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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月季花的刺

1

月季花,象徵冠軍、勝利、成功、名利以及所有世俗的美好,在成人世界裡,人們時常把它當作禮物,送給那些名利場上的佼佼者。月季花的鮮紅,是創業後的韓曉婷最喜歡的顏色。

時間像一把剪刀,剪掉了一些回憶,又留下了一些痕跡。

此時的韓曉婷,已經27歲了。

這些年,歲月剪掉了韓曉婷的包袱,留下了她的抱負,強化了她的報復心。大學裡,她依舊沉默寡言,目的性極強地做著每件事。她討厭矯情和煽情,只喜歡永無止境的考試和弱肉強食的規則。

大學四年,她的考試成績年年高居年級第一,作品多次獲獎,獲得了保研資格,卻毅然放棄,選擇走入職場。

在她的生命裡,只有賺錢這一個目標,她要讓母親看到,自己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母親去世後,留下她一個人,從十六歲到今天。

好在這一切都在逐漸發生改變。

畢業後的五年裡,韓曉婷的公司從幾個人變成了幾十個,又變成上百個;從資金短缺,到融到兩輪的投資;從一個小房間,變成一層樓,然後變成一棟樓。她開始相信那句雞湯:畢業後的五年,可以改變人的一生。

每個夜晚,看著夜色中辦公樓上「亭亭玉立」的字樣時,她都會想,一定要讓這家廣告公司上市,它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她想讓所有跟她一樣,從一無所有奮鬥到今天的股東實現財務自由。

在她的眼中,除了事業成功,沒什麼能讓她感到興奮。她的臉上,很少露出笑容,永遠神情嚴肅,她始終思索著如何把公司做大做強。

苦難磨滅了她對感情的期待,暴力殺死了她的笑容。

她只喜歡坐在辦公室裡,對著電腦,每日加班,以公司為家。

她不苟言笑,嚴謹成了她的生活態度,直白成了她的處世原則。

有時候,朋友給她介紹對象,她總是擺擺手。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踏踏實實地做個體面的普通人就很好了。

直到有一天,她計劃好的生活,因為一個人的闖入而被打亂了。

公司越做越大,新業務越來越多,除了創造出固定的廣告文案量,還要幫助其他公司舉辦大型活動,寫更吸引人的廣告文案,於是她在年底,成立了「亭亭玉立」公關部。

有一天,公關部負責人白總把應聘者的簡歷遞給韓曉婷的秘書汪苒時,無意間說了一句:「好像還有個應聘者是韓總的老鄉。」

汪苒開玩笑地問:「一個城市的?」

白總小聲說:「是一個縣的。」

汪苒說:「那韓總可要開心了,鐵鐵的老鄉。」

白總也笑了:「可不是嘛。」

第二天,汪苒在飯桌上陪韓總和客戶聊業務時,趁客戶去洗手間,說到公關部招聘到一位她老鄉的事。韓曉婷有些微醺,開玩笑地說了一句:「公司還有我老鄉呢?我們那個小地方,還有能來北京的?」

汪苒說:「白總說,好像和您還是一個縣城的。」

韓曉婷夾了一筷子菜,頭也沒抬地問:「叫什麼?」

汪苒說:「劉濤。」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劃過,韓曉婷的筷子停在半空,菜掉到桌子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動彈不得。

汪苒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一邊用餐巾紙擦著掉在桌子上的菜,一邊問:「韓總,您……認識?」

韓曉婷放下筷子,拿出一根煙,故作鎮靜地點著,可是手卻不聽話地顫抖起來。汪苒有些不知所措,再次問道:「韓總,怎麼了,您認識她?」

韓曉婷說:「不認識。」

說完,她抽了一口煙,想到了許多過去的事情。

汪苒擔心地問:「您還好嗎?」

韓曉婷說:「有些不舒服。」

汪苒說:「是不是這個人……那,我們拒掉她吧,我跟公關部說一下。」

韓曉婷抽了一口煙,說:「不,這個人一定要讓她進來。先別跟她說起我,幫她把戶口也辦了,檔案立刻調進公司的人才庫,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准調走她。」

汪苒笑了起來,像是明白了什麼:「韓總真是念舊情,這是要重點培養啊。」

韓曉婷滅掉了煙,說:「對,重點培養,我親自培養。」

煙滅了,一個煙圈消失在天花板。

房門打開,客戶進來,生意繼續。

幾年前,劉濤學的是中文,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工作。她和張蓓、張蕾早就失去了聯繫。這些年她過得很窩火,沒有絲毫成就感,運氣彷彿在中學時用盡了。

在小縣城當了一年的報社編輯後,劉濤發現沒有前途,就決定來北京,投奔在京打工的叔叔,加上她大學時的男友王橙宇也在這兒,北京畢竟是首都,這一切,都加深了她進京的想法。

叔叔和白總的父親是好朋友,經叔叔引薦,她來到了這個剛剛成立的公關部。

劉濤很刻苦,雖然起初不懂什麼是公關,不知如何準備活動,但在面試之前,她讀完了所有相關書籍,並且自費組織了幾場活動,作為能力背書。

公關部的白總很喜歡她,就給了她一次面試的機會。

沒想到她的口才不錯,儀表端莊,能力突出,又是韓總的老鄉,據韓總的秘書說,韓總要大力培養,更是錦上添花。

劉濤入職當天,白總找到劉濤,說大領導看完她的簡歷後十分喜歡,決定重點培養,幫她辦理北京戶口,並且把檔案調入公司的人才庫,讓她盡快配合。

劉濤欣喜若狂,不停地感歎北京的機會多,可她不知道,自己正被捲入一個局中,而設這個局的,正是十年前的自己。

她沒問大領導是誰,當天晚上,立刻打電話給男朋友王橙宇,告訴他面試順利,可以留在北京了。

王橙宇在一家IT公司工作,月薪勉強餬口,艱難地在北京生活著,聽說女朋友找到了工作,為她開心的同時,說了一句煞風景的話:「太好了,終於不用我給你買東西了。」

劉濤有些負氣地說:「以後我給你買!」

王橙宇很懂女人,知道劉濤生氣了,趕緊在電話裡補救:「那怎麼成?」

其實他心裡想,這實在是太好了。

2

王橙宇家庭狀況很差,陰差陽錯地來到北京,成了一名程序員。

剛到北京時,他立志成為一個偉大的人。他認為的偉大,就是要賺錢買房,賺好多錢,可是他引以為豪的編程能力在大城市和大公司裡,卻顯得不足掛齒。

現實的壓力,讓他明白了自己工作能力有限,每個月入不敷出,還要給女朋友寄錢,久而久之,他疲憊了,開始騎驢找馬,期待攀上一個能讓自己少奮鬥幾十年的女人。

可惜的是,他沒有太多的社交機會,就算有,女孩們一瞭解他的家庭狀況,加上他臉上有一塊明顯的胎記,很快就敬而遠之了。他雖能言善辯,但有時一件衣服就暴露了所有,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他連張口的機會都沒有。

劉濤入職不久,他在一次老鄉會上,認識了韓曉婷。

那天韓曉婷來得很晚,聚會快結束時,她才穿著西裝姍姍來遲。

幾句話後,她就知道了王橙宇和劉濤的關係。

她故作鎮定,心裡卻早已打好了算盤。

於是,她製造機會,和王橙宇見了一面,王橙宇立刻被韓曉婷的氣質和談吐所吸引。當他得知韓曉婷的身份後,更加蠢蠢欲動,心想:這不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位嗎?

韓曉婷本來是絕不會正眼看他的,只是留了微信,從未聯繫。

在她的世界裡,只有兩件事:掙錢和成功。

可是仇恨很容易打開人的另一面。

得知王橙宇是劉濤的男朋友之後,韓曉婷又多了一件事情:報復。

她決定接近王橙宇,也只是為了報復劉濤。

這些天,韓曉婷想起了很多人,其中一個,是已經去了美國的肖帥。每當夜深人靜時,她時常想,如果沒有劉濤的陷害和挑撥,沒有雙胞胎的欺凌和打擊,自己的青春會是怎樣的,肖帥會和自己在一起嗎?或者自己會有不一樣的性格和人生嗎?肖帥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說了再見卻沒說永別。再見就是還會再見,他到底想表達什麼,他愛過自己嗎?

每次想到這裡,她都很難過,沒有答案的結局,更令人難過。這成了她永遠的痛。

韓曉婷以為劉濤是那次校園暴力事件中唯一逃脫法網的人,每當想到母親臨走前的煎熬以及自己的無能為力,仇恨就瀰漫了她的雙眼。

從前,韓曉婷只是很難過,有時甚至想忘記那一段經歷,但現在,當劉濤送上門時,命運的安排讓所有過往都變成了仇恨,這些仇恨讓韓曉婷時刻提醒自己:以暴制暴是最終手段。

韓曉婷開始有意接觸王橙宇,有時發一條微信,有時打一個電話,還有的時候,是徹徹底底的曖昧。她不懂曖昧的技巧,就學著電視劇裡把「我」都改成「人家」,時不時地問他一些問題,還總發一些自拍、生活照,很快王橙宇就無法自拔了,他開始不停地發微信給她。

王橙宇送給韓曉婷的第一份禮物,是一束月季花,花用紙袋包著,美麗地綻放在韓曉婷的懷中。

韓曉婷喜歡月季花的顏色和香味,她接過花,對王橙宇說「謝謝」的時候,不經意地碰觸到王橙宇的手,忽然間,王橙宇的世界像被點亮了一般。

雀躍的心讓他早已忘記劉濤,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能和韓曉婷在一起,自己一定會出人頭地。

韓曉婷知道,讓王橙宇多付出一些,就能使他產生更多的愛。

於是,以後每次見面,韓曉婷都會要求王橙宇帶一束月季花,月季花是花中皇后,像極了韓曉婷的模樣。

牡丹殊絕委春風,露菊蕭疏怨晚叢。何似此花榮艷足,四時常放淺深紅。

月季花,花容秀美,色彩鮮艷。

月季花,透著女皇的氣場,和韓曉婷一樣,散落在王橙宇心間。

而這一切,劉濤毫不知情。

她只感覺見到王橙宇越來越困難,卻一直以為是工作原因,以為等他工作不忙時,就能見到他。

劉濤入職後,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她想,既然王橙宇在努力工作,自己也不能拖他的後腿。

她負責給活動現場寫一些文案,文字簡潔乾淨,給領導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亭亭玉立」的公司大樓分佈很有趣,領導在第五層,登高望遠。而底層員工,往往在一二層,中層領導在三層,大樓沒有四層,因為這個數字不吉利。

因為樓層的分割,劉濤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大領導,上班也沒時間和同事交流。下班回家後就開始期待和王橙宇見面,見不到時,要麼一個人在家上上網,要麼和王薇薇聊聊天。

她只知道,有位領導很喜歡她,但一直不知道是誰,也沒人告訴她。在等級森嚴的公司裡,員工間往往交談很少,大家都惜字如金。

所有的相遇都在特殊的時刻,劉濤和韓曉婷分別後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電梯裡。某天下班後,電梯從五層下來,門在二樓打開。

劉濤剛好加班結束準備回家,她進入電梯,映入眼簾的是韓曉婷和她的秘書汪苒。這麼多年過去了,劉濤早已忘記韓曉婷長什麼樣,更何況當年的麻雀早已變成鳳凰,穿著打扮早不像當年那個被人欺負的小女孩了。

可是,在韓曉婷眼中,劉濤、張蓓、張蕾三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認得。

無數個夜晚,她們的笑聲和惡劣的行為縈繞在她的腦海裡,讓她無法入眠。她死死地盯著劉濤,像要生吞了她。劉濤卻毫無知覺地玩著手機。

從二樓到一樓只有短短十秒,對韓曉婷來說,卻像度過了一個世紀。她咬著牙,看著電梯門打開,劉濤慢慢地走出去,她靠著電梯,深深歎了口氣。

秘書提醒韓曉婷:「韓總,已經到了,韓總、韓總……」

她如同入定,像是沉浸在一片巨大的痛苦裡,無法自拔。

電梯門快關上時,韓曉婷如夢初醒,奪門而出,對秘書說:「明天,讓公關部的所有人,去會議室開會。」

秘書點點頭。

這是一次宣戰,也是一次警醒,汪苒第一次看到韓曉婷目露凶光。

第二天,天照常亮了,可對韓曉婷而言,剛過去的那個夜晚,漫長而難熬。那一晚之後,她變成了一個惡魔。

車水馬龍的北京,人們匆匆忙忙,會議室裡,公關部的十多位同事早早到齊,他們打開筆記本電腦,等待韓曉婷的到來。這是韓曉婷第一次召集公關部全體員工開會,意義重大,每個人都十分重視。

劉濤準時到達,在會議室裡,她翹首以盼,因為她特別想知道,到底是誰幫她解決了北京戶口,還提拔了她。大公司裡,人與人之間缺乏交流,氣氛也十分壓抑。

接著,門開了,秘書先進來,隨後進來的是西裝革履、化了淡妝、氣勢逼人的韓曉婷。她進來坐下,摘掉墨鏡,對著所有人說:「各位好,我是韓曉婷,大家可以叫我韓總,也可以叫我曉婷,都沒問題,後面的工作,請大家多指教。」

辦公室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此時的劉濤如夢初醒,許多往事浮現在眼前,她仔細看著眼前這個人,像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腦袋「嗡」地炸了,瞬間,她後背的汗水濕透了襯衫。

她緊張到忘記鼓掌,擦了一下頭上的汗,抬起頭,她發現韓曉婷早就注意到她了。

韓曉婷笑著說:「劉濤老師,別來無恙。」

劉濤有些無神,王薇薇在一旁,使勁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暗示她一起鼓掌,劉濤立刻起立,緊張地說:「不好意思,韓總,昨天有點兒沒睡好。」

韓曉婷笑著說:「沒事兒,要保證睡眠,以後的工作量可大了。」

她的笑容十分迷人,王薇薇在劉濤的一邊,欣賞著韓曉婷的微笑,而劉濤看到的,卻是一把閃光的刀。

3

從前的醜小鴨,現在的月季花;曾經手無縛雞之力,現在渾身是刺。

劉濤站起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知是韓曉婷的氣場太大,逼她起立,還是過去和今天的種種讓她充滿恐懼。

韓曉婷笑著做了個讓她坐下的手勢,讓秘書準備好PPT,熟練地打開全屏模式,拿出翻頁筆,開始講述她的戰略。

她的聲音充滿磁性,鏗鏘有力,完全不像十年前的那只醜小鴨。

劉濤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緊閉著嘴,生怕漏掉一點兒細節、錯過一句潛台詞。她不清楚韓曉婷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是打算與她冰釋前嫌,還是十年前的仇恨,一直沒有被忘記?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韓曉婷在北京發展得這麼好?那些欺負她的人,不是都被判刑了嗎?自己當年沒有動手,她應該不會報復吧?她到底經歷了什麼,進步得如此之快?自己為何竟成了她的手下?

她飛速思考,思緒無法集中,聽不進去韓曉婷的演講,只覺得自己像被放在火上烤,渾身的汗嘩嘩地流著。

韓曉婷的PPT上寫著公司今年的一個新項目,她說:「我們今年,會承包幾家公司的發佈會和大型活動,這些公司,都是我們以前的合作夥伴。這次他們給我們機會,讓我們承包他們的活動,是一次樹立口碑的良機,希望你們不辜負公司,好好幹!」

說完,她看了一眼劉濤。

坐著的人,頻頻點頭,只有劉濤依舊低著頭。

韓曉婷繼續說:「公關部成立不久,你們都是百里挑一的骨幹,有些我還越級提拔,甚至解決了北京戶口。」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劉濤,劉濤仍低著頭,眼神迷離。

韓曉婷繼續說:「所以,不要讓我失望,也不准讓我失望!更不能讓甲方失望!一周後的這場活動,是目前為止國內最大的手機供應商的發佈會。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重視細節,細節決定成敗!祝你們圓滿成功。」

勵志的話講完,韓曉婷坐了下來,大家意猶未盡,秘書汪苒站起來,像是做戰鬥前最後的動員:「你們有信心嗎?」

公關部的十多名同事一起喊著:「有。」

聲音從會議室傳到門外,他們像是一支軍隊,而劉濤,則像一個落魄的逃兵。會議室外面的人,都好奇地看過來。

韓曉婷離開了辦公室,這一回,她沒有看劉濤,而劉濤一直低著頭,在她心裡,韓曉婷的每句話,都像在針對她,像是鼓勵,又像是挑釁,劉濤瞬間迷茫了。

她思緒混亂,直到所有人離開後,依舊原地不動。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十年前的事情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那些疑問,攻陷了她內心最後的寧靜。

韓曉婷走進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她對汪苒說:「第一次承包活動,你去盯緊點,把每個人的分工報給我,記住,務必挑出錯誤,幫助他們提高。還有,別外傳,內部解決。」

汪苒點點頭,這些年她跟著韓曉婷,太明白她在想什麼了,有些話根本不用多說,不該打聽的,她也不去打聽。

此時會議室裡,白總正在分工,誰聯繫客戶,誰需要對接來賓,他一邊安排任務,一邊寫在紙上。

分到劉濤,白總不假思索地說:「劉濤,你負責買些花,要帶香味的,但也不要太香,放在會場做點綴。」

劉濤點點頭,起身,離開辦公室。

她的腦海裡,還有小時候的點滴,她想起高中校園門口的薔薇,想起無數往事。

她想起韓曉婷每逢下課,都會去樓下,望著那一片薔薇發呆。那片薔薇,現在回想起來好美。

韓曉婷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她邊想邊走進花店,竟買了滿滿一車薔薇,送進會場。

幾天後,發佈會如期舉行。舞台周圍,擺放著美麗的薔薇,嘉賓入席時,都讚不絕口,有些嘉賓甚至摘上一朵,送給同行的女伴,有些人和薔薇一起自拍。

第一場活動辦得非常好,對方公司誇主辦方很用心,他們很滿意。

活動結束後,當公關部負責人把情況報告給韓曉婷時,韓曉婷卻坐在辦公室裡,許久不說話。她的桌子上放著一沓厚厚的資料,是汪苒剛拿過來的,每一個環節,都寫著不足,有些甚至是吹毛求疵。

白總說:「他們都十分滿意。」

她的臉上一點兒笑容也沒有,跟白總說:「這樣你就滿意了?」

白總驚住。

韓曉婷說:「你知道如果對方是一群十分挑剔的客戶,咱們這次活動就完蛋了!」

白總說:「韓總,我不太明白……」

韓曉婷把資料遞給了白總,說:「你看看吧,我覺得可笑得很。」

白總打開資料,開始閱讀。

韓曉婷繼續說:「你不知道薔薇有刺嗎?萬一刺傷了嘉賓,刺傷了主辦方,你想過後果嗎?」

白總有些緊張,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上,只拿了劉濤的問題清單,其他人的問題清單都被韓曉婷收了起來。

韓曉婷說:「薔薇是你安排的?」

白總說:「不是……我讓……劉濤安排的。」

韓曉婷拍了一下桌子,嚴肅地說:「下午三點,讓你們部門的劉濤到我辦公室來。」

這一舉動,把白總嚇得不輕。

當天,公關部高度重視,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韓總非要越級找一個普通員工談話。

消息在公司裡迅速傳開,有人以為韓曉婷和劉濤是朋友,有人以為要越級提拔劉濤,還有人以為,劉濤的叔叔關係強大。誰也沒有想到,一個跨越十年恩怨的局,正在暗中升級。

在種種猜疑聲中,下午三點,劉濤滿懷期待和忐忑來到韓曉婷的辦公室。她走進辦公室,剛準備關門敘敘舊情,韓曉婷嚴肅的聲音就從辦公室裡傳來:「不用關門。」

劉濤有些沒反應過來,門外的員工都警覺起來。韓曉婷大聲質問劉濤,彷彿想讓所有人都聽到:「帶刺的花有多少,你知道嗎?」

劉濤尷尬地低著頭,終於明白,韓曉婷只是在報復,赤裸裸地報復,而這一切,正是自己十年前播種下的種子,如今結了惡果。一切,才剛剛開始。更可怕的是,眼前這個魔頭是自己一手造就的。

4

在校園裡的薔薇花旁,功成名就的韓曉婷曾經說過一句話:所有的仇恨,我都會還。

那些仇恨,包含了年少無知時被欺凌的無力,包含了喪母時的無助,包含了被奪走的愛情和一去不復返的青春。

於是,她決定以暴制暴。

以暴制暴,也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韓曉婷當年就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是十年後,往往物是人非,偌大的世界,你可能再也不會遇見你要報復的人。她本已遺忘,甚至不願多想。

可是,如果那個人陰差陽錯地跑到你的眼皮底下呢?如果那個人剛好就在你的刀斧之下呢?你願意向下一刀,結束所有的恩怨,還是放過他?又或許,一刀下去,恩怨根本沒有結束,反而加劇。

可是,當韓曉婷剛看到劉濤時,想都沒想,本能地決定由自己去主宰接下來的遊戲。

在所有的公司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劉濤這一次被當眾羞辱了一番,不出一天,全公司的人都會得知。

有些人為她鳴不平,有些人以為韓曉婷是在鍛煉她,只有劉濤自己知道,所謂的職場暴力才剛剛開始。至於何時結束,誰也不知道。暴力就像吸海洛因,一旦使用,便會上癮。

王薇薇在家無聊地打遊戲,時不時跟劉濤聊天,劉濤心亂如麻。這些天,韓曉婷沒有理她,男朋友也不怎麼回電話了,最可怕的是,公司佈置了新任務,明天又要加班。

王薇薇說:「你覺得韓總是在針對你,還是……考驗你?」

劉濤沒說話,王薇薇又加了一句:「你啊,下次做事情還是小心點,多請示匯報,就不會挨罵了。」

劉濤點點頭。

又是一天晚上,公關部忙到了深夜。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劉濤格外小心,每個動作都分外注意。

在操作每一項任務前,她都請示了直屬領導,僅僅是為了不讓自己背鍋。可是,他們所有的活動,都在韓曉婷設的局裡。活動很圓滿,到凌晨一點終於結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切順利。

劉濤和許多小夥伴一樣,住在五環外,此時地鐵已經停運,公交也已經下班,打車雖然花費不菲,但公司提供報銷。

白總心疼團隊裡的這些年輕孩子,說:「大家辛苦,明天上午可以不來,睡個好覺。」

在歡呼聲中,大夥兒散去。

可是誰也沒想到,秘書汪苒第二天早上八點就緊急召集公關部開會,要求所有人十一點必須到位。

十一點前,大部分人都到了。

大家拖著疲憊的身軀,睜著矇矓的雙眼,滿滿的都是抱怨。

大家嘰嘰喳喳,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一個到達的,是王薇薇,昨晚她住在男朋友家,在五環外的郊區。

韓曉婷看了看表,人基本到齊,於是站了起來,微笑著對大家說:「公關部的小夥伴們,今天沒有白白早起。通知一件事情,沒有遲到的,都提高一級獎金,每人三萬,稅後。」

所有人都忽然安靜,面面相覷,隨著第一個人的尖叫,現場爆發出驚人的歡呼聲。

錢是對員工最好的鼓勵。所有人的疲倦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激動過後,韓曉婷讓大家坐回座位,安靜下來後,她說:「今天遲到的,我也不扣錢了,獎金呢,肯定是沒了,希望大家明白,我們公關部,紀律是最強的!」

大家繼續歡呼,順便環顧四周,盤算著誰沒有到,然後開始竊竊私語,王薇薇眼睛最尖,發現只剩劉濤沒來。

其他人並未察覺,他們要麼還沉浸在歡呼聲中,要麼早就忽略了劉濤的存在。激動的情緒還在蔓延,但有些人已經開始猜測,韓總肯定是生誰的氣了。

中午一點,劉濤背著包,哼著歌,前來打卡,迎面走來王薇薇。王薇薇剛準備說什麼,劉濤笑嘻嘻地說:「昨晚你又沒回來,開心嗎?」

王薇薇還沒開口,劉濤繼續說:「昨天那麼累,你還能出去瀟灑,不回宿舍,厲害。」

她慢慢走進辦公室,忽然發現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她有些驚訝,依然笑嘻嘻地跟同事打招呼:「你們……可來得真早啊。」

大家好奇地看著她,明白了韓曉婷指的遲到的人是誰,直到她坐下,沒有一個人搭理她,畢竟,誰也不願意把好消息分享出去。可這個好消息,對劉濤來說,可是壞透了。

劉濤坐下時,王薇薇小聲對她說:「你怎麼才來?」

劉濤也小聲說:「什麼意思,不是說上午休息嗎?」

王薇薇答:「八點就接到了緊急電話,說韓總要發佈項目。」

劉濤有些好奇:「電話,誰打的電話?」

王薇薇答:「韓總的秘書親自打的,你沒收到嗎?」

劉濤看了看手機,打開了未接來電那一欄,沒有任何記錄,她估計是自己沒接到或者信號不好,於是,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沒收到,那不能怪我。」

她很得意,畢竟全部門只有自己多睡了一會兒。

王薇薇看了一眼劉濤,再次小聲說:「漲獎金了。」

劉濤聽到這裡,興奮地大聲問:「真的?什麼時候漲?」

一旁的男生聽到她的歡呼聲,一盆冷水潑了過來,說:「沒你的,誰叫你遲到了!」

王薇薇點點頭,小聲地說:「好像只給今天沒遲到的人漲。」

劉濤有些憤怒:「那……我沒接到電話啊!這……不公平啊!這是什麼規定?哪裡寫了這樣的規定啊……」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堅定而有磁性:「電話都不想接,還有資格抱怨不公平?」

不遠處,從電梯口走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女性,她的妝容一絲不苟,精神狀態良好,聲音渾厚有磁性,她一邊說,一邊從不遠處慢慢走來,高跟鞋和地板擦碰出的聲音像是在宣告主權,又像是在警告誰。

所有人起身說:「韓總好。」

韓曉婷站在人群中,等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說:「各位,我不希望我們團隊裡有那種自己犯了錯,還反咬一口的人。這樣的人,就是每個團隊的毒瘤,是西天取經時的豬八戒,是讓每個公司垮掉的害群之馬!這樣的人,我希望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們最牛的公關部!自己犯了錯,不承認,電話不接還有理抱怨。我今天就不點名了,希望大家引以為戒。」

說完,她轉身離開,兩個員工小聲討論:「還不點名呢,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誰還不知道是誰?」

劉濤的頭一直低著,桌子上的一張白紙被撕成了無數碎片,她沒有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接到領導的電話,也沒有懊惱為什麼沒有看清環境再抱怨,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根本沒人給自己打過電話,她也清楚,這場職場暴力已經升級,萬箭齊發,而她就是靶子,動彈不得,只能接受。

她小聲地問身邊的男生:「你有沒有接到電話?」

男生搖搖頭,明顯不願意和她溝通。

她又問鄰座的女生,那人也擺擺手,表示不想和她聊天。

只有王薇薇,從遠處對她揮揮手,再指了指她,示意劉濤,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接到了電話。

劉濤恍然大悟,職場就是戰場,當司令想要處死一名小兵時,往往不會直接下令,因為這樣容易渙散軍心,或者導致越級。當一系列針對這個小兵的政策被制定下來,所有的人都認為小兵錯了,理應受罰,小兵除了認命,還有其他辦法嗎?

從這天起,劉濤開始被整個團隊孤立,連中午吃飯也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她的室友王薇薇偶爾偷偷地和她吃個飯,還被其他同事「善意」地警告:「這人肯定是得罪領導了,你還是離她遠點。」

劉濤過得十分艱難,生活和工作都讓她非常擰巴,她開始長時間失眠。

月底,她拖著疲倦的身體,去財務部報銷費用,當她遞給財務部同事發票和車票時,對方看了她一眼,對照了一下材料,竟搖搖頭說:「不好意思,你的發票需要領導簽字。」

劉濤說:「白總簽字了啊!」

財務繼續搖著頭說:「韓總說了,你的所有報銷必須直接通過她,她親自審批。」

劉濤驚訝地說:「什麼?」

財務部的小姑娘繼續說:「韓總特意交代過,你的報銷金額和所有的工資狀況,都必須讓她親自審批,並且要有她的簽字。」劉濤愣住了,原來,在韓曉婷的帝國裡,每一條通往自由的路,都被堵死,她想起當年的校園暴力事件,然後使勁地搖了搖頭。

她痛苦的表情,像是道歉,像是懺悔,也像是在忍受難言之苦。

當天晚上,她又加班了,是被迫加班,因為沒完成任務。不知不覺夜色已深,她正要回家,忽然接到一通電話,是男朋友王橙宇打來的,此時,其他工位都已經空了。

劉濤以為他終於忙完,約她吃夜宵,佯裝有些生氣,問:「王橙宇,你有什麼事情嗎?」

電話那頭,他用雄渾的聲音說:「劉濤,我們分手吧!」

劉濤愣在電話這端:「你說什麼?」

王橙宇氣憤地說:「你不配當我女朋友。」

說完,他掛掉了電話,劉濤再打過去,那邊一直是忙音。

黑夜,讓劉濤迷茫。

5

《聖經·新約·馬太福音》中有一句話:「凡有的,還要加倍給他,叫他多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強者愈強,弱者愈弱。

倘若一個人,今天有一件事情倒霉,其他的事情往往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對劉濤來說,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

只是,她沒想到,無論是工作不順,還是感情失利,都和一個人息息相關,也和十年前的校園暴力緊密相關。

劉濤百思不得其解,王橙宇為什麼要和自己分手,不過是兩周沒有見面,他不是解釋說一直很忙嗎?不是說愛的只有她嗎?只是暫時見不到,忙完不就可以見面了嗎?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痛苦和疑惑中,她的工作效率和生活狀態都發生了變化,失戀的人是可怕的,她變得茶飯不思,無精打采。同事跟她打招呼,她要麼有氣無力地回答,要麼壓根兒聽不到。本就嚴重的職場暴力,因為她的不冷不熱,再次升級了不少。連新同事和她溝通後,都會情不自禁地說:「這人果然有病,之前還以為大家冤枉她呢。」「我找她溝通個工作,怎麼這個態度啊!」「天天這個精神狀態,也不知道誰讓她進來的。」「她這是和哪個領導有關係啊……」

小道消息的傳播速度往往很快,雖然公司有一百多人,但很快,部門的人都得到了一個統一消息:劉濤不是個好同志。

總有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王薇薇就是那根稻草。

一天下午,王薇薇陪劉濤回家,兩人走進地鐵後,王薇薇小聲對她說:「劉濤,我要搬走了。」

劉濤一開始還沒聽清楚,問了句:「什麼?」

王薇薇說:「劉濤,我過兩天就搬走了,住男朋友家。」

熙熙攘攘的北京,車水馬龍,地鐵裡人潮擁擠。

劉濤在這樣的城市裡,本來就沒有什麼存在感,一聽最後一位朋友也要離開她了,接下來她還要面對高昂的房租,就「哇」的一聲,在地鐵裡哭了出來。

劉濤號啕大哭,不顧旁人圍觀,一邊哭一邊喊:「你也不要我了!啊!都不要我了!」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不解地看著她。

王薇薇見狀,趕緊安慰道:「別哭啊,我還沒確定……」

劉濤打斷她:「我和他認識六年了,大學就在一起,他說分手就分手,連個理由都不給我,還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六年啊,你知道六年意味著什麼嗎?」

劉濤的聲音太大,穿透了整個車廂,地鐵飛快地駛過一個廣告牌,上面寫著「愛她就給她送一支口紅」,映襯著她的孤單。

頂著眾人的目光,她繼續哭,以至於王薇薇都害羞地低下了頭,她說:「我覺得這個城市太冷漠了,我想回家,我不想在這裡受苦了,我要回家……」

一些人低著頭玩手機,一些人抬起頭,掏出手機拍照。只有一個看似剛失戀的大姐姐走了過來,在一邊安慰她,說:「別哭,為了渣男有什麼好哭的?」

王薇薇說著,也加入了安慰的隊伍:「別哭了,別哭了,我不走了還不行嗎?」

劉濤一直哭到地鐵到站。

下地鐵時,劉濤的眼淚已經讓臉上的妝都花了,她一把一把地抹著眼淚,把整張臉都抹黑了。

王薇薇看著劉濤的黑臉時,忽然笑了:「好點兒了嗎?」

劉濤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繼續抹眼淚。

王薇薇說:「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他?」

劉濤搖搖頭,說:「我不敢。」

王薇薇大聲說:「那也不能不知道原因就分手吧,這眼淚不就白流了?死也要死個明白啊!」

劉濤又哭了起來:「我不想見他,他是個壞人!」

王薇薇說:「那你也要知道壞人為什麼壞啊,這壞人可是你的愛人啊。」

劉濤彷彿被點醒了,立刻轉身,重新鑽入進城的地鐵,飛快地消失在人海中。

每次地鐵到站停歇時,她都十分著急地看看表,甚至想衝下去跑到王橙宇面前,可是自己體力太差,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到站。劉濤焦急地從地鐵裡出來,迷茫地看著地鐵的四個口,不知所措。人群把她撞擊得更加迷失了。她掏出手機,翻看著與王橙宇的聊天記錄,忽然,地址映入眼簾,她衝出了地鐵,一路小跑,跑到了一個寫字樓門口。

此時,天已黑,她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臉上卻掛著希望。她衝進寫字樓的剎那,一個保安攔住了她:「不好意思,我們這裡不讓送外賣。」

劉濤大喊:「你才是送外賣的!」

保安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更不能推銷產品。」

劉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打扮和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加上滿臉花掉的妝,看上去很狼狽。

她懇求保安:「我想去一下四樓的一家技術公司,找一個叫王橙宇的技術員。」

保安不為所動:「你打電話讓他下來接你吧。」

劉濤再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那邊,依舊占線。劉濤十分生氣地自言自語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哪有那麼多電話要打!忙什麼忙!」她一邊繼續打,一邊在一樓踱步。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走出來許多人,那些人撞擊著她,然後繞過她。忽然,她隱約看到了一個身材和體形都很像王橙宇的背影,她立刻掛了電話,扒開人群,衝了過去。

不遠處,她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拿著一束月季花,提著一個包,滿面紅光地走到門口。劉濤繼續追過去,發現他走到一輛大紅色的奧迪旁邊,把臉湊到駕駛座的車窗處,輕輕地敲了敲玻璃,車窗隨即被搖下來,他把花遞了過去,一張臉從車裡伸出,輪廓逐漸清晰,竟然是韓曉婷,劉濤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切,就像是早已經被安排好一樣。當一切水落石出時,她依然無法接受現實。

王橙宇麻利地上了車,車窗搖上,車門關上的一剎那,劉濤什麼也看不清了。

車子啟動時,劉濤趕緊爬起來,跟在後面狠狠地跑了幾步,她拿起電話,依舊是永無止境的占線,她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她也知道,在韓曉婷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於事無補,因為潘多拉的魔盒已經被打開。只有希望,還封存在箱底。可惜的是,她一點兒也看不到。

在那輛行駛的車裡,王橙宇對著正在開車的韓曉婷慾火難耐,他說:「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說著,他把手放在了韓曉婷的腿上。

韓曉婷冷冷地說:「手拿開,小心出車禍。」

王橙宇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大腿,說:「和你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情。」

韓曉婷依舊盯著前方,沒有正眼看他:「你分乾淨了?」

王橙宇笑著拿出手機,黑名單裡躺著一個人,名單上寫著「劉濤」。

他笑著說:「我現在啊,只有你。」

韓曉婷的嘴角也開始上揚,她看著前方的路,說:「今天咱們喝點兒香檳吧?」

王橙宇說:「喲,美女,笑了,真不容易啊。」

韓曉婷說:「去我家,來嗎?」

王橙宇有些猥瑣地說:「這是在邀請我嘍?」

韓曉婷說:「不來就算了……」

王橙宇趕緊說:「來來來!」

韓曉婷繼續冷冷地說:「過兩天,來公司報到。」

車子繼續行駛,冷艷的韓曉婷和興奮的王橙宇進入了擁擠的三環,與此同時,劉濤蹲在寫字樓門口,淚流滿面。

她看著偌大的北京城,拿起了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她發現除了服從韓曉婷的管理,繼續面對這噁心的局,別無他法。想到這裡,她哭得更狠了。

6

當你被逼入絕境的時候,你會做什麼?

如果你有錯在先,也曾把別人逼入絕境呢?

你要如何面對當年的受害者的報復?

夜晚,劉濤輾轉反側。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報應,一切都是因果,都是在為從前的年少無知埋單。她想起再也沒見過的張蓓、張蕾,她忽然明白,自己才是至今在為那些校園暴力埋單的唯一的可憐人。

她打電話給父母,告訴他們想回家,可電話還未接通,就迅速掛斷。因為她知道,如果回家,自己將再無翻身的機會。她強迫自己趕緊入睡,因為第二天還有工作。半夜兩點,她忽然驚醒,夢裡是兒時無知的笑聲,以及韓曉婷悲傷的哭聲,那哭泣的她和現在自信無比的她,判若兩人。

她傷心欲絕。因為她最愛的王橙宇,現在正在韓曉婷的家中,在韓曉婷的床上。

那一晚,劉濤再次失眠。

第二天一大早,劉濤來到公司,沒有去工位,而是上了五樓。她決定,既然躲不掉,就勇敢面對吧。

她在韓曉婷的辦公室門口等著,希望能和韓曉婷進行一次面對面的交流,或許事情聊開了,麻煩就會少一些。可秘書在門口擋住她:「韓總昨天晚上接待貴客,今天上午不來了。」

劉濤心中惱火,那個「貴客」,不就是自己曾經的枕邊人嗎?

可是她忍住怒火,心生一計,問秘書:「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匯報,和公司下一步的發展規劃有關,您能告訴我韓總家的地址嗎?」

汪苒說:「當然不行,何況我也不知道啊。」

「那電話呢?能告訴我一下嗎?」

「公司的電話簿上都有。」

「我是說私人電話!」

汪苒看著十分焦急的劉濤,害怕耽誤領導工作,就問:「什麼事情,能否先告訴我,我來傳達。」

劉濤的聲音忽然大了很多:「你覺得耽誤了公司的大生意,你負得起責任嗎?」

汪苒有些被嚇到,以為是什麼大單子,生怕耽誤公司的業績,於是撥通了韓曉婷的私人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韓曉婷就接了,汪苒說明情況,韓曉婷似乎剛起床,小聲說:「晚上七點,下班後,讓她來我辦公室。」

此時,韓曉婷身邊,除了一隻狗,一個人也沒有。

王橙宇以為韓曉婷喜歡他,來到韓曉婷家本想為所欲為,激動得摔碎了韓曉婷家的酒杯,韓曉婷借此假裝生氣,趕走了他。在韓曉婷心裡,沒有愛情,只有仇恨,更何況,她根本不願意面對這個臉上有胎記的醜男人。

韓曉婷一輩子都沒有擁有愛情,因為一旦有人更進一步,想要脫去她的外衣時,她便十分痛苦。年少時的傷害,往往是一輩子的。

六點下班,七點是加班的人出去吃晚餐的時間,是公司人最少的時候,也是人腦子最清楚的時候,兩個女人最能爆發出所有情感,是劉濤、韓曉婷最好的交流時機。

六點時,劉濤已經坐不住了,她看著表,每過一分鐘,她都想慶祝一番。到了七點整,公關部的同事下班了,一些加班的同事也出去覓食了。劉濤不合群地對著電腦發呆。

王薇薇走到劉濤身邊,小聲問:「一起回去?」

劉濤頭也不抬地說:「今天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先走。」

王薇薇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晚上不回去住了啊。」

劉濤的頭還是沒抬:「嗯。」

就這樣,她熬到晚上七點,準備只身前往韓曉婷的辦公室。屋裡亮著燈,這是高層領導辦公室裡唯一亮著的燈,那光芒好像在向她宣戰,又好像在等待她的解釋。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廁所,對著鏡子練習開場白:

「早年的事情,都是我不對,對不起,請原諒我。」

「你到底想怎麼樣?弄死我你才開心嗎?」

「我受不了了!我不幹了!」

「原諒我不行嗎?」

她練習了幾遍,嘗試了好幾個版本,然後看了看表,終於,她決定應對所有的挑戰。

她走出廁所,大步朝著那個亮著燈的辦公室走去……

外面傾盆大雨,淋濕了北京的街道。人們喜歡大雨,因為大雨總能緩解北京的霧霾。在這個沒有風的夜裡,人們只能期待一場大雨,洗淨世間的塵埃和之前的那些罪惡。多年以後,人們甚至會懷念那場雨,因為那時的世界,只有仙人掌是天地間唯一的綠色。

大雨一直下到深夜。

在北京的街頭,一個淋成落湯雞的女子,拖著沉重的步子,在雨中遊蕩著,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她時不時地呼喊著,時不時地擦著臉,一步步走到後海,在後海的酒吧裡,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長島冰茶不是茶,是最烈的酒。

她的衣服濕透了,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顯得格外孤獨。

一個酒保走了過來,溫柔地說:「姑娘,你趕緊回家吧,小心感冒了。」

劉濤歎了一口氣,喝了一大口酒,說:「感冒了,就算懲罰吧。」

酒保說:「什麼事情讓你和別人過不去啊?」

劉濤說:「是和自己過不去。」

說完,她喝完了杯中的酒,有些微醺,接著打了個噴嚏。

酒保倒了一杯龍舌蘭,遞過去:「世界這麼大,幹嗎和自己過不去呢?這杯我請。」

劉濤說:「如果是別人和我過不去呢?」

酒保說:「那就找他聊聊啊!聊通了,人家就跟你過得去了;聊不通,你想,負面情緒去了別人那裡,你也就好了。」

「如果那人壓根兒不跟你聊呢?如果那人跟你約了七點,然後還是不見你呢?」

酒保看著劉濤,渾不吝的勁兒立刻來了,說:「那我還不跟他聊呢,他以為他是誰呀?」

「如果那個人……還是你領導呢?」

酒保笑了,他說:「不喜歡一個人,管他是不是你領導,都讓他滾蛋。我啊,當年從美國回來,爸媽就讓我考了個公務員,我就是不喜歡我那個領導,後來辭職前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後兩個月工資都沒給我開,現在我在酒吧工作,多清閒多舒服,還能遇到各種人,開心死了。所以,姑娘,記住我一句話,不必強迫自己變成別人喜歡的人,只要自己有專長,在哪兒都能活,就永遠是最棒的、最自由的。」

酒保說完,沒想到劉濤回道:「那你還是個酒保。」

酒保說:「你不能歧視酒保啊!」

劉濤笑了一下,起身準備離開,她走到門口,轉身問酒保:「謝謝你啊!你叫什麼名字?」

酒保答:「我叫肖洋,你呢?」

劉濤抬起頭,爽快地說:「我叫劉濤。」

酒保說:「很高興認識你,還有,我不是什麼酒保,我是這裡的老闆,也是個詩人。」

劉濤說:「我能經常來嗎?」

肖洋說:「隨時歡迎,下次來,記得講你的故事。」

劉濤笑了:「感覺你很不一樣。」

肖洋也笑了:「你和我認識的其他女生,也不一樣。」

當天晚上,劉濤回家洗了個澡,睡得很香,她夢到肖洋好幾次,因為在夢裡,他的名字叫肖帥,只是肖帥張口說話時的聲音,跟肖洋一模一樣。

第二天,劉濤鼓足勇氣,準備遞交辭職報告,她想,這一切,總算要結束了。

7

人們總會以為自己足夠勇敢,覺得自己會永遠倔強而執著,會和這個世界的不公平鬥爭到底,但意外才是生活的常態,如影隨形。當意外來臨,人們往往會退避三舍,放棄曾經堅持的,還安慰自己,這就是成熟。

第二天早上,劉濤接到母親的一通電話,問她離家一個月了,工作是否順利。

她聽到母親的聲音,忽然多了一些堅強,她沒敢告訴母親,她的老闆就是那個她曾經施暴的同班同學,她也沒法告訴母親,自己正在遭受著職場暴力。

她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很好」,就匆匆掛了電話。母親的關心給了她重新開始的動力,也似乎在告訴她:不行就回家,家是最後的港灣。

第二天,她故意遲到了,其實她並不是起晚了,而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辭職。

她決定辭職後,先找找工作,如果沒有合適的,就回縣城老家,當一個小學語文老師。

果然,她剛到公司,就被白總叫了過去。進辦公室前,她腦子裡一直重複著那句話:「白總,我決定辭職。」

可是,白總見到她時,嘴角竟露出了快活的笑容,第一句話就讓她跌破眼鏡,他說:「恭喜啊!」

劉濤驚訝地問:「恭喜什麼?」

白總答:「上面同意你轉正了,你知道嗎?」

劉濤嚇了一跳:「什麼?轉正?」

白總笑了笑,拿出了一個信封,裡面厚厚一沓錢。

白總說:「是啊,這是你上個月的工資,你還沒有辦理銀行卡,所以這次先給你發現金了。我今天早上剛從財務部給你領的。」

劉濤越來越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撓撓頭,看著那個信封,彷彿忘記了自己是來辭職的。

白總遞來信封,劉濤趕忙接過來,竟然脫口而出:「謝謝領導,我會好好幹的。」

白總點頭,劉濤出門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立刻打開信封,裡面齊整地裝著八千塊錢,全部是嶄新的鈔票。

劉濤心裡盤算著:天哪,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我可以拿這些錢做些什麼?韓曉婷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原諒我了,還是覺得搶了我的男朋友,內疚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工位,打開電腦。

韓曉婷在辦公室,也對著電腦忙各種事務,辦公桌旁邊,是她離開建國中學時的合影,背景是美麗的薔薇。

這些天,她翻閱了當時的日記,找到了當時的合影,所有的恩怨都歷歷在目。她記得每一次她們抓自己的頭髮、扇自己巴掌的樣子,她記得那次廁所裡的欺凌,記得那次操場上的暴力,記得薔薇的刺,她想起了肖帥,更想起了那時的憋屈和怒火。

仇恨沖昏了她的頭腦,她早就知道,劉濤一定會辭職,但自己還沒玩夠,準確地說,那些暴力在韓曉婷的心裡已經生根發芽,不變成大樹,自己是不會罷休的。於是她決定,要變本加厲地在另一個戰場開花結果。

所以,韓曉婷特批劉濤轉正,不是因為什麼內疚,僅僅是因為她還沒玩夠,還覺得不過癮。她還沒有忘掉那時的憋屈,那些傷痛永遠不會隨著年齡的增大而減少,相反,仇恨被歲月滋養得更深。

她要全公司的人,都對劉濤實行職場暴力,讓劉濤對自己當年的無知和卑鄙付出沉重的代價。

而劉濤坐在工位上,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時,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讓所有人立刻去五樓開會。

她拿著筆記本,跑到五樓,五樓的會議室裡,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橫幅上面寫著任職大會,劉濤偷偷地問了問身邊的同事:「誰任職啊?」

那人說:「今天技術部會來一位主管,你沒看郵件嗎?」

劉濤才想起來自己決定辭職,還沒來得及看郵件。

那人繼續說:「據說新來的技術主管還挺年輕的。」

劉濤點點頭,繼續聽著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慢慢地,大家的吵鬧聲減弱,韓曉婷和秘書走入會場,所有人像往常一樣熱烈鼓掌。這些年,韓曉婷的公司有一項約定俗成的規定,就是在她開會前,所有人必須保持儀式感,一旦她到了,大家鼓掌後,就絕不允許再講話,這項規定,一直持續到現在。

韓曉婷試了試麥克風,說:「各位早上好,為了公司的發展,為了適應網絡宣傳與互聯網思路的廣告策劃,我們決定高度重視並拓展互聯網業務,為此花重金從別的公司挖來了一位高管,擔任我們的技術部副總監,配合總監劉欣欣的工作。」

全場鴉雀無聲,等待著宣佈人選。

韓曉婷指著門外,說:「大家歡迎,王橙宇。」

全場響起掌聲,王橙宇西裝革履,亮相於眾。他溫柔地看了一眼韓曉婷,又輕蔑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劉濤,面對同事的歡迎,他特別興奮。

韓曉婷繼續說:「感謝王總的加盟,這裡也對王總說一句,在『亭亭玉立』,榮譽和責任是共存的。既然決定進軍互聯網,就要全力以赴地做好我們的產品,和互聯網接軌,爭取有一天,成為全世界最大的互聯網廣告平台。」

台下的劉濤望著王橙宇,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技術部副總沒有實職,主要負責對接各大部門的技術問題,韓曉婷之所以讓王橙宇來,不是看中了他的才華,相反,她知道他沒有什麼才華,這一切,只是為了報復劉濤。

可是,王橙宇難道不知道嗎?

8

有人對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做過如下解讀:當一個人度過快樂的時光時,樂在其中根本無法察覺時間的流逝;如果身邊的人事都不順心,人往往會覺得時間漫長,度日如年。

現在,劉濤顯然屬於後者。從前在公司只有一個死對頭,現在竟然變成兩個。

三個人有著微妙的聯繫,劉濤正處在食物鏈的底端,除了憤怒和不安,只能任人割宰。

她更不清楚的是,一個技術員,能力不行,專長一般,哪來的資格跑到這家公司當技術副總監呢?

她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憋屈,想視而不見,當他不存在,但可怕的是,技術部和公關部同在二樓,並且緊挨著,除非技術部副總監辦公室的門關著,要不然低頭不見抬頭見,相遇是必然。

王橙宇也清楚,自己能坐上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韓曉婷。技術部的總監叫劉欣欣,是一個名字很像女生的男生。他性格古怪,還有些怪癖。他能力出眾,十分瞧不起王橙宇靠關係上位。

所以,王橙宇必須做一些事情讓韓曉婷滿意,讓公司滿意。他時刻準備著為公司效力,準確地說,是為韓曉婷效力。

劉濤很想衝到王橙宇的辦公室,拍著他的桌子,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她不僅工作量大,而且在公司飽受爭議,在那種環境下,她度日如年,完全沒有張口的機會。

她坐在電腦旁,像往常一樣盯著電腦修改下次活動的策劃案。忽然間,一個人來到她的面前,對方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她很熟悉。抬起頭,看到王橙宇站在她面前,他敲了敲她的桌子,耀武揚威地說:「你進來一下。」

劉濤感到莫名其妙,但依舊起身進了他的辦公室。

其他的同事也好奇地看著那邊。

劉濤準備關上門,王橙宇卻說:「不用,開著就好。」

劉濤有些驚訝,因為王橙宇的話竟跟韓曉婷的如出一轍。

王橙宇說:「東城區的那個項目是你在負責吧?」

劉濤點點頭:「是的。」

王橙宇嚴肅地說:「我現在需要所有的文件和資料,劉總要錄入到公司的網站。」

劉濤有些不習慣,畢竟站在她面前的,曾經是她最親近的人,不,也是她曾經以為能牽手走過一輩子的人。現在他說話的風格既熟悉又陌生。劉濤硬著頭皮,專業地說:「我盡快給你整理出來。」

王橙宇問:「盡快是多久?」

劉濤說:「明晚前。」

王橙宇拍了一下桌子,聲音故意放大不少:「你們公關部都是這麼做事的嗎?」

劉濤看了一眼外面的白總,有些生氣:「我們怎麼做事了?」

門口公關部的同事也注意到裡面的動靜,大家交頭接耳:「什麼我們公關部,就她劉濤是這麼做事的。」

王橙宇站了起來,聲音又故意放大不少,似乎想讓所有人聽到:「一個小時後全部交給我,趕緊去做,我們部門已經整裝待發了。」

他說完,期待地看了看門外,劉濤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了不遠處的韓曉婷。

劉濤忍住怒火,出了門,不遠處,在角落的韓曉婷點著一根細長的煙,將所有的事情盡收眼底。

劉濤明白,這一切又是她安排的局,王橙宇的所作所為,都是給韓曉婷看的。

那天,韓曉婷在車裡,認真地對王橙宇說:「既然你和她分了,就來我們公司吧,我給你一個職位,比原來的工作肯定要好,而且,工資待遇都加倍。」

王橙宇像是中了獎一樣興奮,一把摟住韓曉婷:「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車使勁晃了一下,差點撞到了前面的車,韓曉婷大喊:「你有病嗎?」

王橙宇說:「有點激動,不好意思。」

韓曉婷說:「你知道來公司需要做什麼嗎?」

王橙宇說:「做你讓我做的事情。」

韓曉婷滿意地點點頭。

王橙宇進公司前,韓曉婷心裡已經盤算好了,她必須把劉濤逼到極限,讓自己的憤怒得到釋放。劉濤年輕時犯的所有錯,如果得不到懲罰,就以暴制暴吧。

她喜歡的作家,名字叫張峰,那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寫過一篇文章——《以暴制暴是最好的方式》。

王橙宇知道自己被韓曉婷監視,進了這家公司,看似是副總,卻被上面那個叫劉欣欣的技術變態壓著。他所有的表現,不僅是為了公司,為了自己的威信,更是為了對韓曉婷表忠心,讓自己能盡快進入角色。

至於劉濤,她不過是一塊石頭,踩著她,正好能爬得更高。

一個小時後,他再次叫來劉濤,門依舊開著,聲音順著風,傳遞到整層辦公室。韓曉婷一下午都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工位上寫著上市報告,順便等待王橙宇的爆發。

劉濤剛進門,王橙宇就怒了:「怎麼?還沒弄完嗎?我們都等著呢!」

劉濤說:「已經在趕了。」

「說好了一個小時,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十分鐘了!時間觀念呢?」

王橙宇裝作一副惜時如金的模樣,劉濤心裡暗暗罵道:「你當年約會的時候從來不準時,還提什麼時間觀念?」

劉濤沒說話,咬了咬牙。

王橙宇步步緊逼:「你告訴我,什麼時候才能弄完?」

劉濤說:「最快今天晚上……」

「不行,來不及,你找幾個人幫你不行嗎?」

這句話戳到了劉濤的痛點,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公司裡,誰願意去幫助一個得罪了領導的人呢?

劉濤繼續沉默。

王橙宇以為她沒聽見,聲音又提高了一些:「不行嗎?」

劉濤想起剛認識王橙宇時,他低三下四,卑躬屈膝,追求她時一副人模樣。忽然,她的思維定格在王橙宇諂媚地送韓曉婷月季花的時刻,頓時火冒三丈,脾氣也失控了,發作起來:「王橙宇,你還好意思教導我?你有什麼資格,跟我這麼說話?你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嗎?」

王橙宇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想到劉濤會公私不分,更沒想到劉濤會反擊。

他剛準備接話,劉濤繼續喊:「你說我不行,你呢?你怎麼進來的,別人不知道嗎?」

王橙宇也震驚了,小聲地說:「劉濤,你是不是瘋了?我在跟你談工作!」

劉濤說:「談什麼工作,你在這裡談戀愛!」

劉濤聲音很大,大到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她說的話。

劉濤走近幾步,幾乎把臉貼到王橙宇的臉,鼻孔裡喘著粗氣:「我不幹了,你們自己演吧。」

說完,她把門重重地關上,走出了辦公樓。

她一個人,去了肖洋的酒吧,喝了一夜的酒。

她告訴肖洋,原來所有的酒精,都是甜的。

9

接下來的日子,劉濤白天睡覺,晚上去肖洋的酒吧。

顛倒的作息讓王薇薇也離開了她,肖洋成了她唯一能聊天的人,她什麼都跟肖洋講,除了兒時自己作的惡。

在肖洋的酒吧裡,劉濤不是跟他喝酒,就是陪他作詩,她忽然發現,在和肖洋溝通之後,自己竟能寫出這麼美的詩篇。

她沉迷於此,決定再也不去公司了。

韓曉婷的辦公室裡,放滿了各種花,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同事們投其所好,送了各種各樣的花,香味瀰漫在整個樓層。

對韓曉婷而言,這一天不僅是她的生日,更是公司C輪融資後的第一天。按照這個節奏,公司很快就會在A股上市,成為廣告界的一個標桿。

可是韓曉婷並不開心,融資後的所有資料,她都必須親自審核,忙得一塌糊塗,身心俱疲,甚至忘記了劉濤的存在。

幾個主管不停地被她叫來開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允許任何人和任何部門掉鏈子。

當天下午,劉欣欣趿著拖鞋來到她的辦公室,韓曉婷已經習慣了這個技術鬼才不修邊幅的樣子。

韓曉婷還沒開口,劉欣欣就說:「韓總,你能不能跟那個新來的王橙宇說一下,技術方面希望他別插手,不懂就別裝懂。」

韓曉婷沒問什麼事情,就馬上站隊,說:「欣欣,這是你的部門,全部聽你的,需要的話,我給他寫個郵件。」

劉欣欣有些憤怒地說:「他的技術不行,差到極致!」

韓曉婷說:「我知道了,會處理的。」

劉欣欣還有話想說,但最終轉身離開了。

傍晚,王橙宇走進韓曉婷的辦公室,手上依舊拿著月季花。他進門的時候,韓曉婷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微博,絲毫沒有察覺王橙宇已經繞到了她身後。他說著不變的開場白:「最美的月季永遠送給最美的女王。」

韓曉婷嚇了一跳,示意他入座,然後繼續看著電腦,沒說話。

王橙宇有些尷尬:「看什麼呢?」

韓曉婷說:「張峰。」

「你一直關注的那個時事評論家?」

「他是個作家。」

王橙宇笑笑:「在網上隨便寫點兒東西,都成作家了?」

韓曉婷抬頭看了一眼王橙宇,說:「你能不能閉嘴?」

王橙宇還是笑容滿滿的,但是有些尷尬地說:「看來你也追偶像,還不追小鮮肉,追知識分子啊。」

韓曉婷沒說話,一直盯著電腦。這些年,看張峰的微博成了她每天都幹的事情。他的粉絲越來越多,雖然他的評論自己也不是每條都贊同,卻永遠記得,因為他,自己才能活到今天。她時常給張峰打賞,也在他難過的時候,偷偷給他匯過錢,但後來再未見過他。因為她很清楚,光從遠處看,才有意義。

她陷入了沉思,甚至忘記了一旁的王橙宇。

王橙宇想打破沉默,轉而談論工作:「她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上班了。」

韓曉婷清楚他說的是劉濤,這個看似私人,其實是工作的話題。

她從張峰的文字中走出來,關閉了頁面,看著他,慢慢地說:「你心疼了,還是想念了?」

王橙宇趕緊說:「說什麼呢,我心裡只有你,生日快樂,我的寶貝。」

韓曉婷沒笑:「謝謝,她為什麼不來?」

「她覺得我們在為難她,可我……只是公事公辦。」

韓曉婷說:「看來你還喜歡她?」

「怎麼可能!我只喜歡你啊,曉婷。」

韓曉婷有些被俘獲,她說:「你做得很好,我很開心。」

說著,她走到王橙宇跟前,王橙宇想順勢一把摟住她的腰。

韓曉婷推了一下他,馬上嚴肅起來:「還有,技術方面你就別插手了,交給劉欣欣就好。」

聽到他的名字,王橙宇也嚴肅了起來,問:「他來找你了?」

韓曉婷說:「這不是你應該過問的。」

王橙宇說:「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在技術語言上面出過問題,都是錯的!」

「王橙宇,我說了,不允許你再過問技術方面的事情。」

「那你讓我來幹嗎?」

韓曉婷一字一頓地說:「你不知道嗎?」

王橙宇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嗎?」王橙宇問。

韓曉婷說:「你對我的表態,讓我很開心。」

王橙宇說:「我的技術沒問題,對於你,我還會繼續表態,直到你滿意為止,直到讓劉濤離開這家公司為止!」

韓曉婷忽然有些緊張地說:「我可不能讓她走,她走了,就不好玩了呢。」

「曉婷,你和她到底有什麼過節啊?」

「有些過節,是說不出來的。」

王橙宇識趣,不再追問。女人的心和城府,哪個男人能理解呢?何況,又是兩個為了爭奪自己的女人。

他說:「好,我不過問了,所有事情,我都不過問了。」

韓曉婷點點頭:「還有事情嗎?」

「沒了。」說完,王橙宇走出門。

他心想: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技術大神。

那一周,劉濤哪裡都沒去,一直待在後海肖洋的酒吧裡,和肖洋聊天。

當一個人陷入絕望時,總想去抓一根救命稻草,希望把所有的故事都吐給他聽,從而得到一絲慰藉。

不過身邊人給不了的,陌生人又豈能給予呢?只不過是因為彼此陌生,能無所顧忌地交流,這才是陌生人的魅力所在。肖洋就是劉濤身邊的陌生人,這一周,他讓劉濤忘記了現實,走進了夢境。

人在最寂寞難受的時候,總希望有一個人在他身邊。時間長了,劉濤也舒服了很多。

劉濤曾經問過肖洋他有什麼夢想,他說:「我只愛好酒、好詩和好姑娘。」

劉濤傻傻地問:「好姑娘……那我是嗎?」

肖洋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楚楚動人的劉濤:「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

肖洋的這段情話,放在任何姑娘身上,都會被感動、被融化,卻讓劉濤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說:「如果……這個姑娘之前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呢?如果這個姑娘後來內疚了呢?」

肖洋不知道怎麼接話,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許久,他說:「要麼就逃避,要麼就面對。」

這句話給了劉濤很大的鼓勵,她明白了,既然無法面對,就逃避吧,可是就算逃避,也要選擇主動的逃避方式。

肖洋繼續說:「其實還有第三條路。」

劉濤問:「什麼?」

肖洋說:「我和你一起面對。」

劉濤笑了笑:「不用,有些路,我只能自己走。」

她明白,有些事情,是要爛在肚子裡的。

劉濤繼續說:「肖老闆,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麼好啊?」

沒想到肖洋說:「男人清洗為暖,混洗為渣。我只為你暖。」

劉濤笑得更開心了,她起身離開,說:「就你嘴甜。」

一周後,劉濤回到公司,她的工位上依舊堆積著許多雜物,自己的東西沒有人動,一切都沒有變。唯一變化的,只有大家看她的眼光,彷彿在說:「你怎麼還來?」

王薇薇再次看到劉濤時也十分震驚,她是唯一走過去和劉濤說話的人:「劉濤,白總讓你回來後去找一下他。」

劉濤點點頭,走進了白總的辦公室。

白總看見劉濤,生氣地問:「你這一周幹嗎去了?」

劉濤不卑不亢,說:「我今天是來辭職的。」

說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封辭職信,說:「郵件我早上也發了,今天是來辦理離職手續的。」

氣氛有些尷尬,白總原本只想批評一下她而已,還沒發作,就發現劉濤不再是自己人了。不過他畢竟有多年的職場經驗,趕緊說:「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走程序吧,祝你前程似錦。」

劉濤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拿著蓋了章的資料去財務部。

財務部的小姑娘辦理好工資停發手續,對劉濤說:「最後就麻煩您去找韓總簽個字,然後把戶口和檔案轉移了吧。」

劉濤問:「這個一定要找韓總簽字嗎?」

小姑娘點點頭,說:「是的,戶口和檔案是大事,這是公司規定。」

劉濤想,人之將走,誰也不怕了,去做個了斷吧。

劉濤出了財務部的門,卻在門口剛好撞上王橙宇,劉濤狠狠地豎了一個中指,然後說:「渣男,永別了。」

王橙宇笑了笑,說:「不,還會再見的。」

說完,王橙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10

據說每個人進迷宮前,都認為自己可以順利出來,大多數人在想,我原路返回還不行嗎?

可是,隨著逐漸深入,遊戲逐漸升級,最終你會發現,有些迷宮,不僅找不到終點,而且無法退回起點。人就困在這個僵局裡,動彈不得。

劉濤在韓曉婷辦公室門口停下腳步,但很快,她調整呼吸,挺起胸膛,沒有敲門,逕直走了進去。

韓曉婷的辦公室裡坐著兩位合作方代表,他們的年紀都很大,卻依舊十分尊重面前這位年輕的CEO。韓曉婷做了個手勢,然後跟劉濤說:「你稍等,我談完跟你說。」

劉濤識大體,退到了門外。她在門外踱步,這一等,自己所有的緊張情緒竟再次被激起。

半小時後,合作方代表離開,劉濤走進辦公室,手裡拿著一張表格。她心想:這回終於只有我和你了,咱們終於可以敞開天窗說亮話。

韓曉婷請她入座,劉濤剛準備說話,門被打開,兩個人走進辦公室,劉濤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的室友王薇薇和白總,他們手上都拿著一沓材料。

劉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王薇薇的眼神裡,她看到了一些期待,這些期待,顯然對劉濤不利。

韓曉婷說:「劉濤,你擅自離崗一周,我們經過討論,決定扣除你下個月的全部獎金,工資也扣去一半,希望你能理解。」

劉濤剛想發作,轉念一想,自己本來就準備辭職,扣除這些錢無傷大雅,可以妥協。

於是,劉濤點點頭,說:「我接受。」

韓曉婷繼續說:「另外,我請王薇薇協助你,讓你將功補過,負責下一個重要項目。」

劉濤有些憤怒:「什麼下個項目?我是來辭職的!」

韓曉婷微微一笑:「辭職?我不批准。」

劉濤向前走了兩步,說:「怎麼,我賣身給你了?你說不批准就不批准?」

韓曉婷很冷靜地說:「還真是,你看合同了嗎?」

劉濤轉身看了一眼王薇薇,她點點頭,遞過來一份合同。

劉濤驚悚地看著合同,迅速翻閱著條款,的確,上面寫著:合約三年,如果員工提出辭職,必須提前一個月告知,並賠償公司所有的損失。

劉濤說:「好,那我今天提出,不行我就再干一個月,受一個月的氣!」

韓曉婷也笑笑說:「當然可以,可是,接下來的這個項目很重要,我只交給你做,你要走也可以,這個項目背後三千萬元的損失,也由你來負責吧。」

劉濤咬了咬牙,剛準備發作,心想大不了什麼都不要了,就不賠償能奈我何?可她轉念一想,戶口和檔案全部在韓曉婷手裡。她進入迷宮,進出兩難,這個死局,就是韓曉婷為她精心佈置的,每一個細節,都被設計得無懈可擊。這一切,僅僅是為了兩個字:復仇。

劉濤咬了咬嘴唇,竟然跪在地上,乞求道:「曉婷,從前是我不對,我道歉,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王薇薇和白總都嚇了一跳,白總立刻出來打圓場:「劉濤,沒事,誰都有青春衝動的時候,以後好好幹就好了。」

韓曉婷看了一眼劉濤,說:「青春衝動誰都有,但該負責的,就要負責到底。」

劉濤知道他們說的是兩件事,但百口莫辯,也不願讓更多人知道當年的校園暴力事件,畢竟那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於是,她站起來,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韓曉婷走過去,說:「公司需要聽話的人。」

這幾個字充滿力量,如雷貫耳。劉濤忽然想起十年前,韓曉婷問張蕾類似的問題,張蕾也這麼說:「聽話,其他都好說。」

可是,什麼叫「聽話」?什麼叫「其他都好說」?

劉濤剛準備接話,白總配合道:「聽話吧,聽領導的話,總沒錯。」

王薇薇拉了一下劉濤,說:「我們先走了,一定完成任務。」

韓曉婷滿意地點點頭,此時,汪苒帶著劉欣欣走進辦公室,身後跟著王橙宇。王橙宇看到灰頭土臉的劉濤,輕蔑地笑了笑,接著轉向韓曉婷。

汪苒拿著一沓厚厚的資料,興奮地說:「韓總,今年的流量、現金數據全部出來了,不出意外,明年就能上市了。」

韓曉婷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是她等了一下午的數據。

劉濤忽然明白,韓曉婷這段時間這麼忙,可還是在用空閒時間跟她做遊戲,可見,自己對她有多重要。

白總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這是個好消息,這可是國內第一家要上市的廣告公司啊,可喜可賀!」

王薇薇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整個辦公室裡歡聲笑語,韓曉婷沒笑,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而劉濤站在角落裡,低著頭,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韓曉婷辦公室裡的月季花,開得格外迷人。

11

這些年韓曉婷走得很不容易,二十多歲,眼看就能擁有一個上市公司了。

她的臉色永遠是冷的,心也永遠是冰的,她逐漸忘記了怎麼哭,也深知哭是無用的。

她只是想,永遠不能再讓別人把自己踩到腳下。

創業五年,韓曉婷以過人的天賦和不怕吃苦的品質得到了投資人的青睞,連續進行了三輪大規模融資之後,公司變成了優質資產。現在,只要上市就可以讓全部股東實現財務自由,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這一切都顯得自然而然。

在韓曉婷的客廳裡,擺著母親的照片,那是母親為數不多的照片之一,象徵著思念,警醒自己勿忘初心。

這些天,韓曉婷非常忙碌,除了準備材料,還要接受許多採訪,微博、微信上都是那篇熱搜文章——《二十多歲的女生身家將過億》,而她正是那個主人公。

劉濤的辭職以失敗告終。她對韓曉婷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有時,她甚至會覺得韓曉婷是神靈,來懲罰自己的神靈;有時,她會覺得韓曉婷是魔鬼,是自己製造出來的那個可怕的惡魔。

她也時常在網上看到媒體對韓曉婷的採訪。

有時,劉濤也會看到其他校園暴力的視頻,那些殘忍施暴的孩子一拳拳打在那些可憐孩子的身上,她也會被深深震撼。

這些年,她長大了,看到那些施暴者時,卻怎麼也不敢想像,那就是曾經的自己。

人總會長大,也善於遺忘。

之後,劉濤和王薇薇一起負責了一個項目,給一家自媒體寫文章標題,那家自媒體旗下有幾十個微信大號,每個都擁有百萬粉絲。

那段日子,審查嚴格,大量的公眾號被封,寫作者有些收斂,內容不敢太「有趣」,讀者也越來越不願意打開微信裡面的文章。

於是,這家公司請了最好的廣告公司幫忙給文章取名。

在自媒體界,有一句流行的名言:好的標題,是十萬加的一半。

劉濤和王薇薇第一次走進那個寫字樓時,就震驚了,因為她們沒想到,一家不起眼的自媒體公司,竟然也這麼氣派。那家公司的領導很親和,喝著咖啡親自和她們對談。她是個女胖子,也是當年最有影響力的網紅,照片和真人卻完全不一樣。她其貌不揚,但一開口,總能釋放大量的信息,讓所有人都喜歡。她就是當年最紅的電台主播小六。

粉絲叫她小六,但她的年齡卻比大多數的粉絲都要大,這就是網絡,永遠和現實存在出入。

小六見到劉濤和王薇薇,像是見到了救星,這些天因為標題總影響用戶打開率,廣告商也不投錢了,她頭疼地對劉濤和王薇薇說:「你們來了,我可就放心了。」

劉濤也坐了下來,說:「六總,您客氣了。」

小六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說:「最近微信文章打開率實在是不高,所以才高價請二位來解圍。」

王薇薇說:「韓總吩咐過了,我們一定盡力。」

小六拿出一篇文章,大概寫的是情感類的內容,她說:「這是今天要發的文章,你們看看怎麼起名字。」

王薇薇和劉濤拿起文章,看了一分鐘,王薇薇開了口,說:「六條真理,讓你明白什麼是渣男。」

小六說:「很吸引人,但攻擊性太強,有點兒不符合我們的格調。」

劉濤想了想,在紙上寫了一段話:「乾貨六條|男人如水,清洗為暖,混洗為渣。」

她膽怯地拿給小六看,沒想到,小六忽然拍起手來:「好一個清洗為暖,混洗為渣。」

劉濤笑笑,因為這話並不是她說的,而是肖洋說的。

小六又拿了一篇文章給她,文章內容講的是養生,王薇薇看完脫口而出:「多數人都不知道的養生秘訣。」

小六說:「果然是文案高手,可惜太大眾,不夠特別。」

劉濤琢磨了一下,動筆寫出:「吃出好身材,吃出長壽命。」

小六再次微笑,說:「有對照,有正能量,夠簡單。好!」

接著小六又拿出一篇文章,這次是一篇關於賺錢的理財文章,王薇薇逐字讀完說:「你與財富自由只差這一篇文章。」

劉濤也脫口而出:「度過生存期,才能談自由。」

這一下,小六徹底服了,她站起身,鼓起了掌。

劉濤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對取文章名字這麼有天賦,或許是肖洋給她的靈感,又或者是自己本來就有天賦。倒是王薇薇,每個點子都沒有被採用,只是默默地待在一邊,很是無奈。

小六十分開心,如獲至寶:「您叫劉濤是嗎?」

劉濤點點頭。

小六說:「您的才華實在是讓我折服,我一定會跟韓總匯報的,謝謝您的加盟。」

劉濤連忙說:「您就別和韓總說了,士為知己者死,我一定好好幫您取出好標題。」

劉濤自己也嚇了一跳,自己居然能說出這麼文縐縐的話,她也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可能來到北京,一直沒機會表現自己吧。

王薇薇在一旁有些尷尬,但還是問了小六:「那您這邊具體需要我們做什麼對接呢?」

小六說:「需要的可多了,咱們先去貴賓室喝點茶,邊喝邊聊。」

王薇薇拿著資料,陪在身後,而劉濤已經看準機會,此時,正是她逃離魔掌最好的時機。

此時的韓曉婷,正在辦公室開會,公司全員聊著上市計劃,許多項目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上市前,她每天加班到深夜,之所以讓劉濤先去小六的公司幫忙,是因為她不想讓仇恨沖昏大腦。她要等公司全部安定下來,再去解決自己的恩怨。但她也不想讓劉濤逃脫,於是出此下策,外派她去小六那裡幫忙。

可是,當她見不到劉濤時,也就不「愛」王橙宇了,又或者,她從來沒有愛過他。畢竟王橙宇只是個沒什麼能力的替罪羊,他的出現,是為了報韓曉婷年輕時的一箭之仇。

她架空了王橙宇所有的實權,全部交給劉欣欣,表面上說王橙宇的技術能力一般,其實是在表達自己對王橙宇毫無興趣。

可王橙宇不這麼認為,他約韓曉婷下班後去他家好幾次,都被拒絕了。他覺得韓曉婷冷落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夠主動,於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等韓曉婷下班,卻連連被拒。在韓曉婷眼中,只有工作和上市。

他也聽到了公司裡的冷言冷語,人們都說他的業務能力差,技術不過關,比劉欣欣差很多,這些話可算是戳中了他的軟肋。當年他從小縣城裡出來,除了一腔熱血什麼都沒有。小縣城裡沒有好老師,沒有好的教育資源。也就是那時,他認識了劉濤,劉濤欣賞他,喜歡他總是充滿鬥志,於是花光自己的積蓄,在大三那年幫他買了第一台電腦。

每次想到這裡,王橙宇都覺得對不起劉濤,畢竟一無所有時,是她陪伴著自己。韓曉婷對他越冷淡,他就越想見一見劉濤。

小六的公司很清閒,也適合劉濤待著,修身養性。劉濤每天幫小六頭腦風暴,巧了,她起的名字,都大大提高了點擊率。劉濤開始明白自己在這方面確實有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