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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洪文重逢「小兄弟」

在上海「調查研究」的一百多天,朝朝夕夕,王洪文和「小兄弟」們「酒肉穿腸過」,喜相聚,慶高昇。

鳥槍換炮。今日的「小兄弟」們,來來去去,轎車進,轎車出,個個都成了「領導幹部」。

當年,在「安亭事件」「勝利」之際,王洪文已誇下海口:「我當上市長,你們也弄個『長』當當!」如今,王洪文成了黨的副主席,「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的「小兄弟」們怎不攀著高枝兒向上爬!

就在王洪文成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之後,在四屆人大召開之前,王洪文就叮囑過王秀珍、金祖敏:「選拔一批工人出身的新幹部。」

1973年10月,根據王洪文、張春橋的「指示」,上海市委工農兵幹部學習班開辦了。這個學習班,是為了向中央「輸送」幹部而準備的。

1974年3月,王秀珍去北京,王洪文叮囑她:「上海要盡快物色20名年輕幹部,分別擔任全國總工會、團中央、全國婦聯、公安部、商業部、建材部、郵電部、中組部、衛生部以及《人民日報》的領導工作。」

「小兄弟」們當然很起勁。王洪文說是要20名,而上海市委組織部在1974年4月底上報給王洪文的中央各部長備選名單上,開列著88名!

1974年10月,王洪文明確地告訴上海:「要準備把上海的中委都調出來!」

於是,一張由馬天水、徐景賢、王秀珍擬訂的名單,終於在1974年12月31日上報王洪文了。

在這張名單中,內定了「上海牌」的部長或副部長的人員:萬桂紅去中組部,楊佩蓮去團中央,馮品德去全國海員工會,陳佩珍去商業部,秦寶芝去建材部,王東亭去郵電部,沈鴻、張秀清去文化部,呂廣傑、姚福根去六機部,陳杏全去冶金部,張國富去水電部,湯凱臣去輕工部,周宏寶去人民日報社,朱棟去交通部,王桂珍去衛生部。

那個陳阿大,不僅成了中共九大代表、十大代表,而且成了四屆人大代表,以至成為四屆人大常委。不過,陳阿大講究「實惠」,他伸手奪走了上海全市的房屋調配大權,當上「房總統」。

自從陳阿大當上「房總統」,「小兄弟」們要房子,那就方便多了。這位「房總統」不斷地批條子,把上海一幢幢花園洋房,批給「小兄弟」們。那些花園洋房的原主,大都是資本家,也有的是「走資派」或者高級知識分子,反正都是「文革」的對象。趕走了他們,「小兄弟」們便成了花園洋房的新主人。

關於「房總統」本人,那就甭說了:他原住上海安福路的小房子,後來遷入瑞華公園,又調到新康花園,霸佔了230多平方米的花園洋房。

他跟紡織局的某人打了個招呼,他的妻子便入黨了,成為上海一家棉紡針織廠的革委會副主任、廠黨委副書記。

王洪文也不忘拉那些摔了跟頭的「小兄弟」一把。當年,他的「副司令」潘國平,能言善辯,衝殺在前,在上海的「知名度」曾遠遠超過王洪文。一度,人們只知「工總司」有個「潘司令」,不知有個「王司令」。

潘國平曾出盡風頭:帶頭衝上北站列車;在安亭出面與張春橋談判;在「上海人民公社」成立之際,擔任百萬群眾參加的「慶祝大會」的執行主席……

用當年的習慣用語來形容,潘國平屬於「曇花一現」的人物。他尋花問柳,蹂躪婦女;他成為打、砸、搶的先鋒;在經濟上,他也不乾不淨……

從1968年踏平「聯司」之後,潘國平下台了。他被「下放」,回到原單位——上海玻璃機械廠勞動,從此在上海政治舞台上消失了。

「造反司令」成了中共中央副主席,「造反副司令」卻重新成為普通工人,「反差」未免太大了!

倒是張春橋提醒了王洪文:「『工總司』發起時的常委,現在還剩幾個?連毛主席都下令查一查,『長征老馬還有幾匹』?你要注意保護老造反。要不,人家會說你這個『司令』下邊,怎麼儘是烏龜王八蛋。否定了他們,連你這光桿司令也遲早保不住!」

王洪文連聲稱是。他佩服張春橋看問題總是高人一籌。

1972年底,張春橋趁著回上海,突然在康平路小禮堂召見潘國平和幾位「工總司」的老造反。

張春橋的幾句話,使潘國平受寵若驚:「小潘,你知道嗎,主席還一直記得你小潘呢,前不久還跟我提起你!我和洪文同志,對你總是抱著希望。」

張春橋誇獎幾句潘國平之後,開始「指點」他:「小潘,你別想來想去就是個譚元元(潘國平千方百計追求的女友,後來成為他的妻子——引者注),你要想想國家大事,世界大事。你要向洪文同志學習。路線鬥爭一次又一次,還會不斷地來的。第十次,第二十次,第三十次,都會來的。主席不是說過,七八年要來一次嗎?你小潘年紀輕,起碼還可以活50年,經歷十次路線鬥爭,你要想得遠一點,看得遠一點。」

張春橋鼓勵潘國平道:「你犯了錯誤,只要你把尾巴夾起來做人,那就行啦!誰不犯錯誤?就拿馬老來說,他很有體會。他對我講起過,在1965年以前,他是不大學習的。在1965年,全國開始掀起學習毛主席著作高潮,他看了一點書。但是,真正認真開始學習,是在他犯了錯誤以後。犯了錯誤,才懂得學習的重要性。」

張春橋還說:「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初中文化水平,看不懂書。其實,初中水平不算低,我也只是個初中生!當然,初中水平也不算高。字是可以認識的嘛,不認識的還可以查查字典。洪文同志的文化水平跟你差不多,他很注意學習。」

在張春橋、王洪文的關心下,潘國平在1973年4月,結束了「下放勞動」,調到上海市總工會當起常委來了。

1974年1月17日下午4時半,姚文元趁回滬時在錦江飯店小禮堂接見上海市總工會的常委們。以下是當時的記錄中涉及潘國平的部分:

姚文元:小潘同志最近還好嗎?

潘國平:還好。

馬天水:胖了一點。

潘國平:胖是胖了一點,腰不大好。

姚文元:你的學習怎麼樣?

潘國平:我學得不好。我是想學一點的。黨的大事,國家的大事,總是關心的。最近,報上在批孔。我在加深對於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的認識。

姚文元:小潘,你要爭氣呀!你是老造反,你一定要爭氣!你有三十歲了嗎?

潘國平:虛齡二十九。

姚文元:你以後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你一定要沿著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走!

潘國平:我記住了。

張春橋的接見,姚文元的接見,使潘國平又「抖擻」起來。不過,此人如同一個扶不起來的劉阿斗,居然又幹起偷雞摸狗的事。他並不把王洪文放在眼裡,對這位「副主席」說了許多不遜之詞:「王洪文算什麼!在『工總司』成立大會上,有人要揪他,他嚇得發抖。在安亭,看到火車停下來了,別人都衝上了鐵軌,他才上去!哼,他倒成了『副主席』!」

這些話,很快就有「小兄弟」向王洪文報告。潘國平攻擊「中央領導」,這還得了!於是,當王洪文回上海「調查研究」時,對潘國平問題作了「指示」。

以下是1975年10月16日葉昌明關於潘國平的審查報告的原文:

天水同志:

送上洪文同志對潘國平問題的兩次指示,請閱。關於我和沈涵同志報告中提出擬對潘作留置審查一事,我又請小廖同志(即廖祖康——引者注)向洪文同志請示,據小廖昨天下午電告洪文同志的意見,對潘要批判從嚴。可把潘的材料整理一下,向常委介紹一下。批判先在常委中進行,以後再擴大。對潘的問題的材料,雖然大部分是可信的,但可能有些部分或有不確實的地方。為防止被動,所以對潘的批判從嚴,形式上不要搞得太緊張(指不要在民兵指揮部留置)。小廖向洪文同志請示可否採取把潘留總工會,不讓他回家去,便於他一面交待問題,一面學習,洪文同志同意這個意見。

根據這些精神,今天下午,我又找部分總工會常委研究了實施辦法,經大家討論提出下列意見:

(1)先在部分常委的小範圍內與潘接觸二、三次,追查他的問題,要潘老實交待自己所有的問題。擬在下星期二(21日)上午開始與潘接觸,一星期內告一段落。

(2)再下星期起在全體總工會常委範圍內對潘進行批判。也批二、三次。潘有一些攻擊中央領導同志的言論(此處的「中央領導同志」指王洪文),不在這個範圍內批判,以免擴散。

(3)與潘開始接觸後,即把潘留宿在總工會。允許他自己去食堂吃飯,不允許外出,請民兵指揮部派七同志分三班看護(不以民兵名義),同時我們組織人員進行調查材料,並去潘家,在他老婆在場下作適當的檢查,獲取有關材料。

待對潘的審查結束時,再將情況和處理意見報市委審批,特此報告。如有不當請批示。

馬天水看畢葉昌明的報告,在上面寫了批示:「請秀珍同志審閱。」

王秀珍在她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兒,算是「圈閱」。

看在當年「副司令」的面上,潘國平還是被保下來了。

張春橋、姚文元對潘國平問題,說了如下的話。

張春橋說:

「小潘,我們是仁至義盡了吧!我一直勸你。直到現在,我對你還抱有希望。

「你過去沒有受過嚴格的無產階級教育。就是在部隊裡兩年,也是不怎麼樣。這次大浪潮把你推到前面,但你沒有懂得什麼叫革命,就覺得了不起了。想想在安亭的時候,你是『工總司』的首席代表,來跟我談判的。當初造反的時候,在『工總司』創立的時候,你是有功勞的。這跟陳獨秀一樣,主席說在寫黨史的時候,還得把他寫上。我們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是尊重歷史的。希望小潘也能自重,愛護自己這段歷史。」

姚文元也恨鐵不成鋼似的說了一番話:

「小潘,你的壞習氣太深了!你的舊的習性,要來一個徹底的改造。春橋同志的講話,我是同意的。

「小潘,我們是把你當作體現政策的人。對於你自己來說,還有一個主觀努力的問題。階級鬥爭規律是無情的,你怎麼也想不到的事卻常常發生。」

張春橋意猶未盡,補充道:

「在『文革』初期,那些圍攻『工總司』的人,總是集中力量攻擊你們兩個司令,說潘國平是阿飛,王洪文是壞人。當時,我曾一再為你們辯護過。現在,洪文同志很爭氣,成了黨的副主席,沒有誰再敢對他說三道四。你潘國平要爭一口氣!你的墮落,不僅僅是你個人的事情,也影響『工總司』的聲譽,甚至影響洪文同志的聲譽!」

又是「批判」,又是勸說,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對潘國平真的是「仁至義盡」!保這個「副司令」,也就是保「工總司」的聲譽,保王洪文的聲譽。

對於那個「二兵團」的頭頭耿金章,王洪文本來就恨透了他。1967年2月25日,王洪文曾設下圈套,在上海國棉三十一廠抓捕了耿金章,在楊浦區公安分局關了兩個多月。張春橋下令釋放耿金章,王洪文這才不得不把耿金章放掉。耿金章在砸「聯司」時出過力,一度與王洪文的關係有所改善。

不過,耿金章稍稍恢復元氣,又要與王洪文為敵。於是,王洪文第二回定計捉耿金章。那是1967年秋,忽然來了兩輛大卡車,坐滿了「工總司」造反隊員,前來接耿金章,說是「工總司」要成立黨支部,王洪文要他去開會。會議地點在上海警備區支左辦公室。

就在這時,王承龍打電話密告耿金章:王洪文要抓你!

支左辦公室的一位處長,也把緊急情況報告了張春橋。

當耿金章來到會場,王洪文接到了張春橋電話,不許他動手。耿金章在那個處長保護下,從後門出走。

不久,耿金章又一次被王洪文派人綁架,抓到浦東去了。消息傳出,耿金章那「二兵團」的常委范建華坐小轎車趕去,說是「市革委」要開緊急會議,耿是委員,務必出席,這才把耿拉上小轎車溜走。耿金章躲到上海漕河涇的上海第八人民醫院裡,偽裝成病人,這才把王洪文派來追捕他的人甩掉了。

王洪文三抓耿金章的消息,傳入張春橋耳中。張春橋勸王洪文對耿金章實行懷柔政策,給他一官半職,不要弄得太僵。

王洪文聽從了張春橋的意見。於是,從1968年11月起,耿金章在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科技組裡弄到一官半職。

耿金章對王洪文畢竟耿耿於懷。到了1971年5月,王洪文把耿金章「下放勞動」,讓他回上海紙漿廠去。

1973年初,在落實「老造反」政策時,張春橋說了一番話:「耿金章的錯誤是嚴重的。他主要是犯了像王明、陳獨秀那樣的分裂主義的錯誤。這幾年,他通過勞動、學習,對自己的錯誤已有所認識。他屬於『知名人士』,不用不行。……」

好在王洪文已在中央立足,小小的耿金章再也構不成對他的地位的威脅。於是,給了耿金章以上海市總工會委員的頭銜。

這時的耿金章,早已失去當年與張春橋、王洪文對著干的那股強勁兒。

1973年4月23日,耿金章給王洪文、王秀珍寫了一封充滿懺悔之意的信:

洪文、秀珍二同志:

你們好。上海市工會第五次代表大會已經勝利閉幕了,這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也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又一偉大勝利。

這次我能參加大會,並作為上海市總工會第五屆委員候選人,內心感到十分激動。回顧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不少錯誤,辜負了黨和群眾對自己的希望……

為了今後更好地干革命,懇切地希望洪文同志、秀珍同志在百忙中能接見我一次,並嚴肅地幫助我,指出我的缺點和錯誤,使我在今後的工作中少犯錯誤或不犯大錯誤。

戰友 耿金章

1973.4.23.

人是會變的。這時候,耿金章眼中的王洪文,已是「中央首長」;這時候,王洪文眼中的耿金章,只不過是條可憐蟲。「勝者為龍,敗者為蟲。」成「龍」的王洪文,哪裡還願「接見」那蟲一般的「戰友」耿金章!

這年11月,耿金章又寫一信:

春橋、洪文、秀珍同志:

你們好!

11月2日春橋同志的講話,對我觸動很大。有幾個晚上睡不好覺,反覆對照自己、檢查自己,思想鬥爭很激烈。首先體會到毛主席和市委領導對我們新幹部的關懷愛護,心裡感到十分溫暖。……

張春橋用紅色鉛筆,在耿金章的信上寫下批示:「請秀珍同志告耿,信收到,希望他說到做到。」

如此這般,耿金章這位「知名人士」,成了王洪文的「統戰對像」。王洪文給耿金章安排了一個「七品芝麻官」:上海市輕工業局基建組副組長。

此後,王洪文倒常常提到耿金章。他抽著煙,以一種傲岸的神情,談論耿金章。王洪文把耿金章樹立成一種特殊的典型,為自己的臉上貼金。因為他作為「接班人」,正需要耿金章這樣的特殊典型,來證明自己正是具備了毛澤東所說的接班人的條件:「不但要團結和自己意見相同的人,而且要善於團結那些和自己意見不同的人,還要善於團結那些反對過自己並且已被實踐證明是犯了錯誤的人。」

原來,耿金章成了王洪文的「反對過自己並且已被實踐證明是犯了錯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