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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坐於上海市公安局前

1967年3月23日,一支由軍人組成的隊伍,開進了上海柴油機廠。

這支隊伍,有著一個冗長的名稱,曰: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滬三軍支左辦公室毛澤東思想宣傳隊。

上海柴油機廠所生產的柴油機,有一部分是用作軍艦、魚雷快艇的動力,廠裡有保密的軍工車間。不過,這支「宣傳隊」進廠,倒並不是為了軍工車間的生產,而是為了「支左」。

「支左」,亦即支持左派。毛澤東的關於軍隊要支左的指示,已經多次用黑體字標出,印在《紅旗》雜誌或《人民日報》的社論裡:

「人民解放軍應該支持左派廣大群眾。」

「人民解放軍應積極地支持和援助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派,堅決地反對右派。」

「人民解放軍應該積極支持左派廣大群眾。所謂『不介入』,是假的,早已介入了。問題不是介入不介入的問題,而是站在哪一邊的問題,是支持革命派還是支持保守派甚至右派的問題。」

這支穿著軍裝的隊伍,根據最高領袖的指示,前來支援左派,理所當然受到了「阿東」和「阿串」雙方的歡迎。

「東方紅」用黑體字刷出了大標語:「熱烈歡迎解放軍宣傳隊來我廠支左!」

「聯司」為新魏體刷出了大標語:「熱烈歡迎解放軍宣傳隊來我廠支左!」

雙方的口號一模一樣。不言而喻,不論「阿東」還是「阿串」,都以為自己是響噹噹的左派!

這支軍人隊伍背後的秘密幾乎無人知曉:它是「市革會」派去的,幕後的指揮是王洪文和徐景賢。

當然,張春橋和姚文元也過問過這支隊伍。不過,自從當上了「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主任」和「第一副主任」之後,張春橋和姚文元的大部分時間在北京,忙於中央的權力之爭,而對上海實行「遙控」。

王洪文和徐景賢都是「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主持上海的日常工作。不過,徐景賢畢竟當過上海市委寫作班支部書記多年,政治手腕比王洪文強得多,而且他的口才、文才、政治理論水平遠在王洪文之上,很快的,上海的實權落在了徐景賢手中。但是王洪文畢竟手下擁有百萬之眾的「工總司」,徐景賢也未敢小覷這位「王司令」。

這支「宣傳隊」開進上海柴油機廠一個月之後,那裡的形勢陡地吃緊。因為「宣傳隊」經過一個月的「調查研究」,終於在4月24日發表「公告」。這「公告」,猶如法院的判決書似的,對「阿東」和「阿串」作出了裁決:

「工總司上柴東方紅總部是堅定的革命左派組織,革命的大方向是正確的,我們要堅決站在『東方紅』一邊,支持他們的一切革命行動。

「『聯司』的大方向是錯誤的。我們希望『聯司』廣大革命群眾盡快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

「東方紅」馬上「熱烈歡呼」起來。「聯司」呢,實在氣憤不過,當天晚上便把那支「宣傳隊」的「支左辦公室」砸了。

王洪文原以為可以用「解放軍宣傳隊」壓垮「聯司」,不料,矛盾急劇激化。

「東方紅」馬上抓住「聯司」的把柄,聲稱「『聯司』把攻擊的矛頭指向中國人民解放軍」,把大字標語刷在外灘,刷在南京路。

「聯司」呢?迅即組成「赴京控告團」,由「全向東」帶隊[2],於4月26日奔赴北京。

那支「宣傳隊」呢?放下了手中的「紅寶書」,拿起了鋼槍,逮捕了「聯司」中沖砸「支左辦公室」的柏某和盧某,關押於上海市公安局。

柏和盧的被捕,又一次激怒了「聯司」。「全向東」斥責王洪文所實行的是一條「老牌的、新型的、戴銬的、帶手槍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本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這頂帽子,是王洪文給陳丕顯、曹荻秋戴上的。如今,卻輪到他的頭上,而且還加上了「老牌的」、「新型的」、「戴銬的」、「帶手槍的」之類新標籤!

5月20日,二十多輛大卡車從楊浦區駛過外灘,向西駛入福州路,突然在一幢大樓前停住了。那是上海市公安局大樓。二十多輛卡車擁擠在並不寬敞的福州路上,阻斷了交通。

從卡車上跳下一批「聯司」成員,就地靜坐,強烈要求釋放柏某和盧某。靜坐持續了一天又一天。

「聯司」的靜坐示威,馬上轟動了上海全城,被人們稱之為「福州路事件」。

「『聯司』必勝!『東方紅』必敗!」那口號聲在福州路上震盪。

支持「聯司」的人,越來越多。

上海柴油機廠有的是柴油機。「聯司」從廠裡運來了柴油機,在福州路上,在不遠處的人民廣場上,柴油機隆隆運轉,帶動發電機發電,雪亮的電燈泡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聯司」成員在燈光下發表演說,撒傳單。

「誓師大會」、「支聯大會」、「聲援大會」,一個接一個大會,在人民廣場,在雪亮的燈光下舉行。

這邊,福州路上一大群卡車、靜坐者和圍觀者擠得水洩不通;那邊,人民廣場上演講、聚會、呼口號,夜夜上萬人聚攏,熱鬧非凡。

王洪文的雙眼密切注視著福州路和人民廣場上的一舉一動。不過,張春橋從北京來電話關照過他,不要輕舉妄動,現在動手擠「膿」還為時太早!王洪文的手雖然早就癢了,還是聽從「軍師」的指令,耐著性子等待著「大掃蕩」的時刻……

「全向東」天天活躍在福州路和人民廣場,他用富有煽動性的語言,向王洪文進攻:

「上柴『聯司』在福州路上的示威是革命行動,是向血腥的白色恐怖開火!」

「上海的權,不在無產階級手裡!」

「上海必須第二次大亂!」

王洪文是從上海的第一次大亂中奪了權,坐上「市革會副主任」的交椅。眼下,他竭力反對「上海第二次大亂」——因為張春橋制訂了「穩住上海,搞亂全國,亂中奪權」的策略。上海已成了他們的「基地」,萬萬亂不得。

《紅衛戰報》發表的《「支聯站」必須立即解散》一文,「批駁」了「全向東」的「上海必須第二次大亂」,倒是說出了張春橋、王洪文心裡想說的話:「亂有階級性。有革命的亂,也有反革命的亂。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以來,我們就積極主張革命的亂。這是為了亂敵人,亂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亂中國赫魯曉夫劉少奇在上海的代理人陳丕顯、曹荻秋。我們就是要亂它個落花流水。這種亂大大有利於無產階級革命派。……現在,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已經奪取了政權,放在我們面前的任務是如何鞏固政權,這就是要我們掌好權,用好權。現在主張亂的人,就是想亂我們的無產階級政權,亂革命的新秩序,亂我們革命派,這是對敵人有利。『支聯站』一小撮頭頭實質就是在為敵人效勞。……」

這篇以《紅衛戰報》編輯部名義發表的文章,已經把「聯司」當作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