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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借《園丁之歌》批華國鋒

1976年3月2日,江青在召集十二省、區會議上講話,在直攻鄧小平的時候,也拐彎抹角給華國鋒一點「顏色」看看。

在會上,江青居然當眾點了中共湖南省委第二書記張平化的名,「批判」《園丁之歌》,甚至追溯到「文革」之初湖南沒有轉載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舊事,對他進行了批評。

明眼人誰都知道,華國鋒當時身兼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江青批評張平化,實際上就是在批評華國鋒。

在會上,張平化當場據理反駁,一時間會場上好不「熱鬧」:

江青:湖南的那個張平化來了沒有?

張平化站起身:來了。

江青:你對《園丁之歌》那樣積極,造了許多謠,那個信說是你支持寫的,是不是你搞的?

張平化答:是。

江青:你能夠造主席那麼多謠,而且你安排了給主席看,是不妥當的。你還說「初爛」(即「初瀾」,當時中央文化組寫作班子的筆名,江青手下的筆桿子之一。——引者注)就讓他「爛」了吧。你讓一個服務員造那樣多的謠。我已經核實了,我對這個戲兩點意見,有意見我沒說,就是對內容有意見。那個戲是我和春橋、會泳三個人審查的。它叫《園丁之歌》。我覺得「園丁」首先應該是主席領導的中國共產黨、工人、貧下中農,怎麼會成了知識分子呢?

意見最多、最深刻的是春橋同志。

你是搞反攻倒算,但是我們當時說也不要批什麼,就壓起來了。後來是你們湖南自己批的。那只好上演,批嘛。

初瀾的文章我沒有看。初瀾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文章沒看,是因為那個字太小,不看。……毒草鋤掉還可以作肥料。《園丁之歌》可以上映,不是不可以,但要允許馬克思主義的評論,來評它。

張平化:現在沒有見誰有這個想法。

江青:你是完全搞翻案!

張平化:不是。

江青:你是好得不得了啊!我看你那封信了。那只是有缺點嗎?那應當說是有錯誤。你就是獨獨沒有登評《海瑞罷官》文章的。

我今天提出來,就是你太積極了。告狀告到主席那裡。叫主席看,主席從來在這一類事上是超脫的。你叫服務員來探聽,找了那麼一大堆,然後說,這個戲好得不得了。你在那裡搞翻案,你就是執行鄧小平的那一套。……

你看你氣鼓鼓的,我平心地講,你有問題,我在這兒跟你講理哩。你不值得委屈,不要氣鼓鼓的。你自己要作深刻檢查。……

江青對於張平化,早就看不順眼。前文已經述及,早在1968年3月30日,江青在接見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的代表時,就對張平化說了一段「狠話」。江青說:

張平化在東北就是一貫大反林彪同志的,以後又緊跟劉(少奇)、鄧(小平)、陶(鑄)、王(任重)。張平化這個人可謂至死不悔改。我一想起張平化就恨,想不到張平化這個人這樣惡劣,惡劣極了。他的一貫表現說明了他的本質。根據我們的經驗,像這樣的人,歷史上不會沒問題。

但是毛澤東對張平化仍留有餘地,所以在1968年4月6日毛澤東批示說,在湖南省革命委員會成立時不要點名批判張平化。

正是有毛澤東的保護,張平化在1971年被重新起用,任中共山西省委書記、省革委會副主任。1973年張平化被調回湖南,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二書記。

江青在十二省、區會議上,忽然要張平化站起來,要「批判」的是《園丁之歌》,矛頭則指向華國鋒。

《園丁之歌》這一「公案」,說來話長……

《園丁之歌》是湖南地方戲——湘劇高腔。1972年下半年,已經晉陞國務院副總理的華國鋒,在湖南省文藝匯演期間看了一批文藝節目,其中的《園丁之歌》、《兩張圖紙》、《送貨路上》反響熱烈,給華國鋒留下了很深印象。

《園丁之歌》最初是長沙市碧湘街小學創作的,原本是花鼓戲,劇名為《好教師》,經長沙市湘劇團柳仲甫執筆改編,改名《園丁之歌》,參加了省文藝匯演。

《園丁之歌》的劇情是這樣的:

女教師俞英一心要搞好教育革命。她來到工廠徵求如何搞好教育,工人們告訴她,「人從心上育,水往根上澆」,要教育好孩子,就要和孩子們交朋友,和他們交心。男教師方覺對陶利這樣出身於工人家庭、調皮貪玩的孩子,不去進行耐心的思想教育,而是沒收他的小玩具火車,甚至粗暴地不讓他進課堂。方覺認為對陶利這樣的孩子,不管怎樣做都是「挑沙填海空費力」。為此,俞英與方覺之間產生了認識上的矛盾。俞英對陶利進行了耐心的說服教育。不但沒有沒收陶利的玩具小火車,還與他一起修理小玩具火車。她啟發陶利,要學會開火車,就必須學習好功課,只有掌握了文化知識,才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在俞英耐心的說服教育下,陶利轉變了。男教師方覺在工作中感到俞英的教育思想和方法是正確的,他決心改掉自己簡單粗暴的缺點,和俞英一起把孩子們教育好,讓祖國的花朵茁壯成長。

戲劇受舞台限制,影響畢竟有限。華國鋒知道,在1965年,珠江電影製片廠曾把湖南的兩個花鼓戲——《打銅鑼》、《補鍋》拍成電影,在全國產生了影響。1973年3月,華國鋒對當時的國務院文化組組長吳德和負責電影工作的狄福才,說起了《園丁之歌》等節目,以為也可以拍成電影。

吳德、狄福才很快就落實了華國鋒的指示,把拍攝任務交給中央新聞紀錄電影製片廠。新影廠組成了以沙丹為導演的攝制組。沙丹在1972年執導過鋼琴伴唱《紅燈記》、鋼琴協奏曲《黃河》、交響樂《沙家濱》,對於拍攝舞台劇很有經驗。沙丹率攝制組赴湖南,只用了三個多月就完成了《園丁之歌》的拍攝。

那時候,電影在上映之前,要由國務院文化組審查。向來以「文藝革命旗手」自居的江青,常常對電影、戲劇橫加干涉。聽說《園丁之歌》是根據華國鋒的指示拍攝的,江青更是要看一看。江青當時和張春橋、姚文元都住在釣魚台國賓館。1973年7月28日,江青在釣魚台國賓館17號樓的小放映室和張春橋、姚文元一起審看《園丁之歌》影片,國務院文化組陪同審查。

江青看畢,對《園丁之歌》進行了尖銳的批評。

首先,江青抨擊了《園丁之歌》這一劇名:「《園丁之歌》,劇名就不合適,園丁應是共產黨,怎麼是教師、知識分子呢?」

接著,江青抓住《園丁之歌》中的一句台詞上綱上線:「『沒有文化怎能擔起革命重擔』,這句話問題大了。什麼沒文化就不能幹革命。簡直是反攻倒算!」

江青說,影片中的女教師的表演,「簡直是青衣花旦,化妝像少奶奶」,而男教師「活像個油頭粉面的二流子」!

從江青如此嚴厲的抨擊,可以看出她對《園丁之歌》全盤否定。

張春橋也說,《園丁之歌》宣揚學生要受教師的擺佈,是典型的「師道尊嚴」。

姚文元則三句不離本行,聲稱一定要對《園丁之歌》進行「大批判」。

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狠批《園丁之歌》,那潛台詞就是,你華國鋒不懂文化,連這部戲的嚴重問題都看不出來。

四天之後,江青又對《園丁之歌》說了一番尖刻的話:

《園丁之歌》牽涉到教育革命的問題,究竟教師和共產黨誰是園丁的問題。戲裡的那兩個一男一女的教師,到底是什麼出身?有沒有堅定的革命立場?為什麼故意隱瞞個人成分?

培養青少年一代,是靠共產黨還是靠教員?你們想把青少年培養成什麼樣子?是讓他們規規矩矩的聽教員的話而俯首帖耳?還是讓他們堅定地跟著共產黨走?誰說沒有文化就不能挑起革命的重擔?現在是讀書無用,造反有理,革命無罪,戲中的主題完全與黨中央背道而馳!

不言而喻,影片《園丁之歌》被江青「槍斃」,打入冷宮,再也沒有上映的希望。

影片《園丁之歌》在冷宮中待了將近一年,在1974年6月14日忽然獲准走出冷宮,在全國上映。

《園丁之歌》怎麼又可以上映了呢?那是因為江青在這天指示:「《園丁之歌》的電影應上演,在上演的同時發表批評文章」。

原來,上映影片《園丁之歌》,是為了「供批判用」!

為什麼江青在將近一年之後,又記起影片《園丁之歌》呢?那是因為當時正在全國批判晉劇《三上桃峰》,要把《園丁之歌》也拿出來批判,以表明這樣的「黑線回潮」現象不是單一的。

晉劇《三上桃峰》是根據1965年7月25日《人民日報》刊登的一篇通訊報道《一匹馬》改編,講「四清」時河北省撫寧縣某大隊,賣了—匹病馬,支書知道後將病馬贖回,並用好馬支援友隊春耕。

1974年1月23日,晉劇《三上桃峰》劇組赴京參加華北地區調演,在北京二七劇場綵排。江青手下的得力干將於會泳審看這一節目,在大幕落下之後一言不發就走出去了。顯然這是一個不祥的訊號。

經於會泳向江青匯報之後,把晉劇《三上桃峰》定為「大毒草」:因為《三上桃峰》初名《三下桃園》,而劉少奇夫人王光美在「四清」時正是在河北省撫寧縣的桃園大隊。儘管《三上桃峰》與王光美毫無關係,卻被安上了為「大叛徒劉少奇歌功頌德」的罪名。

1974年2月28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由中央文化組寫作班子以初瀾名義寫的《評晉劇〈三上桃峰〉》,這篇文章經姚文元修改了11處之多。姚文元稱:「這個戲的炮製者完全站在地、富、反、壞、右的立場上。」此文發表之後,全國掀起揭批「大毒草」《三上桃峰》的高潮。

也就在這時,江青決定在全國也掀起批判《園丁之歌》的高潮。

1974年7月19日,國務院文化組向北京、天津、上海三市和湖南省革命委員會正式發出《關於批判〈園丁之歌〉通知》,通知內容說:「湘劇高腔《園丁之歌》,是一個內容有嚴重錯誤的壞戲。它的要害是否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為反革命修正主義教育路線招魂,向無產階級反攻倒算……」

1974年8月4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初瀾」的文章——《為哪條教育路線唱讚歌——評湘劇〈園丁之歌〉》,為批判《園丁之歌》定調。於是全國許多報刊相繼群起攻之,發表對《園丁之歌》的批判文章近百篇。

沒有想到,《園丁之歌》在遭到如此密集的「大批判」之後,居然有峰迴路轉之日。

那是1974年10月13日,毛澤東乘坐專列到達長沙。81歲的毛澤東的身體明顯不如以往,所以他聲稱,這次來湖南是休養。

人在北京的華國鋒,關心著毛澤東在湖南的休養。聽說毛澤東喜歡看電視,華國鋒特地從北京調來一部電視轉播車,為「九所」6號樓轉播電視節目——那時候中國各電視台還沒有衛星電視,所以要靠專門的電視轉播車為毛澤東轉播各地電視節目。

中共湖南省委還為毛澤東提供電影。在1974年11月,毛澤東從省委提供的電影名單中,圈定要看湘劇《園丁之歌》。

毛澤東很高興看了電影《園丁之歌》。看罷,毛澤東鼓起掌來。當時在場的服務員曾彩謀連忙告訴毛澤東,這是一部正在受批判的片子。毛澤東問著:「受批判?錯在哪裡?為什麼要批判?你們講講看。」曾彩謀回答說:「聽說教育界爭論很大,我們是外行,看不懂。」毛澤東肯定地說:「我看這是一齣好戲。」

在那毛澤東的話「一句頂一萬句」的年代,毛澤東這句「我看這是一齣好戲」,一下子使中共湖南省委揚眉吐氣,使華國鋒笑了。

這消息飛快地傳入江青的耳朵。江青沒有想到,中共湖南省委居然借助於最高權威毛澤東來「制服」她,非常生氣。

有了毛澤東那句「我看這是一齣好戲」的「最高指示」,1975年8月29日,湖南省文化局向國務院文化組報送了《關於湘劇〈園丁之歌〉問題的請示報告》。請示報告中強調指出,「《園丁之歌》是符合毛澤東思想的好戲」,要求繼續上演、放映、出版、發行。

國務院文化組接到這個報告以後,副組長劉慶棠(江青的幹將)大為震怒,斥道:「這是明目張膽的翻案,氣勢洶洶,最後通牒!」

在江青的支持下,湖南省文化局的《關於湘劇〈園丁之歌〉問題的請示報告》被壓了下來。

也正因為這樣,1976年3月2日,江青在召集十二省、區會議上講話時,就叫張平化站了起來,當眾對《園丁之歌》再度進行「批判」,而且說「告狀告到主席那裡。叫主席看,主席從來在這一類事上是超脫的。你叫服務員來探聽,找了那麼一大堆,然後說,這個戲好得不得了。你在那裡搞翻案,你就是執行鄧小平的那一套。」

直到粉碎「四人幫」之後,《園丁之歌》才終於得到平反。

1976年12月6日,華國鋒的秘書曹萬貴寫信給中共湖南省委書記李振軍——「振軍同志轉平化及省委書記各同志」。他在信中說:轉上《解放軍報》、《北京日報》批判「四人幫」扼殺《園丁之歌》的文章,「建議省委組織一篇有份量的文章,在報刊上發表」。

12月8日,中共湖南省委召開省會批判「四人幫」扼殺《園丁之歌》的大會,省委書記李振軍、省文化局長王慶章等十多人先後發了言。最後,省委第二書記張平化作總結講話,他說:「『四人幫』為什麼扼殺《園丁之歌》?是為了反對毛主席。毛主席到湖南想看湖南地方戲,圈定看《園丁之歌》,看戲中鼓掌,說這是出好戲。今年3月中央『打招呼』會後,江青又召集十二省市領導開會,點名批評湖南為《園丁之歌》翻案,把狀告到毛主席那裡了。這就說明她已知道毛主席肯定了這個戲是好戲,她還要批判。她的矛頭是指向誰,不是一清二楚了嗎?」

《人民日報》發表了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寫的文章《扼殺〈園丁之歌〉也是為了篡黨奪權》,並配發了編者按指出:「『四人幫』反黨集團還利用他們的喉舌『初瀾』評論班子,在1974年8月4日本報拋出的一篇題為《為哪條教育路線唱讚歌》的毒草文章,把《園丁之歌》一棍子打死。當他們明明知道毛主席肯定了這個戲以後,仍負隅頑抗,封鎖消息,繼續玩弄詭計。這充分暴露了『四人幫』明目張膽地對抗毛主席革命路線,瘋狂反對毛主席,反對華國鋒同志,陰謀篡黨奪權的猙獰面目。」

《園丁之歌》公案,終於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