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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美被打成「戰略情報大特務」

王光美的母校輔仁大學,原本是意大利羅馬教廷在中國開辦的輔仁社,建校於1925年。輔仁社是大學預科,後來改為輔仁大學,開設文、理、教育二院。

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高射炮部隊駐紮在北平慶王府,對面便是輔仁大學。那時,輔仁大學裡確實有特務,他們發出的關於高炮部隊的情報被截獲了。

輔仁大學在1950年被接管,不久併入其他學校。這所在北京一度頗有名氣的大學,也就逐漸被人淡忘,以致後來已很少有人知道輔仁大學。

審查王光美,使輔仁大學一下子變成了「熱點」。1967年7月15日,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楊承祚和妻子袁紹英突然遭到拘捕,其原因是楊承祚原是輔仁大學教授,跟王光美有點瓜葛。

拘捕楊承祚夫婦是「先斬後奏」的。拘捕之後,「王光美專案組」於1967年7月18日向戚本禹、江青遞交了報告。

戚本禹在7月19日批:「此事重要,應送江青同志批准執行。」

同日,江青批:「照辦。」

同日,戚本禹又批:「立即執行。」

於是,楊承祚夫婦成了重要案犯,受到「王光美專案組」的反覆審問。

楊承祚夫婦是怎麼忽地遭捕?內中的瓜葛,不過是如此而已:王光美在輔仁大學讀書時,跟楊承祚妻子袁紹英的妹妹熟悉,也就常去楊家。袁紹英的弟弟袁紹文,在美國從事航空工業研究。在「王光美專案組」的眼裡,這是極為重要的一條線索,因為航空工業即「軍工工業」,在美國從事「軍工」研究那就很可能是「美國特務」。倘若袁紹文是「美國特務」,楊承祚夫婦理所當然也可能是「美國特務」。王光美常去楊家,可能是前去「交換情報」,加入了「美國特務組織」!何況,在輔仁大學發生過特務情報案。

依據這般荒唐的推理,楊承祚夫婦成了「要犯」!

楊承祚教授患有心臟病、動脈硬化等多種疾病,入獄後,日夜受到折磨。後來,在審判江青時,特別法庭曾出示原「王光美專案組」工作人員周耀澄於1967年12月16日聽中央專案組華蘊山傳達江青指示的原始筆記:「江青同志對我們管的三個犯人都作了指示。楊承祚問題,我們提到做腦血流圖,江青同志不讓。江青同志講,一方面要治療,一方面要突擊審訊,把我們要的東西,在楊死前搞出來。江青同志講,楊是重要案犯,一定要抓緊,一定要加強,要突出重點。」

周耀澄1980年12月5日出庭作證,說了以下證詞:「通過審查楊承祚、袁紹英,來證實王光美同志所謂的美國特務問題,是為了說明美國戰略情報局特務打入我們黨中央,與劉少奇同志結合,很明顯是為了打倒劉少奇同志服務的。原中央專案組的華蘊山傳達江青的所謂指示,我當時作了記錄,這個記錄本我已經提供法庭作為證據。」

「王光美專案組」逼著楊承祚承認自己是「美國特務」,接著,再承認王光美是「美國特務」。1967年9月7日,「王光美專案組」給謝富治、江青的報告中寫道:「遵示,我們加強了對王光美特務問題的審查工作,昨天對美特楊承祚進行突擊審訊。楊犯進一步交待了王光美與美國戰略情報局的情報關係。」

江青看了報告,批道:「富治同志:請提醒專案的同志,楊承祚可能不單純是一個美國特務,應多想想,再進行調查研究。」

江青「啟發」專案組「多想想」,楊承祚還可能是「日本特務」、「國民黨特務」!照此推理,王光美也可能是「三料特務」——「美、日、蔣特務」!

楊承祚經受不了百般折磨,終於死於獄中。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1970年2月3日的《關於楊承祚死亡報告》中寫道:「楊承祚病情時好時壞。1970年1月19日突然發生急性心肌梗死,心力衰竭及酸中毒加重,合併肺部感染,經多方搶救治療,心力衰竭仍未能控制,於1970年2月3日8時03分死亡。」

就在楊承祚夫婦被審訊之際,張重一教授也處在受苦受難之中。

張重一是北京師範學院外語系教授,他跟王光美並不熟悉。當年,他擔任輔仁大學代理秘書長。只是由於他跟楊承祚夫婦熟悉,也被牽涉進去,居然成了王光美一案的「關鍵人物」。

1967年,當張重一教授被拘捕時,年已六十有七。他的身體比楊承祚更差,已是肝癌晚期病人。

1967年10月24日,「王光美專案組」寫了這樣的報告:

「案犯張重一肝癌惡化,據醫生診斷,隨時有死亡的危險,即使送醫院治療也活不了多久,我們同意北京市公安局軍管會意見,仍在獄中一面治療延長其生命,一面突擊審訊。當否,請批示。」

謝富治批:「送江青同志一閱。」

江青批:「同意。」

既然江青同意「突擊審訊」,專案組就對這垂危的病人「窮追緊逼」。

1967年11月9日經江青圈閱的專案組的報告如下:「因張犯患肝硬化癌變、腹水,為爭取時間獲取口供,經領導批准,請解放軍總醫院在監內採取了醫療監護和急救措施。10月26日張犯病情急劇惡化,28日移入解放軍總醫院,經大力搶救,給我們創造了多審七天的條件。至11月1日死亡。張犯是十足的帶著花崗岩腦袋進棺材的傢伙。……對於這樣一個死頑固,我們組織了一個強有力的審訊小組,持續地發動政治攻勢,在拘留27天中,突審了21次,窮追緊逼,終於迫使他斷斷續續地交待了有關王光美特務問題的幾個情況。」

一個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老人,在被「緊逼」的生命的最後27天中,竟被「突審21次」!

他,怎麼個終於「交待」呢?

現存的審訊錄音帶,記錄了「突審」時張重一含混不清的聲音,顛三倒四的話語:

問:你說說王光美是什麼人?

張:王光美我說不清楚。

問:你知道多少說多少,說說她過去的情況!

張:說說,叫我慢慢說……

問:你現在說說!

張:哎,……玄啊,有這個人國家很「傳染」吶,很危險吶,哎……這個人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王光美這人,這人實在是個特務,這個人雖然本身是個特務,這個人還不是一般特務,是個很具體特務。……這個人很顯然的是個特務,這個傢伙是很嚴重得很厲害的特務。

問:你聽誰說的王光美是特務?

張:我……有個具體印象。

問:你怎麼知道王光美是特務呢?

張:嗯,我是從那封信知道的。

問:誰的信?

答:還不是信,就是從咱們政府的公報上我知道的……

弄了半天,張重一是從「咱們政府的公報」上知道王光美是「特務」的!這真弄得專案組哭笑不得!在張重一臨死之際,專案組對他進行的最後一次審問,記錄如下:

問:你交待王光美搞過什麼特務活動?

張:我希望給我一個機會。

問: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你想把問題帶到棺材裡去嗎?

張:不能。這問題我真是搞不清楚,我也不造謠言。

問:你在搗亂,失敗,直到滅亡啊!

張:我沒想這個問題。

問:你為什麼不交待?你與人民頑抗到底嗎!——王光美是什麼人?

答:她是個共產黨員。

問:你又在向黨進攻!

張重一硬是被專案組所逼死,專案組居然宣稱,從張重一的口中,「交待了有關王光美特務問題的幾個情況」!

專案組的成員們其實也明白,從楊承祚、張重一那裡,得到的只是逼、供、信所製造出來的偽證。他們不能不這麼逼,不能不這麼亂編,那是因為在一個來月前,曾受到江青的嚴厲的批評。

那是1967年9月3日晚上,「王光美專案組」組長蕭孟接到康生的電話,要他馬上去釣魚台。蕭孟趕到那裡,上了樓,見江青和康生在等他。

蕭孟回憶道:

江青說,今天晚上你們專案組就要寫一個逮捕王的報告,明天早晨把這個報告交給我。康生說,王光美的特務問題可以定了,逮捕王的報告要很快搞出來。當時我和專案組的同志都感到這個佈置很突然,因為沒有確鑿的材料證明這個問題。還有很多調查工作沒有進行。專案組連夜突擊拼湊了一個報告,送上去後,江青在報告的第一頁上劃了一個大「×」,並批上「報告搞得不好,退回專案組」。專案組看到退回的報告,知道江青生氣了,決定由我拿上報告去問康生究竟怎麼辦?康生看後,他說你們寫的這個報告根本不能用,你們沒有體會我和江青同志的意思,不能說明問題。他說算了,報告由我親自來寫好了。事後我看到康生9月8日寫的逮捕王光美的報告,給王光美加上了「美國戰略情報局的特務、日本和蔣匪特務」。在這個報告上有江青的簽名。由此可見,迫害、逮捕王光美同志,完全是江青、康生親自預謀,一手策劃的。

原來,江青的目的是要把王光美打成「美、日、蔣」三料特務!她提出了這樣的假設,要專案組去求證!

這樣,專案組也就變本加厲地逼問楊承祚,逼問張重一。

北京市副市長崔月犁也被捕了。王光美1946年到軍調部任中共方面翻譯,是崔月犁介紹的。崔月犁根本不認識楊承祚。專案組拿來楊承祚的照片,背面寫著「楊承祚」,叫他「認識」。「認識」之後,硬是要把崔月犁打成楊承祚介紹王光美作「特務」的「證人」,而他自己也就成了把王光美這麼個「特務」「打入」中共代表團的「介紹人」!

在1946年任中共北平市委書記的劉仁、武光,也被牽涉進來,投入監獄。他們的罪名是讓「特務」王光美「打入」軍調部,並「拉入」黨內。劉仁在獄中戴了五年多手銬,磨得露出骨頭,1973年10月26日死於獄中。武光關了七年半監獄,又流放了三年半,被折磨11年之久!

江青把王光美打成了「大特務」。中共九大之後,林彪下令判處王光美死刑,要「立即執行」。判決書送到毛澤東那裡,他批了「刀下留人」四個字,才算保住王光美一命!

1972年8月18日,王光美的子女劉平平、劉源源、劉亭亭第一次獲准去監獄見媽媽。這時,王光美在獄中已被關押五年。見面時,他們驚呆了,因為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母親王光美如此這般:「五年不見,媽媽已經瘦弱不堪,滿頭灰白頭髮,連腰也伸不直,穿著一身舊軍裝染的黑衣,神情麻木、遲鈍……」