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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社會成長記:壯大 1.叢林偵察兵

這一年的夏天很熱,我和德子坐在縣城郊外一幢別墅的葡萄架下,搖著蒲扇,聽德子講那些湮沒在歲月深處的陳年往事。

德子說,早年的黑社會是為江湖義氣而戰,現在的黑社會是為金錢利益而戰。

江湖義氣是乾淨純潔的,而金錢利益則是骯髒邪惡的。

所以,早年的江湖是美好的,現在的江湖是醜陋的。

歲月已逝,江湖不再。

德子對早年的江湖充滿了無限懷念。

當年的周公子坐在火車裡,叮叮噹噹地駛往南方,駛往那個炮火連天的戰場,駛往不可預知的未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坐著這列火車回來。

載著一車新兵的火車穿過高山,飛越平原,跨過江河,從北方來到了南方,從寒冷的暮秋來到了溫暖的陽春。

他們在這裡集訓三個月,然後就要奔赴槍林彈雨,與戰爭這頭巨獸廝咬,倒下的,成為烈士;活下來的,就是英雄。

誰也無法預知自己的命運。

三個月的集訓中,周公子各項成績都非常突出,軍營中長大的他,熟悉各種槍械;多年的武功習練,又讓他擁有了強健的體魄。數理化的天賦,讓他對各種通信器材、爆破裝置、數據測試瞭如指掌。三個月後,人人都知道了軍中奇才周公子。

而且,他偏偏又長得這麼英俊健康,為人又這樣大氣善良。

造物主為什麼會把人類所有的優點都給予了他一個人?

三個月的集訓結束後,周公子見到了團長。團長是父親老旅長的老戰友,這三個月裡團長沒有來找周公子,周公子也沒有找團長,他們好像彼此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對方似的。只是,團長檢閱部隊結束後,與各連隊的尖子兵握手,周公子才知道這個頭髮灰白的黑胖子就是團長。

團長握著周公子的手,用力搖了搖,周公子感覺到團長的手上滿是老趼。他想著團長會和他多說幾句話,但是團長沒有,團長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沒有任何區別,和他說話的語氣也和別人沒有任何區別。團長好像都認識他們,又好像都不認識。

周公子開始懷疑團長是否真的是父親的戰友。

隊伍開赴戰場。

周公子被分在通訊班。

接下來的一個月,周公子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像被關在籠子裡的猛獸一樣,他在話筒裡聽著前方的捷報,心中就實在不是滋味,用小時候作文中的話來說,就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他看到的,聽到的,是戰友在不斷立功,但是,這些好像都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終於有一天夜晚,周公子站在了團長的面前,他要求去偵察排。

幽暗的山洞裡,黯淡的燈光下,團長抽著香煙,裊裊煙霧中的那張臉顯得愈加黝黑。團長說:「你父親先前就交代我,讓你去前線,我把你安排在了通訊班。」

周公子說:「讓我去前線吧。」

團長猶豫了一下,盯著周公子說:「學機靈點,偵察時別把自己落下了。」然後對著外面大聲喊:「叫偵察排排長來。」

山洞外走進了一個大個子軍人,周公子一看,就是在秦嶺火車站站台上給他們訓話的那個大個子軍人,也是千戶口中很厲害的那個軍人。團長對大個子軍人說:「給你個新兵,帶走。」

偵察兵要擁有各種技能。

我一直沒有見過周公子,我所有關於偵察兵的知識全部來自洪哥的講述。

洪哥說,偵察兵最基本的技能有兩樣:射擊和搏擊。射擊要求既快又準,對於手槍來說,從拔槍到擊中20米遠處的目標,不能超過一秒;對於步槍來說,從肩膀上拿下槍支到上膛再到射擊,不能超過兩秒。超過了這個時間,就意味著敵手沒有倒下,而你自己先倒下了。偵察兵都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短距離遇到敵手的,這時候就是比拚誰快誰准,誰拖沓誰槍術不精就會最先倒下。在這個時間段裡,甚至連判斷和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一切都是依靠自己的第一反應和下意識的動作。偵察兵的搏擊術也要非常精到,所有的動作都沒有花架子,一招兒制敵,往往要在對手還沒有招架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你的拳頭已經擊出,已經讓對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這還不算什麼,偵察兵最精到的搏擊術是,能夠恰到好處地掌握分寸,如果不留活口,就讓敵手一招兒斃命;如果想要活口,就一拳將對方擊暈;如果既想要活口,又不想讓對方成為累贅,那就打脫對方下巴,讓他不能大喊大叫,又要跟著自己行動。偵察兵還要熟練地使用匕首,因為偵察兵一般都是貼身肉搏,這時候匕首比任何武器都管用。一寸短,一寸險。

掌握了射擊和搏擊只是成為偵察兵的入門課程,接下來要學的課程是種種技能。繪圖和判斷方位是第一步,偵察兵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要能看到潛藏的危險,要能判斷出敵方掩藏的暗堡和射擊孔,然後繪成圖紙傳遞到後方,或者按照經緯度報告給後方。熟練使用電台和維修電台也是對偵察兵的一大要求,依靠電台就能夠及時把敵方位置傳達給後方,以便後方的大炮進行覆蓋射擊。每個偵察兵還要學會佈雷,在撤退的時候,在被敵人追擊的時候,走在最後面的人要能夠快速掩埋地雷,還要快速用假象偽裝欺騙敵人,以擺脫追擊。

偵察兵最關鍵的是單兵作戰能力,在落單的時候,還能夠求得生存,並能夠出色完成任務。所以偵察兵需要非常過硬的心理素質。偵察兵不但要能夠掌握各種現代軍事技術,還要能夠掌握各種古老的作戰技能;要能夠根據自己周邊環境判斷方向,要熟悉什麼植物可以食用,什麼植物是有毒的;還要會佈置各種陷阱,會使用和製造各種最原始的武器,如弓箭、木槍、毒刺等,依靠這些原始武器和陷阱來獲取獵物,或者擺脫追擊。

偵察兵要具有極強的生存能力,在荒野中怎麼求生,在森林中怎麼求生,在沙漠中怎麼求生,在大海中怎麼求生,各不相同。森林特種兵到了沙漠中就會成為瞎子,荒野特種兵到了大海就只會求救,但是偵察兵要求能夠適應各種氣候條件和各種地理環境,敵人進駐沙漠,偵察兵就要能夠深入沙漠;敵人退入森林,偵察兵就要跟進森林。偵察兵是一把尖刀,無堅不摧。如果整支部隊是一桿長槍,那麼偵察兵就是安裝在槍支前方的刺刀。

掌握了這些技能,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偵察兵。偵察兵還要有協作精神,還要有集體觀念。要能夠熟練運用本部隊的各種暗語和手語,要能夠一切行動聽指揮。洪哥說,每支部隊的暗語和手語都不一樣。比如,他們特戰隊在偵察敵情時,最前方的偵察兵發出兩聲蟈蟈叫,那就表示對方有兩挺機槍;發出兩聲青蛙叫,表示對方有兩門大炮;發出兩聲烏鴉叫,表示對方有二十人。指揮官用手指在帽簷前畫圈,表示迂迴過去,不要驚動對方;指揮官用手指直指前方,就表示端掉對方。

洪哥說,一名合格的偵察兵,就是一名超人。

我曾經採訪過中國遠征軍新一軍偵察兵梁振奮。我採訪的時候,梁振奮已經80多歲。他當年在印度藍姆珈被美軍指揮官史迪威訓練了半年時間,然後就奔赴緬北叢林偵察,為孫立人的新一軍提供情報。梁振奮所說的訓練情況,和洪哥所說的基本相同。

那時候,我們家鄉的大街上有了幾個從南方戰場上下來的軍人,他們看人的眼神很凶很狠,像彎刀一樣。他們從街道上走過去,就連最難纏的潑皮也不敢惹他們。洪哥曾經跟周公子他們說過,從戰場上活過來的人,就不再是人了,而是獅子老虎。

周公子那時候一直不懂洪哥的話,他不明白戰場為什麼就會把人變成那樣,變成那麼凶狠的眼神和表情,變成刀子一樣冷酷的心。戰場難道真的會像洪哥說的那麼可怕?

第一次上戰場,周公子才深切體會到了戰爭有多殘酷。

周公子在秦嶺山中也算是成名人物,孤身陷入東關幫的包圍中談笑自如,縱橫捭闔;月夜勇鬥西郊幫,揮灑自如,隨心所欲。然而,來到南疆戰場上,周公子變得無所適從。

戰爭,和他以前在電影和書籍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周公子第一次上戰場,偵察排中了埋伏。

尖刀連走在全團的最前列,而偵察排又走在尖刀連的前面。尖刀連是全團的刺刀,偵察排則是刺刀的刀尖。

偵察排的每名戰士都身經百戰,像狐狸一樣聰穎,像老虎一樣兇猛,像獵豹一樣敏捷,像豺狗一樣具有協作精神,像變色龍一樣能夠適應各種環境。當然,剛進入偵察排的新兵除外。

按照偵察排的傳統規定,偵察排出動時,新兵走在隊伍中間。這是為了保護沒有作戰經驗的新兵。而老兵,和新兵完全不一樣,他們的嗅覺,他們的視覺,他們的聽覺,和新兵迥然不同,他們和戰爭,和戰爭的環境融為一體,他們好像就是為了戰爭而生的。在戰場上,能夠決定存亡的,不是手中的武器,而是自己的感覺和判斷。

那天凌晨,偵察排沿著叢林裡的小路輕悄悄地向前走著,不時有露珠滴落在闊大的樹葉上,還有叢林深處的幾聲清脆鳥鳴。偵察排的警戒哨向四周張望,沒有看到任何懷疑的跡象。這個早晨和南方以前的很多個早晨一樣,潮濕而靜謐。

大個子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突然豎起了右手,握成拳頭,這是讓大家停止前進,注意警戒的手勢。隊伍停了下來,不同方位的人向不同的方位張望著,戒備著。大個子的五指突然張開,這是讓大家散開的手勢。所有的人突然全都趴在了地上,向最近的樹叢裡爬去。就在這時候,槍聲響了。

槍聲一響就是一片,顯然他們走進了敵人的伏擊圈。

如果沒有大個子,敵人的第一波子彈過後,偵察排的每個人都變成了篩子。

敵人藏在哪裡,他們還沒有看到。

大個子向前方扔出了兩枚手雷,隆隆的響聲過後,叢林裡是濃濃的硝煙。周公子渾身哆嗦個不停,不是害怕,而是亢奮。他的身體像一隻夏天樹葉間鳴叫的蟬一樣,無法停止顫動。周公子向著濃煙處扣動扳機,一下子就打光了槍膛裡的所有子彈。

周公子不夠沉著冷靜。而沉著冷靜,在戰場上是最重要的,在生活中也是最重要的。

大個子依然面朝前方,右手伸出肩頭,指尖指向後方。隊伍悄悄地向後撤退,沒有聲息。

前方沒有了槍聲。

叢林裡突然一片靜寂,靜寂得讓人心悸,靜寂得讓人害怕。

顯然這是一場遭遇戰,而對手,可能也是對方的偵察兵。我方的偵察兵在悄悄退出,而對方的偵察兵在迂迴設伏。

在能見度只有幾十米的叢林裡,誰的感覺靈敏,誰就佔了上風,誰就能預先設伏。而感覺遲鈍的,只能被動挨打。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四周,然而四周悄無聲息,纖塵不起。

周公子的心臟怦怦地跳動著,幾乎要脫口而出。他的額頭上滿是水滴,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露水。

他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他們看不見敵人,然而,敵人能夠看到他們。

此刻,在看不到的暗處,樹葉後,草叢中,正有無數的槍口,在對準他們。

周公子向四周望著,望不到一個敵人的影子,密密層層的樹葉背後,卻又好像到處都是敵人。太陽升起來了,然而陽光無法穿透厚厚的樹叢,周公子是從叢林裡越來越燠熱的空氣中感受到了陽光。叢林的地面軟綿綿的,像踩在地毯上,無數年的落葉層層堆積,下面的樹葉已經腐爛變成了沃土,上面的樹葉脈絡還清晰可見。周公子的雙腳踩在這樣的地毯上,無聲無息。然而,敵人踩上去,也會無聲無息。

第一次上戰場的周公子雙腳痙攣,雙手麻木,握著衝鋒鎗的手指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不聽使喚。一隻像蜈蚣一樣的多足昆蟲爬上了周公子的手背,看到周公子沒有反應,又順著手臂歡歡喜喜地爬上了肩膀。周公子還是渾然不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幹什麼,應該幹什麼,他的大腦裡一片空白。我曾經採訪過很多抗戰老兵和抗美援朝老兵,他們回憶起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都是說大腦裡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大個子側身過來,右手握著手槍,左手在胸前畫了一個半圓,這是讓他們實施反包圍。周公子沒有看到大個子的手勢,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兩邊的叢林,擔心會有敵人的槍口突然伸出來。他手中的衝鋒鎗裡已經沒有了子彈,連一根燒火棍也不如。

全神貫注的周公子與向後退身的大個子撞在了一起,大個子眼睛望著前方,斜刺裡伸出左手,抓住了周公子的衣領,剛剛爬上衣領的多足昆蟲看到半空伸出一隻手掌,又慌慌張張地爬到周公子的手臂上。大個子沒有望向周公子,他只是把周公子向退路推了推。

周公子回過頭來,他本來想看看大個子的神情,他想從大個子的神情判斷出更多的指示。他沒有想到突然看見距離大個子十幾米的地方,躍出了一名敵人。敵人的神情很驚愕,他下意識地端起槍,大個子手中的槍就響了。敵人一頭栽倒在地,而手中的子彈兀自發射,射落了一片片樹葉。

原來,敵人也在迂迴包圍他們。

在叢林裡,能見度很低,如果發現敵人,敵人就已經到了眼前。這就要比拚誰眼尖手快,誰反應敏捷。

你只有把所有的感覺器官都調動起來,才能在險象環生的叢林裡生存。

大個子將周公子壓倒在地上。

周公子緊張地望著那名敵人倒下的方向。他想著接下來會是一場激烈的槍戰,就像電影中放映的那樣,一聲槍響會引起一場混戰,子彈帶著嘯聲在空中飛來飛去,然而,沒有出現這樣的場景。一聲槍響後又是一片寂靜。

敵人在哪裡?他們有多少人?周公子一概不知。

趴伏了一會兒後,周公子向後望去,突然看到身後空無一人,他的身邊只剩下了大個子。而在短短的幾分鐘前,全排的偵察兵都和他走在一起,他們去了哪裡?他們就像陽光下的水珠一樣,悄聲無息地蒸發了。

周公子心中充滿了慚愧,他從小到大都很孤傲,很自負,而此刻才知道,在這些老偵察兵面前,他是背著書包上學堂的小學生。

幾十米的遠處,響起了三聲蛙鳴。蛙鳴聲過後,四周又是一片寂靜。按照偵察排的暗號,蛙鳴聲代表敵人的數量,那麼就是說,在那邊設伏的一個小組發現了三名敵人。

過了幾分鐘,另一個方向也響起了兩聲蛙鳴,那邊也發現了兩名敵人。

偵察排在化整為零,敵人也在化整為零。從現在僅僅發現五名敵人來判斷,這肯定是敵人的尖刀部隊,他們也同樣具有極強的戰鬥力。

我們在運動中發現了敵人,難道敵人就沒有在運動中發現我們?我們的信號是蛙鳴聲,那麼敵人是什麼信號?周公子一無所知。

偵察排十個人,兩個人在這裡,另外兩處各有四個人,敵人是五個人,比率是2︰1。似乎穩操勝券,然而,五個敵人的背後,還有沒有敵人?這五個敵人莫非只是誘餌,要不然,為什麼大個子的槍響後,敵人沒有還擊,莫非他們知道我們兵分三路,他們沒有開槍暴露目標,是為了將我們一網打盡?敵人是不是還有更大的陰謀?

周公子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此刻,書本上學到的任何知識都一無是處,唯有依靠自己的判斷和感覺。

周公子和大個子趴在草叢中,看著眼前樹林中的空隙地帶。他們剛要準備起身,與其中一路設伏的戰友會合,突然,他們看到樹叢裡靜悄悄地閃出了十五個敵人。他們的雙腳高高抬起,又輕輕落下,他們警覺的眼睛向四周張望,弓著身子,顯得異常戒備。他們手中拿的是衝鋒鎗,還有一個人手中拿著四零火箭筒。

周公子看著四零火箭筒,心中震驚不已。這樣的武器,連鐵甲也能擊穿,更何況藏身的石塊和樹木。

現在,雙方的比率是2︰1,2是敵人,1是我們。

雙方都是百煉成鋼的士兵。

怎麼辦?

十五個敵人,如果他們兩個人的第一波子彈過去,能夠將敵人全部掃倒,那就穩操勝券。這邊槍聲一響,那邊的槍聲也會響,五個敵人也會同時斃命。可是,這邊的第一波子彈又如何能夠將十五名敵人全部掃倒?大個子排長手中只有一把手槍,而周公子手中的衝鋒鎗在第一輪交鋒中,像放鞭炮一樣,射完了全部子彈,現在他手中拿著的,是燒火棍。

儘管他們看到了敵人,敵人沒有看到他們,但是他們僅僅依靠一把手槍,根本無法保證將敵人在最短的時間裡打倒,而他們不能打倒敵人,敵人手中的四零火箭筒就會將他們炸成齏粉。

然而,這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十五名敵人像貪吃的山羊一樣走進了他們的伏擊圈。

怎麼辦?

就在大個子和周公子緊張思考著要不要打的時候,十五名敵人分成了兩隊,順著不同的方向向前搜索。現在,即使他們手中有衝鋒鎗,也無法保證在第一撥子彈裡將敵人全部打倒。而無法將敵人全部打倒,則他們就會被反撲過來的敵人打倒。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

現在,考慮的不再是怎麼打的問題,而是怎麼逃的問題。

即使逃,也有著極大的風險。這裡一有任何動靜,敵人就會像馬蜂一樣湧上來,想逃也逃不掉。

現在看來,那分成兩組的五名敵人只是誘餌,而這十五名敵人才是大部隊。他們想將整個偵察排全殲。然而整個計劃百密一疏的是,他們不知道這裡會有一個按兵不動的大個子和將子彈全部打完了,只拿著一把空槍的周公子。

叢林裡,形勢瞬間逆轉,突擊和反突擊,包圍和反包圍的雙方都在不斷地尋找機會,而按兵不動只會被殲滅。然而,反常規的大個子和周公子按兵不動,卻發現了敵人的所有計劃。可是,及時發現了敵人全盤計劃的他們,卻無法一口吃掉敵人;無法一口吃掉敵人,就會被敵人吃掉。這就像打蛇一樣,你不能一下子抓住毒蛇的七寸,就會被毒蛇咬傷。而能夠一下子抓住毒蛇七寸的,只有捕蛇人。

拿著一把手槍的大個子不是捕蛇人,拿著空槍的周公子更不是捕蛇人。捕蛇人應該是拿著一把機槍的機槍手,然而,偵察排是不會配備那樣笨重的武器的。

大個子和周公子看著距離越來越近的敵人,他們透過草叢看到了敵人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的黃色膠底鞋,看到了敵人古銅色的紐扣和敵人手中鋼藍色的槍支,甚至連敵人緊張的呼吸聲都能夠聽到了。他們一動不動,握槍的手心全是汗水。

生死繫於一髮。

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用僅有的一把手槍將這邊的八名敵人擊斃,讓每一個敵人都沒有反擊的能力,然後擺脫幾十米外的七名敵人,飛快逃進叢林裡。

然而,這又是絕對不可能的。大個子手中的手槍只能裝六發子彈,即使保證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一槍一個,將六個敵人各個命中,六名敵人全部倒下,然而,近處還有兩名敵人,遠處還有七名敵人。大個子手槍的聲音一停,敵人的槍聲就響了。還有,你無法保證在你的槍聲響的那一瞬間,敵人的槍聲就不會響。畢竟,對手是在叢林中和世界上頭號強國的最精銳的部隊激戰了幾十年,積累了極為豐富的作戰經驗;而我們,才是經過了多年休養生息後的新兵,戰爭對於我們,已經陌生了。

我們當時的對手,號稱世界軍事強國。

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遠遠超過「二戰」時期以個人素質聞名於世的日本兵。他們和叢林融為一體,他們變成了叢林的一部分。

現在,周公子才知道,戰爭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在過去國產的那些弱智電影中,敵人一進入我軍的伏擊圈,我軍小戰士站起來高呼:「你們被包圍了,繳槍不殺。」敵人就跪在地上,舉起雙手;即使人數稀少的我軍戰士面對大批量的敵人,也會高喊一聲:「一班向左,二班向右,迂迴包圍。」大批量的敵人也會舉手投降。在那些弱智編劇和導演的眼中,戰爭就像小孩過家家一樣,遊戲性取代了殘酷性。

而戰爭不是遊戲,戰爭只有殘酷。

怎麼辦?逃,逃不掉;打,打不過。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