈活,別說加上打火機功能,一不小心變成電磁爐都有可能。

正因為80%~90%肺癌患者都是吸煙者,他們的癌細胞突變多,善於進化躲避藥物,因此絕大多數肺癌靠藥物極難根治,無論是化療還是靶向治療,復發率都非常高。

第二,吸煙和不吸煙者肺癌的基因突變種類不同。

兩類肺癌不僅是突變的數目不同,更重要的是突變的種類也不同。對於每個癌症,雖然都有十幾到幾千個突變,但是其中通常都有一個主要的突變,對癌症生長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學術上我們稱這類重要突變為「驅動突變」或「司機突變」(driver mutation),因為它們控制了癌症的發展和走向。肺癌中最常見的「驅動突變」基因有3個:KRAS、EGFR和ALK,吸煙者肺癌中主要是KRAS突變,而不吸煙者肺癌則主要是EGFR和ALK突變。

為什麼關心突變是哪種?

因為針對EGFR和ALK突變,近幾年開發出了多個療效非常不錯的新型靶向藥物用於治療,而對KRAS突變目前沒有特效藥。針對EGFR和ALK的靶向藥物在患者身上的效果比化療好得多,更重要的是沒有普通化療那種骨髓抑制等嚴重毒副作用,因此使用靶向藥物的EGFR和ALK突變肺癌患者生活質量和存活率都遠超KRAS突變的肺癌患者。關於這兩類突變癌症應該怎麼選擇藥物,我在下面的章節會陸續寫到。

3D分子圖片顯示肺癌中突變的EGFR癌蛋白和靶向藥物易瑞沙。靶向藥物就像鑰匙一樣,精確地鎖住癌蛋白上的活性中心,從而抑制癌蛋白,殺死癌細胞(感謝作者Bitcyte)。

不吸煙肺癌患者固然很不幸,但有超過50%都含有EGFR或ALK突變,他們有多種新型靶向藥的幫助,加之這些患者癌症細胞的突變數目比較少,產生抗藥性比較慢,綜合這兩點,目前EGFR和ALK突變的不吸煙肺癌患者是肺癌患者中最有希望和癌症長期共存,把癌症變為慢性疾病的人群。

文末總結一下:

1.為了不得肺癌,請不要吸煙!

2.為了一旦得了肺癌比較好治,請不要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