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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蓬子戴起「工總司」袖章

我真佩服漢字創字者的巧妙構思,炫耀的「炫」字用「火」與「玄」組成:只有像「火」焰一般光彩「炫」目的東西,才值得向人「炫」耀!

他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

1966年初冬,他的深藍色的中山裝上,忽然金光四射。那是一枚燦燦耀目的五角星像章和一枚長條的「為人民服務」語錄章。雖說那時候的毛澤東像章、毛澤東語錄章差不多人人都有,可他的那套「章」卻是部隊裡發的,唯有現役軍人才能每人領到一套。在「老九」成堆的大學裡,他胸前的像章成了「稀有元素」。

他腆著大肚子,挺著胸膛,抬著禿頂的腦袋,昂然步入上海師範學院(今上海師範大學)中文系[26]。那像章引來人們的「注目禮」。他興奮不已,飄飄然了。

「姚先生,你的這套像章從哪裡來的?」已經不止一個人向他發問了。

「孫女兒給的!」他得意揚揚地用「紹興官話」答道,那聲音中充滿自豪感,榮譽感,優越感。他所要炫耀的,與其說是那「光焰無際」的像章,倒不如說是這句話。

誰都明白,他的兩個孫女兒,還不夠入伍年齡哩,哪來部隊發的像章?他所說的「孫女兒給的」,其實就是「兒子給的」。

他的兒子何許人?眾所周知,姚文元也!

姚文元的兩個女兒,那時寄養在他——姚蓬子家中。他胸前璀璨奪目的像章表明,姚文元最近來過上海,把像章送給了老子哩。

哦,他所炫耀的,是他那個在「中央文革小組」的兒子!

未過幾時,姚蓬子更加神氣活現,臂上又多了一件閃射著火紅光芒的炫耀品:「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造反隊」袖章。

他一點也沒有覺得,作為大學教師、作家的他,戴著個「工人造反派」袖章,那副模樣何等滑稽。他卻趾高氣揚,招搖過市,唯恐別人沒有見到他臂上的紅布圈兒——那是「革命」的象徵!

可惜,好景不長。那紅布圈兒才戴了十幾天,他還遠遠沒有戴得過癮,就忽地不見了。

非常遺憾,迄今雖經多方「考證」,尚未能確定,姚蓬子的「造反」袖章,究竟是被「工總司」收去了呢,還是他嚇得不敢戴了?

據推測,多半是因為他嚇得不敢再戴了。

他幹嗎有點害怕呢?

原來,他的那個「工總司」袖章,畢竟太刺目了一點。

才戴了一兩天,就有人向「工總司」反映:「姚胖子」(他的雅號)解放前是「作家書屋」的老闆,是資本家,怎能混入「工人造反派」?「資本家參加造反派不像話,工總司不是統戰部」!

也有人確實有那麼點「造反」精神,調查了姚蓬子的「入隊」問題:

一查,他是直接找「工總司」頭頭,加入工人「造反隊」的。

一查,他是貨真價實的資本家。

於是,開除了他的「隊籍」。至於那紅布圈兒,是否當場沒收,不得而知。

總之,姚胖子的炫耀品,從兩件減為一件,只剩下胸前的像章。

對於「開除隊籍」,姚蓬子很有些憤憤,滿腹牢騷。

很快的,這消息長了翅膀,傳入那個「工總司」的「司令」王洪文耳中。

王洪文急得直跺腳:「姚蓬子是姚文元的父親,請他入隊都請不到呢!他參加『工總司』,是姚文元對『工總司』的支持。這樣,『工總司』的後台更硬了。你們怎麼可以把姚蓬子開除了呢?」

很快的,這消息又長了翅膀,飛進那個「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張春橋耳朵裡。

1967年2月,在那「一月革命」風暴剛剛過去,張春橋以「上海市革命委員會主任」的身份,在錦江飯店宴請阿爾巴尼亞國家歌舞團。在宴會上,他見到了「工總司」組織組的頭頭,問起了怎麼會開除姚蓬子的「隊籍」。張春橋陰沉地說:「你們要寫檢查!」

就這樣,為了姚蓬子失去臂上那隻小小的袖章,王洪文發急了,張春橋發怒了。

當然,胸前的那個像章,臂上的那個紅布圈兒,只是姚蓬子給人們留下的印象最深的炫耀品。

其實,豈止於此。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在上海《文匯報》發表那篇「震撼全國」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姚蓬子得意了。他悄悄地對上海師範學院中文系的同事說:「我替他翻了一些書,提供了一些資料。」話說得挺「謙虛」。然而,卻是十足的炫耀:須知,那篇「揭開文化大革命序幕」的文章,總共改了九稿。前七稿在極端秘密的狀態下進行,唯有江青知、張春橋知,姚文元知,連陳丕顯、曹荻秋都被蒙在鼓裡。然而,姚蓬子卻知道兒子在寫什麼文章,以至「替他翻了一些書,提供了一些資料」,父子之間何等親密,那就用不著加任何註解了。

「文革」風雲驟起,姚文元平步青雲,從一個「刀筆吏」、「棍子手」,一下子成為「中央首長」,不可一世,真是「炙手可熱勢絕倫」。姚蓬子把姚文元身著軍裝、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照片,醒目地壓在玻璃板下,每一個上他家的客人,都能見到這張照片。即使陌生人,一見到這張照片,便知道姚蓬子的「光榮」身份——姚文元之父。

一場「文革」,彷彿把中國大陸寬廣無比的國土,化為一座大舞台,各色人等皆為演員,紛紛「亮相」,表演了一番。

照姚蓬子的年齡,早已失去那種「革命朝氣」,心似古井,不會參與演出「鬧劇」。

不料,他卻似乎仍有著一股不亞於紅衛兵們的「造反」勁頭,表演十分「精彩」。

看著紅衛兵們貼大字報、印傳單,姚蓬子心裡癢癢的,他居然組織上海師院中文系的一批老教師,也成立了「戰鬥組」。

那年月,每個「戰鬥組」都有自己的非常革命的名稱。姚蓬子嫌「紅旗」太濫,「星火」太多,「井岡山」、「東方紅」之類也處處可見。他一拍腦瓜,建議取名「勁松」,立即獲得一致通過[27]。

深知內情者明白,「勁松」者,姚文元也!

「勁松」,怎麼會是姚文元呢?

此事不難考證。

1965年12月15日《文匯報》上,那篇《歡迎「破門而出」》,署名「勁松」,乃姚文元手筆也!

1966年6月2日《解放日報》上,那篇《「三家村」裡的壞傢伙是民族敗類》,署名「勁松」,亦乃姚文元之黑文也。

老子揀起兒子的筆名作為戰鬥旗號,以為有兒子的光輝的庇護,可以所向無敵,旗開得勝。

從此,在上海師院常常出現署名「勁松」的批判「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大字報。

從此,牆頭壁角常常出現「革命造反」傳單,署名「勁松」。

「兒子英雄,老子好漢」。姚蓬子領導著「勁松」戰鬥組,「昂然挺立」似「勁松」,在上海師院熱鬧過一陣。

無獨有偶。有如此這般的丈夫,亦有如此這般的妻子。

姚蓬子的妻子周修文在「革命造反浪潮」推動之下,居然也「朝氣蓬勃」。

她不甘寂寞。雖然她無職無業,一名家庭婦女而已,居然也組織「戰鬥隊」,也扯起「造反」旗號。

她的「戰鬥隊」的名號,屬於「稀有元素」,曰:「閒散勞動力造反隊」[28]!

在隊裡,隊員們尊稱她為「革命媽媽」,叫喚聲顯得非常甜蜜。不言而喻,誰都知道她有著一個「了不起」的兒子!

就在那「一月革命風暴」中,就在她的兒子夥同張春橋奪了上海市委的權的時候,她也如法炮製,在裡弄裡進行「奪權」。

她,率領著「閒散勞動力造反隊」,衝進裡委會,搶走了「木頭疙瘩」——裡委會公章,就算是「奪權勝利」了!

她把裡委會大印,拿回家中,平生第一次嘗到「權力」的滋味兒,嘴巴終日如同「開口笑」。

當她把「勝利」的喜訊告訴兒媳婦——姚文元之妻金英,兒媳婦倒有點著急了。

金英勸她:「裡委會的圖章拿不得,趕緊送還吧!」

真可惜,在家裡藏了三天三夜的「木頭疙瘩」,不得不拱手交還給裡委會。

她的「奪權」鬧劇,不得不匆匆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